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胡天强被刚才舒怀的想法带出了兴致。
“不要再讲抢呀、偷呀的,我在宿舍听多了。”黄芳芳感觉这时候应该最有发言权,因为接下来是她的男朋友讲。“什么被**迷倒,稀里糊涂就把钱给人的。”
“是呀!这个听的最多,总有打工妹会遭遇,男孩子还没有听到过。”胡天梅也附和说。
“行,我不讲这方面的。”胡天强没有觉得他们是为难自己。“我说的是一件男人听了会很伤心的事。他和我一样,是一名保安员。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他是河南人,我们就称他为小河吧!”
胡天强说完这些,神情变得很严肃。
“小河是个很内向的人,而且很节省。每餐饭堂二元五角的饭都舍不得吃,总是到外面的路边摊去吃二个大饼,喝一碗胡辣汤。同事们笑他,他说吃不惯大米饭,就喜欢吃自己家乡的大饼。可是,我们保安员聚餐的时候,酒还没开始喝,他一定先让服务员上两碗大米饭,三口两口就进肚子了。大家又笑他,他却说他怕喝醉,先垫垫肚子。真的,他没有一次喝醉,酒也不比那些醉的稀里糊涂的人喝得少。”
胡天强说到这里,让肖扉想起了表姐。表姐虽然不会在酒桌上那样,但节俭一定不会比小河差。
“就这样,和他一样的保安员到要过年回家时,才发现一年下来没存什么钱,而他却存了不少。我们问他存钱干什么,他说回家盖房子、娶老婆。去年,他过年回来后,带了一个女孩进厂,我们都知道这是他的未婚妻。两人在家已经订婚了,就等着国庆节,也就是今天结婚,小河整天乐呵呵的。你们也知道,保安员在厂里还是比较自由的,不像流水线的员工。小河每天自己早早地在外面吃二个大饼,喝一碗胡辣汤后,就到饭堂买好饭等他未婚妻下班。他未婚妻是第一次来深圳,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到五一劳动节。小河好早就答应了未婚妻带她去看海。他可没打算去大梅沙、小梅沙,那要花很多钱,他打算去一处不花钱的地方,当然也能看到海。”
“这我知道,沙井西面就有。但那里的海太脏了,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海景,而且都是泥巴路,很荒凉。”舒怀想起自己刚来深圳曾经到过那。“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发到那里了。”
“对,他们就是去沙井了。”胡天强接着说,“我也不知道小河从哪里知道沙井可以看到海。劳动节那天,小河高高兴兴地带着未婚妻就直奔沙井。他们舍不得坐摩托车,那里又没通中巴。他们就走着去。等到了海边,人也很劳累了。虽然眼前的海不像电视里那样的,他们也很兴奋。当时他们没有带照相机,其实是小河舍不得买胶卷。他的未婚妻说既然不能照相,怎么能够在家里人门前证明自己看到海呢?小河还比较聪明就说我们捡几个贝壳回去就可以了。他们就脱掉鞋子、挽起裤脚走下去了。那里的海边不是沙,而是烂泥,因此没有人来玩。小河的未婚妻为捡一个漂亮的贝壳陷进了烂泥,小河拼命地去救。哪知道,两个人越陷越深,就这样被海吞没了。等第二天才有人发现岸上的两双鞋,再看到那两行脚印,才知道他们在哪里。把他们挖出来后,两个人抱得很紧。”胡天强说完眼圈有些红了。几个女孩都在掏纸巾。
“小河这样也是一辈子,钱他带不走。节约是一种美德,但太过了会出问题的。”从舒怀的脸上看不出此时他是否悲伤。“作为男人,委屈自己可以,但不能委屈自己的老婆孩子,这就是男人的职责所在。”
“对!我们要好好干,干出个人模狗样来!”胡天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间,大家的心情也没有那样沉重了。
“我来说一个吧,大家听了也一定会难过,是关于女人和孩子的,就发生在我们对面的一家港资厂的事。”黄芳芳的眼泪还在眼眶里。
“不说伤心的事可以吗?”肖扉还在想表姐,真不知道表姐这一辈子会怎样。
黄芳芳看看肖扉,又看看舒怀,不知道是该讲还是不该讲了。
“没什么,人生本来就少不了这些,听一听也没什么的,但不要太投入了。”舒怀轻声安慰着肖扉。“芳芳继续讲吧?”
黄芳芳又看看肖扉,“扉姐,我开始了。”“好吧,我就不听了。”肖扉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自己一个人走向另外一处,远远地逃离了他们。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办的时候,舒怀不好意思地说:“就让她在那边坐坐吧?我们继续。”
黄芳芳又看看远处的肖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她叫翠萍,来自贵州。她来深圳前在家就有了三个女孩,老公也在外面打工,每次回家都是打牌、喝酒,钱也不给翠萍。翠萍问他要时,他就打她,还说她没本事生儿子,钱不能给丫头。翠萍就这样和他老公生活了十五年,人还不到三十五岁,但看上去有五、六十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一次过年,她的一个侄女去看她,知道她的处境后很难过,就动员她和自己一起到深圳。她当时舍不下三个女儿,还担心找不到工作。侄女说她是总务部的文员,可以介绍她去工厂去做清洁工。翠萍当时没有答应,她真的认命,只要他老公少打她几次,她就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翠萍知道不能指望她老公,就把自己养的一头猪杀了,留了一点过年吃,其它的都卖了。她揣着仅有的这点钱正准备到集市去买点年货,同时也想为三个女儿买身新衣服。这时,他老公回家了。他在外面打工回家,从来不会带回一分钱给翠萍,这次却破天荒地给了她一千元。翠萍那个兴奋劲就不用说了,一家五口第一次团团圆圆、欢欢喜喜地过了年。晚上他老公对她也很温柔,她感觉象新婚一样,翠萍想象着从此可以好好过日子了。过年在哪里都一样,有钱没钱的都不把钱当回事。抽的是好烟,喝的是好酒,打起牌来也不管是大、是小,不输完是不会下桌的。有一天,翠萍做好饭等著她老公玩牌回家吃饭,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她让三个女儿分别去各处找,三个人也没找到晚上也没回家。虽然很久没有因为他老公不回家担心过,但她这次着急了。她到处找他曾经的牌友打听,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被人叫到邻村打牌去了。她听说邻村有一个地下赌场,赌得很大。她赶忙回家,发现自己放钱的箱子被撬了,他给的一千元钱和卖猪的钱都不见了。翠萍知道是老公拿走了,她还幻想他能回家,输赢已不重要了。第二天,老公是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跟着他回家的三个人一进门就把翠萍家转了一个遍,然后问靠在门框边呆若木鸡的翠萍老公,他的老婆在哪?翠萍老公用手指了指翠萍。什么?她是你老婆!三个人都很吃惊。你不是说她不到三十五岁吗?我们还以为她是你老妈那!算你小子走运,我们不要你老婆了,房子等过完年再来卖。翠萍彻底绝望了,老公把她和房子都给输掉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带就跑到了她哥哥家。正巧她侄女今天要会深圳,她咬咬牙,扔下了三个女儿和侄女一起上了车。”黄芳芳一口气说到这,才感觉自己有点渴。她拿起一瓶饮料就喝了半瓶。
“是够可怜的。”胡天梅也拿起了一瓶饮料,他们一直都在认真听黄芳芳讲,谁都停下了吃喝。
“翠萍到了深圳应该好些吧?”胡天梅继续问。
“是好多了。”黄芳芳接着讲,“翠萍在她侄女的帮助下,进了侄女的工厂做清洁工。她拿到第一次工资后就把大部分寄给了他哥哥,让他带给她的三个女儿。侄女硬拉着她到发廊染了发,二个月下来翠萍胖了、白了。真的应了那句话-----给点阳光就灿烂。”大家听到这心情也好起来了。
“翠萍虽然天天想女儿,但她知道不能回家。她打算再攒点钱先把最小的女儿接过来,让她在深圳上学。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让女儿生活好点。正在翠萍憧憬未来的时候,她侄女却出事了。侄女和她的主管因为收员工入厂介绍费被人揭发,香港老板把他们给解雇了。翠萍没有了侄女的照顾,其他的清洁工也知道她的底细,因此经常欺负她。她想过离开这个厂,可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侄女也很久没跟自己联系了,自己也找不到她。她只好继续干下去,工厂也没有因为侄女的事牵涉到她。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都有。翠萍知道肚子的孩子是她老公的,就是过年老公回家的第一天,她没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但总得考虑到哪里生孩子。她打听过,深圳的正规医院要很多钱,自己是不可能能进的,那只有找私人诊所了。”
“私人诊所很不安全的,听说经常出问题,搞不好还会出人命的。”胡天梅担心的说。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私人诊所能生存就是因为有许多象翠萍这样的人。”黄芳芳脸上很沉重,“翠萍就连私人诊所都没来得及去,就把小孩生下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当时几百块钱都没有吗?”舒怀也忍不住问。
“不是的。那天,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厂里的香港人和外国人都回香港过圣诞节,员工照常上班。清洁班班长安排翠萍去打扫车间的厕所。平时,清洁工都是推着车乘电梯上下楼的。那天,电梯正在维修。翠萍就提着刚从班长那领的几包洗衣粉和几瓶洗厕净走上四楼。她打算从四楼的厕所开始清洁,最后是一楼的的。也许是太累了,也许其他原因,当她打扫完三楼的后下到二楼男工厕所,她把“清洁中”牌子挂好,刚打扫一半时她感一阵阵腹痛。她是生过小孩的人,虽然还没足月,但她知道那种感觉。她想打开门去叫人,却全身无力,摔到在地上。她就坐在地上喊。二楼是冲压车间,噪音大的很,门前又挂了“清洁中”的牌子,想上厕所的人没走到就会到其它的厕所去,因此没有人听到她的喊叫声。孩子就这样生在男工厕所。如果不是有个男工再次想上厕所,觉得这次她打扫的时间特别长,翠萍两母子都会死。工厂总务部知道后马上派车把翠萍两母子送到了医院。几天后,香港老板回到工厂,得知此事后还特意买了奶粉看她。翠萍当时很感动,认为香港老板是好人。”
“是呀!这老板不坏呀。”黄高岩附和着说。
“哥,你知道以后怎么样吗?”黄高岩发现妹妹两眼含着泪看着自己。
“我怎么知道?”黄高岩觉得奇怪妹妹怎么会这样问自己。
“翠萍刚出院,老板就叫人通知她被解雇了。理由是她当时进厂部符合要求,是她侄女一手操办的。”黄芳芳接过胡天强递上的纸巾低下头擦眼泪。
“《劳动法》中有规定象翠萍这样在哺乳期是不能解雇的呀!”黄高岩说完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唉,这样的事多着。我那个月不要强行去逼着员工收拾行李,把他们‘护送’出厂。”身为保安队长的胡天强是一脸的无奈。
“是呀!如果每件事都按照《劳动法》,我们打工仔日子就好过了。”舒怀没有过多地被翠萍的遭遇感染,对他们苦笑地说。
“翠萍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胡天梅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是个男孩。”黄芳芳的声音很小。
沉默,大家一起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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