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为人作嫁(二)
蓝止水依然过着清静的有些无聊的生活,很多时候,她喜欢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让碧桃时常用担忧的眼光看她。
又是一年了,她时常想起江南的风,江南的水,江南的所有……这其间,她偷偷又去了冷宫几次,那个琴吟依然很冷淡,但每每一转眸时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感激。杭明烛不再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么害怕她,有时还冲她傻笑。不过,更多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包裹的椴木上,好像那真是她的儿子,温柔地喃喃细语,慈爱的眼神,让人禁不住心酸。
蓝止水蓦然想起了杭弄晚,姑侄两人不同的经历,却是相同的结果!她此时能理解杭明炫的恨了。她突然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落到如此下场!她无法摸透薛平泽的心思,这个皇帝并不是表面上所表现的温和有礼,他对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态?
她倚在桥栏上,叹了口气,凝注着那万缕绿丝轻轻拂过清粼粼的水面,如淡淡的绿烟飘忽着。
雨妃偕着贴身宫女姗姗然走过来,看到沉思中的蓝止水,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
她一向倚仗皇上的宠爱横行后宫多年,就是杭弄晴也让她三分。但自从蓝止水和薛言吾进宫后,皇上对她的态度愈加冷淡,就连原来信心满满的太子之位也被抢了去。
现在,皇上反而与皇后亲密了许多,让她幽怨嫉恨了很久。
蓝止水注意到她走近,微微皱了下眉。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夫人,尽管有薛平泽的宠信,但是在后宫里仍然不能失了规矩,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个隐忍的人。
她很恭敬地行礼,“止水见过雨妃娘娘。”
雨妃故作惊讶地道:“原来是夫人啊!怎么这么有闲情看风景?也是,这儿的风景夫人可得多看几眼,不然,去了那边可没有机会看到了!”
蓝止水不知所以然,见她没有叫自己起身,又不好起来,只得忍耐着。
雨妃笑着,“其实,本妃打心眼里佩服妹妹,”她压低了声音,“你与那当年的睿王妃倒是相像呢!不过,可惜呀,红颜薄命,听说溺水死了!”
蓝止水不说话。
雨妃见她不答话,有些无趣,好像刚刚发现她还躬着身,便道:“哎呀呀!你看本妃的记性!倒忘了让妹妹起身了!快起来!”作势来扶她。
蓝止水道:“多谢雨妃娘娘!”站直了身子,神情淡然,不亢不卑。
雨妃暗中咬了咬牙,脸上却笑靥如花,道:“妹妹,过几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说你要什么样的礼物?你我毕竟姐妹一场,姐姐一定满足你!”
蓝止水愣了愣,盯着她的眼睛,道:“雨妃娘娘说什么?水儿不太明白。”
雨妃睁大眼睛,掩住口,“天哪!妹妹莫非还不知道?妹妹就要被封为公主,远嫁羌国了!”
“什么?”蓝止水头懵了下,眼睛看向碧桃。
碧桃胆怯地低下头。
蓝止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抓住桥栏,头脑里一片混乱。
雨妃先是一惊,看到她的模样,心里不尽的畅快。
她轻抖了抖手里的丝帕,从蓝止水的面前走过,压低声音,带着鄙夷,“我道是什么尊贵的命!原来不过是皇上送人的货色!”
远远地,风儿还捎来她幸灾乐祸的声音,“哎,这人哪,就是命好,明明是个卑贱的出身,却眼巴巴地也有人要……”
蓝止水全身虚软无力,她抱住那栏杆,慢慢地蹲下来,坐在石阶上,神色惘然无助。
碧桃怯怯地,“夫人……”
蓝止水不看她,她的嘴角弯起苦涩的弧度,越来越上扬。
她不是斐语,幸好她不是斐语!所以,她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她只是愤怒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这个男人为了他的江山,终于又一次背弃了他的诺言,将她推上了万劫不复的顶峰!
好久她都没有动,甚至当眼前出现那袭绿色的衣裙,她也没有动。
簌绿怜悯的眼神,道:“你不爱他,你为什么伤心?”
蓝止水眉尖动了下,慢慢地,语气平淡,“我只是不知道我还有如此的身价!”
簌绿笑,却是冷冷的,道:“可我知道!”她蹲下身,将手放到她曲起的膝头,眼眸晶亮,“你应该开心,你可以离开这个笼子,去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看看花儿的颜色。”
蓝止水凝着她,她也不退避,彼此的眼眸清澈澄净。她闭了下眼,疲乏地,“我许了那人的!我许了他来世,还有生生世世!”
簌绿心儿一颤,语气坚定,道:“可是你必须得嫁!”她贴近她的耳朵,“或许这个宫墙外会有人等你!”
蓝止水愣然地看着她,簌绿笑笑,站起身走了。
九曲桥上只留下蓝止水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碧桃远远地看着。
桥的尽头是那个明黄的身影,静静地站着,站着。
第二天,皇上下旨封蓝止水为金水公主,远嫁羌国。
于是一向清冷的兰芜宫变得热闹起来,皇后首先送来了贺礼,其他各位娘娘也不甘落后,络绎不断地进出兰芜宫,说着谄媚却言不由衷的话,或多或少眼神里流露出鄙夷和嘲笑。
文妃也送来了贺礼,文妃与皇后一向亲近,性格开朗,收放有度,应该是宫里最安分的一个。
她拉着蓝止水的手,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纾太妃也遣秋蝉送来了一柄玉如意和几个檀香小扇。
蓝止水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冷宫的所见,心底生起恶寒,神色更加冷淡。
秋蝉不以为意,乘着碧桃转身的功夫,将一个小瓷瓶塞到她的手里,悄声道:“这是还魂丹,出了峪关可以吃下,自然有人救你出去。”
说完,笑吟吟地行了礼,离开了。
蓝止水瞧着那瓷瓶,有些愣神,难道说纾太妃暗地里想帮自己?她摇头,微微眯眼,想起曼枝划下的那几个字,冷冷一晒!
她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房间,房间里是张扬的红色,堆满了珠宝绫罗绸缎和贺礼。
大红的嫁衣整齐地叠放在桌上,上面放着一顶凤冠。
那嫁衣的做工极为精细,金色的凤凰全是用百种金线所绣,它昂着头,奋力地振开翅膀,栩栩如生。衣领和宽大的袖口都镶嵌着五彩的金丝,极尽奢华富贵。
而那凤冠上攒金镶玉,缀满了如星般的珠宝,炫花了眼睛。
这个男人应该和那个男人一样想给她最好的吧?只是,那个男人用最好最真的囚了她的身,她的心,她的生生世世!而这个男人却用最好的将她出卖!
她的手慢慢抚摸着那丝质光滑的嫁衣,她想起那个男人邪魅的眉眼,宠溺而霸道的眼神,“你是我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的王妃,生同寝,死同穴!……”
她凄美的苦笑,她许了他来世,许了他生生世世!只是这一次的嫁衣不是为他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