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朱长晏解下斜挂在肩头的长弓,反手从壶中抽出一支箭失,弓腿张弦,动作利索之极。紧视前方的双眼在一瞬间变的凌厉起来,肿胀变形的脸庞看上去不仅不再可笑,反倒让人觉得十分严肃,一种让人心惊的严肃:“你准备好了吗!”
陆宽仔细地看了看已经准备就绪的少年,摇头道:“很久没用过箭了,让我先熟悉一下,如何?”
“哼,临阵磨枪,能有何用!”朱长晏一心要打发此人,只想早些结束好摆脱纠缠回家吃饭,哪里还有赖心等他练手,闻言却是头也不回地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临阵磨抢,不快也光嘛!’怎么,你怕了?”陆宽笑道。
“怕?我会怕你?”朱长晏动作一收,转头怒吼道!
“既然不怕,那等上一会儿又有何妨?何况,我只需要练三箭热热手就行,耽搁不了你多久的!”陆宽淡淡地说道,手指悠闲地弹着弓弦,一副赢定了的样子。
“好,好……我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便让你先练三箭!”朱长晏最讨厌地便是他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一见之下顿时怒气勃发。
射箭首重天赋,这天赋包含极广,其中又以平衡能力,控制能力以及心理素质为关键。
平衡指得是身体协调,平衡能力强的箭手,能在身体处于各种不利射箭的情况下,做出高难度的射击;其中强者,即使是在颠簸的战马上,亦可做到百步穿杨。
这控制能力是种很难述说的东西。除了持弓时,对手臂自然颤抖的处理;出色的准确感,平射和抛射时力量大小的控制,以及风向,风力对弓箭的影响以外,还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在内。笼统地说,就是弓箭手对一切细微面的把握能力。
心理素质就不必多说了,自小就钟爱赌术的陆宽,对它的重要是深有体会的。
很多人,在达到一定的高度后,便难有寸进,即使再努力,穷其一身,也只能算个普通高手。而有些人则不同,他们练箭的时间也许更短,但效果却明显更好,这其实也就是天赋上的差距。
‘持,举,搭,勾,拉,视,射!’这是用弓七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动作。虽然是尘封了十多年的记忆,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就立刻在脑中一一浮现,那一个个动作是如此的清晰,这自然是修炼赤霞诀带来的好处。
侧身将箭对准远处的一朵野花,陆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持箭手指轻轻一松,一箭射出。
“弓开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朱长晏亦是忍不住在心中夸赞了一句,同时也彻底地收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一箭射出,却是偏出老远。
“呃!”看到如此结果,朱长晏忍不住轻叫了一声,肿如猪头的脸上也挂起了几分怀疑。
“看那动作,直如行云流水,绝对不比自己逊色多少,准确度怎么会如此之差,竟足足偏出了六尺有多!这家伙到底是真的中看不中用,还是在跟自己装蒜?”朱长晏转头看向身旁低头不语的陆宽,心中百思不解。
很快的,一直低头不语的陆宽又抬头射出了第二箭,同样是迅疾如雷的一箭,目标也同样是刚才那朵野花,结果同样还是一箭落空。
“哈哈哈!”朱长晏这次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大笑起来。
远处,那朵距离尚不足百步的野花未伤分毫,依旧在艳丽地夕阳下随风摇摆,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某人。
“果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难道,真的要输给这小子吗?”陆宽郁闷地想着,经过两次试射,原本就没有多少的信心一下子荡然无存。任何一种技能,都没有速成的,即使有再高的天赋,亦必须要付出努力。老天很公平,要想得到,就必须要先付出!
“你是想逗我开心吧,这种箭法,你居然也敢到我面前来亮,哈哈哈……”说着说着,朱长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良久,他才收住笑道:“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箭法!”说完,快速的取下弓箭,双腿微微一分,几乎连瞄都没怎么瞄,抬手便是一记平射。
论威势,这一箭远远不及陆宽刚才那两箭,至少听不到刚才那种尖锐地破空声。但这支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朝那花朵而去,眨眼间,已是一穿而过。
那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花朵从中而碎,被劲道激起的花瓣在空中片片飞舞,仿如飘飞的彩蝶。
“怎么样!还需要比下去吗?”朱长晏嘴角轻轻勾起,得意地问道。他敢肯定,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一箭都会惊叹,因为,这一箭简直太完美了,不仅正中花蕊,而且从举弓到射出箭失总共也只用了不到两息的时间。
一般的射手,从举弓到瞄准再到射出箭矢,最少也需六至十息,而且还无法保证如此的精确。别说一般的射手,就是此道高手,想要做到如此之快,如此之准,也是极其不易的。这是他朱长晏的骄傲,同样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以麻雀为靶的原因。因为一箭射出后,麻雀必定会四散而逃,所以这个时候,‘快’和‘准’就成了最关键的。就连他自己,也只是勉强能在所有麻雀逃逸之前射完五箭,而且还不敢保证五箭全中。别人,能出两到三箭就已经算不错了。
看着最后一片花瓣缓缓落地后,陆宽才转头微笑道:“为什么不比,难道你是要认输吗?”
“哼!”朱长晏不屑地冷哼道,“说大话可以,但也要有真本事才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果你有胆子的话,我们不妨再额外加些赌注,输了的人就光着身子从这里走回杨柳镇,如何?”
“脱光衣服,什么也不穿吗?会不会太狠了点?”陆宽轻轻地抚弄着唇上那淡淡地胡须,皱眉问道。
“对,就是什么也不穿,光着屁股走回去!”朱长晏点头道,“这赌注可能是有些狠,不过若是你没有胆量的话,可以不赌的,毕竟你这么大的人了,若是光着屁股让人看,也确实很难为情!”
“呼!说真的,我的确怕输!”陆宽一脸轻松地呼了口气道。朱长晏鄙视地笑了笑,红肿的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过,我更怕别人说我没胆子!所以,只好跟你赌了!”就在他准备开口嘲笑两句的时候,陆宽却忽然笑嘻嘻地补了一句。
“你真的要和我赌?”朱长晏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怕光着屁股丢脸?”
“当然是真的和你赌,其实偶尔光着屁股上街,好象也不错,何况我身材这么好,不亮亮相,到也着实可惜。”陆宽笑道。
“你真的决定了?”朱长晏再次确定了一下。
“决定了!怎么样,接不接受?”陆宽一边举弓搭箭,一边点头应道。
“哈哈哈,既然你喜欢光着屁股上街,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你呢,我接受!”得到了确定的回复,朱长晏终于笑了。傻瓜他见得多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这样的赌局,他实在是想不出任何不接受的理由。
“好!”陆宽沉声道,同时手指一松,弦声清响,箭矢疾射而出。这一箭依旧没有命中任何目标,但他却笑了,笑得极为舒心。
“三箭已过,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朱长晏根本没看那一箭,因为,等会儿将有更好看的。想到一会儿那家伙光着屁股的样子,他就想笑,此刻,他充满了期待了。
“当然!”
朱长晏迅速地做好准备,漫不经心地瞅了陆宽一眼:“你注意了,等我数到三的时候,便开始!”
“一……二……三!”
两枝箭矢几乎是同时射出,但却是一前一后的朝树林飞去。前面那支箭劲道奇大,迅疾之势更胜流星,只可惜准头稍差,未有命中目标。而紧随其后的那支箭,虽然声势远逊,却精确无比,一只麻雀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便已中箭跌落。
其余的麻雀反应过来后,慌忙逃逸。一时间,树梢上到处是四散而飞的麻雀,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朱长晏没有说话,只是全力集中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搭箭再射。
“唔,好像力道用地太大了点……”在这关键地时候,陆宽却微微地笑了,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箭射出之后,朱长晏丝毫未停,又迅速地抽出了第三支箭。同时,他的脸上亦浮现出一丝微笑,因为在箭矢离弦后,他就知道,这一箭绝对会命中。
“嗖!”尖利地破空声响起,一支快地让人无法看清地箭矢却在他的箭即将射中麻雀时,从旁边追了上来。竟后发先制,先一步射中麻雀。麻雀在那巨大的惯性之下,被带出了老远,而朱长晏那势在必中的一箭也随之落空。
朱长晏心中一惊,第三支箭受了些影响,竟又落空,而陆宽却再次命中。在不到三息地时间里,陆宽便转劣势为优势,反而领先了一只。
朱长晏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变的如此厉害,但却不敢多想,强自镇定心神,射出了第四箭。只是这一箭与第二箭一样的结果,明明要射中了,却偏偏在最后关头被对方的箭矢抢先一步。
最后一箭已经不需要了,陆宽睁开眼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长弓。
“我输了,我输了……”朱长晏呆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弓箭发怔,仿如梦呓一般低声地重复着这一句。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一项,竟然这样就败了,最初自信满满的双眼此刻已是一片迷茫。
陆宽皱了皱眉,看到少年那失落的表情,他心中也有几分黯然,因为他今天能赢,完全是靠作弊。若不是想到了将真元附在箭上来控制箭失的走向,最终输的人,绝对是他。他想安慰这个少年,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来你这么厉害!”许久,朱长晏才抬头冷冷地说道。
“我……”
“既然你有这么高的箭术,那为什么一开始表现的那么差,你一直在耍我,对不对?”还没等陆宽想到说辞,朱长晏又接着道。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可以这么厉害。”陆宽想了想才道,“我想这次应该是突发状况,意外,是意外。啊,不对,是运气,一定是我运气太好了,我绝对没有耍你……呃,我的意思是,刚才的打赌可以不算,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陆宽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刚才那有如神助的表现,只能乱七八糟的胡扯,只听得朱长晏头大如斗。
“你不用说了,即使你是耍我,那也是你有本事,第一关,你过了!”朱长晏一边说着,一边将弓箭和箭壶塞到陆宽手中,然后动手脱起了衣服。
“小朋友,现在天这么冷,不用这么认真吧?”看着对方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的脱下,陆宽摇头苦笑道。
朱长晏冷冷地看了陆宽一眼道:“输就是输,我朱长晏堂堂男子汉,愿赌服输!你别得意的太早,我早晚会报答你的!”
“……”
“帮我拿一下衣服,鞋子!”
“哦,没问题!对了,你真的不冷?现在虽然已经三月了,可你知道的……”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只剩下几片美丽的晚霞在西方天际苦苦地挣扎,可夜幕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依旧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些柔弱地精灵。
这,是一种残酷的美!
一个灰衣俊美男子抱着一大堆衣物,缓缓地走进了镇口的牌坊,如果仔细的话,不难看出那张奇特的俊脸正极力地隐忍着笑意。
“喂,喂……”刻意压低地叫声在他身后响起,接着从那牌坊之后,钻出了一个脑袋,虽然头脸红肿,但还是依稀能看出这原本应该是个颇为俊俏地少年。
“记清楚,我的名字叫陆宽,不是‘喂’!”陆宽转头笑了笑。
“我,我,我现在后悔了,把衣服还给我好不好!”朱长晏支支吾吾的说着,双眼不停地往四处扫动,生怕有人走过来,发现光溜溜的自己。
“一开始我就说过可以不上算,可你非要说自己是男子汉,愿赌服输。那么现在,就请你拿出点男子汉的骨气来,停起胸膛走回家……”
朱长晏听陆宽这么一说,知道衣服是要不回来了,简直后悔地想自杀。
“我要是你的话,就会乘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家吃晚饭的时候跑回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天镇上搞宵禁,你若是再不快点的话,就只有等明天早上了。嘿嘿,到时候人只会更多。喂,你别哭啊,要哭也等回了家再哭……”
“今天老子就豁出去了!”流着泪说出这句后,朱长晏双手紧紧地捂着下身从牌坊后冲了出来,也不理陆宽,埋着头就朝前冲,此刻他只希望能早一点回家。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