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端贤太后看着上官轩凛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将云落放在自己的腿上,眼中一片鄙夷,“皇上,你是为了这个奴婢才要那么对琳儿的么?将琳儿弄成那样,然后打入冷宫?这个女人哪里比得过琳儿……”她话还在口中,就被上官轩凛那一道凛冽的眼神被止住了,她捂着胸口,不由得又是向后退了一步,好在织素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上官轩凛抚上云落的微翘的睫毛,一股暖意从他眼中倾泻而出,他轻轻说道,“太后不知道么?难道太后认为琳妃那个狠毒的女人能比得上她么?嗯?”他缓缓抬头,却是满满的恨意流出。
端贤太后只觉自己心都漏跳了一拍,果然,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死死地抓住身边织素的衣袖,不知该作何回答。
上官轩凛冷冷一笑,“太后不知还要在朕的寝宫呆多久呢?若是为了那个琳妃,朕劝太后还是不要费心思了,朕已经决定的事情,还容不得别人来改变。回去告诉琳妃,朕已是给了她活路,若是不要,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他看向站在一边的安海,大声道,“安海,还不送太后娘娘。”
安海忙跨步上前,“太后娘娘,请随咱家走吧。”
端贤太后狠狠地看了上官轩凛怀中的云落一眼,即使心中再不甘心,也只有愤愤的离开。
见那一群人终于离开,上官轩凛小心翼翼的将云落放在了床上,“你怎么任由她们打你?在谷中的你,完全不会那般。”语气中微微有些责备。
云落轻轻翻了个身,不欲面对他,“那是在谷里,如今,是在皇宫。”语气清淡,却分明让上官轩凛感受到了疏远。
上官轩凛缓缓的伸手,想打上云落的肩,却不想,他才刚刚触上,云落便是不可抑止的颤抖了起来,上官轩凛急急的俯下身子去看,云落的脸颊居然变的通红,他稍稍一碰,竟是滚烫无比。
云落紧咬下唇,这是怎么回事,蚀骨应该解了才是,而且,这征兆也不像是蚀骨,反而,反而,像是……云落心头一颤,只觉几股热流在全身蔓延,热得她透不过气来,感受到上官轩凛放在她脸上的手,那冰凉的感觉,云落居然不受控制的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更加贴近自己,同时,嘴里竟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云落全身一怔,若是因为春药,不是应该解了么?难道,还有余毒?
上官轩凛身形一颤,云落她?他伸手轻拍她的背脊,“落儿,落儿,你怎么了?”焦急的语气丝毫不能掩盖。
云落此时只觉自己口干舌燥兼全身发热,哪里还顾得上官轩凛的叫声,她不耐的哼了几声,居然媚入骨髓。她已经开始受不住身子的热烫,开始不由自主的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领,“热……”云落轻轻哼道。
上官轩凛听着云落那难得的柔媚声音,神思一闪,却马上清醒,这情形,难不成,是那琳妃给云落下了药?他还没想明白,云落已经将自己的领口撕开,现在的她香肩半露,胸前的春光若隐若现,引人遐思。上官轩凛心跳一滞,别开眼,本不敢转头看的上官轩凛,却在听到云落下一声呻吟时猛地回头,他用力抽出被云落紧紧抓住的右手,一遍一遍拍打云落的背脊,“落儿,醒醒,落儿,醒醒。”
“嗯?”云落恍惚间似是听到有人正急切的喊着她,她微微扭动着身子,手依旧使劲扯着自己的衣衫,轻轻答道。
上官轩凛见她实在热的难受,顿了顿,替她稍稍掩了下胸前的春光,大步走到一边,将放置在一边的汗巾打湿,又走了回去,俯下身子,轻柔地擦拭着云落满头的汗水。
冰凉的触感让云落迷失的意识稍稍有些清醒,“上官轩凛?”云落低低地问道,依旧是那柔媚如斯的声音。
“我在。”上官轩凛一边为她擦拭,一边答道,“落儿别动。”
云落伸手揉上自己的头,“我好热,好热……”真的好热,那冰冷的汗巾根本不能真正让她凉快,她难过的扭着身子,口中只是唤着热。
上官轩凛也是无法,已是替她擦了好几回了,云落身上的温度不仅一点没降,甚至还在攀升,他皱着眉头,抓住云落自己衣衫的手,“落儿,再忍忍。”他急道。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蓦的放开云落,大步走到门口,朝着门外候着的安海说了几句,又是走回了床边。此时,云落的衣衫已经解的差不多,而她,竟然还在努力将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褪下来。
上官轩凛急忙上前,拿起床上的被子,迅速掩住云落半裸的身躯。
云落本就很热,此刻却更是被上官轩凛盖上了被子,不禁难过的乱踢,口中还不停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好热,好热……”上官轩凛实在没有办法,此时的云落实在是闹腾的很,他腾出一只手,一闭眼,猛地打在云落的后颈,云落低弱的呻吟了声,便是再没了声响,歪着头失去了意识。即使如此,云落身上的热烫依旧没有消去,想必她要是醒来,恐怕是还要难受。
此时,门外传来安海的声音,“皇上,您吩咐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了,是要现在去么?”
上官轩凛一听,便是将云落连着那条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见安海正立在门口,“已经好了?”
安海垂头,“皇上是现在过去么?要不要奴才伺候着?”
“不必了,就在这儿候着吧!”话毕,他便是抱着昏迷的云落走了出去。
上官轩凛将云落放在一边的软塌上,看着那一池泛着冷气的水,他不禁皱起了眉,这般冷,云落可是受得了?他微一思忖,便是掀开被子,将衣衫不整的云落抱了起来,走到了池边。
他蹲下身子,伸手试了试温度,而后,看向自己怀中那个脸颊通红的女子,他眼中柔情一片,伸出方才浸过冰凉池水的手,缓缓放在了云落红透的脸庞、云落蓦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朝他的手靠近,嘴角亦是泛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上官轩凛也是轻轻一笑,不顾云落的反对,拿开了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一下走进了那泛着冷意的冰凉池水。他靠着池壁,双手轻轻的将云落环在胸前,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看着云落因为舒适而在嘴角绽开的笑容,紧皱的眉头也是舒展了开来。
云落只觉得自己正被放在一个火炉里面烤着,热得她全身骨髓都化掉了一般,而除了那股热烫,更是有一种她难以形容的感觉正从身体的深处涌出来,惹得她烦躁不已,正难受着,忽然一股凉意触上自己的脸颊,她本能的去靠近,不想,那冷意居然又是抽走,她正懊恼,却发觉,自己已经被一阵冰凉包围,那凉意安抚着她内心涌动着的热意,平复着她身体最原始的冲动,她缓缓地扯开笑容,无比舒爽,本就只是余毒,如此这般的,云落竟也好的差不多了。
上官轩凛不时的触上云落的脸颊,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正在逐渐变低,也不由得展颜,如此,他便放心了,他伸手将云落散乱的发丝理了理,然后,原本在她鬓角的手,犹豫着缓缓抚上了她狰狞的刀疤。
那疤已经在结痂了,伤口也没有化脓,只是,那蜿蜒在她右脸上的,从鼻翼处到耳根的那条伤疤,却是让她绝美出尘的脸添上了污点。上官轩凛顺着那疤扶着她的脸,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他忽然觉得自己那边惩罚琳妃,还算是轻了的!他正凝神看着一处,忽然惊觉自己的手被人碰触,他急急低头去看,却是见云落微睁着双眼,一副朦胧的样子。
上官轩凛将手拿开她的脸,轻轻一笑,“落儿,现在觉得如何?”
云落微微启唇,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缓了好久,她才一字一字的哑声道,“没事。”声音也是没有了方才那种娇媚。
上官轩凛见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便赶紧抱着她从那冰凉的池水中出来,在那么冷的水中多呆,恐怕也是要冻出病来的。
云落软软的伏在上官轩凛的胸口,感受着他胸口那一阵一阵的心跳,忽然出声道,“上官轩凛,为何待我这般好呢?”
上官轩凛身形一顿,却是轻笑出声,“我难道不能对你好么?”他依旧将她放回到软塌,将被子裹上她的身躯,然后拿起边上的一件衣衫,递到云落的手中,“将衣衫换了吧,别着凉了。”
上官轩凛见云落接过,刚要抽回手,却发觉云落居然拉住了自己,他低头去看,云落正半仰着身子,脸则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他坐回软塌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云落皱着眉头,声音柔弱无比,“上官轩凛,我问你一件事,你能据实以告么?”说着,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了,若是我知道,便定会据实以告。”上官轩凛轻轻抚着云落的额头,柔声回道。
云落顿了许久,才缓缓启唇,“还记得八年前一夜间家破人亡的百里府么?”她话音一落,上官轩凛的身子便是僵住了,他迅速的收回手,“嗯?云落想知道什么?”
云落却是心中一凉,上官轩凛如此欲盖弥彰的反应,让她全身寒遍,“是,谁干的!”她竭力忍着心中的剧痛,一字一句的说道。
上官轩凛轻笑,“那至今都是一个迷,我又如何知道,云落如此想知道,莫不是与那百里丞相有关?”
云落缓缓闭上了双眼,“从古至今,因皇权相权不均而造成纷争之事多如牛毛,为防相权独大,皇权都有自己的方式进行打压,我原本以为,百里丞相不会也沦落至此,却忘记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例外,地位,权利,或许才是最重要的。”她蓦的睁开双眼,原本无神的眼中此刻却泛着精光,“你说对么?上官轩凛?”
上官轩凛原本想要抚上云落面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意思,竟然是……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凄凉无比,而后,仿佛是笑够了,蓦的停住,道,“云落是想说,百里丞相,也成了这皇权与相权争斗的牺牲品么?”
“难道不是么?”云落扯起嘴角,反问道。
上官轩凛笑,“然后呢?你要知晓这些又是为何?”
云落轻咳了一声,缓缓启唇,“上官轩凛,”她说,“在蝴蝶谷时,你身受重伤,我却见死不救,后来却是师傅把你救了下来,那时,你是病患,而我,是医者。”
她说,“在蝴蝶谷的最后一夜,我知那黑衣人是由你招来,我原本怨你,是因为你,师傅才会不见了踪影,但是,我知你亦是深受其害,便也将心比心,不想再记恨。”
她说,“如今,我意外随着皇后娘娘入了宫,你是临国的皇,而我,则是一个奴婢,我不知你为我如何罚了那琳妃,我也只有说一句感谢。如此,我们也算已经两清,自此,你是皇帝,而我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以为侍女。”
她说,“今时今日,我亦不想隐瞒什么么,没错,我是百里云亦的遗孤,是他的小女,我只想知道,我的爹爹是为何而死,他若是真做了牺牲品,我亦会拼了我的命为他讨回一个公道,所以,皇上,您是否决定要告诉我?”
上官轩凛就那般定定地看着她,那带着灼热和悲痛的眼神让失明的云落都感觉到了十分的不自在,她不禁出声,“皇上?”
“呵呵……”上官轩凛忽然低笑出声,带着无尽的苍凉和悲戚,他颓然道,“好,如此,甚好,甚好!”说罢,他摇晃着起身,不再看云落一眼,也忘记了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径直便是走了出去。
云落不知她如此样子算是什么,她忽然有些后悔今日便坦白了,可是。既然已经如此,她便再没有退路,无论用尽什么办法,她都会找出百里府一夜灭门的真相,她缓缓起身,将衣衫换上身,顿顿的坐在软塌上,只是静坐。
没有多久,便是听到外间一声音响起,“姑娘可还是在里间?”云落识得那是安海的声音,想来该是来带自己离开,便马上应道,“在。”
而后,便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云落下了软塌,站在地上。
“姑娘,随咱家走吧!”安海说完,便是将自己手中佛尘的一端递给了云落,“姑娘拿好了,可千万别摔着呢。”云落笑笑,“有劳安公公了。”安海也只是笑笑,不再答话,一味慢慢的向前走着。
走了好一会,安海终于停下步子,“姑娘,你住的地方已经到了,老奴也要回去伺候皇上了。”
云落将手中拿着一边的的佛尘还给安海,朝他处福福身“今日多谢安公公了。”
安海呵呵一笑,便是离了开去。
云落伤还未好,此刻稍稍一站头便是昏沉,她深吸一口气,缓步朝她住的院落走去,才迈了没几步,便听到含嫣的惊讶又欣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洛云?”
云落微微颔首,亦是唤道,“含嫣。”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含嫣已是站在了她的身旁,“洛云,你的脸,脸怎么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一丝不敢置信。
云落轻轻一笑,“无事,只不过被划了一刀而已。”
含嫣皱着眉头想要抚上,却在还没有碰上时被她别开了头,“含嫣,皇后娘娘呢?”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回,“小姐很担心你,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带你去吧!”说着,她便是拉起云落的手,将她往未央宫内带。
“小姐?”含嫣立在寝宫外轻轻叫道,“小姐,洛云回来了。”
只听得里面一阵声响,然后,门便是一下打开,云落朝着门口处,轻轻笑着,“阿瑜。”
欧阳瑜开门,便是见到了站在含嫣身后的那个脸上一条可怖伤疤的云落,她缓缓上前,越过含嫣,站定在云落身前,声音有些哽咽,“洛姐姐,你的脸……”
云落微微撇头,“没事。”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只颤抖的小手轻轻抚上自己还有些刺痛的脸颊,她刻意没有触碰到伤口,而是在伤口周围轻轻摩挲着,手劲极轻。云落亦是抬起手臂,覆上欧阳瑜颤抖的手,将它拿下,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摇头,“我没事的。”
欧阳瑜却忽然抽泣出声,猛地环住云落的脖颈,“洛姐姐,我好担心你,你定是受了许多苦,阿瑜却是什么也做不了,还居然还让人在那安神药里下了药,洛姐姐,阿瑜……”她顿了顿,“阿瑜保护不了你。”
云落原本对阿瑜有些怀疑,如今见她如此模样,也打消了自己心中的一丝怀疑,缓缓拍上她的背脊,“阿瑜不用自责,我这不是没有事么!”
欧阳瑜缓慢起身,眼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掉,正待要说话,却听的几声“啪啪”的鼓掌声,她往声源处看去,原本梨花带雨的脸一下子僵硬,身子也是僵直,云落正好奇,便听到那人的声音传来,“朕倒是不晓得,皇后与这个婢女的感情居然这么要好。”欧阳瑜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福身,“见,见过皇上。”
“起身吧。”上官轩凛缓缓走近那个眼神一片惶恐的女子,轻轻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怎么,朕的皇后是如此怕见到朕么?”他瞥眼看向那个立在一边的云落,眼睛一眯,随即又是朝着身后的安海道“朕今夜在未央宫就寝。”
欧阳瑜全身一震蓦的抬起头来,望着嘴角轻轻勾起的上官轩凛,他说,他方才说,在未央宫就寝……上官轩凛似是很满意欧阳瑜此时的表情,唇角一抿,忽的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往寝宫走去。
云落亦是立在那边再不会动,待他们从她面前走过,她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视线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却那视线又在转瞬之后消失无踪。听到寝宫大门砰的一声关住,云落不觉勾起嘴角,这样,很好,这才是上官轩凛该做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云落只觉自己心中总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气流正在横冲直撞,让她禁受不住。
云落缓缓的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胸口,呵呵,她轻轻一笑。
随着含嫣,云落缓步走着,“洛云,皇上今晚上在小姐那边就寝了呢,我就说,小姐天姿国色,皇上怎么会不喜欢。”然后,她转头看着一声不吭的云落,“你说对么?”
云落轻轻点点头,微微的应了一声。
坐在窗边,云落轻轻打开窗户,一阵带着一丝夏意的凉风拂面而来,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微微有些潮湿的风,抬手抚上自己右脸的刀疤,她抿了抿唇角,有些事情,就是需要东西来记住,就比如脸上的刀疤。
本是想着自己之前问起百里府灭门之事时上官轩凛的态度,脑中却忽然浮现了莫向离那阴郁的脸庞,云落身体微微一颤,狠狠皱紧了眉头,自己怎么还会想起那个人,怎么可以……她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拳,却不小心扯动了指尖的伤口。云落缓缓趴在桌上,以自己没有受伤的脸贴着桌面,不可以,那个人,自己该恨一辈子,该恨一辈子……
暖暖的风抚着云落,让她紧握的手不自觉的松开,眼皮也是越来越沉重,恍惚间,她已是沉沉睡去。
黑暗的房间此时却忽然多出了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走进趴在桌上睡着的云落,一声叹气从他口中缓慢溢出,带着无奈,带着悲戚,也带着无尽的宠溺,一条黑色的披风被盖在了云落身上,原本打开的窗户也是被轻轻关住。
而后,那个黑影便是徐徐的坐在了云落的身边,无尽的光芒正从他的双眼溢出,泛着幽绿的光芒,他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云落的睡颜,没有移开分毫。
而后,一只手缓缓的抬起,伸到云落的耳边,却又陡然止住,他腾空着手,沿着云落的发丝往下,极尽温柔,他嘴角荡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要怎样便怎样,如今的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而已,只要这样便够了,这样,便够了。
云落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自己的手臂酸痛的很,她缓缓的直起身,将僵直的手使劲的抖了抖,忽然发觉一样东西从自己的肩上掉滑落,她稍稍弯下身子去捡,触到那温软的感觉,她不禁皱起了眉,是谁将这披风给自己盖上的?她将那披风捡了起来,放在膝上,她可以确定昨夜她定是在这边睡着了,也不可能为自己披上披风,那么,又是谁?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上官轩凛,可是,他昨夜不是……云落轻轻一笑,管他是谁,只要没有害自己,那她又何必计较,她拿起披风,徐徐站起身,方想回床上稍稍躺一下,便听到门外含嫣的叫嚷,她使劲地拍着房门,“洛云,洛云,你快些出来啊,快去劝劝小姐吧”!
还未走进寝宫,便听到欧阳瑜的哭泣声,云落紧皱眉头跟在含嫣身后,走到了欧阳瑜身前,还没开口说话,便感觉一个身体扑进了自己的胸口,只听得欧阳瑜正嘤嘤哭泣,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云落轻轻拍上她的背脊,“阿瑜怎么了?”
欧阳瑜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云落那张略带笑意的脸,眼泪更是汹涌,“洛姐姐,你帮我,帮我,好不好?”她使劲的拉拽着云落的衣袖,言语恳切。
云落不知她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昨夜,上官轩凛不是在这边就寝了么?难道,与他有关?“阿瑜,到底是怎么了?”而后,她听见微带着哭音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洛姐姐,帮我夺得皇上的宠爱,好不好?”云落一下子怔住,欧阳瑜方才是说了什么,说要上官轩凛的宠爱,“阿瑜,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么?”
欧阳瑜咬了咬唇,稍稍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坚定的说道,“洛姐姐,我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没错,我喜欢皇上,早在许久以前,我便喜欢上他了。”她忽然撇头看向一边,眼神朦胧,像是看到了最美好的回忆,她微微勾起了嘴角,一个璀璨的笑容荡漾在她的脸上,“我还记得,那是我八岁生日,我逃开了爹爹和哥哥,带着含嫣溜了出去,没想到,我居然会遇见他。”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闪着熠熠的光芒,“他救了我,就像是一个天神一般,虽是比我没大上多少,却救了差点被马车撞上的我,我还记得他怀里那温暖的感觉,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
又是一滴泪水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她自己的手上,一瞬又是掉落在了地上,“我一直在等他,我也一直在找他,谁会想到,我居然就那般成了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欧阳瑜忽然激动了起来,紧紧抓住了云落的手臂,“可是,他不记得我,一点都不记得,他的眼泪再也没有我,就连,就连,一个洞房花烛,他都不愿意给我,洛姐姐,”她凄凄的唤道,随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洛姐姐,为什么,我记了他八年,念了他八年,他却转身便是忘记了一切,我不甘心啊,我那么喜欢他,那么想做他的妻子,那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正眼看我都不肯,为什么……”此时的欧阳瑜忽然有点歇斯底里,她在释放着,释放着她埋在心底,从未对其他人讲过的秘密。
云落听完这些,已是全身僵硬不会再动,她确实是没有想到,欧阳瑜竟然那么早就已经喜欢上了上官轩凛,而上官轩凛,竟是到如今还没有碰她一分一毫,这些事实,让她忽然有点透不过气来,这些本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但是,欧阳瑜说要自己帮她,那又是要如何帮?她是又要卷到这如同战场一般的后宫么?
她留在皇宫,从来便只是为了找出百里府灭门的真相,她不想卷入别人的生活,为难的皱起眉,欧阳瑜曾从她大哥欧阳逸救了她,也是在这边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她从来爱憎分明,对她好的人,云落自是记在心里,她从不愿欠了别人,这次,自然是不例外,“阿瑜要我怎么帮你?我只是一个瞎眼的人,又能怎么帮你?”
欧阳瑜像是抓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急切的说道,“洛姐姐,你能帮我的,你那么厉害,下月,是太后娘娘四十岁的寿辰,我只要在那日让皇上注意到我就行了,他会知道我的好的,我相信。”
太后寿辰?云落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两日对自己大声斥责的中年女人,那日,她似是来为琳妃讨公道的,她想起上官轩凛对太后的态度,不禁冷笑,明明就不尊重,却又是要大摆寿宴,这是在向世人显示,临国的皇宫是有多和谐么?云落正想着,只觉自己的衣袖又是被扯动,“洛姐姐?”又是欧阳瑜的声音,她怯怯的问,“洛姐姐,你能帮的对不对?”
既然如此,便当还了她之前收留的恩,如今之后,她再不欠她,自己也不必愧疚。
欧阳瑜见她微微点点头,说,“我会帮你,”欧阳瑜刚想道谢,却听到她说,“不过,却只此一次。”欧阳瑜原本的话语都湮没在了自己的喉间,她弱弱的喃喃,“洛姐姐……阿瑜明白的。”
御书房中。
上官轩凛放下自己手中的奏折,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人,问道,“安海,有什么事么?”安海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奏折呈了上去,“这是刚刚从弈国来的。”
上官轩凛伸手接过,“嗯。”他应了声,翻开细看,看着那奏折上的内容,不禁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弈国的景王爷要来参加寿宴?这下,可是精彩了。
“安海。”上官轩凛忽然唤道,“还记得百里丞相么?”
安海脸上露出了可惜的表情,“奴才自然还记得,八年前……”他偷眼看向上官轩凛,顿时住了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上官轩凛缓缓的扯起嘴角,“是啊,连你都还记得,我自然更是清楚的记得。”话毕,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再不开口了。
云落坐在一架名唤溶月的琴前,她闭着眼睛,缓缓伸出还没有好全的手,一寸一寸抚过琴弦,自从进了归云山庄,自己似乎就没有碰过琴吧,她也是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再碰触到。在琴弦上轻轻拨弄,脑中忽的忆起了十岁之前,自己与云菀一起学琴的情景,她轻轻勾起唇角,一曲“蓦相逢”便从她的手里缓缓流泻而出。
与莫向离第一次见面时,在云烟阁,她便是弹的这首曲子,只因这是她与云菀一起作的,在归云山庄,莫向离欲羞辱自己,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弹奏时,她亦是弹的这曲,这首“蓦相逢”虽不是什么名曲,对于云落,却是有着极大的意义,任是哪般著名的曲子也是不能与之相比的。
云落手上点点刺痛,而脑中却正往复的出现着云菀与莫向离的身影,以及,红绸漫天的那日,她心中猛然一顿,手上一用力,原就伤着的手便是又被那琴弦给划破,点点鲜血滴落在了溶月那檀木的琴身上,琴音,也骤然而止。
欧阳瑜本坐在一边听着云落弹琴,此时乍见云落竟被琴弦弄伤了手,赶紧围了上来,“洛姐姐,没事吧?”
云落收回手,放在唇边轻轻一抿,痛楚原本就是来让人铭记的,她轻轻的笑,“无事。”云落唇边还有她自己的鲜血,此时一笑,竟让人觉得妖媚无比。欧阳瑜神色一闪,却是问道,“洛姐姐,你便是要我学这首曲子么?”
云落抿唇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我方才只是碰到这溶月,一时感触,便弹了一曲,阿瑜你是要在寿宴上献艺的,怎能如此草率。”
“那洛姐姐是要我学些什么?阿瑜从小便被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她娇嗔道,“不像洛姐姐,什么都会。”
云落浅笑,“阿瑜很聪明,肯定一学便会,我想让阿瑜去表演的,是霓裳羽衣舞。”
“霓裳羽衣舞?”欧阳瑜幼时曾也随着京洛城(临国都城)中舞艺极佳的飞影学过,却因她实在调皮,而没有继续下去,可是,她却实在没听说过什么霓裳羽衣舞。
云落将没有受伤的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了一番,如流水一般的音律便流泻而出,她浅尝辄止,用手按压住颤动的琴弦,道,“便是这个,我为你弹琴,你便舞上一曲。”
欧阳瑜缓缓道,“真是好听,可是,洛姐姐,你确定我一月内能学好么?若是不能,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
云落轻拍欧阳瑜的手,“你哪有那般愚笨,只是你不愿学罢了,”她佯怒道,“从今日起,你可不许像你小时候那般不知进取了。”
欧阳瑜吐了吐舌头,“阿瑜知道了,那,霓裳羽衣舞,又是如何跳的?”
云落缓缓的起身,一边道,“未央宫内不是有个舞房么,你带我去吧。”欧阳瑜急忙应下,伸手拉过云落便朝舞房走去。
到了舞房,欧阳瑜见仍是有些绊脚的什物,便马上吩咐含嫣将它收拾干净,直到一切办好,她才是对云落道,“洛姐姐,好了,你是要跳给我看么?”
云落点点头,“我亦是只得其神韵罢了,如今又是瞎了眼,自是不能很好的发挥,你看着便是,尽量将动作记下了。”说着。她便是走到了中间,婀娜的身子开始扭动了起来。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捏成兰花形状,升至头顶,脚步一动,身子便是优美的舞动了起来,她袅袅娜娜地舞着,舞态生风,柔媚飘逸,翩若惊鸿,步履轻盈,仿若轻云出岫,竟美的让人不敢逼视,欧阳瑜那般望着,云落袅娜的身影在她的眼底生根,她不禁缓缓地眯起了眼睛,看着云落一圈圈的转动着她的身体,衣袂飞扬。
云落终是停住了自己的舞步,也从她与云菀幼时的记忆中脱困而出,她蹲在地上,微微喘气,香汗淋漓,抬起手臂,刚想替自己拭汗,却惊觉一块汗巾已是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听的欧阳瑜甜甜的声音道,“洛姐姐快擦擦吧,肯定累坏了。”
云落轻轻一笑,拿过汗巾,擦上自己的额头,缓缓站起了身,朝着欧阳瑜处问道,“阿瑜,你可看清楚了?”
“嗯。”欧阳瑜答道,“阿瑜看清楚,却不一定会,不过,阿瑜定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好好练的。”
云落笑,“这便好,我也看不见,不知你跳的如何,所以,之后,你便要自己掌握了,然后,让含嫣看看。记得,不懂,问就是了。”
欧阳瑜将云落拉着走出了舞区,“阿瑜知道了,洛姐姐也是累了,我让含嫣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在这边练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随便找个人带我过去便是,含嫣还是留在这边伺候你。”欧阳瑜还想说什么,又是被云落打断,“好了,阿瑜快些练吧,明日,我再舞次给你看,你可要学着自己改进。”
欧阳瑜犹豫着点头,“恩恩,阿瑜知道,洛姐姐自己要小心,记得在未央宫里随便找个丫鬟带你回去。”
云落笑着点点头,欧阳瑜却还是将她送到了门口,见她安然离开才进屋,继续练了起来。
云落一人只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她只当是未央宫的宫女,便问道,“你能带我去凝月筑(自从她从琳妃那边回来之后,欧阳瑜便将未央宫的凝月筑给了她住)么?”
云落等了许久,都不闻跟前那人的回话,她微微皱起眉头,便是想要迈步走开,不想,她才跨了一步,便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截衣袖。那人还是没有说话,云落微一思忖,那人难道是个哑巴?
她念及此,不觉抬头朝他处笑了笑,“谢谢你。”那人只是缓步移动了起来,将云落带向“凝月筑”。
走了许久,竟还未到,凝月筑分明没有那般远的,云落脑中一转,已是明了几分,此时只是暗骂自己怎么如此粗心了。她大声喝道,“你究竟是谁?要将我带到何处?”
那人阴冷苍老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将自己的衣袖猛地扯断,伸出手,在云落的背脊狠狠的一推。
云落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了开去,然后,便是满口满鼻的水涌了进来,让她无法呼吸。云落拼命的挥动着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快的沉下去,她此时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学泅水,若是学了,现在,恐怕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站在岸边的人眯着眼睛看着水中那个沉浮着的云落,唇角轻轻扬起,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是迈了步子缓缓的离去。
水中没有其他可以让她攀附的石块,云落不停挣扎着,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她扯起一抹苦笑,难道,自己如今便是要毙命于此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都那么坚强的活了下来,难道,自己竟是要因为这汪水而断送了性命么?
怎么可以?云落忽的握紧自己在水中的手,自己,从不是那般容易就认输的人,就算天地都弃了她,她亦要在天地之外活下来,让那些总是想着自己死的人看看,自己活的是有多好。她双拳紧握,用力的在水中挣扎,她不信命,从来不信,她只信她自己,从来都是那样。
她奋力在水中扑腾,却因为眼睛看不见,辨不清方位,让她的气力浪费了许多,就在自己的力气快要用完之际,她蓦的发现自己的的手居然碰到了一点实物,她唇角一弯,更是奋力朝那处游去。不会泅水又如何,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学不会的!就算是死路,她云落也要开出一条生路来。
当触上有些滑的石壁时,云落不禁会心一笑,刚想继续游过去,却惊觉自己的脚竟像是被什么缠绕住一般,使劲的扯着她,将她往水底拖去。云落的头本已浮出水面,此时,却因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又将她带入了水底,她一个不注意,便是呛了一大口水,那有些酸涩的湖水,顺着她的喉咙流入她的腹中,她不由得一阵恶心,却又无可奈何,只有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