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剑解释道:“这不奇怪,海龟纯夫是个军人,他虽然也在战场上杀人,但与专门从事逮捕、残害抗日志士的日本宪兵不一样;另外,主子需要奴才,但他从骨子里看不起卖身投靠他的奴才……所以,当他看到滥发淫威的曾桐时,会嗤之以鼻。我的解释,你还满意?”
幸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末了,她睁着明亮的眼睛:“你写的东西感动了我……我违反当初对你的约定,”她拿出一包用丝巾包好的东西:“这是海龟纯夫留下的遗物,为了帮助你全面了解整个事件的真相,我决定现在就提供给你!”
海龟纯夫有关在渔阳执行x计划的记述,是焦剑迫切需要的,
他诧异地看着幸子:“你不是说等找到萧寒之后,你才……”
幸子庄重地说:“我相信焦剑君不会食言,你也一定能找到萧寒!”
幸子为何执着地要见到萧寒,一直是焦剑心里的疑问:“请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到萧寒?”
幸子:“我想通过他,尽可能多地了解有关海龟纯夫之死,以及海龟纯夫准确的埋葬地……”
焦剑疑惑地看着幸子,这超出了她作为日中友好协会使者的身份,也有悖于她渔阳一行的使命。还有,她私自外出调查,这都是不允许的。
幸子看出了焦剑的疑惑,向他深深施了一礼:“焦剑君,你坐在一辆洋车上跟在我后面,我看见了……对不起,我外出没有告诉你,给你添麻烦了!”
幸子如此警觉是焦剑没有想到的,很难将她与没有受过反侦察训练的人相比。她的坦白,更引起他的怀疑:“我想问你,你调查张玉涵,意图是什么?”
幸子看着焦剑:“我可以现在不回答么?随着你写作《热血一九四二》的深入,我会告诉你的!”
当然,焦剑没有强迫她的权力,她委婉的语气相反使他心里生出反感:“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幸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对不起,焦剑君,有件事情我对你隐瞒了,海龟纯夫是我的亲叔叔!”
焦剑惊讶了:“你,是海龟纯夫的侄女?”
幸子看着焦剑:“是,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
焦剑口气变得严厉了:“那个日军侵华时,任华北特别行动部大佐的海龟纯夫?”
幸子低声答道:“是。”
焦剑几乎向她吼出:“那个偷袭我八路军总部,杀害我八路军将士近三百人的海龟纯夫?!”
幸子低下头:“日本国给中国及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这是事实,不容回避。我替我的叔叔向你致歉!”
焦剑愤怒了:“应该向死在海龟纯夫枪下的八路军战士,还有余彪、萧寒、这篇文章的作者道歉,而不是向我……”
幸子眼里闪出泪光:“如果上天给我机会,如果余彪、萧寒还活着,我会向他们下跪,代海龟纯夫请求他们宽恕……不管怎么说,我要感谢你,是你编发的这篇文章,使我一家知道了叔叔的下落!在此之前,我们一直相信军方的话,认为他真的失踪了……”
焦剑接受不了幸子是海龟纯夫侄女的事实,中国人民倒在日本鬼子枪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仪我诚也为了一个替身的死,可以枪杀十几个中国人;海龟纯夫突袭八路军根据地时,光被他率领的别动队就杀害了近三百名八路军指战员,还掳走一百多名我军人员!如今,幸子竟然要自己帮她找双手沾满我鲜血的刽子手叔叔!
焦剑冲动地站了起来,想回到他的房间去。
幸子跟着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出生在海龟家,别无选择,寻找亲人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都说中国人宽容、大度,焦剑君,难道你……”
焦剑几乎在向幸子喊叫:“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也不能大度、宽容到忘记国恨家仇!”
幸子眼里闪出泪光:“中国人民所受的苦难我知道,我是为了家族里出现海龟纯夫这样的人难过,也是替他向中国和中国人民赎罪,才献身日中友好工作的。焦剑君,其实,日本人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焦剑不想再和幸子说下去,早知她的真实身份,他决不会答应总编接待幸子。
焦剑刚走了两步,听见幸子对他说:“焦剑君,你忘了你该带走的东西!”
用丝巾包着的是海龟纯夫的手稿,这是焦剑急需要的东西,他回到桌子前从桌上拿走那个小包,生硬地对幸子说:“谢谢,用完我会还你的!”
焦剑在周围人们惊讶地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身后传来幸子嘤嘤地哭声……
焦剑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解开丝巾,翻开海龟纯夫的手稿。这是几本已经发黄的笔记本,一打开就散发出一股尘封多年才有的气息。焦剑在搜集海龟纯夫的资料时,就注意到他不仅是个中国通,还是个较有水平的汉学家。果然,他的手稿全部使用中文写作,功底还很深。他才读几页,就被海龟的记述所吸引,海龟详细地描绘了一九四二那个多事之秋,他与仪我诚也在渔阳北海道酒馆会见的情形,以及后来受命抢夺贝叶经的全部经过,终止在他赴潼关之后。
其中,包括对张玉涵记述的片断。
张玉涵出生于书香门第,后沦落风尘,做了大汉奸李汉亭的姨太太;但此人敢爱敢恨,为救萧寒竟然被日军用乱枪打死在她演戏的舞台上……当然,这是后话,在以下的章节里,会写到这个被人误解、悲剧的女性。
海龟纯夫所记述下闻所未闻的事情令人触目惊心,与杜原、方丈的回忆连接在一起,形成波澜壮阔的篇章。焦剑忘记了时间、空间以及饥饿,在纸上奋笔疾书,写下因缺乏仪我诚也的材料而中断了的篇章。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