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宽跟在老头子身后,顺着人流慢慢的走进了码头。此刻码头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只让这对过惯了山野清居的师徒头大如斗!
两人正有些不知所措时,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笑嘻嘻的走过来道:“两位是要乘船吧?在下的船即刻便要,前往嘉州府,不知道与两位是否同路?”
老头子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正是要坐船,不过我们是要东行,请问这里有哪艘船是要往东的?”
虽然不同路,但那中年人依然保持着笑容,转身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长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胖子道:“这两天中好像只有肥六的船要前往云梦泽,两位可以去问问他,只是那家伙利欲熏心,多半是不会让两位上船的!”说完抱了抱拳,转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阁下可是肥六?”老头子走到胖子身边轻声问道。
那胖子正在凶神恶煞的催促着那些船工搬运货物,听到有人叫自己,连忙转头,却见是个老头子,不由的皱眉道:“我就是肥六,找我什么事?”
老头子拱了拱手道:“听说你的船要前往云梦,我们……”
肥六见老头子一身穿着打扮甚是寒酸,心中大感不耐,那里会用心听他说话。不待老头子说完,转身踹了一个正停下来喘气的船工一脚,口中兀自恶毒的咒骂着。
老头子轻咳两声又接着道:“不知可否载我们一程!”
肥六闻言,两道扫帚眉一挑,恶声吼道:“死老头真罗嗦,大爷的船没有位置了,你们找其它的船去。再在一旁聒噪,肥爷我抽死你这个老家伙!”听到肥六这番毫不客气的话,一直低着头站在老头子身后的陆宽眼中冷芒闪动,心中杀意汹涌澎湃。
肥六话音刚落,忽然感觉面上一紧,接着身子凌空了,在空中变成水平状的一条直线,似乎在极快的向后移动。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脑袋上已传来一阵剧痛。
“陆宽,给我住手!”老头子看着忽然出手的陆宽,铁青着脸大吼道。
听到老头子的怒斥,陆宽缓缓放开按在那胖子脸上的右手,深吸了一口气,把满头鲜血的肥六从撞破的木箱中提了出来。
肥六晃了晃昏沉沉的大脑袋,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双阴毒暴戾的眼睛,心中一跳,连忙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老头子走过来,瞪了陆宽一眼,把已经尿裤子的肥六扶起来,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帮战战兢兢的肥六止住了血,老头子又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他,沉声道:“这些钱你拿去买些伤药,先去把你的头包扎一下吧!”
肥六一看手中那一百两的银票,双眼发出晶亮的光芒。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敢接这钱,我就把你的两只猪蹄给生撕下来……”
肥六身子一颤,左右望了一眼,却看见老头子身后那灰衣青年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还没做出反应,那声音又响起了:“不用看,只有你才能听见!现在马上给我师傅磕头道歉,我饶你不死,若再敢说船上没有位置的话,嘿嘿……”
肥六在外走南闯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听过许多关于奇人隐士的传说,此刻听到陆宽的传音之法,心中更是恐惧,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老头子正奇怪这胖子怎么一下发起傻来,摇了摇头,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料肥六一下子扑过来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磕着头,那肥大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刚刚才止住的鲜血又流了出来。
老头子不解的道:“你做什么?”伸手将肥六扶起。
肥六委屈的看着老头子,那张刚才还觉得反感的苍老脸孔此刻看起来竟是那么的慈和,小心翼翼的瞟了陆宽一眼,颤抖着手把银票塞还给老头子,道:“老先生,刚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嘴臭,这银票还请您老收回,小的实在是不敢接啊!”
老头子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横了一眼正偏着头欣赏长江美景的陆宽,道:“你不用害怕,银票你就收起来,有我老头子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肥六哭丧着脸看着陆宽,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连忙道:“小的刚才胡说八道,船上其实还有的是位置,希望老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还不快将老先生和这,这位公子带上船!”肥六也不管老头子答不答应,转身对围观的船工叫道。
老头子看了看那胖子,也不想多说什么,跟着带路的船工上了船。
陆宽从肥六身边经过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只吓的肥六两腿打颤。不过陆宽最后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又动身往那大船走去。
肥六拍了拍胸口,忽然又再次转头,对那带路的船工大叫道:“记的要安排最好的船舱……”说完之后彻底的松了口气。
扫了依旧围在身边的人群一眼,肥六那肥脸微微一红,怒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妈的给我干活去,要是耽误了时间,你们一个铜子儿都别想领到!”
“请问,阁下可是肥六?”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肥六正想回头大骂,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个灰衣人,张了张口,又强忍了下来。
肥六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少年,点点头道:“我就是,不知公子找我有什么事?”他这次也算是长了记性了,不敢再随便恶言相向了。
那俊美少年把系在腰间的长剑往身后推了一点,轻声道:“听说你的船要去云梦泽?”
肥六看着他腰间的长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满脸堆笑的道:“小的正是要去云梦泽,公子若是要同行,尽管上船就是!”
他的脸本就难看,一笑起来,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连五官都扭曲了,再加上此刻他脸上血迹未擦,又是强颜欢笑,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少年皱了皱眉,微微拱了拱手,径自向那大船走去。
肥六抹了把冷汗,心中不禁暗想今天怎么尽遇到这种人,莫非是自己撞邪了不成?叹了口气,又开始骂骂咧咧的督促着船工搬运货物,把心底的郁闷都发泄到这些无辜的船工身上!
待上完所有货物后,肥六站在船头俯视着已经各就各位的船工,微微挺了挺那肥胖的身躯。一挥手,大吼道:“扬帆,!”如果不是头上扎着绷带的话,相信他还是有些气势的……
站在甲板上,吹着清爽的江风,老头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转头对身边的陆宽道:“还记的当年我交代你必须要遵守的两条规矩吗?”
陆宽默默的看着那越来越远的码头,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第一,不得仗技凌人;第二,不得随意介入世俗之人的生活!”
“哦?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老头子笑了笑又道,“既然记得为什么又要违反呢?”
陆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忽然他微微一笑,解下肩上的包袱,掏摸了一会,竟取出两个样式古朴的葫芦。将其中一个赤红色的葫芦递给老头子:“师傅,这是徒儿特意给您买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老头子本来准备要好好的教训陆宽一下,却不想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摸出个葫芦送个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以前的葫芦有七八分相似的地摊货,他的思维一下子给打乱了,面无表情的接过葫芦,正想开口。陆宽却抢先道:“师傅,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拔开葫芦口的木塞,一股熟悉的酒香冲出,老头子在这一刻彻底的忘了自己要说的话,闭上眼贪婪的嗅了一口:“是‘徘徊’,嘿嘿,你小子哪来的钱?”
陆宽拔开自己手中那棕黄色葫芦,仰首喝了一口才道:“以前每次下山采购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总要剩那么点银子,几年下来也存了好几十两银子。不过今天一天就全花完了!”
老头子晒笑道:“说到头,还不都是我的,你这个臭小子!”
陆宽微笑道:“好久没见师傅你笑的这么开心了。怎么,是不是很感动?是的话,就说出来吧,徒儿我保证不会笑你!”
老头子双眼一瞪,就想要动手,忽然想起这里可不是在赤霞山上,又忍了下来,开口道:“臭小子,等下了船,我再收拾你!”说完转身想船舱走去。
陆宽在他身后大笑道:“师傅,徒儿开个玩笑嘛,你就算不愿说出来,也用不着躲起来吧?”
老头子头也不回的道:“你小子知道个什么,我老人家百多年没有坐船了,有些晕船罢了……”
目送师傅进入船舱后,陆宽正准备好好领略一番长江美景,却发现不远处的船工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一个个又是交头,又是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估计是在议论自己刚才教训肥六的事吧!无聊之下,陆宽延着船舷走到船尾人少处。却发现一个身携宝剑,相貌俊美的少年独自站在那里,正望着身下那滚滚长江发呆。
船尾很宽阔,陆宽走到另一边,斜靠在护栏上静静的喝着酒,只是双眼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少年的面孔。
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陆宽的眼光,转头冷冷的看了陆宽一眼道:“你不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吗?”
陆宽喝了口酒,才淡淡的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长的很好看,想不到今日一见兄台,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嫉妒之下,难免就多看了几眼,还望兄台见谅!”
陆宽自从下山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整日被人盯着看,此刻有人正体会着与自己一样的痛苦,心中竟觉得有几分好玩。所以尽管嘴里说着见谅,视线却是一点也没移开。
那少年听他说话油嘴滑舌的,心中已有些不屑。又见他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更加过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副评头论足的架势。不由的大为光火,手下意识的向悬挂在腰间的宝剑摸去,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感觉到少年那一闪而过的杀意,陆宽的身子猛的绷紧,已经做好了随时躲闪的准备,不过面上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双眼依然紧紧的望着他。
“哼!”那少年放下已经摸到剑柄上的手,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向船舱行去。
放下举在嘴边的葫芦,陆宽转头望着那少年的背影,长长的出了口气,嘴里小声的嘀咕着:“明明是女人,却偏偏要装成男人,这不是故意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吗……”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