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为人作嫁(一)
春节过后,朝廷上下的气氛却紧张起来,从边关传回的檄文一封接着一封,皇上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原来经过一番风云变幻,羌国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六王子铁里一举击溃三王子扎和,赢得了王位,登基为帝。同年春,小股羌国的游民多次侵犯天朝边境,掠夺财物,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早朝上,薛平泽环视着殿下的文武大臣,神色凝然,道:“众卿家,如今羌国犯境,我天朝边民深受其害,众卿家可有什么良策退敌?”
众大臣互相看看,小声议论起来。
兵部尚书吴迁瓮声瓮气地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要狠狠还击,挫挫那羌人的锐气!”
几个大臣附和着,“是,是,吴大人所言极是,让羌人知道我朝的神威,收了觊觎之心!”
吏部尚书孟仁昊反对道:“臣以为此举不妥,羌国自先皇在世签下不战协议,现在羌国新王登基,局势应该还不稳定。臣以为可和而不可战!”他顿了下,“一旦开战,战火绵延无期,百姓受苦!”
杭明炫冷笑道:“这么说,就任由那羌人欺我天朝无人不成?”
“这……”孟仁昊一时说不出话来。
杭明炫向皇上躬下身,大声道:“皇上,老臣不能眼看我朝子民饱受蹂躏!老臣即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那羌贼赶出疆土!”
皇上动容道:“丞相的心朕明白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柳东堂。
柳东堂沉着地道:“皇上,臣以为不可战!”
杭明炫眯着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难道柳丞相有好的办法?”
柳东堂沉吟片刻,眸光灼灼,道:“臣以为,扰民的未必是羌王的人。臣曾在边境几年,对羌国的兵力物力做过一些调查。新羌王登基前曾于太子大婚时来贺,滞留数月,为人亲和仁厚,而且他初登大宝,不会轻易挑起战乱。”
孟仁昊大声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听说三王子扎和虽然落败,但多有活动。羌王忙于平乱,应该不会分心境外。或许,可以等一等。”
不少人点头称是,薛平泽也微微颔首。
杭明炫狠狠地瞪了柳东堂和孟仁昊一眼,不再说话。
果然,十日后如孟仁昊所言,羌国使者一行百人抵达了京城,为首之人正是五王爷莽太古。
薛平泽当晚在乾和殿大摆宴席,为五王爷等接风洗尘。
席间主宾相谈甚欢,杯觥交错,歌舞袅袅。
莽太古几大杯烈酒下肚,言行不免放肆起来,他斜眼睨着殿前风情万种,舞姿翩然的舞姬们,笑眯眯地道:“天朝果然是人杰物灵,美女如云的好地方!”
薛平泽微笑道:“若是五王爷喜欢尽可以说出来,朕以为她们必然以侍奉王爷为荣。”
果然,有几个舞姬长袖挥舞的间隙,朝着莽太古欲笑还颦,媚眼如丝,直撩得他心儿如同猫抓般的难耐。
他哈哈大笑道:“天朝皇帝果然爽快!”他打了个酒嗝,“本王这次来正是奉了我王之命,愿迎娶天朝的女子,结秦晋之好!”
薛平泽心中微喜,道:“如此,朕求之不得!朕定会为羌王陛下选定一个绝色佳人,以表诚意!”
莽太古摇手,道:“不用,不用,我王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他示意着。
身边的随从捧上了一个画轴,他将画轴拉开,只见一个轻裳佳人跃然纸上。
那佳人掩映在漫天的荷花之中,只露出右半边脸,肤若凝脂,眸如灿星,唇角微微勾起,是一抹淡淡的微笑,虽然不是绝色,但是那淡雅的风神,清冽的气质,已是让人倾倒。
席间有不少人轻轻抽了口冷气,一人有些醉了,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这美人好是面熟……”他咿了声,“这不是……”
旁边一人一把掩住他的口,讪笑道:“王大人,你又喝醉了!”
王大人掰开他的手,眼角扫处却看见皇上那阴冷至极,想要杀人般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就地装醉缩到案几下。
杭皇后暗暗捏了捏薛平泽的手,薛平泽深深吸了口气,将怒气按捺了下去。
杭明炫看的清楚,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向着莽太古,“来来来!五王爷放心,皇上一定会不负所望!老臣敬你一杯……”
众大臣也纷纷举杯,莽太古哈哈笑着,极是豪爽大气。
御书房里,薛平泽铁青着脸,袍袖大力甩过,案几上的笔墨纸砚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曹公公和几个太监吓得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一个小太监正迈进门槛,吓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站在那发抖。
曹公公低声骂道:“该死的奴才,没有看见皇上今儿的心情不好吗?还不快滚出去!”
小太监嗫嚅着,“奴才不敢……启禀,启禀皇上,杭丞相求见!”
薛平泽眸中寒光一闪,“他?”稍稍平息了情绪,“宣!”
杭明炫昂昂然走了进来,眼角扫过地上的东西,眉头皱了下,躬身行礼道:“老臣叩见皇上。”
薛平泽摆摆手,“免礼!”他坐下来,淡淡地,“杭丞相有何事要见朕?”
杭明炫轻轻咳嗽了声,道:“老臣想知道皇上如何对待羌王和亲一事。”
薛平泽不动声色,指头轻轻叩击着桌面,道:“杭相以为呢?”
杭明炫道:“老臣年龄大了,头脑也糊涂了,有些事老臣也看不明白了!不过,老臣以为,天下的事没有能与祖宗的社稷江山相比,皇上总要舍弃些东西。”
薛平泽冷笑,“舍弃?当年朕舍了最爱的人,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可有人知道?”他冷冷一晒,“她是朕的女人,太子的生母,朕于私于公都不能舍弃!”
杭明炫沉声道:“皇上错了!她算不得是皇上的女人!她没有封妃,充其量只是后宫的一名侍女,还有,皇上不要忘了,当今太子的母后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薛平泽直瞪着他,瞪着对方冷冰冰的毫不退缩的眼神,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冷,无边的悲哀和悔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的,她没有封妃,算不得他真正的女人。本来在她入宫的当晚,如果不是杭明炫的刻意醉酒,她应该位列后宫嫔妃之中。而自己一直心有顾忌,一直想给她最好的,却想不到……
他笑,讥讽而苦涩,冥冥中是不是早就有了安排?他费尽了心思,却还是两手空空,甚至为人做嫁衣!
杭明炫冷眼瞧着他落魄的模样,心底泛起一丝快感,皇上,你终究还是斗不过老夫的!
他语气平缓,道:“老臣以为皇上是圣明之君,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过,”他低沉地,“无论皇上做什么样的选择,老臣全力支持!”
他弓着身,慢慢退到门边,转身离去了。
薛平泽愣了多时,慢慢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叠奏折,柳东堂那隽秀有力的字体首先映入了眼帘:臣以为,只能和,不能战!一旦战乱起,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朝中奸佞臣子必然兴风作浪,岌岌可危……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喟叹一声。
他想起那个邪魅而冷酷的男人,他可以为这个女人死,所以他囚了这个女人的心,更囚了这个女人的生生世世!而自己,永远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只能成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