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双手抱着头,深深地把自己埋藏在阴影里。
使不出沧浪剑歌也便罢了;为什么每当自己闭上眼,她的影子,就会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在自己眼前出现?
“我究竟是怎么了?”墨十问自己。不仅仅是眼前的一切让自己迷茫,师傅来看自己的时候,说的话更是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沧浪剑宫争气了啊,墨十!”沧浪宫主兴高采烈地对墨十说着,同时揪心地看着他身上那些近乎恐怖的伤痕。“我们剑宫失传多年的招式,竟然被你一人参悟。为什么不早说呢?实在是没想到啊……以你的修为,为师再略加指点,他日自会立于大道之上,成为这玄州巅峰之一!”
师父那兴奋的表情,让墨十有些惶恐。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究竟做了什么让人能够振奋至此的事情。莫非是因为保住了同门师姐性命,师傅爱徒心切所以感动至此?
不可能。众多同门里,自己一向属于那种不起眼的类型,而自己的师兄墨一到墨九,修为一直胜自己很多很多;而师傅对自己,一直也是颇为冷淡,并没有任何的特殊。究竟是什么让师傅突然对自己另眼相看?仅仅因为,那对上轩辕家族的狼狈一战?
沧浪……剑歌?
“沧浪剑歌的其他剑式,还有待你去参破。为师最多给你一些经验,因为现在为师也只是参悟到我门秘典——沧浪剑赋的第九层境界。不过,你年纪轻轻便能参悟到第六层,且能领悟到为师都无法使出的本门最高秘典——沧浪剑歌的剑式!加以时日,必成大器!”沧浪宫主乐呵呵的,显然没有注意到墨十此刻复杂的表情。倒是随后进来的大师兄墨一,看到师父和墨十如此亲切而感到大惑不解。
“墨一,你好生看着墨十师弟。有空的时候也多和他交流交流。哎,不成器的东西!沧浪剑宫这次差点成为西界的笑柄!你也给我好好的修行,别最后坏了大事……”师傅看着大师兄,头一次如此训斥。墨一大气不敢出,低着脑袋任由师父数落。
“师傅还请慢走,弟子定当不负师傅所望!”当沧浪宫主出门之时,大师兄墨一低低说道。
“师傅,究竟……”墨十焦急的想要问清楚那天的情况,急不可待地问道。
“墨十师弟,想不到啊。你还隐藏得够深的?”大师兄的口气怪怪的。周围涌进来的人看着墨十,对他的伤势没有一丝的关心和焦急。
墨十嘴唇驽了弩,终究是无法在开口说什么。
待得所有人都走出去后,不知谁把门狠狠摔上。剩下的,是一个人寂寞的黑暗,就连夕阳的最后一丝剪影也被彻底的隔绝
墨十经过一阵子的休养,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自从上次见过大伙之后,除了师傅还经常来看自己,其他的师兄弟却没有人再来过。
“墨十啊,我们剑宫的未来,就靠你啦。”师傅喜色溢于言表,每次都会对墨十说出这万古不变的句子,而对于自己的疑问,也是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
“我到底做了什么?”墨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师傅说的,恐怕是大师兄吧。”墨十得出了结论。
只是大师兄墨一那憎恨的目光,让他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
“据记载,沧浪剑歌在于某种精神以及剑意的控制。一旦稍有疏忽,便极有可能遭到反噬而亡;本派历代先辈都有过因走火入魔而被反噬至死的惨剧。墨十,难得你年纪轻轻就已修炼到如此境界,以后的每层锻炼,都需更加小心,不然可能前功尽弃不说,还……”师傅的话到此微微一沉,然后大力拍了拍墨十的肩膀,语气严肃道:“沧浪剑宫能否存在下去,就看你的了。”
这段日子,周围环绕着师傅期待的眼神,还有同门冷漠的表情。当墨十伤势有所好转时,立刻就被迫开始了闭关修炼。
哟,那个墨十,就这么踩到了狗屎运,他算是哪根葱?
密室外,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墨十的嘶吼,但是就是不见任何动静。那耀眼的光芒与无上的剑意,似乎真的只是当时的昙花一现。而剩下的,只是一个人的期待,一个人的无奈,还有更多人的幸灾乐祸。
“墨十,你是故意要让为师难堪?!”在无数次的徒劳后,看来师傅按耐不住心中的那股愤怒,终于没有了鼓励。
墨十甚至觉得,就算师傅现在怒气爆发一剑杀了自己,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些墙头草一定是跟风叫好。
只怪自己这个废物,守不住白白得来的风头。
墨十第一次感到,手中的沧浪宝剑沉重无比。
无比严苛的修炼消磨了他的意志,甚至拖垮了他的身体。事到如今,他只能是蚍蜉撼树,一次次,一次次地想要催动这大海般的剑意,极力想要奇迹的发生。
他在坠崖后,被师傅所救下。从此在沧浪剑宫长大。他刻苦修炼。
但是,除了几个住在一起的同门外,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没有人对他有过期待,没有人注意过他。
纵是那场厮杀,也没有人多看过一眼自己。死了就死了,对于剑宫来说,这不过是一片树叶的飘落。无名无姓的弟子多的是,谁能记得住他墨十的微名呢?他早已不是那个牧野家族的掌中之宝,牧野石。
然而奇迹终是不曾出现。
他一直以为唯有大师兄他们才是剑宫的未来。像自己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活着和死去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只可惜,自己再也回不到牧野家族,弄清当年一切的来龙去脉,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命运,一定是这样吧!
那沧浪剑歌?真的……是我使出来的吗?墨十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他只是不断地在心底告诉自己,自己第一次成为了沧浪剑宫的骄傲。这个生了他第二次的,沧浪剑宫!
如今所发生的这一切的一切,是幸运?抑或是罪孽?
“我不会失败的。”墨十汗流浃背,恭敬地跪在地上,坚定地说道。这一天,又再一次重复,仍然是没有任何的突破性进展。墨十能感觉到那股剑意在身体里缠绕,挣扎,但是就是无法唤出他们;师傅没有看到喷薄而出的绝世剑气,只看到墨十的疲惫不堪、汗流满面。
相反的,墨十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可怕的力量似乎一点点的吞噬着自己。但是,他觉得最可怕的,莫过于自己一次再一次地让师傅失望。
“不用心急。也许再休息休息……下次就成功了…….”师傅这话说的很勉强。那是期待背后的失望,还是接踵而来的绝望?看到师傅转身而去的时候,墨十听到了苍老的叹息。
偶尔发生的奇迹,使自己过分地超越了曾经的位置吗?
拖着沉重的步伐,墨十缓缓走出密室。突然,门口有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墨十一惊,抬起头发现竟然是大师兄,墨一。
“大师兄……”墨十迟疑的说道。
“我听闻,最近你似乎出了点状况。”尽管大师兄说这话的时侯近乎是喜笑颜开,但有人能和自己说话,墨十已是十分满足。大师兄咧嘴笑着继续说道:“若是实在没法施展出沧浪剑歌……倒不如——”
“大师兄,你可有何妙计?”墨十听出了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不禁问道。
“我想说,倒不如你先和我说说引发沧浪剑歌的秘密窍门,咱们一同钻研,或许机缘巧合之下可突破现在的尴尬境遇。”大师兄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一片沉默。
大师兄墨一等待着答案,却许久不见墨十再开口说话,焦急道:“难道你还信不过咱们的感情么?招式与口诀,我不会打听,这点你放心。你我之间切磋交流,只需一些小小的诀窍便可以了,师弟你看如何?”
“但是,大师兄。我真的不会,我的功力只到了第四层,而那招沧浪剑歌,需要沧浪剑赋的第六层功力。”墨十道出了实话。
没有人再说话。喧嚣的世界在这一瞬鸦雀无声。
不过沉默转瞬即逝,大师兄突然笑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外传的,师弟……”
墨十一下明白了大师兄把自己的“不会”理解为了“不会外传”的意思,正欲辩解,却见大师兄摇了摇头。“算了,这些本来就不该外传。我也是有些急功近利了,才想剑走偏锋。我看这样吧,还有别的办法。”
墨十本来还要说什么,但是听到最后一句,仍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办?”
“与我过过招,你试试能不能找回当时的那种感觉。(http://)。”
墨十本想拒绝,大师兄却已经转身走进了密室。
“进来,废物!”
那密室中的黑暗里,泄露出的,是按耐不住的,腾腾杀气。
“据说那叫墨十的废柴小子昨天非要和大师兄试试手,结果被大师兄打得动弹不得。”
“那小子走火入魔,险些横剑自刎。大师兄为了他的安全,是不得已才废了他的手脚,多亏了大师兄啊,要不然他指不定还能不能活着。”
“就墨十那德行,也配修炼我沧浪剑宫的绝学?可笑!”
“行了行了,这下也没人会再为了沧浪剑歌的事儿瞎操心了。”
墨十在小屋内动弹不得,听着窗外那些忽远忽近的议论,心中如同一坛死水,毫无波澜。
他惨然一笑,不由回想起昨天晚上,师兄那那咬牙切齿的话语,和那狰狞的面目。
“不说,可就休怪我无情了!”长剑已经刺进了自己的手臂,冷汗从墨十的浑身一个劲地冒出,“我真的,不会,,,,,,”他依然是摇头。
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似乎这一切都结束了。
师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墨十,表情痛惜至极。
“师傅。”墨十平静的说。“我会继续练剑的……”
“没有沧浪剑歌,你的存在就没有意义。”师父摇了摇头,“毕竟你还是剑宫的人。不要多练了,若是心魔再度攻心,谁也救不了你了。”
那是师傅在墨十再次受伤后第一次来看他,也是最后一次来。
“残废?”墨十抚摸着身边师傅赠与他沧浪宝剑,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也罢,我何必去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