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慕容夙夜转身朝她一笑,“那我们走吧。”话音刚落,那琴声却陡然一变,由方才的美妙得得尖锐而刺耳,更好像是有着万把刀刃在割着人的身子一般,疼痛难忍。
“阿离,阿离,我好痛,身上好痛。”云落伸手护住自己的身子,缓缓的蹲了下去,眉头也是越皱越紧,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慕容夙夜朝身后望去,只见跟上来的一众人都是如此,自己的身上,好像也开始有了些反应,他迅速的摘下身侧的一片竹叶,朝那个身影射去。
“砰”的一声,随着那琴弦断裂的声音,琴音戛然而止,方才周围无形的压力陡然消失,每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久闻沐王爷武功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一个清朗的声音从竹林里传出,“王爷,请。”
慕容夙夜冷哼一声,拉起云落便继续朝山上走去,出了竹林,再入眼帘的,竟是满山坡的花,而那朵朵矗立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香气摄人的瑞香,倒是不知这个时候的瑞香是怎么会存活的,云落只觉满鼻的都是那股味道,竟是全身发软,眼睛也不由得眯了起来。
慕容夙夜及时发现,猛地拉过云落,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怎么了?”他略带急切的问道。“头晕。”云落眯着眼睛,缓缓道。他凛着眼睛抬起头,却忽然看见那花丛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彩衣女子,她缓缓的扭动着身子,却只以背影示人,妖娆的身影,还有那清亮的嗓音,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她。
她随着风起舞,在那花簇中一次又一次的旋转,直到歌声猛然停止,而她也半蹲着身子,缓缓转过脸,却是半遮面,“王爷,奴家,都已经等了许久了。”她慢悠悠的站起身子,朝他们一行人走来。
慕容夙夜忽的勾唇一笑,示意成安拿来一样东西,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在眼前的一棵瑞香上点着了火。因是夏日,天干物燥,虽是一点的火星,却足以让这满地的瑞香全都葬身火海。
站直身子,将手中的火石丢给了成安,然后,看着逐渐蔓延的火势,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这个,还满意么?”朝那个眼中露出惊恐的女子说道。
那彩衣女子猛地蹲下身子,将脸贴上了瑞香,眼睛瞪的大大的,“我的瑞香,我的瑞香……”她一遍一遍的叫着。
“王爷,走吧。”成安在一旁道。慕容夙夜点头,搂着全身无力的云落走了开去。云落回头看去,那满地的瑞香,此刻已有小部分化为了灰烬,她虽然闻不得,但还是有些心疼那个彩衣女子的,这也算是她的心血,就这样被……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不舒服么?”慕容夙夜垂下头,伸手抚了抚云落的脸颊,关切的问道。云落摇摇头,“我好多了,就是头晕。”说着,伸手揉上了太阳穴,才刚碰上,手却已经被慕容夙夜握住,温热的大手握着有些凉意的纤手,在云落的头上缓缓的揉着,她不由得笑,“阿离,舒服多了。”
过了那满山坡的瑞香,又是一个树林,但这个树林,却感觉和普通的有些不同,显得格外的阴暗和恐怖,云落不禁揪紧了身侧男子的衣襟,全身亦有些微微颤抖。
果然,才一会,忽然传来“咻”的一声,只见一支箭正直朝着慕容夙夜与云落而来,慕容夙夜眉头一皱,伸手抓过一片树叶,飞射而出,正好打在那箭头上,那箭失了准头,狠狠的扎进了一旁的树干上。说时迟,那时快,一箭刚完,四面八方的箭便已经朝他们蜂拥而至,慕容夙夜伸手将云落揽在怀里,伸手就挡去了不少箭支。
云落被压在慕容夙夜的怀里,手却已经放在了腰间,紧紧握上了腰际的那条白麟,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眼色一沉,手已经从腰间拿开,转而紧紧的揪住了慕容夙夜的前襟,全身颤抖着。
慕容夙夜不时低下头来看,“不要怕。”说着,还用力地将她的头压向自己,抬起头,却是眼神凛冽,抽出腰后的那把利剑,几下便打落了不少箭支,他看了看周围那些也被箭支围住的人,眉头紧皱,忽然,一只速度极快的箭镞猛地朝慕容夙夜的胸口射来,慕容夙夜还要顾及四面八方的箭支,无瑕估计,可是……他略一思忖,竟是转过了身子,将后背对上了那支箭镞。
他全身猛地一颤,不自觉的朝前跨了几步,一口血已经喷涌而出,唇边残留着斑斑的血丝,荼蘼至极。“阿离,你怎么了?”云落抬起头,伸手拭去了他唇边的血迹,“阿离受伤了?怎么有血呢?”
慕容夙夜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说罢,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猛地运起手中的长剑,将那些接近他们的箭支一一打落。那一波之后,暗处的人忽然就停止了放箭,随之,一阵浑厚的声音响起,“王爷,请。”
冷哼一声,慕容夙夜才将怀中的云落放出,看了看她虽然苍白却没有异样的脸,才放下了心,“好了,我们走吧。”云落点了点头,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阿离,你是不是受伤了?”说罢,转身走到了云落身后,看到一支箭镞正深深的插在慕容夙夜的背上时,眼泪哗的就落了下来,颤悠悠的伸手触上那伤口的边缘,带着哭音道,“阿离,很痛……”慕容夙夜将云落拉到了身前,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没关系。”他硬生生的说。
成安从一侧走了上来,“王爷,让卑职为你上药吧。”慕容夙夜点头,“找个地方。”好在成安有带伤药,虽不是很妥当,但慕容夙夜的伤也已经没有大碍,倒是云落,一直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掉着眼泪。
上好药,慕容夙夜转过脸,竟是看到满面泪痕的云落,将云落扯进怀里,伸手擦拭着她的眼泪,“别哭了,我没事。”云落啜泣着抬起脸,依旧是无止境掉着,“阿离痛,好大的伤口,好多血……”她呜咽着说道。
成安以及另外一个跟着的下属识相的走远了,只剩下慕容夙夜与云落还呆坐在原处,慕容夙夜看着云落没有停止掉眼泪的趋势,不觉轻叹一声,在她面前,他好像越来越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总是能被她的情绪拖着自己走,可是,自己心里却没有半分的不适,缓缓低下头,吻上了那些晶莹的泪珠,“不要哭了,我不痛。”
“真的?”云落睁着眼睛,问道。慕容夙夜扬眉一笑,“真的。好了,稍微歇息下吧。”云落点了点头,在慕容夙夜的怀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一行人稍事休息了一会,便有继续往山上走去,许久,才出了那诡异的树林,然而,出现的他们眼前的,却是又一挑战。
慕容夙夜看着眼前怪异的小湖,不觉皱起了眉,眼前这湖不宽,却是阻断了上山的路径,环顾一周,竟像是这条怪异的湖把这山隔成了两半,一半在上,一半在下,不得随意出入。湖的颜色不是纯净的蓝色或是绿色,竟是银色,在这太阳的照射之下,显得格外的刺眼,慕容夙夜阻止了成安想去探个究竟的想法,随意拿起一片树叶便朝那湖里扔去。
那树叶接触到那诡异的湖水之后,没有任何征兆的,马上便沉了下去,云落骤然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喃喃,“阿离,这个树叶怎么掉下去了。”
“我猜的果然不错,这湖水不一般,无论什么东西扔下去,都会沉下去。”慕容夙夜冷声道。
成安走到了慕容夙夜身后,“王爷,那怎么办?”
“既然是他们要我们来的,那么,怎么会不让我们上去了,等着吧。”说着,竟是拉着云落坐到了湖边,闭眼休憩起来。
果然,才过了没一会,便有一阵歌声传来,悠悠远远的,倒是听不出来再唱些什么,只知道是从那湖上传来,慕容夙夜睁了眼睛,缓缓勾唇,“你听,来了。”
云落抬头看向那个撑着船,在那湖上缓缓而来的身影,不觉奇道,“咦?阿离,那个船怎么没有沉下去呀?”慕容夙夜笑,“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这办法既然他们想出来了,我们捡现成就好。”云落拍着手笑,“阿离真聪明。”
那船缓缓的驶到了他们身前,那个带着斗篷的男子站在船头,“王爷,上船吧。”慕容夙夜拉着云落上了船,坐定,见成安却被那人给拦了下来,“不好意思,这船只能搭乘三人,多一人,便会沉入这湖底,再也上不来了,您,还要上么?”
成安为难的看向船上的慕容夙夜,慕容夙夜却看向身边东张西望的云落,稍稍思忖了下,忽然说道,“云落,你到成安那边去。”
“为什么?”云落惊呼,“阿离,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留在这里。”她眼泪汪汪的拉着慕容夙夜的衣袖,不肯放手。
慕容夙夜忽的凛了眉眼,“云落,还不快点过去么?”云落用力的摇头,“不,阿离,我不去,阿离不许丢下我,我就是要和阿离在一起,不要和阿离分开。”
深深的看了云落许久,慕容夙夜终于妥协了,“罢了,成安,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若是我明日这个时候还未回来,你知道怎么做。”
成安点头,“卑职明白,王爷保重。”那船头的人轻轻一笑,便撑起了船,嘴里又是唱起了那根本听不懂的歌谣。云落依偎在慕容夙夜的怀里,轻声低泣着,“阿离,不要丢下我。”
慕容夙夜拍了拍云落的背脊,没有说话,
那湖并不宽,那个撑船人却没有直接到对岸,而是顺着那湖水的流向去了远处,慕容夙夜冷笑一声,“明明有那么近的路途,却还要去哪里呢?”
撑船人停住了歌声,轻轻一笑,“有些时间,你认为的捷径,并不是捷径。”云落忽的出声,“那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那撑船人缓缓的转过头,透过那眼前的纱布深深的看了云落一眼,“带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人忽然就舍了船,飞身而去,站到了岸边,看了眼船上的两人,大声笑道,“我就先走了。”说着,笑着走入了一边的树林,再不见踪影。
慕容夙夜沉着神色,缓缓起身,想要走到船头,却忽然觉得这船有种向下落的趋势,他猛然一惊,四周一看,果然,船已经没了一半,眼看着就要沉了,而他受伤了,又带着云落,根本不可能飞身到对岸,他顿了顿,蓦的拉起云落,朝船头跑去,拿过刚刚那个撑船人所用的竹竿,唇角一扬,将云落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道,“搂紧了。”
云落很听话的伸出手臂搂住了慕容夙夜的脖颈,只见他扬唇一笑,将手中的竹竿抛向空中,然后,猛地一蹬那船,飞身而起,在空中又顺势点了点那根坠落的竹竿,借力落地到了那岸边。两人一起回身看向已经只剩下一小部分的那只船,云落笑着看向慕容夙夜,“阿离,你真厉害。”
慕容夙夜扯过云落,刚想走,却是全身一顿,待云落问起,却又是摇头。两人离山顶,也是越发的近了。
谁也不会想到,麓峰山顶竟有着如此豪华,奢侈的建筑,宫殿巨大又奢华,暗红色的宫墙将整个宫殿围绕,内里是参差不齐的各式大小宫殿,金色的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而此时,慕容夙夜便与云落站在那建筑的大门口。
“吱呀”一声,一扇高大的红木大门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开启,一排白衣女子迎了出来,皆是身材窈窕,面带白纱,走到两人眼前,解释微微一福身,其中为首的女子的敛眉轻道,“等君许久,请随奴家来。”说着,侧了身子,迎慕容夙夜与云落进入。
慕容夙夜拉过云落走进了这扇红门内,那一排白衣女子从两人的身侧移到了前面,为两人带路。身后的红木大门缓缓的关上,最后,“砰”的一声,便将这门内与门外隔开,门内是一条长巷,两边是高耸的石墙,而这长廊,竟是长的好似走不完一样,云落拉了拉身边男子的衣袖,往他怀里靠了靠,随着他一起往前走去。
呼啸的风声在这长巷中呼呼作响,而这长巷窄小,阳光射入不多,更是显得阴沉无比,周围,只有众人的脚步声,以及那不停的风声,云落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一线天空,这里,还是没变。
走了一会,那几个白衣女子渐渐走的快了起来,一晃眼,她们竟是已经转了个弯,慕容夙夜快走几步,居然发现她们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伸手触上石壁,这里,没有机关,那么,那几个白衣女子是怎么消失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地方,果然是有蹊跷。身边的云落扯了扯他的衣袖,“阿离,那些姐姐们呢?怎么忽然不见了?”
慕容夙夜看向云落,见她一片惶恐,“不用怕,有我在。”云落看着他的眼睛,许久,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不怕,跟阿离在一起,我都不怕。”慕容夙夜轻轻一笑,揽着她继续往前走去,心中却多了更多的计较。
云落眼神一凛,手却握上了自己腰间的白麟,这地方虽然看似平静,机关算计却少不得,绝对不能轻视。果然,才走没几步,云落只感觉脚下有个微小的凸起,她哀叹一声,刚把脚挪开,周围已经“簌簌”一声,密密麻麻的箭镞从四面方面朝他们射来,竟与那怪异树林里的类似。
抽出腰后长剑,慕容夙夜再次将云落揽在自己的怀里,独自面对着这一切的狂风暴雨,云落细细看着地面,在她方才踩到的那个凸起不远处,还有一个形状类似的小凸起,她眼睛一转,揪着慕容夙夜的衣襟,脚步一个变化,便已经踩上了那另外一个凸起,随之,那“簌簌”声缓缓消失,箭镞也再没有出现,只余一地的残碎。
云落松了一口气,放在腰间的手也松了下来,凛冽的眼神也渐渐的柔和,抬头看向慕容夙夜,“阿离,好多箭,好多……”慕容夙夜轻轻拍着云落的背脊,“不用怕。”眼神却略带疑惑,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
“阿离,姐姐就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么?”云落依偎着身边的慕容夙夜,轻声道。慕容夙夜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他不担心云菀的安危,既然把她抓走,那他们就不会伤害她,只是,自己冒险来这里,却还是始终不知道那些人的意味,皱起眉,神色肃穆。
那条长巷竟像是真的没有尽头一般,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出口,忽然,前面吹来一块白纱,云落瞥眼看了身侧的慕容夙夜,嬉笑着超前跑了过去,没想到那白纱却是越飞越远,好几次云落就要抓到,却依旧让它给飘走了,终于,在她追了好长一段路之后,那白纱安安分分的掉落在了地上,云落唇角一弯,矮下身子,把那白纱捡起,猛地站了起来,回身朝慕容夙夜笑道,“阿离,看。”说着,脚往后一挪,脚尖在一个凹处一捻。
变化就在那一刻发生,云落所在的那块石板,忽的就往下一掉,慕容夙夜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云落已经就这样活生生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唯有她的那声惊呼才萦绕在耳边。
慕容夙夜快走几步,走到了云落消失的地方,蹲下身子,那里石板平整,没有丝毫裂缝,只余一块白纱从空中缓缓飘落,掉在了他的身前,伸手猛地抓住,放到眼前一看,竟与方才那群白衣女子脸上蒙着的白纱一样,缓缓抬起脸,朝那长巷的远处看去,眼睛微眯,唇角微扬。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样,缓缓的站起身子,“果然是你。”
话说云落掉进了那石板之下以后,马上伸手抽出了腰间的白麟,似乎是极其熟悉这底下的构造,伸手一挥,就将百里的一端固定在了某个地方,而云落双脚在旁边的石壁上蹬了两下,之后在空中缓缓下落,待双脚踩到实处,手微一用便立即收回力,白麟便绕回了她的手臂。
她刚踏出一步,原本黑暗的四周却忽然亮起灯来,一个妖娆的身影缓缓现出形来,一身薄纱的红衣让她的身子若隐若现,白皙的胸膛因着那敞开的衣衫,全部暴露在外,云落上前一步,勾唇一笑,“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也是他的人。”
“我也没有想到,让我在这里等的,居然会是你。”他扭着身子上前,伸手在云落的脸上刮了下,极尽柔媚的说道,“云落,我真没想到,你还没死。”
云落伸手掸掉那只在她脸上为所欲为的手,冷笑一声,“你那么希望我死,我要是真如了你的愿,岂不是让你之后都少了许多乐趣?”那人笑,挪开身子,“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走,那我就不送了。”
“哼。”云落朝那人斜了一眼,不再理会,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她顿住,犹豫了下,没有回头,只是冷着声音道,“阿离,他怎么样了?”
“阿离?”那人掩唇笑,似乎都要笑出眼泪来了,忽然止住,他直直的看着云落的背影,阴恻恻的道,“你不知道?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
“你说什么?”云落猛地回身,冲到了那红衣人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衣襟,“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离,他不是应该在珉峰么?他到底怎么了?”
他伸手拂去了云落紧的手上都是青筋的手,“我的话,你听不懂么?阿离走了,他一直在你身边。”云落一怔,身形往后一退,脚步踉跄,摇晃了几下,“你说什么?阿离明明在珉峰,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呢,怎么会在我身边,怎么可能!”
那人上前几步,走到了云落身前,笑的恐怖,“是啊,他一直在你身边,你不知道么?你不是跟他一起来的么?真是笑话了……”说着,当真笑了起来,凑近云落的耳边,低声冷道,“他什么都忘记了,你正好趁虚而入不是么?”
云落猛地一推那红衣男子,摇晃着走开,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那个地下室的,她只知道,她的耳边一直充斥着红三的那几句话,阿离就是他,他就是阿离,原来她叫他做阿离还真的是没有叫错,原来他就是在临王宫救了自己那么多次的黑衣人,原来,他就是自己在珉峰朝夕相处的阿离,原来……她伸手捂住胸口,却猛地一咳,一大口血蓦的吐出,她似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伸手将唇边的血迹抹掉。
凭什么,他凭什么,杀死了他们的孩子,把她丢出了归云山庄,然后再到临王宫里去做好人么?扮什么黑衣人去救她?她根本不稀罕,眼角的眼泪开始涌出,她根本不稀罕,他凭什么在伤害了她之后再去救她,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原谅么?不可能,不可能!可是,他是阿离啊,他是在珉峰缠着自己的阿离啊……
那句憨憨的“落……”还在耳边,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怎么能没有想到阿离就是他呢?如果早知道,如果那个时候不跟他过多纠缠,如果……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好受一点?只是,云落摇头,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遇见了就是遇见了,纠缠了就是纠缠了,现在,痛苦了,就是痛苦了,什么事情,又因就有果,这世,恐怕是注定她和莫向离的那些纠缠了,那么,就让她把那些纠缠一一斩断吧!
是阿离又如何,是曾经救了自己多次的黑衣人又如何,云落闭了闭眼,她不会再动摇,不会的,家恨,怎能不报!踉跄着站起身子,扶着旁边冰冷的石壁一点点的往前走去,这里,她并不陌生,几年前,她才在这里呆过,这里,是郦宫的一个分殿,记得当初二爷让她同虞锦学习之后,她便是随着虞锦到了这处宫殿,呆了足足两年,她又如何会不熟悉……轻笑着往前走去,因着这里是地下室,没走多远,便是长长的楼梯。
云落一步步的走上,楼梯的那端,又会是谁?她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红三居然也会是二爷的人,今日一见,才知二爷的人脉广泛至极,那一颗颗的棋子摆布着,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云落的步伐忽然顿了顿,难道,他想要的,竟是这天下,这一分为三的白朝大陆?
“你来了。”一声清润的嗓音响起,云落猛地抬头,居然发现,那么长的楼梯,已经被她走完了。
云落款款走到了那人的身前,“二爷,怎么也来了。”慕容御轻轻一笑,“难不成,云落不欢迎我来?”云落轻摇甄首,“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大事能让二爷亲自来,这里,二爷恐怕都没有来过几回吧。”
慕容御转身便走,云落跟在他的身侧,只听到他说,“怎么没有来过几回,这里离京洛城近,自你离开之后,我无事便会来坐坐,便也觉出这宫的好处来了。”云落心中一惊,却是回道,“二爷此次来是?”
慕容御顿住了脚步,转身朝云落看去,“你以为呢?”云落别开眼睛,只是轻笑,“二爷是专程来的么?为了,他?”
“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慕容御转身继续往前走。“二爷不相信云落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所以,你准备亲自动手么?”云落忽然笑,“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想要拿到你需要的,应该已经不成问题了,二爷又何必……”
慕容御笑着摇摇头,“我总有我自己的打算,你继续做你的,事成,我不会忘了我们的交易。”云落捋了捋自己额前的散发,将它们别到耳后,“我自己心里也有计较,若是我自己做成了我想要的结果,那样,就不劳烦二爷了,二爷只消欠我一个承诺便好。”
“你是在为你的以后打算么?”慕容御转头看了,良久,轻轻一笑,“依你便是。”云落微微福身,“如此,多谢二爷了。”走出那个长长的走廊,慕容御带着云落走到了一间宫室的面前,忽然道,“还记得这里么?”云落点头,走上前去,打开了门,时间虽久,却没有半点灰尘,“自然记得,这是虞锦师傅带我练毒的地方,在这里,我可是吃尽了苦头的。”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回忆当初毒蛇爬满了她的全身,那种冰凉濡湿的感觉,至今她还记忆犹新,只是她却从来没有怨过虞锦,她只是想让自己做的更好罢了,自己不是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么……
一双温热有力的双手触上了她的肩头,云落睁开眼睛朝后看去,门大敞着,只见慕容御微微勾着唇角,在这夕阳余晖中显得尤其的俊美,她抬起手臂,挪开了肩头的那双大手,“二爷,我们出去吧。”
走出那间宫室,慕容御忽然说道,“你想见见你姐姐么?”云落诧异的转头,“姐姐?二爷,云落并没有姐姐。”慕容御深深的看了云落一眼,“随你。”说罢,先走了出去,经过一间宫门时,却又停了下来,“进去看看吧。”云落闭了闭眼,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也在里面么?”
“你希望他在?”慕容御反问道。云落摇摇头,“现在不希望,一炷香之后。”说罢,极有深意的看了慕容御一眼,伸手一推,跨步走进了宫门。
看见坐在床头的云菀,云落快走几步,扑到了床前,笑道,“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我找到你了。”伸手就去拉云菀搁在膝上的手,不想确实被她一下躲开,冷言道,“不许碰我。”
“姐姐……”云落微微撅着嘴,双目含泪。“王爷呢?”云菀梗着脖子问道。
云落笑嘻嘻的坐到了云菀身边,“是阿离带我来这里的,可是,走了一半,阿离就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过,现在碰到了姐姐,我们一起去找阿离。”
“不见了?”云菀惊呼,“你把夜弄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你故意不让他见我的,对不对?”云落被吓得往后退了退,“姐姐,阿离真的不见了,真的……”
云菀冷眼瞧着云落,刚想说话,却听到宫门再次响动,而此时进来的,却是一群蒙着白纱的女子,竟是和方才接云落与慕容夙夜进宫的那些女子一般模样,一把剑猛地划出,对向云菀与云落。
云落眼神一闪,迅速的扑到了云菀的身前,长剑入体,她低头看着自己肩头泛起了那抹血色,扬着笑容抬起头,却正好看到了门口的那个玄色身影,她咧嘴一笑,伸手握住剑身,滴滴鲜血从她的掌心滑落,她用力的把那长剑从自己的体内抽了出来,然后摇晃着走到了那人身前,“阿离,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她笑着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软,倒进了慕容夙夜的怀里。眯眼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云菀,唇边扬起笑容,不是每次,自己都斗不过她的……
慕容夙夜狠狠的盯着那个呆若木鸡一般的女子,伸手就把云落打横抱起,走进了房间,迈出一步,他顿住,朝身后那群白衣女子道,“你们,不需要找人过来么?”声音冷然,泛着满满的寒意。
将云落放在床上,看着她那正泂泂流着鲜血的肩头,伸手覆了上去,感受着温热的血液在自己的指缝间流淌,双手骤然握紧,耳边却传来云菀的弱声,“夜……”慕容夙夜没有抬头,只是坐在床沿轻轻着抚云落的发丝,“她为你受伤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夜,我没有……夜……”云菀上前,想要去拉慕容夙夜的手,却被他避开,“不重要了,你……”他闭了闭眼,摆摆手,示意她走开。云落木木的直起身子,泪眼朦胧的看着床上的两人,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好,好,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还是比不过……
没多久,便有一个同是穿白衣的中年女子走进了屋,她皱着眉头将床边的慕容夙夜推开,自己坐到了床沿,触了触她的脉,叹了口气,伸手就去撕扯她的衣襟,酥胸半露,却赫然一道深深的伤口在肩上,血肉绽开,严重的很,那中年女子手一伸,“给我打湿的汗巾。”
慕容夙夜愣了愣,见没有人移动,便走到了一边,将一条白色汗巾打湿,递给了那女子。那中年女子轻轻的将冰凉湿润的汗巾覆上了云落的伤口,擦拭掉了她伤口周围的血迹,大概是有些疼痛,云落竟是背脊一弓,呻吟出声。
那中年女子斜眼看向边上的慕容夙夜,冷道,“过来按住她。”待他过去,伸手就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打开,便是芳香四溢,在云落的伤口上撒了点,便拿出一些白布,把她的伤口好好的包扎了起来,而后如法炮制的处理好她手心的伤口,做好这一切,那女子站起身子,道,“别乱动她,正好刺到了血脉,若是再移动,可就要失血而死了。”她拍了拍手,走出了房间,那一溜的白衣女子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房间内,只余三人。
云菀抬起手将脸上的眼泪拭去,掏出身上的手绢,在边上装着水的铜盆里浸湿,绞干,又走回了床边,蹲下身子,将慕容夙夜的手拉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擦拭着他手上的血迹,“夜……她会没事的。”
慕容夙夜将眼神移到了云菀身上,深深的看了几眼,终究问道,“这里没人伤害你吧?”云菀摇摇头,“没有。”眼神柔和了些,“那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王爷,主人问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说想请王爷一聚。”慕容夙夜站起身子,唇角一抹笑容扬起,终于来了。
跨进另外一座宫门,远远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宫苑的石桌上,夕阳西下,周围竹影缭绕,倒是阴沉的很,没有一丝炎热的感觉,慕容夙夜走进,“你如此大费周章让我来这里,又是为何?”
那人抬起手臂,伸手捋起自己宽大的袖子,拿起石桌上的一个茶壶,在另外一个空茶杯里缓缓满上,轻轻的放下茶壶,将那满了的茶杯拿起,遥遥举着,笑,“不过来喝一杯么?”
慕容夙夜扬眉,大步走到了石桌边,拿过那人手上的茶杯,仰头,一口饮下,朗声笑,“清爽甘冽,果然是好茶。”
“茶?这不是酒么?”慕容御笑,“喝的那么急,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你会么?”慕容夙夜扬唇笑。
慕容御手一伸,示意他坐下,“三个条件。”
“说。”
待慕容御说完,慕容夙夜忽的仰头大笑,“你以为我会答应么?”慕容御反问,“为什么不答应?与你并无多大害处。”
“好。我答应。”他蓦的站起身来,身子却猛地一晃,双手撑着石桌,他抬头怒瞪眼前的男子,“慕容御,你真的敢下毒?”
慕容御笑着起身,“不是毒,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我们条件谈妥,我又何必对你不利。”说着,慕容夙夜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他上前扶住,叫道,“出来吧。”
方才为云落诊治过伤口的中年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将一个小小的瓶子递给慕容御,慕容御打开,看见里面晃动着的鲜血,“就是这个?你确定?”
“这是云落姑娘的血,自是可以的。”中年女子将那瓶子拿过,放到了慕容夙夜的唇边,伸手一捏,把他的牙关打开,将那瓶子鲜血全都灌了进去,“二爷,据老身来看,失忆便是因为当初他中毒初期喝了云落姑娘的血,如今以毒攻毒,应该就能恢复了的。”
“但愿如此。”慕容御低头看了看趴在石桌上的男子,唇边是殷红的鲜血,显得他的双唇格外的诱惑。
云落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云菀不在房间,她皱着眉坐起了身,她半梦半醒直接好像记得是慕容御将慕容夙夜叫走的,起身下床,伸手按了按肩上的伤口,一种刺痛感马上涌现,惹的她咝了一声,她走出房门,沿着熟悉的路走向了那个满园竹子的宫苑。
夜色很好,星辰漫天,一阵阵的凉风也很是舒畅,不知道为什么,云落心中却总有一直奇怪的感觉,摇头将那种感觉赶走,快步朝竹园走去。
如同她之前有次见到他一样,站在一个圆拱门前,抬头,看着那门上行云流水的两个大字,“竹院。”她缓缓开口念道。竹院内是大片幽绿的竹林,风一吹,便是窸窸福栏@的声音,斑斑驳驳的影子印在墙上,恍惚着人们的眼,模模糊糊之中,一个声音从那竹影之中响起,“来了,怎么不进来?”
云落勾唇一笑,跨步走了进去,石桌旁,坐着那个一贯喜欢拿着茶杯喝酒的男子,她伸手拿起茶杯就自己喝了一口,笑,“二爷果然还是在喝酒,不过,这酒不错。”说着,她还砸吧砸吧了几下嘴,表明这酒的味道不错。
慕容御轻笑,抬起脸,看着那个脸上带着笑意的女子,“这些年,你胆子大了不少,当初的你,可不会做出这些……”云落轻轻一笑,自顾自的坐下,“我知道自己还有用处,二爷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不是么?”
“你倒是清楚了不少。”慕容御脸上是明显的笑容,伸手拿过茶杯,又是一杯清酒下肚,“你后悔过么?”他忽然问道,抬起头,灼灼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有些错愕的云落。
云落稍稍愣神,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初,在归云山庄,她曾坚定的说过自己不想跟他回郦宫,以致于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现在是在问自己,当初有没有后悔没跟他离开么?或许,当初离开,她便不会感受到那种心中的悸动之后后再次堕入地狱的感觉,或许,她不会遇到那么许多,但是,若是问她后悔不后悔,云落扬着唇,清丽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二爷,我没有后悔,我相信,一切都是命,躲,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