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走出医院,街上已灯火通明。吴天强建议大家就到附近的大排档随便吃点什么。肖扉没有反应,此时的思绪已回到了舒怀的身上。
“舒怀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肖扉想:也许自己刚才只顾着找存折,没注意他是否留下纸条。想到这,她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吃吧!”肖扉说完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王小姐已感到双腿有些发麻,看看腕上的表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她望望四周,街灯已经亮起来了。“明天再来吧!”她心里盆算着,“希望明天不会白跑。”
肖扉急匆匆赶到家,打开房门,第一眼就望向电视机。遥控器端端正正地摆在机顶壳上,没有什么纸条。肖扉打开书桌上唯一上锁的抽屉,舒怀高中、大学毕业证和学士证等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肖扉实在不敢想下去,“那个女人会是谁呢?”肖扉想:舒怀比自己大十岁,在和自己好之前有妻子,甚至有孩子都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个女人一定是舒怀的妻子。
肖扉越想越害怕。自从在电脑培训班遇见舒怀,他俩已相识二年多。虽然住在一起只有半年,但以女人的直觉:没有一点迹象舒怀曾有过婚史。
肖扉感到全身乏力,一下子瘫倒在躺椅里。二年来与舒怀在一起的情景象电视画面一样一幕幕地出现在她眼前:
肖扉初来时,恰巧表姐的厂里招工。虽然肖扉高中只读了一半,刚离校门的她仍旧很轻易地通过了人事部的考试,当她即将分到生产部和表姐一起工作时,品质部的课长偶然看到了她的试卷,被她娟秀的字体所打动,立即要求人事部把肖扉分到品质部。就这样,鬼使神差,肖扉成为了一名qc员工。
qc员工虽然和其他员工工资待遇都一样,但其工作比流水线上的员工轻松的多,而且能够自由走动。刚开始,和所有的人一样,肖扉对什么都感兴趣。面对全都陌生的东西她充满了无比的热情。因此各项知识和技能也掌握的快。品质课长打算时间再长点就升肖扉为qc班长。
几个月过后,面对天天如一日的工作和产品,肖扉有些厌倦了。
这时,表姐对她说:“深圳这地方,汗水和泪水是最廉价的东西,值钱的是知识和才能。你有没有发现街上处处可见的培训班,如果你不想死守在这车间,就应该去学点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肖扉不解地问道。
“傻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读了几年书,我是想呀!但基础太差。”表姐的眼睛有些湿润。
“姐!别伤心,这又不能怪我们。”肖扉没想到一句话勾起了姐俩的伤心事。
“所以我什么苦也能吃,一定让我的小弟弟读大学。”表姐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不说这些了,我该学点什么呢?”肖扉何尝没发现那些培训班的存在,每次和工友逛街,塞到她们中的宣传单不知有多少。
“现在不是有一句流行语吗?男人学司机;女人学会计。我看你还是先去学电脑吧!未来世界时信息时代,以后说文盲不是看你识不识字而是看你懂不懂电脑。”肖扉真没想到表姐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好!周日就去报名。”肖扉很兴奋,“不过你可要先借点钱给我,我刚来,还没有什么积蓄。”肖扉知道表姐也不宽裕,但在深圳有什么事只能找她
“没问题!”表姐没有一丝犹豫。
就这样,象所有的女孩一样,肖扉带着梦走进了电脑培训班。
当舒怀毫无顾忌地抓住她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教她放到键盆上的时候,她的脸红到了耳根。肖扉不知道其他女孩怎么想,自己总感觉不自然。舒怀挨个地教刚入学的这些女孩,并没有太注意肖扉的反应。
这以后,肖扉慢慢了解到:舒怀来这里是帮同学的忙。他的同学开了这家电脑培训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就想到了舒怀。舒怀当时在一家日资公司当pe工程师,工作比较清闲,特别是晚上更加没什么事,同事总叫他玩麻将,打扑克。他不希望时间就这样消磨掉了,恰巧有同学邀请,自己还能挣点外快,是一举多得的事,何乐不为呢?
舒怀虽然出生在大城市,但他从小和外婆生活在农村。上学后每到寒、暑假也和外婆一起过。因此他的玩伴大多数是和他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农村孩子。随着年龄的增加,每年舒怀都会发现和他同龄的人有几个辍学。从小学、初中开始,到高中时他的玩伴几乎没人在读书了。等他大学毕业,那些儿时的玩伴已经被岁月消磨完最后一丝梦想,早已接过了父辈的犁耙,有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
每次看到有人辍学,他都去劝说他们重新迈入课堂。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话软弱无力,现实让那些自己想学和自己不愿学的玩伴都远远地离开了校门。
因为这些经历,舒怀对重新走进课堂的人有种难以割舍的情缘。他每天都准时出现在课堂,有很多次比他当老板的同学还要早。在同学眼里,他这样做只以为他够哥们。真正的原因只有舒怀自己知道。
肖扉的到来,激起了舒怀长久隐在心底的波澜。毕业这么久了,见过的女孩不乏有青春靓丽的,就是走进这个培训班的也有很好的女孩。但直到肖扉的出现才让他有了告别单身的想法。
引起舒怀对肖扉注意的是她写的一封信。信是肖扉写给她的一位正在读大学的女同学的。当时肖扉把信平铺在电脑台上,舒怀经过时习惯性地溜了一眼,一下子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吸引他的不是信的内容,而是呈现在她眼前的那娟秀挺拔的字体。
“你是想把这封信打印出来再寄出去,对吗?”舒怀第一次感觉和他的学员说话不自然。
“嗯” 肖扉感到很突然,脸又要红了。
“信是寄给朋友的把?就这样寄出去不是很好吗?”
“我这是想告诉她我会用电脑了。”
“如今,电脑打印的东西太多,给人的感觉总是没有手写的那样自然,亲切。”
肖扉不敢看他,盯着显示器,信只差几个字就要输完了,真不想半途而废。
“你的字体,我想任何人看到都是一种享受。”耳边又传来舒怀的一句话。
“谢谢你的褒奖。”肖扉也不知道那来的勇气,也许是舒怀那亲切的语气吧!
那封信就这样寄出去了,肖扉也没明白怎么就这样轻易接受了舒怀的建议。
从那天以后,两个人都发现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异样。舒怀在解答肖扉的问题时语气和动作也没有以前自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俩人的话题也不局限在电脑上。在交谈中,舒怀知道肖扉的家乡是在湖南常德的桃园县----陶渊明梦里的桃花源。
二人更进一步的发展就缘于桃花源。
一天,舒怀拿着一张纸,神情很不自然地递给肖扉,“帮个忙,请给我打印一下。”肖扉感觉到了舒怀急促的呼吸,也预感到这张纸的不同。培训班的任何人都知道,舒怀的打字速度和排版技巧用不着别人帮忙。
纸上写的是舒怀的第一封情书。这是以后舒怀对肖扉坦言的,他还吹嘘说:如果拿去参加情书征文比赛一定能得奖。
桃花源在哪里,陶渊明还在吗?
我真想问他:他的梦能够流芳千古,我的梦却只能让我寝食难安。
我要问问他那时年纪几何;我要问问他那时有没有牵绊;有没有遇上一位年轻的女孩,有没有留下女孩的芳名?
他在哪里?一生眷恋山水的他老人家一定还在山水之间。是留居在桃花源中,还是“采菊东篱下”;是化作了涓涓溪水,还是静坐成青青山麓;是幻作了悠悠白云,还是仙化成缕缕清风?
他的梦让后人梦里成梦,我的梦只能隐在心底。清风白云会涤荡我的心田;青山绿水会浣洗我的思绪。我真想结庐在你的茅舍旁,饮一口清香的菊花茶,远离这喧嚣的都市,伴我那桃花源中的佳人。
告诉我,老人家,桃花源在哪?我会不带一丝世俗的尘埃和你一起投进那青山绿水、桃花满园的春色中。
告诉我,老人家,那位女孩在哪?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枕着她的长袖,一起入梦。
当肖扉把打印好的东西和原件交给舒怀时,舒怀大胆地看着她。
“你能留下它吗?我是为你写的。”
肖扉有些不知所措,当时有那么多眼睛看着,她没想到舒怀会那样说。
那张纸一直保存在肖扉的日记本中。
爱情就这样来到了他们之间,以后的交往就自然了许多。
打工的他俩就象身边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因为各自住在集体宿舍,交谈相聚的地方只能是公园或是街道两侧的草地,晚上是投影厅。
肖扉很喜欢看投影。投影厅的老板也很会抓住这些打工族的心理。一部几十集的电视剧,翻来覆去地放,让这些很难定时看到电视剧的少男少女心甘情愿地把金钱和时间投进了投影厅。当肖扉每次和舒怀一起看投影时,肖扉总会被剧情感染,剧里剧外都有笑声和泪水。
星期天,如果肖扉不加班,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他们有时在公园,有时在街道两侧的草地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肖扉喜欢舒怀紧靠着自己,从后面楼住她的腰,脸颊贴着脸颊,听舒怀讲他童年的生活和大学里的趣事。
有一次,舒怀和肖扉坐在街道两侧的草地上,舒怀说得起劲;肖扉也听得入神,两人都忘记了太阳早已下山。几个带着红袖套,穿着迷彩服的联防队员突然来到他们身边,大声地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暂住证?”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人就把舒怀拉起来架到一边,远离肖扉;剩下的人也围住了她。舒怀担心肖扉受到伤害。
舒怀一边被他们拉扯着走,一边大声叫道:
“你们不要乱来,我们是对面工业区的员工。”
舒怀用力地想挣脱他们,还不时地回头望望围住肖扉的那些人。
“我们没带暂住证,但我们有厂牌,有身份证!”舒怀理直气壮地说。
“你们也知道,现在很多公司只为公司管理人员办了暂住证。”舒怀这时认出了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一个人,他经常和自己公司的中方工厂长在一起,可能是个队长。
刚进公司的时候,舒怀也奇怪:公司为什么有两个工厂长?慢慢地他就明白了。其实所谓的中方工厂长几乎不过问公司的生产,经营状况。他们是当地的村民,不管自己素质如何,只要是村里指派,每家公司都只有接受,他或她就是中方工厂长了。而且要的工资不低。中方工厂长只与当地的政府各部门联系,比如办暂住证就由他们负责,办暂住证的钱由公司出,但办了多少人没谁过问,如果公司有人因为暂住证的原因被抓了,就由中方工厂长去解决。
“你可以打电话给曾德海,他是我们公司的工厂长。”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这些人刚才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
“不用害怕。”那个队长模样的人接过舒怀的厂牌和身份证。
“我问你,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队长说话还比较客气。
“肖扉!”舒怀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道。
舒怀回过头望望肖扉,发现肖扉的神色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慌张。
队长走到肖扉面前,对肖扉说了几句,又看了看肖扉的证件,然后招呼舒怀身边的两个人。舒怀和他们一起走到队长面前。
“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吗?”队长现在倒关心起他们来。
“谈恋爱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这几天发生了好几起装扮成情侣抢劫情侣的案件,希望你们要小心点。”队长把证件分别还给了舒怀和肖扉。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舒怀和肖扉都没想到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因为他们听到过多少因为查暂住证被打、被关的事。
事情过来好几个月。这期间他们很少到公园或街道的草地上久呆,总担心再次出现那样的事。舒怀和肖扉都感到应该拥有他们自己的小天地。虽然租房要例外增加开支,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舒怀和肖扉在一起的时候,好几次想提出,但总怕她说自己另有所图,只好欲言又止。
这时,舒怀的公司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更。因为来了新的工厂长,一大批原来的部门课长都主动或被动地被撤换了。一向工作业绩不错的舒怀有幸被推到了生产部课长的位置上,而且工资还增加了不少。
屈指一数,舒怀和肖扉已交往了一年半。肖扉也在舒怀的帮助下离开了表姐的厂,进了另外一家厂当了工程部的文员。拥抱、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两颗骚动的心。终于有一天,舒怀鼓足勇气对肖扉说:
“我准备到外面租房,搬出宿舍楼,公司还有几百元的房屋补贴,不租就不给的。”
“好极了!我来为你布置房子,但首先应该买台电视机。”
舒怀没想到肖扉答应的这么爽快,真后悔没有早点提出。
一切都很自然,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
有了自己的空间,舒怀和肖扉都认为他们相处的时间会比以前多很多。然而,繁杂的工作,紧迫的交货期时常让舒怀没有一点空闲时间。再也没有当pe工程师的那份闲暇。
起初,肖扉一个人伴着电视机还能消磨一个个夜晚。但时间长了,她感觉有些无聊和空虚,有时她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催促舒怀早点下班,舒怀没有一次顺着她,只是在电话里哄着她,深更半夜回来后尽可能多做些家务,让肖扉的脾气发不出来。
肖扉被不争气的肚子闹醒了。自己一天没吃一粒米,仅仅喝了一点汤,肚子有什么不造反。明天还要上班,下班后要上医院照顾黄高岩。“先吃点东西吧!”肖扉想,“也许吃饱了能够把事情想明白。”
肖扉走到厨房随便弄了一些东西胡乱地吃下,也懒得收拾碗筷,就和衣躺在床上。
她突然记起,自己和舒怀交往了二年多,舒怀从未对她保证过什么,电影电视上的海誓山盟就更加没有。自己也从来没担心过什么,就这样和他一起生活着。
“他真的会象吴天梅说的那样,是个骗财骗色的伪君子吗?”肖扉爬起来,又拿出舒怀的那些证件,怎么看也不像假的。
“打个电话给他家里人。”肖扉突然有了主意,但马上又楞住了,自己根本没有舒怀任何家人的电话。舒怀是向她说过父母已退休了,还有二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姐在工厂工作;二姐在医院工作;妹妹快大学毕业了。而且当时还把他们的电话告诉了肖扉。当时,舒怀开玩笑的说:“肖扉,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可以找他们,他们一定知道我去干什么。”
肖扉只是笑了笑,“到那天,如果你决定不要我了,找到他们又有什么用,难道和他们活一辈子吗?”
“不想了。”肖扉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把他家人的电话记下来,只能怪自己心眼太少。如果真的被骗了,那只能怪自己倒霉,她才不想到派出所报案,让所有的人知道。
“明天到他公司问问,也许就知道了。”肖扉自我安慰,躺到床上慢慢睡着了。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