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慕容御笑,但是却略带了点苦涩,“你怨我么?”又是这个问题,几年之前,他也问过她,“那你,可怨我不声不响将你放在那边四年?”那时候,她摇头,说不怨,那么,现在呢?
云落勾起唇角,却没有笑,“我从来不怨你,没有你,我或许早就死在了百里府,没有你,我或许根本长不大,是的,你利用了我,把我当成一颗棋子,可是,我从来没有怨过,生在这个时代,我没有资格怨愤,努力活下去,才是我唯一能做,也是唯一可以做的。”
“看的很透彻。”慕容御伸手又是一杯清酒,“那如果我说,当初,若是我特意去将你救下的呢?”
云落的唇角一僵,“什么意思?”慕容御定定的看着云落那双黑的透亮的眼睛,许久,泛起一抹微笑,“只是如果而已,一个假设,无须多想。”云落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我不喜欢这种假设,希望二爷以后不要拿这种话来同云落开玩笑。”
慕容御抿唇,看着茶杯中那荡漾着的酒色,一点一点的晕开来,“你是来找他的?”云落浅笑,“他怎么样了?”
“你在骗他?”
云落的手骤然握紧,青筋乍现,忽而又是松开了,“骗他?这只是我的手段而已,你只想要知道你想知道的,那又何必来管我是怎么取得的。”她冷笑。
“随你。”他将手中的清酒再次灌进了喉间,“他在里面,你进去么?”云落站起身子,敛眉福身,“多谢二爷,云落一直会把您需要的东西送到您的手上。”说罢,转身朝屋内走去。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只凭那微弱的月光,云落摸索着走到了床边,借着那隐隐的光亮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子,依旧是眉目俊朗,与她第一次见到时无异。还记得那一次见面,她是云烟阁的头牌十七,而他,是归云山庄的少庄主,初初见面,便是有意识的接近,她当时还想,怎么一曲《蓦相逢》能让他如此失态,后来在归云山庄见到云菀的时候才恍悟,那曲子,本就是两人小时候经常弹的,想必云菀早就弹与他听过了……
而后两人的第一次接触,她故意失足掉下高台,便是料定他能来救她,他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飞身而上,将她搂在了怀里,或许,算计总是不能得到真情的吧……她矮下身子,蹲在床边,细细的看着床上入睡的男子,唇畔是一抹笑容。她终是如愿进了归云山庄,她与他肌肤相亲,她与他差点生死诀别,原来,那一切全都是幻想,最终,她得到的还是那一碗黑酽酽,难喝的药……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临王宫的那个黑衣人,她知道定是与自己熟识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就会是他,那个伤她至深的男子,在他一次一次救自己的时候,他又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究竟算什么?他以为那样救她,她就应该对他感激涕零,然后忘却掉所以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事么?不可能,莫向离,慕容夙夜,不可能!
云落颤悠悠的伸手触上他紧皱的双眉,可是,你为什么要是阿离,为什么要是他呢?她不会忘记那个糯糯的揪着自己的衣袖喊着“落……”的阿离,她不会忘记那个喜欢听《蓦相逢》的阿离,她不会忘记那个在冰池里与她缠绵的阿离,她不会忘记那个在她来月事时,搂着她给她温暖的阿离,她更不会忘记,那个替她挡在狼群面前的阿离……
一切的一切仿若放电影般的在自己的眼前浮现,那个时候的她看不见,可是,如今居然还能回忆起那个时候的点点滴滴,云落眯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湮没在自己的眼中,阿离,如果你不是他,如果你不是,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如果那样,自己就可以在报仇之后回去珉峰,然后见到那个依赖自己的阿离,然后……可惜,没有然后,真的没有然后,一切果真都是注定,命运让她逃不过去,注定让她得不到幸福,注定什么都不能给她……
眼泪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却正好掉在了慕容夙夜那干裂的唇上,晕湿了一片,她敌不过命,命运就像一把枷锁一般,把她锁得牢牢的,一点挣脱的可能都没有,她只能顺从,没有其它办法……
眼睛微微有些模糊,云落却泛起了一抹笑容,睁眼闭眼之间,却忽然看见一双幽绿正灼灼的盯着她看,那眼神有惊诧,有怀疑,有……云落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抹脸上的泪痕,“阿离,阿离,你醒了?”说着,伸手去拉住他的手。
慕容夙夜闭了闭眼睛,眉头轻皱,仿佛是还没有睡醒一般,他只知道木木的盯着云落,而后,伸起那只没有被云落抓住的手,缓缓覆上了云落流泪的双眸,感受着睫毛的微颤,他缓缓说道,“不要哭。”声音沙哑,却带着浓浓的眷恋,浓浓的不舍。
“阿离……”云落颤颤的出声,“阿离,你怎么了?怎么睡了那么久?我担心死了。”说着,便去掰那只蒙在她眼睛上的手。
“落……”依旧是那沙哑的声音,慕容夙夜柔柔的离开云落的双眸,抚上她柔嫩的脸颊,缓缓的揉捏着,“你很担心我么?”云落用力的点头,“担心死了,担心的肩膀都痛了。”说着,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左肩。
慕容夙夜艰难的抬起身子,伸手探向云落的肩,却因为力气没有掌握好,一不小心重重的压到了伤处,害的云落倒抽了一口气,嗔道,“阿离,痛……”他收回手,重新躺下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云落。
云落微微有些不自在,扭动了几下身躯,“阿离,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他微微幽绿的眼眸深沉的如同一潭幽深的泉水,让人捉摸不透,云落不知道为什么他醒来之后有些异常的举动,只是更加小心的应付起来。
慕容夙夜摇摇头,“我们明天走吧。”云落点点头,“好。”
“不行。”他忽然自己否决掉,“你的伤口还没好,如果赶路,肯定会更严重。”云落摇头,“没关系的,我已经不痛了,好多了,我们明天走吧,好不好?”
看着云落哀求的眼神,慕容夙夜终于妥协,“那好。”他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床板,笑,“蹲着不累么?上来吧。”
云落点头,迅速的钻进了被子里,侧躺着,用右肩着力,眼睛弯着,笑眯眯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夙夜,“阿离……”她轻轻唤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睡了?”慕容夙夜伸手揽住了云落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呼吸着她幽幽的发香,轻轻一笑,“怎么,舍不得我么?”
云落伸出手臂怀抱住了他的腰线,两人的身躯靠的更近,“嗯,我不要和阿离分开,所以,阿离不能丢下我。”慕容夙夜闷闷的笑出声,“嗯……”他低声应道。
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在那淡淡的月光之下,两人轻轻阖上了双眼,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又有谁能够分的清楚呢……
第二日,三人果然是毫无障碍的出了那处宫殿,走出那扇红木大门,她回首望去,那奢华的宫殿,那满是竹影的院落,那个喜欢用茶杯喝清酒的人……
慕容夙夜拉了拉云落的衣袖,“落,走吧。”云落本不觉有异,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他那种叫法,像极了阿离,转头狐疑的看去,却正好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双眸,微微垂了头,“阿离……”慕容夙夜没有回话,只是伸手将云落拉到身侧,“你身上有伤,小心些。”
“夜……”从方才开始,云菀便一直走在两人的身后,走了一大段之后发现那两人居然没有理她的意思,不禁出声叫道。闻声,慕容夙夜眉角抽了抽,稍稍的朝她瞥了一眼,“有什么事么?”云菀被噎住了,她泪眼朦胧的怔了好一会,却听到身前的那个男人说,“你身体虚弱,等下了麓峰便先同成安回去吧。”
云菀一惊,急忙问道,“那你呢?夜,那她呢?”她闭了闭眼,恶狠狠的眼神看向慕容夙夜另一侧的云落,好像云落同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慕容夙夜忽然脚步一动,挡住了云菀的不善眼神,“我还有事情,过几日再回去。”云菀伸手抓住了慕容夙夜的衣袖,抽泣着,“夜,她也受伤了,她身子也不好,为什么单单让我一个人回府,夜,我要跟你一起,好不好?”祈求的眼神死死的看着慕容夙夜的表情,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只是,慕容夙夜只是伸手挥去了她的纠缠,揽过云落,朝前走去,却丢下一句,“留在这里,回府,任你选择。”云菀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越走越远,眼中的恨意渐深,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起,而后松开,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却是可怖的很。
一路下山,走到了那银色的湖泊边,隔着那湖,便能看见成安以及那对人马正驻扎在湖对岸,而成安,正站在湖边,朝着他们当初离开的方向看着。看见三人,成安明显的雀跃了,他转身朝身后那群人喊道,“看,王爷回来了。”欢喜只是一瞬的,麻烦又是接踵而至,看着这眼前的这条并不宽的湖,两岸的人都有些犯愁。
云落朝四周看了看,既然慕容御让他们走了,那么,没有道理会用这个来困住他们,从前她也来过,只是都是坐的昨天的那艘船,如今那船毁了,那他们,要如何过去……“阿离,”云落出声道,“你说会不会个昨天一样,又有一只船来载我们呢?”
慕容夙夜笑了笑,刚想回答,耳边忽然忽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与昨日撑船那人唱的没有差别,所有人都朝着那歌声处看去,果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船上,正划着船朝他们靠近。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的,然而,在登船的时候,却又产生了矛盾,这船如昨日那艘一样,除却那撑船的,只能容得下两人,而慕容夙夜他们,却有三人。
云落主动的放开了拉着慕容夙夜衣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娇笑,“阿离和姐姐先过去吧,我等等就好了。”云菀拿“你很识相”的眼神朝云落瞟了一眼,自顾自的上了船,而慕容夙夜,却没有跟上去。
“先把她送过去吧,我们两人等下再走。”不顾云落的反对,慕容夙夜径直说道。
云菀一听便急了,立时站起了身,想要下船上岸,才迈出一步,却发现船已经离岸,飘荡在了银色的水面上,身形剧烈的摇晃了下,眼神死死的看着那岸上站在一起的两人,缓缓的坐下身子,揪住自己膝上的裙摆,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用尽了心思才得到的这一切,没有任何人能够毁掉,没有任何人可以!
一次往返,船已经再次停在了慕容夙夜与云落面前,上了船,到了中央,慕容夙夜却站起身子走到了那船夫身边,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而后,朝着对岸朗声道,“成安,你先带王妃回王府,本王过几日自会回府。”说罢,那船已经转了方向,顺着那湖道离开了。
“夜……”云菀站在湖边,看着船渐渐消失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影子,睚眦欲裂,紧紧咬住下唇,脸色惨白一片。成安上前,躬身,“王妃,奉王爷之命,带王妃先行回府。”云菀回身,冷哼一声,便大步离开。
此时,云落正扯着慕容夙夜的手,“阿离,我们为什么不马上回去?”慕容夙夜搂了搂云落,笑:“我们,再去一个地方。”云落笑道,“很好玩,所以阿离要带我去么?”慕容夙夜伸手点了点云落的鼻尖,轻叱,“不是。”
云落撅着嘴转头,“既然不好玩,那我就不去了。”
“那个地方,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呢。”慕容夙夜那**裸的诱惑。云落微微撇头,偷眼看向身边的男子,“真的?”见慕容夙夜极其认真的点头,马上转变的立场,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道,“好,阿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想用力过猛,竟是扯动了肩头的伤口,又惹的她龇牙咧嘴了一番。
那船夫依旧在哼着不知名的歌,如此情景,倒是像两人一起泛舟山水间了……
终于下了山,云落十分好奇的问,“阿离,我们到底去哪里?”慕容夙夜却只笑不答,反而是与云落走到了曲城,而后买了一匹良马,竟是共骑而去了。
半天的路程之后,便到了洛丹。城门口,云落不解,“阿离,我们是来这里么?”慕容夙夜却没有带着云落进城,却将马头一转,朝东郊的越山奔去,待到了山脚,云落不禁纳闷,“阿离,我们刚刚从一座山上下来,为什么又要来一座山?这里,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禁嗤道,“阿离,这里比那个山不好看。”
慕容夙夜轻笑,“这山,可不是看好看不好看的,而是看它,有没有用。”云落歪着头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阿离是说这个山有用么?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慕容夙夜笑,抱着云落下马,“要是谁都能看的出来,那就不是用处了。”把马随意的捆在了一棵树上,拉着云落便往那山的另一边走去。
依旧是平淡无奇,云落随手扯过一片树叶,抑郁,“阿离,哪里有什么不一样,这不还是树么?”慕容夙夜将云落的纤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笑,“这确实是树,你没看错。”
“阿离就告诉我吧。”云落转身拉住慕容夙夜的衣袖,“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啊?”不想,慕容夙夜依旧只是笑而不语。
绕着那山走了一圈,走到了另外一面,云落看着面前那厚厚的那些藤蔓,不禁问道,“阿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慕容夙夜不说话,走上前去,把那藤蔓撩起了一个角,不知在上面鼓捣了什么,山内忽然传出一阵响声,像是石块移动的声音,云落转头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另外一边那藤蔓背后,居然一道石门移开,露出了一个空处。
云落上前,朝里面看了看,只听得里面一片兵器碰撞的嘈杂声,唇边一抹笑容扬起,脸上却露出讶异的神情,“阿离,里面有声音。”慕容夙夜上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长长的冗道,窄小漆黑,好在石壁上都挂着油灯,稍微照了些亮光,黑暗中,云落唇边的笑容愈加深了起来,拉着慕容夙夜的手也越来越紧,“阿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出去好不好?这里好恐怖,好黑。”云落低声道。
慕容夙夜紧了紧手,将云落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不用怕,跟着我就行,记得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知道了么?”云落乖巧的点头,“嗯,知道了。”
终于走完了那暗黑的冗道,那整齐划一的叫喊声,略微有些嘈杂的兵器击打声愈加的明显,眼前忽然霍然一亮,有别于冗道的漆黑窄小,眼前的景象简直出乎人的意料,谁能想到,在这并不起眼的山里,在这长长的冗道之后,竟是这般的空旷,而那片空地上,竟是站满了人,皆是军人装束,一个个都在有秩序的操练着。
“阿离,这里是?”云落转头看身侧的男子,问道。
慕容夙夜笑,这时,忽然跑来一个人,在两人的身侧垂首,“王爷。”
“一切都还正常么?”慕容夙夜回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敛起。那人回道,“正常,王爷不必担心。”慕容夙夜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他忽然转头看向云落,道,“跟我走一走吧,带你在这里看看。”
云落雀跃的点头,“恩恩。”
这里间除了这空旷的地方之外,居然还有几个隔开的小石室,皆有自己的用处,有专门医治伤员的,有制造武器的,更有研究毒药的,云落将那一一记下,嘴里却道,“阿离,这里是什么地方?”
慕容夙夜伸手点她的额角,“不必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回去吧。”云落点头,“好。”
骑在马上,吹着夏日独有的热热的凤,云落靠着身后的那个温热的怀抱,在这优美的山水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身下的马儿也很懂情趣,慢悠悠慢悠悠的走着,似是在散步一般,忽而,一阵热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惹得她瑟缩一阵,轻笑着伸手去掸,“阿离……”
抓住了她挥舞的手,慕容夙夜将它放到了自己唇边,轻吻了一下,“落……”他沉声说道。云落咯咯一笑,把手缩了回来,“好痒好痒。”却没有想到刚好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平惹她倒抽了一口气。慕容夙夜眼中一丝愧疚闪过,忽然凑上她的耳,轻声说了一句话。
云落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听到了什么,直到慕容夙夜的轻笑声响起,她才恍悟自己方才是听到了怎样的事情,云落转头看向伸手的男子,“阿离,你说要我嫁给你,是真的么?”说时,竟是泪眼朦胧。
慕容夙夜垂首吻上她的脸颊,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她的,“嗯,你愿意么?”云落许久都没有说话,她深深的看着眼前的那双幽绿的眼眸,心中一阵悸动,“那,姐姐怎么办?阿离不是已经有姐姐了么?”慕容夙夜身子一僵,动作一滞,略微有些尴尬的一笑,“你不肯么?那算了吧。”说着便是要抬起头。
云落急忙伸出自己的右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和自己更靠近,她眼睛一弯,凑上前去,轻轻在面前的唇上一吻,然后马上撤开,轻轻笑道,“阿离说过,这是喜欢,我喜欢阿离,我要嫁给阿离。”说罢,主动的再次将粉唇送上,细细的吻着他的唇角,甚至还不安分的伸出舌尖去舔弄他干燥的唇瓣。
慕容夙夜低叹一声,伸手揽住云落的纤腰,让她更靠近自己,稍稍离了下,他有些喑哑的声音说道,“落,回王府,你就嫁给我。”说罢,再次将自己的唇印上,不让云落有半点呼吸的空隙。
原本洛丹距京洛城并不远,可是他们二人走走停停,权当游玩,却也是在四天之后才到的王府。慕容夙夜将云落抱下马,领着她往王府里走去。
云落抬头看着那华丽的牌匾,闭了闭眼睛,回过神,大步走进了王府,云菀闻言早已经赶到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后跟了一大堆的丫鬟嬷嬷,她缓步走到了慕容夙夜的身前,“夜,你回来了。”
“嗯。”慕容夙夜低低应了声,“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还是先回去吧。”说着,揽着云落就往里面走去。云菀呆滞的站在原地,就算是之前云落刚来时,他也不会对她那么冷淡,可是,这次……双眼微眯,握紧了双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慕容夙夜将云落带回了住处,见她略略有些疲惫,便让她先休息,把她放到床上,矮下身子抚了抚她的鬓角,凑近她的耳朵轻喃,“好好休息吧,三天之后,我便来娶你。”云落乖乖的点头,闭上了眼睛,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关门声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其实,她还是有些疑惑的,之前慕容夙夜待她不坏,但还没有那么好,更是不可能说出娶她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开始变的满心的柔情?她思忖了好一会,忽然想起那个在竹园的夜晚,那天她见他眼睛就觉得有些不对,跟平常的他竟然大相挺径,那满眸的悔意,怎么也不像是原本的他,而且,之前他待云菀一直很好,自从那夜之后,明显就冷淡了许多,难道慕容御对他做了什么?
云落皱着眉眼摇摇头,决定不去管他。
等了三天,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慕容夙夜果然让人拿了一件红色嫁衣给她,那人传话说,明日,王爷就会迎娶她。云落笑着接过,将门关上,只留自己一人在内。
把那木托盘放到了桌上,伸手细细的抚上那红嫁衣上的针针线线,心中竟然有些微微的酸痛,手猛地握拳,将那嫁衣抓在了手心,感受着柔滑的触感,她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将它一点一点的抚平整,矮下身子,将脸靠在了嫁衣上,一滴眼泪就这样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了那层层叠叠的嫁衣之中。
云落站起身子,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包袱,将那嫁衣放了进去,自己随后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将那包袱背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开了窗户,见无人经过,瞬的就飞身而出,离开了沐王府。
辗转来到了一处围墙之外,犹豫了一会,还是飞身而上,从高墙上翻过,熟门熟路的绕过几个走廊,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外,伸手就要去敲,不想刚敲了一下,就听到里面女子**的呻吟声,和男子闷闷的低吼声,手一下子僵在了远处,不敢再动,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眼神也是闪烁了几下。她一直没有看到屋里那人身边有女人出现过,就忽略了他也是一个男人,她转身想走,却没想到身后的门竟然忽的开了,身后一个喑哑,不带丝毫欲、望的声音骤然响起,“有事么?”
云落缓缓的转身,微微有些尴尬,“嗯,有事。”说着,抬头看他,他已经穿好衣衫,没有一点不妥,而透过他的肩膀,云落却看到了那个半坐在床上,用被子覆身的女子,那张脸,居然是沫儿!只见她一头的青丝微微遮掩着脸庞,但是那张酡红,还带着情、欲的脸却是沫儿无疑的,她白皙的双肩裸露在外,竟是在颤抖着。
随着“砰”的一声,慕容御关上门,将里面的一室春色掩盖,转身看她,“去书房。”云落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向书房。
进了书房,云落伸手从胸前拿出一张地图,递给慕容御,“这就是你要的,我已经完成了。”
“听说,慕容夙夜要娶你?”慕容御将云落手中的地图接过,随手放在了书桌上,抬头看她。云落微微别开了脸,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慕容御忽的扬眉一笑,“你不是说,要他永坠地狱,万劫不复的么?现在?”
云落用力握紧双拳,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心软。我自己能做到了,二爷只需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就好。”“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慕容御忽然问道。
云落轻轻一笑,“这似乎与二爷无关。”拿下背上的包袱,“二爷,借你的药房一用。”慕容御点了点头。云落跨步就走了出去,明天,等明天,一切,都在明天了……
夜,出奇的平静,月色有些黯淡,只是,平静的外表下,是隐而不发的动乱。
第二日,整个沐王府皆是红绸一片,云落坐在房里,让所有的丫鬟都出去,一个人缓缓的褪下了内里的白色单衣,露出一具曼妙的酮体,伸手拿起那托盘上的红色嫁衣,一层一层的套上了自己的身体,那嫁衣很是奢华,层层叠叠的穿起来也麻烦,许久,她才将嫁衣穿在身上,悠悠的转了个圈,在那落地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身穿嫁衣的身姿。
云落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了梳妆台边坐下,对着那略显模糊的铜镜还是描唇画眉,唇色不点而朱,双眉不画而黛,云落伸手捻了些胭脂扑上了自己微微有些苍白的双颊,人面桃花,云落呵呵笑出声。没有繁琐的金饰,云落只是稍稍梳了梳发丝,将那慕容夙夜特别让人做的凤冠带了上去。
凤冠略微有些沉重,云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伸手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遮面红纱,顿了顿,终究是盖了上去,随着她的脸被那红纱渐渐掩住,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落进了那层层叠叠的衣衫之间。
她起身,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一个丫鬟上前来扶她,她伸出手放在了那人的手上,让人领着她出去,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原本并不长的长廊,此时却觉得格外的长,她的唇角一直勾起,眼中却微微的有些湿意。
来的宾客很多,还没走到前厅,就已经听到了那嘈杂的人声了,朦朦胧胧之间,云落已经看到那一身红衣,站在前厅等她的男子了,此时,他正朝她伸出手来。云落抿唇一笑,松开身边的丫鬟,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去,走到了他面前,缓缓的伸出手来,纤手就那样放在了他略显粗糙的手中,被他紧紧握住。
云落的笑意从来没有消失过,在蒙面的红纱里朝四周看了看,最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子,她紧咬下唇,双手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一副怨愤的样子,云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随着慕容夙夜走进了前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其实慕容夙夜是王爷,并不需要这些礼数,可是他还是做了,云落亦是笑着接受,他喜欢,那就这样吧,很好。
牵手回到房间,却已经不是云落一直住的那间了,慕容夙夜自己做主给她换了一间,事前却还不让她去看,非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能让她去。云落虽然好奇,但也由他去了,而此时,他们便是站在一间门口挂着红色灯笼的房间门口。
云落撇头看他,娇声道,“阿离,我以后就住这里么?”
慕容夙夜点点头,遣散了周围的一众丫鬟,独自拉着云落的手走到了门口,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云落应声朝里面看去,眼中一晃,竟是满屋的红色。携手走了进去,梁上全是红纱,因着窗户没关,习习凉风吹来,便把那梁上的红纱全都吹得飘了起来,倒真是梦幻无比。
云落笑意盈盈的与慕容夙夜一起走到了床边,坐下,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却忽然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只是,那满屋的红纱迷了她的眼睛,倒真是看不出来了。
“落……”慕容夙夜忽然转头看她,声音喑哑的唤道,见云落也转身,歪着头看他,并不说话,他勾了勾唇角,伸手触上了盖在云落头上的那层红纱,缓缓的掀开,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也渐渐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亲手替她摘掉了凤冠,放置在一边,俯身凑在她殷红的唇角轻吻了一下,“落……”他再次轻唤。
云落放在膝上的手狠狠的揪住自己的嫁衣,唇边却一片笑容,她糯糯的声音道,“阿离,我们不喝酒么?”说着,她看向屋里那张桌子上的一壶清酒。慕容夙夜点点头,起身去桌边倒了两杯。云落睁大了眼睛,将眼中的那抹湿润生生憋去,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紧紧揪着自己嫁衣的手也稍微松了松,定定的看着那个正在朝她走来的红衣男子。说来,她好像还没有看过他穿红衣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果然,他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她咧嘴笑,朝着重新坐到她身边的慕容夙夜道,“阿离,你真好看,。”
慕容夙夜愣了愣,随意扬唇笑了起来,将一个瓷杯放到了云落的手里。云落低头看去,稍稍摇晃了下手中的酒杯,酒乘的并不满,她如此动作却也是泼出了一些,点点痕迹印上了她的素手。看着杯中的酒渐渐又波澜变到平静,云落抬起头,一抹灿烂的微笑在她面上浮现,“阿离,我们要怎么喝?她们说……”她顿了顿,红着脸垂下了头,下巴却忽然被慕容夙夜捏住,硬是把她的头给抬了起来,让她正视。
慕容夙夜幽绿的眼眸深深的看着云落闪闪躲躲的眼,俯身在她粉色的脸颊亲了亲,笑,“她们说?她们说什么?是说,要这样喝么?”话音刚落,他已经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饮尽,而后,猛地覆上云落微微撅起,粉嫩嫩的双唇,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将口中剩下的酒水渡到了她的口里,逼着她咽下,而后,戏谑着抬起脸,唇却不离开她的,微微摩挲了几下,“她们说的,可是这样?”说话间,他微微湿润的唇不停的蹭着云落的,故意诱惑。
云落撇嘴,头微微后仰,和慕容夙夜保持距离,面色一片酡红,她努力努嘴,仰头也将手里的那杯清酒喝下,什么也不顾的扬头贴上慕容夙夜的唇,微微启唇,他已经将她口中的酒水全都吮吸而走,而后,还意犹未尽的啜了啜她温润的双唇,低低笑道,“好酒。”云落红着脸想要躲开,却被慕容夙夜伸手一推,两人齐齐倒在了巨大的床上。
慕容夙夜微醉的双眸深深凝视身下女子的容颜,伸手抚上她的鬓角,而后,渐渐往下,从她的脸颊往下,抚上她性感的锁骨,伸手一点一点的挑开她嫁衣上的衣结,因着嫁衣繁琐,竟是让他脱得额头渗出了点点的汗。云落颤悠悠的抬起手,用衣袖将他额上的汗滴抹去,“阿离……”她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终于解开最后一个衣结,慕容夙夜缓缓褪去她的外衣,刚想去褪她的单衣,忽的身形一顿,额头上的汗却是越来越多,原本放在云落衣襟上的手忽的紧紧握住,唇边却还是扯起了一抹笑。
“落……”他低低说道,手上却不再动作,身子缓缓俯下,覆在了云落的身上,他的眼神转向房间,“看看这个房间,有没有想起什么?”
云落艰难的转头,从梁上看到地面,从左边看到右边,在那飞舞的红纱之中,她终于有些了悟,这里,似乎与归云山庄里,莫向离的那间房间一样,眼中微微湿润,转头看向身上的慕容夙夜,低声唤道,“阿离……”
“还是没有想到什么么?”慕容夙夜的神情有些失望,“我记起了所有,我以为,你终有一天也会记起的。”云落定定的看着身上男子的双眸,他记起了所有?什么意思?眼睛微微瞪出,眼泪忽的就从眼角滚了出去。
“落,还记得珉峰么?”他忽然笑,轻咳出声。云落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慕容夙夜笑得越发灿烂,他实在是难得有那么多真心的笑容,“我知道你还记得,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永远只在珉峰上做阿离,可惜……”他用力的咳了几下,唇角忽的泛起一丝殷红,在云落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抹去。
云落却忽的伸手猛地推上慕容夙夜的胸膛,自己坐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夙夜越发苍白的脸,忽的大笑出声,“你不用如此,我什么都记得,我怎么会忘记,我记得你手中的那碗堕胎药,我记得你将我丢出归云山庄,我记得因为你,我百里府家破人亡,我什么都记得,我怎么会忘记!”说着,眼角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伸手狠狠的抹去,“莫向离,慕容夙夜,我什么都没有忘记,我等今天已经等了那么久,你终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慕容夙夜艰难的扯起唇角,唇边的红色却也愈加的明显,“我还记得,在石室里,你明明哭了,却硬要装傻,我也记得,在遇到那蛇的时候,你哭着喊我的名字,我记得,你不能视物时,在临王宫的艰难,我更记得,你在珉峰上对一个唤作阿离的人付出了所有的爱……”说着,又是猛咳几声,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唇缓缓流出,他却没有再抬手去抹,任由它如此,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一样。
“不要说了,不准说,莫向离,不,慕容夙夜,你不准再说,不准!”云落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力的摇头,一点点的往后退去,眼泪却是不可抑制的掉落。
慕容夙夜衣襟上已经暗红一片,他却轻笑,“我一直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忘记,你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恨意,这点,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我也一直在想,你那么深的恨意,却能一直那般隐忍,那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动手呢?原以为你至少不会在今晚动手,却没有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高估了自己。”
云落一怔,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恨他,早就知道……她一点点抹去不断爬上脸的泪痕,抑制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要纵容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会对你不利,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