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陆宽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树林低喝道。他感觉到树林中有一股似有似无,却又极度危险的气息正朝自己快速的逼近。
来了!
正全力戒备的陆宽忽然全身一紧,双瞳急缩。身前那原本正静静燃烧的篝火仿佛被一只无形手所压迫着,斜斜地贴着地面,摇摆不定的向自己卷了过来。同时,一股凶戾到让人胆寒的真气霸道的冲入了他的身体。
陆宽咬着牙,赤霞真气毫无保留的发动,全力抵挡住那道正向自己心脉攻去的魔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那侵体而入的魔气渐渐地慢了下来。就在他准备一股作气将魔气逼出体外之时,那入侵魔气却像是疯了一般地爆涨,只不过一个弹指,他全力凝聚起来的赤霞真气便被彻底的击破。
“唔!”陆宽痛苦地哼了一声,仰首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自己没有死在那座可谓是步步杀机的始皇地宫中,竟是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
“是你……”陆宽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说话,而那即将震断自己心脉的魔气也忽然地消失了。这场莫名其妙地拼斗更像是场闹剧,来的快的,去的更快。
陆宽捂着兀自气闷不已的胸口,环首对着身边空荡荡地树林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为什么又不杀我?”
回答陆宽的只有那低低地虫鸣声,和微风吹过时,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
“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虽然无人应答,但他依旧不死心的问着。
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是认识自己,可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个认识的魔道中人有如此修为,柳如烟没有,罗雨更没有。更何况,对方的声音自己根本就毫无印象……
一直低头沉思的陆宽忽然警觉地抬起了头,又有人来了!
半夜三更,又是荒山野岭的,居然接二连三的遇上修行者,这显然不会是巧合,万事还是小心为妙!打定了主意后,陆宽当即展开身法,朝树林的另一侧遁去。
在陆宽没入树林不久,一条淡淡的灰影电射而至,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法看清那团灰影到底是什么!直到那灰影在陆宽刚才所站的位置停了下来,才显现出身形,竟是个手持佛珠,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赫然是当日在烟波楼以一颗佛珠救下天阳,陈笑的转轮寺僧人——至性禅师。
至性大师疑惑的望了望陆宽离去的方向,又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地上那尚未熄灭的火堆,两道长长的白眉紧皱到一起,面色竟有几分凝重。没过多久,老和尚微一摇头,朝陆宽刚才逃逸的方向追了上去。
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去,这片林中空地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只剩下一堆无人料理的柴火。那逐渐暗淡的火光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更显柔弱,山风吹过,昏黄的火焰一阵剧烈地摇摆,仿佛立刻就要熄灭。
一个身着淡黄衣袍地年轻男子仿佛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从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转了出来,步伐有些虚浮地走到陆宽刚才所坐的位置。
黄衣男子轻轻地往火堆中添了几根枯枝,那堆恹恹一息地火焰又渐渐地旺了起来。火光照映到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普通到无以加复的脸庞,唯一能称得上奇特的地方便是这张年轻的脸看上去非常苍白,一种病态地苍白。
“咳……”黄衣男子忽然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尽管他尽力压制咳嗽时发出的声响,但从那急促地呼吸和紧闭的双眼可以看出,他现在很难受。
半晌,急促地咳嗽声才慢慢地缓了下来。黄衣男子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那只论白皙细嫩半点也不输于女子的手心中满是鲜血,殷红的血液在火光的照耀下,正闪烁着妖异地光辉。
“不愧是转轮寺三大长老之首!”黄衣男子忽然轻笑了起来,“妙法莲华竟厉害至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一座小山峰上,用尽全力依然无法摆脱身后追踪的陆宽猛地停了下来,转身怒吼道:“你追了我足足大半夜了,到底想做什么!”
话尚未说完,一道灰影已落至他的身前。
“阿弥……”一句‘阿弥陀佛’只念到一半便嘎然而止,至性大师双眉一皱道,“你不是夜无寒?”
陆宽被眼前这老和尚的反应弄的微微一窒,随后脱口道:“我当然不是!”
这和尚要追的人既然是夜无寒,那么刚才那个出手攻击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夜无寒了。再次听到夜无寒这个名字,陆宽心中忽然一亮,喃喃自语道:“难怪一出手便邪气逼人,原来是他……”
“阿弥陀佛,得罪之处,还请小施主见谅,老衲就此告辞!”说完后,人影一花便消失在了陆宽眼前。
“走的这么急,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陆宽摸了摸唇上那淡淡地胡渣,有些出神地盯着至性禅师离去的方向,“一个佛,一个魔,还能有什么事呢,见了面肯定是打个你死我活!算了,我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刚走了几步,陆宽又停了下来,摇着脑袋自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只是去看看他们打架,好像也不算多管闲事吧?”
刚才接了夜无寒一招,陆宽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强大,虽然还没见过这个老和尚出手,但瞧他能将夜无寒追的仓惶而逃,就知道他绝对厉害。像这种层次的战斗,可不是经常都有机会见到的。想到这里,陆宽再也忍不住了,转身朝来路赶了回去。
在那片林中空地上,一蓬篝火燃地正旺,只不过坐于火堆之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黄衣男子了,而是一个灰衣老僧。至性大师右手不急不缓地拨弄着一串木制念珠,一双明澈地眼睛望着眼前那熊熊燃烧地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施主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衣抉破空之声响起,陆宽已挨着至性大师坐到了火堆之前:“果然是高人,我已经全力收敛气息了,竟还是瞒不过大师法眼!”
至性大师转头看了陆宽一眼,微微一笑道:“就算施主的敛气功夫再好,也只能掩盖自身气息而已,却无法掩盖那股藏匿在你体内的魔气。”
“魔气?”陆宽张大了嘴,不解地问道,“大师是在说笑吧?我又不是魔道中人,哪会有什么魔气!”
至性摇头道:“施主可行气于手阳明胃经,便知道老衲所言非虚!”
陆宽见他说的认真,当下立即盘坐起来,依言而行。半晌,才睁开眼道:“想不到不声不响的就中了招!大师,怎么我无法逼出体内的魔气呢?”
“这个问题应该问施主你自己啊!”至性大师依旧静静地坐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自己?”陆宽被至性大师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性大师拨弄念珠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有些严肃地道:“若非施主本身戾气深重,天魔气纵是再厉害,又怎会有机可乘!这股天魔气若是一直潜藏在你体内,将会慢慢地影响你的心志,到最后魔性深种,就再难有回头之日。”
“那时我会怎样?”陆宽有些担心地道。
“你会丧失理智和良知,变得暴戾好杀,最后彻底堕落于魔道!”至性大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又开始拨弄起了念珠。
“大师,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听到后果这么严重,陆宽再不敢等闲视之。
至性微微一笑:“老衲便是能帮你化解体内魔气,那也只是治标之法,并不能治本!最主要的,还得看施主你自己!”
“那在下要怎么做,还望大师明示!”
“施主若想彻底根除魔气,就要先化解体内戾气,戾气一日不除,魔气必能死灰复燃。”至性大师正色说道,“老衲可传你一段清心咒,你每日诵念,日后行事多存善念,自然可祛除魔性。”
当下两人一个教一句,一个学一句,没用多久,陆宽已将这篇不算太长的清心咒牢记于心了。当他完整的背诵了一遍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真的体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只觉得身心从来没有如此的恬静过。当下笑道:“大师,这清心咒真是个好东西啊!”
至性大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道:“施主果然深具慧根!若能坚持心中善念,他日必能有极大的成就!老衲观施主所学,似乎是道家一脉,不知是出自何门?”
由于老头子的关系,陆宽最怕有人问起自己的师承,闻言连忙道:“在下师从散修,无门无派!对了,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何以要如此执著地追那夜无寒呢?”
见至性沉呤不语,陆宽连忙讪笑道:“在下适才冒昧了,大师且勿见怪!”
至性摇头轻笑道:“施主性情爽直,何来冒昧之说!而且施主所言也极是有理,老衲的确是过于执著了!”随后又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只是并未告诉陆宽他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转轮寺中的僧人。
听至性讲完后,陆宽摇头感叹道:“这夜无寒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啊,连转轮寺四大圣物之一的金刚舍利也敢偷……”
至性大师颔首道:“夜施主的确非同一般,资质之高,实乃老衲生平仅见。这数月来,老衲曾多次与其交手,却也只能是轻伤他,无法将其制服!”
陆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面色一正,低声道:“大师,对不起!”
至性闻言双眉一动,笑道:“施主何出此言?”
陆宽满脸歉色地道:“若非在下身染魔气而不自知,那夜无寒也未必能逃过大师的追捕。说起来,都是在下的出现让大师功亏一篑!”
的确,至性之所以会判断错误,夜无寒留在陆宽经脉中的天魔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至性微微一怔,随后又释然而笑:“世间种种因果,冥冥之中已早有定数,施主无须如此!”
“虽然我自知比不上夜无寒,但将来若有机会,在下纵是拼尽全力,亦要替大师取回那佛门舍利!”陆宽一生最不爱歉人情,虽然至性大师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但肯定是身份尊贵的人,这样的人,与自己交谈却是毫无架子。况且这老和尚对此事不仅没有半点怨言,还教自己清心咒,面对如此之人,自己若是没个交代,怎么也说不过去。
“阿弥陀佛!”至性双手合十道:“小施主有心了,只是那夜无寒出手狠辣无情,若是遇上的话,还是有多远避多远为好,千万莫要逞强!”
陆宽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打定注意,若是遇上夜无寒,怎么也得想法子弄回舍利。他狠辣无情,自己便要比他更狠,明的斗不过,那就玩阴的……
至性大师见陆宽面无表情的望着火堆,眼中戾气大盛,不由地摇头叹了口气!
“施主平时可曾读过佛经?”
陆宽不明白至性为什么会问自己读过佛经没有,但也如实的回答道:“在下一直无缘得见!”
这一打开话题,两人便兴致勃勃地谈了起来,从‘佛祖割肉喂鹰’的佛门典故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类佛家偈语,可谓是无所不谈。
至性大谈佛理是为了在这个年青有为的少年人心中埋下一颗善种,而陆宽听的认真,是因为深感其中蕴涵着丰富的人生哲理。
当清早的第一缕阳光穿进树林时,至性大师起身道:“虽然施主的某些见解有些偏激,但内心仍不失纯善,望日后为人处事能多为他人留些余地,时候不早了,老衲也该返回山门复命了!”
平时在师傅面前陆宽都少有谈及这些人生哲理,想不到今日竟是与一个初次见面的和尚聊了足足一夜,而且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这不知道是该说两人投缘,还是至性禅师的人格魅力所在。总之,面对这个年迈的僧人,陆宽就有种面对着自己的亲人的感觉,仿佛什么心事都可以向他述说。被那样一双慈和、睿智的眼睛望着的感觉真的很难形容,这种感觉,陆宽已经十几年没有体会过了。
“小子承蒙教诲,大师的恩德,此生不敢有忘,只盼他日还能再与大师相见!”陆宽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至性大师行了个后辈礼。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对师傅以外的人行礼,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和尚受的起!
至性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中也浮起一丝暖意:“若是有缘,自会再见,今日就此别过,小施主好自为之!”说完再不停留,衣袖轻展,已当先离去。
直到那灰色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后,陆宽才将目光收回。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透过枝叶射下,竟还是如此的刺眼。
诚然,正道中人或许有很多师傅所说的伪君子,卑鄙小人,但也并不是所有正道中人都是伪善之辈,至少,这个交会了自己很多的老和尚就不是!
良久,陆宽收起感慨,视线扫过地上那早已熄灭的火堆,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当下微微一笑:“刚听了一夜的佛法,我今日就委屈一点,到山下吃斋饭好了!”言罢,人已迈步朝山下行去。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