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尽是欢笑,却有人黯然失色。刘备若有所失的看着主位上的张闿,按说温侯到来,天子应该会露上一面,可直到现在,宴会已经开始,还没有皇帝的影子,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闿扭了扭身子,有些不太习惯坐在高位,俯视众人的感觉虽好,可让自身有点孤单,甄洛把地方安置成这样,怕是有意为之,难道是用来防止吕布暴起,直接把自个给咔嚓了?看吕布和气的样子,她这显然有些多虑了。
改明儿一定要把位子改一改,张闿正自打着主意,却见下首的刘备似乎脸色不对,不由得有些奇怪,举起一杯酒对着他说道:“玄德兄远征而归,一路辛苦,自当敬你一杯!”
“不敢!”刘备站起身,双手接住,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平静的坐了回去。
张闿眼见人多也不好相问,回头再和吕布相对,端起一杯酒再次相敬,“温侯能来我彭城,当真是蓬荜生辉,自此时起,哪怕这里无险关无雄城,只要有温侯大人在,徐州五郡就安若泰山!”
“孟玄廖赞!”吕布畅快一笑,连日来的阴霾荡然无存,直言道:“布自与王司徒计杀董卓,又遭催、汜之变,飘零关东,诸侯多不能相容,本意趁兖州空虚,寻得一立身之地,未曾想曹贼奸诈,反受其害,今投彭城,当共图大事,孟玄以为如何?”
共图大事?张闿分不清这大事,是指君临天下还是辅助汉室,又或者合力成为袁绍那样的诸侯盟主,再或者偏安一角,像巴蜀之地的刘璋一样,做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
也不说清楚,让人不好回答,张闿干脆不多想,模糊的应了一句:“有温侯大人在,何事不可成!请!”
“请!”
眼见两人谈笑自若,刘备蓦然有些忧虑,他不知道这次尽力把吕布弄来徐州,到底是对是错,虽然这共图大事也说道他心里去了,可是这时候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三人之间所谓的大事各有所指,他心中的大事是匡扶汉室,所以才义无反顾的去往兖州,希望能把吕布接应回来共同辅佐天子,可一回头才发现最为重要的张孟玄,竟然变了个人一般,准确说改了志向,似乎无意再辅佐圣明天子,变得和其他各路诸侯一样,是为虎狼!
“大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关羽坐在下首,察觉到了刘备的异常。
刘备摇摇头,强自欢笑,只希望自己的直觉都是错觉。
“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见谅。”几杯酒下肚,张闿颇有些兴奋,于今见了吕布,了结了一场心愿,旁边还有关羽张飞在座,一屋之下,尽是豪杰,何曾想到,能有这么一天!自顾斟酒一杯,再高高举起,正要相邀众人一起,却听到外面有些吵闹,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张孟玄,有种你给我出来!’
张闿仔细分辨了一下,以为是错觉,遂不以为意。
吕布却在下首听得仔细,微微一皱眉,杀气四溢,竟然有人敢在这时候前来惹事,关羽张飞也察觉到动静,都抬头看着张闿,太史慈直接起身道:“主公,外面有人出言不逊,我去看看。”
真有人惹事?张闿愕然一笑,突然很想知道是什么人,一时兴起,说道:“子义,你去把人带过来,一同喝一杯。”
太史慈领命而去,半响拖进来一个人,犹自还在他手中苦苦挣扎,张闿看个仔细,突然记了起来,这人不正是杨修么。
可怜他那天遭受无妄之灾,因为嘴快,先被丹阳兵暴揍,又被吕玲绮欺负,后来被顺路带回彭城,丢给了樊阿治疗,今天才治好了伤,放了出来。一回头问了家人,知道自己的老父亲还没有被放回来,就闷着头前来找张闿讨个说法。
“张孟玄你言而无信!”二十岁的杨修还是个冲动的人,心中也无所畏惧,一见张闿,顿时火起,直呼姓名不说,还嘴下无情,“身为一州之主,无信无义,真是欺世盗名之徒!”
太史慈眼见他出言不逊,瞬间加大了手劲,顿时捏得这杨修龇牙啮齿,冷汗直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子义,快放下他。”张闿今个心情好,也懒得和这人计较,“加个位了,让他坐下,既然来了就一同吃酒。”
太史慈无奈,把人抓起来,放到尾座之上。
“我不和你这种无信之人一起吃酒,脏了我的身子。”杨修一被放开,顿时站了起来,直直的走上前,扬声问道:“我只问你,什么时候把我父亲放回家?”
“待会你就领了文书,去接你父亲。”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不过孝心还可以,是个好人,张闿把手中的酒递过去,“接着!就算我是个无信无义的小人,在座的各位可都是英雄豪杰,你要是来了不喝上一杯,怕是往后要后悔的。”
杨修见他答应的爽快,不似作假,一时放下心思,接过酒杯。不愧是大家出生,丝毫不惧这场面,举杯向着周围遥遥一礼,抬头却是傲然说道:“在座不过一人尔!”
这德行!张闿差点把口水都吐出来了,什么在座不过一人尔,单看吕布与刘备都是扬名后世之人,更不用谈关羽了,那更是万世敬仰啊!
“这位,虎牢关外杀的十八路诸侯闻风丧胆,天下几无一人之敌,勇烈堪比当年西楚霸王,难道还不能算作英雄?”张闿挥手遥指吕布,没敢直接问杨修口中的不过一人尔,这‘一人’到底是指哪个人,毕竟不管是指谁,都会让其他人心里不爽。
“匹夫而已!”杨修不以为然的回道,竟然无视吕布强大的气场,“项羽也曾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乌江,又何况后辈之人。”
眼见吕布煞气满面,张闿后悔了,不该把这杨修给弄进来啊!
“那我呢?我可算得英雄?”张闿厚着脸皮再问一声,本来要动手的吕布闻言暂时忍耐住,到让人松了一口气。
“你?”杨修更是不屑,似乎都懒得评判。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介意,这酒还是给你喝!”张闿感觉自己有些犯贱,竟然请人来骂自己,无奈,得被人鄙视一番,否则难消旁边温侯吕布的怒气。
“奸贼而已!”杨修见状,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奸贼?张闿一愣,自我感觉为人还好,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怎么当得‘奸贼’这一称呼?不由得很是好奇,看着杨修,“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就是奸贼了?”
“你身为大汉子民,却跟随乱贼张角等**乱天下;你见财起心,杀死曹家上下百余口,导致徐州百姓被屠戮;你于今又劫持天子侮辱大臣,难道不可谓奸贼?”杨修喝了两杯酒,更是血气上涌,骂得那是畅快淋漓。
都是用事实说话啊!张闿哑口无言,这下奸贼当定了!倒是不得不承认,这杨修也算识货之人,知道在座的就刘备一个英雄。
“哈哈,至于这位!”杨修说得兴起,也不等张闿催促,一指刘备,“也不过一村野匹夫尔,妄自称大,攀龙附凤,自称皇叔,真个不知羞耻!”
这话一出口,张闿抹了一把冷汗,关羽张飞顿时奋起,就要把这口无遮拦的杨修给废了,却被刘备按住,苦笑道:“备行的正坐得直,又何怕他人说道。”
张闿暗自佩服,这刘备轻飘飘的一句,就把形式给逆转了。这杨修也真是!居然把所有人都骂遍了,突然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杨修,“我说杨德祖,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口中那个能称为英雄的人是谁,不会是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