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寂寞深院(三)
蓝止水这几天一阵精神恍惚,一闭上眼睛就是杭明烛那疯疯癫癫的模样,纾太妃阴险而美丽的脸,还有那个神秘的蒙面人,——看样子不仅仅是自己对这后宫好奇。
她轻笑,又沉入了冥思。
只是,纾太妃的话是什么意思?杭明烛毒死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不是薛平泽吗?难道她的儿子另有其人?蓝止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很聪敏,慢慢地,思路清晰起来。据说杭明烛在薛平泽登基后不久就卧病在床了,这么说,她的发疯应该和薛平川的兵败被鸩杀有关。这其中的隐情薛仓翰和薛平泽最是清楚,薛仓翰和薛深被扳倒,不仅仅是因为那份遗诏,应该是知道的太多,薛平泽已经容不下他们。至于杭明炫应该窥得了一点端倪,对杭明烛的处境不会不知道,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暗地里囤财结党,蓄养死卫,对薛平泽起了逆反之心。
还有那个纾太妃,她可以确定这个女人与这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在其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薛平川当年的兵败有着怎样的内幕?
那天那个被削断手指的,又被匆匆掩埋的宫女,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蓝止水突然想起了凤藻宫,那个南贵妃,她对这个从来没有谋面的姨母有了好奇,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让先皇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而让薛仓翰至死不忘?
午膳后,她很悠闲地步出宫门慢慢地走着。
这些日子据说边境发生了些纠纷,薛平泽忙着,来的少了,让她轻松了很多。
薛言吾自从过继给杭弄晴后,也很少来了,偶然看到,蓝止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受伤和失落,而她只能苦笑。
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回廊宫殿,碧桃步步紧随。
最后,她停留在一座似乎是废弃很久的宫殿门前,门头上悬挂着一块匾额,蒙上了层层尘埃和蛛网,“凤藻宫”几个苍劲的大字依稀可见。
门前的藁草杂生,还残留着积雪,透着不尽的凄凉和落寞。
蓝止水心里有些伤感,纵然是当年宠惯后宫,艳光照人又能如何,美人已逝,空留寂寂空院。
她走上台阶,碧桃脸色慌张,道:“夫人,这里是宫里的禁地,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皇上知道了……”
蓝止水淡淡一笑,道:“我不过进去看看而已,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碧桃脸色变了变,嗫嚅着,却不敢再说话。
蓝止水使劲地推了推门,那门竟然吱呀着,发出涩重难听的声音慢慢敞开了,一股子灰尘挟着**的霉气扑鼻而来。
蓝止水掩住脸,好容易让眼睛渐渐适应了那幽暗。看过去,只见帐幔垂挂,案几屏风像是从未挪动过,虽然落了厚厚的灰尘,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富贵华丽。
站在那,似乎可以想象出当年那个绝色佳人在这里轻频浅笑,长袖飘飘,一朝得侍君王侧,从此夜夜是**。
蓝止水慢慢地走进去,碧桃想退开又不敢,只得跟在她的身后,眼睛紧张地向四处张望着。
转过屏风,是一道垂挂着琉璃,璎珞的珠帘,在幽暗中发出莹莹的光泽。她撩起那珠帘,低头看看手指,有些发愣,那帘子竟然没有什么灰尘!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墙上,不由得呆住了。
那是一个宫装美女图,画上那美人正值妙龄,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云丝雾鬓,螓首蛾眉。行动时如弱柳扶风,眼眸涟漪如水般含情脉脉,她掩映在盛开的牡丹花丛中,说不尽的风流婉转。
蓝止水不仅惊讶这女子之美,而是发现她与自己的母亲竟然有八分相似,与自己只有几分。这么说,这美人就是自己的姨母南宫荟!
她呆呆地看着,万种情绪在心头百转千回,如此佳人已经香消玉损,再无踪迹。恍惚间,依然听得笑语嫣然。
突兀地,一阵风起,那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之声,在这幽暗而没有生气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碧桃忍不住尖叫了声,只看见帐幔后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
蓝止水心脏猛然收缩,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不慎碰倒了案几上的花瓶,砰然掉到地上,四溅开来。
她毕竟不同于一般深闺里的女子,当机立断,她弯腰将那断开的瓶颈握在手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身影。
碧桃躲在她的后面,不停地哆嗦着。
慢慢地,那身影转过了帐幔,却是一个年龄偏大的青衣宫女,她面容姣好,只是略显苍白。
她瞧着蓝止水,眼眸里是深深的茫然,显得呆滞无神。
蓝止水松了口气,将瓶颈放下,她认出这是她第一次歇在皇宫里那个又聋又哑的曼枝,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曼枝姑姑。”
曼枝身子微微一颤,盯着她又看了半晌,兀自摇摇头,喉头咕哝着,却听不清她到底说的什么。
蓝止水想起来,这个曼枝原来是凤藻宫的,应该是南贵妃的旧仆。
那么,当年的事曼枝想必知道一些,她聋哑的原因应该不是很简单。
她试图靠近她,微笑道:“曼枝姑姑,你还认识我吗?”
曼枝看了她一眼,带着冷意,她低下头,径自将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拾起来,放到案几上,动作很是小心。
蓝止水深思地看着她的举动,碧桃仍是心有余悸,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夫人,我们快走吧!要是皇上去了,就麻烦了。”
蓝止水想想也是,思忖着或许以后可以再寻个机会来,转身便要走。
那曼枝突然咿呀了两声,抱住一只手,眼睛直往她看。
蓝止水心里一动,撇开碧桃走过去,却看见她的手指被瓷片划破了,沁出一滴鲜血。
她似乎不甚痛楚,将手指按在案几上,却极快地画了几个字。案几上本来就是厚厚的灰尘,那字非常清楚:小心太妃。
蓝止水一愣,抬眼看着她。她依然咿呀着,很随意地一抹,将字抹了去,留下几点血丝。
碧桃在不停地催促着,蓝止水不便久留,便微微向她点点头,出了宫门,听着那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
她抬头看看天空,带着寒意的风丝丝侵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的眼眸微微眯起,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碧桃也没有说话,两人一路走回兰芜宫。
突然,蓝止水淡淡地道:“碧桃,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碧桃心儿一颤,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诺诺着。
快要到兰芜宫的时候,簌绿迎面而来,她笑意盈盈地,道:“夫人是不是又看梅花去了?”
蓝夫人凝着她的眼眸片刻,微微一笑,道:“花好,也总得有人欣赏,是不是?”
簌绿笑,轻盈地从她身边飘过,在那侧肩的一刹那,她的声音低低的,“收起你的好奇心,不然会害死你的!”
蓝止水愣了下,目送她背影的远去,嘴角微微弯起,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