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叮咚落地,白袍人已然站在葛青身前。
葛青抬眼看去,却是一个双眼深陷、皱纹如橘皮般的老者,满头白发随风张扬,浑身散发着迫人气势,让他恨不得躲开,只可惜在他身后便是石壁,坚硬如铁,已是退无可退。
若非方才老者那一声爽朗大笑,葛青甚至无法将他性别辨明。
但至于他到底是人是鬼,直到这时,葛青依然无法做出肯定判断。
这“人”身量甚高,骨骼宽大,举止投足间隐有几分风采,想来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一个美男子,只可惜此时已到迟暮之年。
“你…你是谁?想干…干什么?”葛青终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此时陡然被这如鬼如魅的老者袭到身前,心中难免惊慌,连忙将剑棍护在身前。
白袍老者桀桀一笑,摇头间向前欺身一步,只双指便将剑棍定住,凄声说道:“我是谁?我当然是鬼啊,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的千年老鬼。桀桀桀!吃了这许多年的淡鱼飞鸟,今天终于可以吃上一顿人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嘶哑阴寒,仿佛从幽魂地狱传来一般,但黯淡无光的双眼之中,却蓦地闪烁一抹顽皮笑意。
“你…你别过来!”葛青却并未发现这稍瞬即逝的破绽,他已将之看作那个在午夜时候游荡剑谷的恶鬼,心中自是不甚惶恐,握剑的右手猛然便使足力气向前刺去。
许是无意中再度触及体内那诡异的灼热气流,葛青右手臂上蓦然闪烁一抹红光,而剑棍亦有一抹淡淡红光环绕着,竟轻而易举向前滑动几分。
“咦?”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双指陡然用力,便让这泛着淡淡红光的长棍再也动弹不得。
老者只双指轻轻一捏,葛青脸色却立即变得通红,任他使出再大力气,竟再也无法推进分毫。
这老“鬼”修为实在太高,陆昆吾实在无法和他比拟。
在陆昆吾面前,他心中不存半点畏惧了;但在这老者身前,他却感觉自己弱小得有如婴儿一般。
难道他真是千年老鬼么?不然的话,又怎么就会有这般大的力气!
葛青的脸色变了数遍,却始终分辨出他到底是人是鬼,手中力气也不曾放松半分。
“有意思!有意思!小娃儿你这根长棍果然有些意思!”老者赞了一声,两指微动,向上只轻轻一抬,便将剑棍从葛青手中夺了过来。
“还我的剑!”葛青面色骤变,也顾不得眼前这老头儿是人是鬼,猛然蹿起身子向那剑棍夺去。
“哈哈哈!这是剑么?”老者握着剑棍仰天大笑,似是听到生平最好笑的笑话,他虽未看葛青一眼,但身子却似缓实疾向后飘退,任葛青追逐得满脸大汗,竟连他半片衣角都沾不得。
“小娃儿,你内力不错啊!”想必是被追得烦了,老者虚悬半空之中,任由葛青在地面上干瞪着眼着急,只笑呵呵打趣着他。
葛青弯腰随手拾起一柄银色长剑,使足力气便向空中老者掷去,边扔边骂道:“我砸你这个死老鬼,快还我的剑来,快还我的斩仙!”
老者虽脚不沾地,但却依然灵活得很,他边躲闪着葛青扔来的长剑,边笑嘻嘻说道:“小娃儿你且莫着急,这棍子…呃,这剑名字是唤作斩仙么?”
“让你管!”葛青知晓对这老鬼毫无办法,却又害怕惹他动怒,只得停止掷剑,但依然解不开心中怒气,只双手叉腰奚落道:“既然你是千年老鬼,还稀罕我这把破铁棍么?它就是叫做斩仙又关你什么事!”
“斩仙?斩尽天下诸仙么,不错的名字,小娃儿你果然有志气!”白袍老者翘起大拇指赞扬一番,而后飘然落地,状似高人般徐徐说道:“不过你说它是一把破铁棍,却也太没有眼光了!此棍乃万年精铁之结晶,凝聚万年之力方得这么一丁点,你看他虽然黝黑冰冷,这却正是他的厉害之处。这样一根成型剑胚,若是拿去铸剑的话,想来定能够铸造出一柄与轩辕帝剑相媲美的神兵利器,只可惜当世已无铸剑名家,却是白白浪费了!看来欧冶子大师当年说剑谷中有神铁妙水,却是果然不假。小娃儿,不如你将这精铁送与我,我传你一门绝世剑术,如何?”
“哼!”葛青头也不抬,冷哼了一声,低头思绪良久后,忽而冷笑着说道:“好你个老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算么?你说当世已经没有铸剑名家,那你要它又作何用?”
白袍人楞了一愣,方才晓得心中算计已经被眼前小子识破,他哈哈大笑一声,笑着说道:“小娃儿,你是如何发现的?说来听听。”
葛青心中暗骂一声,自己竟昏了头觉得千年老鬼有些和蔼可亲,他板着脸冷冷说道:“哼!老鬼头,你小爷我在剑谷中平白受了这么多无妄之灾,岂是如此好骗的么?你既然知晓欧冶子大师,此时鬼魂又在剑谷之中,说不得你活着的时候就是剑谷子弟,剑谷人铸剑成痴,说不得你就是铸剑名…呃,铸剑名鬼。你将我这剑棍骗去,肯定是想自己铸造一柄绝世神兵了!”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并未去想鬼魂锻造神剑又有何用。
白袍老者身在半空,淡淡点头,怪笑着说道:“小娃儿你分析得不错,虽然稚嫩了些,却已是极为难得!既然这样,我便将它还给你吧!”说罢,随手一挥,便将手中剑棍朝着葛青的方向掷去。
陡然间,风声起,剑气纵横。
眼见如此,葛青大骇之下立时往后退步,却不料才退得半步,还未落脚,便听闻“嘭!!!”一声巨响,那剑棍已然插在他身前,正是方才他脚印所在之地,丝毫不差。
若他反应慢了半拍,说不得此时已经右脚不保了!
“好毒的老鬼!”葛青怒骂一声,捡起身边一柄长剑,便朝着老者狠狠砸了过去。
白袍老者只轻轻一闪,便将长剑闪开,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儿,我知晓你会躲闪开的嘛!”
葛青心中气极,欲待再伸手捞剑朝老者掷去,却见那“千年老鬼”已然凭虚而起,双袖轻轻一挥,若狂龙骤起,大风飞扬,便将地面上散落开来的长剑俱都聚拢一处,随着他的身影虚浮半空之中,一道朝远处激射而去。
狂风猎猎,吹得葛青衣衫上下翻滚,他连忙伏下身子,以防被这些不长眼睛的长剑所划伤。
不然的话,未被陆昆吾和胜太康二人击杀,也没有在坠崖时候跌死,倒是被这老鬼头的怪剑们给划伤流血而死,岂不是亏大了哉!
待狂风散尽之后,葛青才敢站起身子,弹去衣上灰尘,他叹息一声:“果然是一个很强的…鬼啊!”说罢,便双手握在剑棍之上,猛然向上一提,试图将之拔出。
然而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料,他纵是使尽力气,却也不能让那剑棍动弹半分。
葛青的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个千年老鬼的模样,愤愤说道:“哼!果然是心地不良的老鬼头!我就不信我拔不出来。”说罢,猛一咬牙将全身力气尽都使在双臂之上,然而即便如此,浑然散发着淡淡红光的他,却依然不能够将那剑棍拔出分毫。
直到此时,他才知晓那老鬼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飞天遁地,飞剑伤人于万里之外,难道这白袍老头儿是剑仙么?
可他明明却是一只千年老鬼啊!鬼又怎会有这般强横的修为?
心中疑惑一闪而过,葛青看着那插入地下只剩末端的剑棍,头疼不已。但自幼以来,他服过软,却从未服过输,将牙齿咬紧,双眼圆瞪,然后将全身气力俱都汇聚到双手之间,他握住剑棍尾端,再度向上猛然拔起。
浑身散发着淡红光芒的他,瞬间火光大炽,本就宽大的衣袍再度被焚烧一空,而那剑棍却只被拔出少许便立即纹丝不动。
“嘿嘿!”丝毫未曾察觉身体异变,葛青感受着手中剑棍向上移动半分,只嘿嘿而笑。
此时的他并未发觉,在遥远处的溶洞天然走廊之中,一个白影正虚浮半空之中,双眼猛然爆发一缕精光,慑人心扉。
但那剑棍只向上移动半寸,任葛青如何用力,却再也无法动弹半丝。
“这是怎么回事?”心中充满疑惑的葛青放开握剑双手,欲待站起,却忽而发觉后颈一痛,然后整个人便昏昏沉沉向后倒去,随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他的身子向后仰去,却并未倒下,那个白袍老者不知何时又忽而出现在这处,双手将他托起,缓缓朝着远处行去。
“小娃儿你再这般折腾下去,老夫的衣衫还够焚烧几回?奶奶的,真是浪费!”感受着双手间传来的炽热,老者摇头不住叹息。
在他身后,是那一柄黝黑冰冷的剑棍,依然直插入地,只剩末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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