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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不亮时,葛青便已然醒来。
身为陆家仆人的他,纵然有明月和阿渠这样身份尊贵的好朋友,他也从不曾忘记自己的根本,他必须每日早起、勤奋干活,方才能够免却那些严厉的家法惩戒。
此时石室外依旧群星璀璨,他先是提着沉重的剑棍,闭眼在石室的黑暗里演练了三遍剑术,然后再珍惜的将之放在锦被下面,方才迈步来到屋外,而此时正东方向,旭日恰好才刚刚冒出一点彤红。
他拭去面上汗珠,胡乱嚼了几口冰冷干粮,便立即低首弓腰小跑着来到陆府厨房,这里是他主要的工作场地,一天中有二分之一的时间将会在这里度过,因为身份卑贱如他,只不过是陆府的一个烧火小厮罢了!
果不其然,见他踏入入杂乱的厨房,掌勺大厨立即便如他所料,大大咧咧的骂着说道:“葛青你这孽障,别以为家主人当年给你赐了姓,小主人又和你关系好,你便要如此猖狂,竟然胆敢无故旷工,小心我立即去管家那里告你一状,让他将你往死里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旷工!”
聪慧如葛青,怎能不明晓他话中含义?不过既然昨日家主人未曾惩罚他,想来今日管家也不会如何严厉待他,毕竟阿渠是陆家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而他和阿渠关系要好却是府中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仆人而得罪未来的家主,管家岂不是自找麻烦么?但深谙世故的葛青却并不因为朋友而趾高气扬,反而愈发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当听到如此严厉话语,他立即从怀中取出两枚刀币,然后偷偷塞到大厨腰间囊中,小声说道:“齐伯,小的不懂事儿,您老就放我一马吧,以后小的再也不敢了!”
感受到腰畔陡然多了几许沉重,大厨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神色,然后又立即被掩藏过去,笑呵呵说道:“小青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你先去劈柴罢!”贪心如他,并不是没有榨干这小子的想法,但身份卑微如他,却不得不顾忌小主人的存在,那一个整日里笑呵呵的少爷若是动起怒来,怕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葛青连连点头,然后抱着一堆木柴走到柴房后院,其实劈柴本不是他份内的事情,但又和烧火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相对于烧火,他更宁愿去劈柴,不仅可以锻炼自己的臂力和耐力,而且还不会有人打搅,也不会因为火候处理不好而被大厨们责骂羞辱。
但今日想来终究是不能如愿的,才不过劈了半个多时辰的柴禾,他便被联袂而来的明月和阿渠所阻挠,两个人硬生生打扰得他再不能认真挥动一下斧头,只能无奈苦笑说道:“渠少爷,月少主,你们又要做什么?”
“阿青,陪我们去玩嘛!”明月丝毫不顾及葛青言语中的无奈,只拉着他的袖子向院子外挪去。
阿渠也连连说道:“阿青,我去和厨房管事的人说,就说今天放你一天假,那个糟老头儿现在就在我家府中,听阿爹说要宴请他和其他三位家主,他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葛青无语说道:“感兴趣又能怎么样?既然是有要事在谈,家主人他肯定不许任何人进去的。”
阿渠窥见四处无人,便附在葛青耳边小声说道:“嘿嘿,他不许咱们咱们进去,咱们就不能去偷听么?再说了,我和明月都对那外来的老头儿感兴趣的很,你要是不敢去,以后就不要教我们讲给你听。”
葛青不为所动,明月拉着他的袖子惨兮兮说道:“青哥哥,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嘛!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让你今天一天都劈不成木柴,让你被那胖大厨惩罚!”她话虽如是说,心中却终究是不舍的,就连面上的凶狠也只能惹人怜惜。
阿渠再度嘿嘿说道:“阿青,只要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下午便把那一斤精铁给你,如何?”
似乎这句话才打动了葛青的心思,他放下斧头,无奈说道:“好吧,我就陪你们去走一遭,不过你们得容我先去向管事的请假一下。”
“我去,在这里我说话可比你好用多了!”葛青还未挣开明月的柔荑,阿渠便已经兴冲冲跑进厨房之中,只三言两语便让那胖大厨不住点头哈腰。
待解决此间事情之后,葛青三人立即离开嘈杂混乱的厨房,熟练的抄着小路来到正厅后面,那里有一扇木窗,木窗里恰是正襟危坐的四大家主和换了衣衫而更加道貌岸然的风胡子。三人小心翼翼趴在窗子下面,然后便开始窃听里面的一举一动。
只听老头儿风胡子正声说道:“老朽风胡子来自楚国,为楚王使命而来,不知四位家主能否代替谷主进行商议?”
“楚国?那是什么国家?我只听长老们说过大周皇朝,却从没有听说过楚国呀!”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三人脑中,想来便是那最为年轻的家主莫青虹了!
风胡子朗声应道:“大周皇朝帝君无道,已经在三十多年前被诸侯联军所灭,楚国是后来新兴的国家,与其他六国并称当世七雄,是如今楚江以南最强大的国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几分傲然。
陆昆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风老先生切勿激动,我们几个并不能够代替谷主,但为谷主分担几分责任还是可以的。老先生且说说你所负的使命,我们四人商讨一二,再看看是否需要去惊动谷主,你看这样如何?”
风胡子沉思片刻,知晓若摆平不了眼前四人,怕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那神秘莫测的剑谷谷主的,若是无法见到谷主,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却只能白费功夫一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踌躇片刻,便再度说道:“陆家主,当今之世乃是千年以降少有的乱世,七国诸侯战乱不休,百姓们流离失所,比之百多年前大周皇朝的暴政有过之而无不及,战火燃遍了九州浩土,天下再没有似剑谷这般祥和之地。我家楚王乃是百年不出的雄才霸主,有心一统天下结束乱世,但苦于兵力有余而器械不足,因此我便毛遂自荐来到这里,希望能从剑谷借来三千柄锋利宝剑,以及欧冶子大师的铸剑之术,作为回报,大王他将封你们谷主世代为王,而诸位家主也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陆昆吾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料到这老头儿为剑谷之剑而来,却不曾猜到他竟然要求索三千柄利剑,还有祖师爷的铸剑秘术,但或许是老头儿话中承诺的富与贵让他们犹豫不决,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到得此时,葛青才明晓前日风胡子与他三人所言那句“为你们送一场天大的富贵”所为何意了!但固执谨慎如他,却宁愿一辈子就待在这封闭而狭小的剑谷之中,虽卑微而又高傲的活下去,毕竟这里有他所喜欢的宁静而温馨,而那风胡子老头儿也说了,剑谷之外尽是杀伐和征战,这样乱世中的富与贵,要之又有何用呢?徒将剑谷拉入乱世烽烟罢了!
只可惜他不过是个烧火的小厮,主宰不了剑谷半点事宜,而能够决定剑谷大事的谷主明傲此时却正在闭关,那些个白衣长老们更不会去过问剑谷诸事,这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也就只有厅中的那四个家主了!
许久后,陆昆吾站起身子,笑着对风胡子说道:“风老先生,这事情太过重大,我们四人需要商讨一番,还请你先行回到客房,不知可以么?”
“不急,不急!”风胡子笑着点头,站起身子,在婢女的引导中离开了正厅。
风胡子离开许久之后,才听到老而持重的朱磬郢叹气说道:“陆老弟,你将这外人引进又何苦来哉!平白给我剑谷平静日子添了这许多变数啊!若是谷主他知晓的话,怕是定会雷霆震怒。”
陆昆吾摇头笑道:“朱师兄,小弟却并不这般认为,自祖师爷之后,我剑谷诸人俱以铸出绝世利剑为追求,但祖师爷逝世已然两百多年,敢问剑谷如今之剑,又有一把能够超越祖师爷所铸就的吴中八剑么?我剑谷若要铸就绝世神兵,便就不能屈居一隅,我想当年祖师爷也定是因为看透世间生死,心胸豁达,不拘于物,方才能够铸出湛卢那样的神兵吧!”
陆昆吾这话说完,其余三人俱是静坐无语,却又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厅之外,木窗之后,明月小心翼翼扯着葛青的袖子,取下腰间月牙玉佩在空中不住比划,葛青看那玉佩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而明月也是神色焦急,他看了半饷方才明白她的意思,脸色瞬间苍白。
若是他没有领悟错的话,明月是在告诉他,谷主明傲已然出关,而且正朝着这个方向飞驰而来。
因为那月牙玉佩上的流光,愈来愈晶莹剔透,恍若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