深夜时分,月悬当空。
葛青一梦惊醒,满脸冷汗,伸手便向四周捉去。
“剑!我的剑!”他四处摸索,却无法触及那熟悉的冰冷,蓦然一口冷水灌入他口鼻之中,到这时他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何处?
头顶一弯清冷明月,四周都是冰冷刺骨的水,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雾气,这般熟悉的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偏偏想不起来。
后脑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剑!我的剑呢?”他再度高声呼唤,却根本无法寻摸到那一柄黝黑冰冷的剑棍,仿佛它已经沉入水底,永远再也无法相见。
蓦然间,他脑海中闪现一幅画卷:冷夜,寒月,他在陆昆吾和胜太康的追逐下,慌忙之中跃下悬崖。
那个时候,便就是这般清冷月光,亦是如此寒冷刺骨的冰水。
可是,自己为何却并未死去,直到此时还会漂浮水面之上?
他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便立即一头扎入水中,朝着水底奋力游去。
他要去寻他的剑棍,那是他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唯一伙伴。
但任葛青如何拼命挣扎,却是半点也下沉不得,蓦然间,直感觉腰袢传来一阵大力,然后整个人便如同飞云踏雾般从水面一跃而起,在月色映照中飞跃半个悬崖,而后踉跄落地。
他连忙将步子站稳,这才发现自己腰间竟系着一根绳索,湿漉漉的堆放在岩石地面之上,而绳索的另一端,则在一个白袍人的手中。
两人相距甚远,葛青无法将那人模样看清,却无来由的觉得有几分熟悉。
“老鬼头,是你!”丢失的记忆纷杳而归,葛青立时便将这老者认出,他连忙解开身上绳索,只几步便奔到老者身前,怒气冲冲问道:“老鬼,我的剑呢?”
白袍老者右手轻轻一挽,那十数丈长的绳索便立即回到身畔,只听他桀桀一笑,方才开口说道:“小娃儿,你不知羞么?”
葛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自己再度赤条条毫无块布遮掩,他立即羞红了脸,将双手捂住下身,怒哼哼说道:“老鬼儿,我的衣服呢?你弄哪里去了!”
白袍老者淡淡摇头,并不说话,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葛青心中怒骂不止,却知晓自己言语中终是有太多不敬,只能含恨痛声说道:“敢问老鬼先生,您知道我的衣服在哪里么?”他说话时候不着片褛,自是毫无半点礼仪,反而滑稽得很。
白袍老者扑哧一笑,又立时将身子坐直,道貌岸然开口说道:“小娃儿,你应该称呼我为前辈,还有,你那一身衣服是我的,你的衣服早就被你焚烧完了!”
“前辈?你又不是人,我为何称你为前辈!”葛青眉头一瞪,怒气哼哼说道,但奈何双手捂着下身,不便动弹半分,只能恨恨,蓦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诧然开口说道,“等等,你说那衣服是你的?难道你不是鬼魂么?”
“哼!你见过有我这般道法高深、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勇神武的鬼魂么?”白袍人轻拂长袖,俨然高人。
“我…呸!”葛青身子歪了歪,几乎踉跄摔倒,他蹲下身子,白眼说道:“呃,道法高深、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那个啥啥的老前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那啥…呃…老前辈,能把你的衣服再借给我吧!您看我要是一直这样和你说话?那多不尊敬您老啊!”
老者双眼一翻,怒哼哼说道:“老夫就那么几件衣服,被你偷偷摸摸穿了两件不说,还竟敢莫名其妙给我烧了!哼!若非老夫将你浸泡在这寒潭之中,只怕你早已经将自己烧成一堆灰烬了!”
直到这时葛青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再度触动那诡异的剑脉,幸亏有这脾性怪异的老者相救,不然的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想到这救命之恩,他不便拱手,只讪讪说道:“小子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不知那日把我从这寒潭里救起来的,是不是也是前辈您?”他话语异常诚恳,但心中却藏着许多怀疑心思,双眼亦不时朝着老者脸上瞟去。
白袍老人再度翻眼,解开身上外袍扔向葛青,方才怒声哼哼说道:“哼!你这小娃儿心思特多,这里除了你和我在没有旁人了!那日救你的自然是我,你也不必再东张西望!真不知道剑谷这样的隐世绝地,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心思复杂的小鬼!”
葛青也不争辩,只讪讪一笑,将那衣袍套在身上,方才站起身子,拱手朝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长袍颇为宽大,穿在他身上却是十足的不伦不类。
白袍老人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嗯!你现在才有几分尊师重道的模样嘛!”
葛青听闻这话,却立即将双手放下,恢复原本焦急神态,只急急说道:“呃,那前辈可知,我那剑棍现在何处?”
老者无奈摇头,叹了口气,状似可惜的说道:“唉!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当它是无价之宝啊?只不过一根质地斑驳的废铁罢了!”
葛青楞了一愣,未曾料到老前辈前言不对后语,那时还说这剑棍乃是万年精铁之结晶,这时候却说不过就是一根废铁,让他一时之间捉摸不定。但他对那剑棍,便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任它是铁精还是废铁,他都只当它是剑棍,是他的神剑“斩仙”!
他与它是伙伴,也是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将心中纷杳思绪理清,葛青昂首应道:“多谢老前辈提醒,但晚辈依然当它是我的无价之宝,哪怕所有人都说它是一根废铁毫无作用,但至少它曾陪伴了我三年多的时光,也曾救过我的性命,我想我这一生都是离不开它的了!”
老者怅然而立许久,点头笑道:“你这孩子能有这般觉悟,确属不凡,我也不戏弄你这晚辈后生,省得以后被人骂为老不尊。你这剑…剑棍,确实并非凡品,祖师爷欧冶子曾说铸就神剑所需两物,想来其一便是这万年精铁了!小子,有没有随老夫一同修习铸剑术的想法?我教你如何将这精铁铸造成堪比轩辕夏禹剑的神兵利器,如何?”
葛青心中先是一震,而后一惊,偷偷抬头向老者看去,却见他双目中尽是坦荡神色,毫无半点虚伪姿态,与陆昆吾之流毕竟完全不同。他心中疑惑一闪而过,便果断下定决心开口说道:“老前辈既然如此看得起晚辈,小子若是再推辞的话,岂不是对前辈的大不敬。不知前辈对小子可有何要求?”
白袍老者不耐烦挥手说道:“你还是像以前那般说话吧,老头子我特别讨厌文绉绉的人了!至于要求嘛?老夫我不食人间烟火,不惧酷热严寒,还能有啥要求?你只管好好去学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听闻这话,葛青呆立在那里,浑然未曾料到还有这般大公无私之人,他跪倒在地,恭敬行了一礼:“小子定会遵循前辈教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挠了挠头,又讪讪笑着说道:“前辈,你不要怪小子的问题无礼,呃,敢问你就是传说中的修仙之人么?”
“你也知道修仙之人?”老者诧然问道。
葛青连忙点头,开口说道:“小子是从一个闯入剑谷的相剑师那里知晓的,前辈您不食人间烟火,想来肯定就是修仙人了吧!”
老者缓缓摇头,慢声说道:“我所修之道,虽与修仙之径相差不远,但终究无法与那些修仙人相提并论。唉,剑谷闭谷二百余年,竟终是无法挡住外人脚步,不知是福是祸呐!老夫若入修道界,不过一寻常捞到而已,倒是你,资质非凡,体内又孕育有先天内力,如此剑脉之质,若是生在修道界的话,怕是那些个修仙门派抢破头也要收你为徒啊!只可惜你却生在这剑谷之内,唉,想来定然都是天意吧!”说罢,又抬首向天上群星看去,眉目之间似在担忧着什么。
葛青未曾料到这老者竟给予他这般高度的评价,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言语,
却又听老者继续说道:“如今我的修为,虽无法与修仙之人相提比伦,却也不是你所能望及,但你日后之修为,却绝非我所能够预料的了!这样吧,我授你铸剑术与剑道,你也不必拜我为师,以后只管称呼我前辈罢!若是你愿意的话,称我老鬼头都行!”
听闻这话,葛青脸“腾”的红了半边,连连摆手说道:“小子多谢前辈厚爱,还请前辈再不要折煞小子了!”
“唉!无趣啊无趣!”白袍老者却并不喜欢这一套调调,只长叹一声,便拂袖而起,缓步朝洞中行去。
葛青立即随在他身后,但终究不能忍住心中疑惑,只走了十余步便开口说道:“前辈……”
老者止步,头也不回,轻声道:“有什么事么?”
葛青挠头讪笑道:“敢问前辈,我那剑棍现在在哪里?”
老者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便再度抬足向前行去,白衣拂地,银发若瀑。
“多谢前辈!”葛青连忙拱手道谢,浑然忘了就是这老头儿将剑棍掷入地下,也让他平白受了一顿痛苦,焚了一套衣衫。
当葛青身子渐渐去远之后,白袍老者淡淡止步,嘴角处勾勒出一个诡异而玩味的笑,仿佛在笑葛青
只听他轻声自言自语说道:“这孩子,身负剑脉,小小年纪内力便如此充沛至极,又性子坚毅、至情至性,果然便是一块上好璞玉,但要如何雕琢,才能算作不辱没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