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三)
蓝止水慢慢梳理着长长的秀发,轻巧地将它盘起,簪上珠花。铜镜里,她云丝雾鬓,峨眉淡扫,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淡淡晕了一层胭脂,映着明亮清冽的眼眸,清丽脱俗之极。
淡淡一笑,含上那殷红,菱唇鲜美柔泽,无视身后那个男人无奈而激愤的脸色。
他低沉地,“你,当真要入宫?”
蓝止水晒然道:“难道我有其他选择吗?”
叶小四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答应过他,绝对要保你周全!可惜我终究不能做到。”
蓝止水微微蹙眉,听着他继续说着,“其实,是阿深……当年要我保你安全回到江南。他说,他不能给你向往的生活,但是他愿意看着你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蓝止水脸色平静,而握着珠花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泪氤氲了她的心底,直至满溢……
终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眸滑落,颤颤地,流下脸颊。
那个男人,终究用他的生命,用他的痴情囚禁了她的心,她的一生一世!
她的手颤颤地,将珠花插入云鬓,而门外一片喧嚣,曹公公那尖细的嗓音传来,“请夫人起驾!”
蓝止水缓缓起身,忽视叶小四复杂无奈的眼神,翩翩然走出门去,逶迤委地水蓝色的长裙,如行云般舒卷自然。
外面停着一乘流苏垂挂的软轿,两边各站着两名宫女。
曹公公躬身低眉,搭住那纤纤素手,将她送进了轿里。
珠帘落了下来,叮当清脆,声声悦耳,遮断了所有人的视线,隔绝了两个天地。
她很安静地端坐在车里,身体随着软轿的轻颤而微微晃动。
皇宫的十二道金门次第打开,软轿径直行到皇上平时休息的偏殿至泰殿,慢慢落下。
两个宫女过来搀住蓝止水。
蓝止水款款移步,神色自然,无视旁边众多怀疑和探寻的目光。
走进了殿内,她仪态端庄地跪伏行礼,“民女蓝止水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前出现一道明黄色的人影,那修长的手指向她伸过来,她眼角悸动了下,还是将手放进了那宽厚的手掌。
那手将她握住,很满意地,薛平泽将她扶起来,脸上是温和而宠溺的微笑,“水儿,你受苦了!”
蓝止水轻蹙了蹙眉,没有说话,眼角却瞟到一道道杀人般的目光,里面有惊诧,有不甘,还有狠厉。
她注意到大殿上除了皇上和皇后,还有杭相和柳东堂,而他正深思地看着她。
她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低眉垂眼,似乎很是乖巧柔顺。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娘!娘!……”一把抱住她的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蓝止水抱住那小小的身体,忍不住泪眼朦胧,一时间大殿里响起唏嘘之声。
柳东堂躬身道:“臣恭喜皇上终于一家团圆!”
杭相也随后道:“老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杭皇后摒开心底的酸苦,盈盈下拜,和着宫女和太监们,“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薛平泽心情大好,一手揽住蓝止水,一手拉着如今的薛言吾,哈哈笑道:“这也是上天佑福,是我朝大幸大喜之事!传旨!今晚朕要大宴群臣,要众爱卿一起和朕分享这欢喜!”
“谢皇上!”
薛平泽转脸注视着蓝止水,眸底有兴奋,有狡狯,还有一抹复杂的暗沉。
蓝止水撇开脸,搂着蓝言吾温言软语。
晚上,大殿丝竹靡靡不绝于耳,灯火辉煌。
薛平泽喜气洋洋地坐在主席上,左右分别是太妃和杭皇后,以及后宫众多的嫔妃。下首则是文武大臣,座无虚席。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不少人偷偷地瞥向坐在杭皇后旁边的蓝止水。
很多人都知道薛平泽做太子时曾经有一个至爱的女人,对于她的身份说法不一,后来不知所踪。
多年后突然携子现身,皇上连开十二道金门相迎,可想而知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不少人揣测只怕这后宫要颠覆了原来的局势。
果然,雨妃脸色很是难看。她一向得宠,除了后来的几位妃子生下的小皇子,她的儿子年纪最大,也是最得皇上喜爱的一个。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大皇子,完全夺去了皇上的宠爱。
她瞧着座上那安静的蓝止水,满腹的嫉恨中却多了疑惑,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她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眼角扫处,却看到纾太妃紧紧地盯着蓝止水,惊诧,还有一抹痴迷,她呆了呆。
正在这时,杭皇后优雅地举起一杯酒,端庄地道:“皇上,今天是皇上的大喜之日,也是我朝至喜!臣妾恭喜皇上,恭喜水儿妹妹!”
薛平泽耳热面酣,睨了她一眼,笑道:“皇后真不愧是朕的皇后!是朕之幸!”他举杯一饮而尽。
蓝止水神色淡然地小抿了口。
杭皇后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微笑道:“臣妾想妹妹流落宫外多年,和大皇子一定受了不少苦。如今回宫了,总得安排个宫苑,皇上,你说是不是?”
薛平泽道:“皇后为后宫之首,但凭皇后安排。”
杭皇后想了想,道:“这样吧,臣妾的旁边便是兰芜宫,妹妹住那可好?一来我们姐妹可以说说话,二来臣妾便于照顾。”
薛平泽微微眯眼,看着蓝止水,“水儿以为呢?”
蓝止水淡然,向杭皇后轻施了礼,道:“水儿多谢皇后!”
众人看着两人的亲和,各有心思。
杭相远远看了女儿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似乎不甚酒力,袍袖大力地一拂,面前的酒菜砰然翻到,有的滚落到地上,污了大片。
就近的几个大臣来扶,他推开他们,摸索着举起酒杯,口齿不清地,“今儿老臣高兴……为皇上高兴!皇上,老臣敬你一杯……”说着,一边跌撞地向薛平泽走去。
薛平泽醉眼深处闪过一丝冷郁,脸上却懒洋洋地笑着,“多谢杭相!来呀,”他吩咐着,“杭相醉了,快扶杭相回去!”
宫女应声来扶,将步履踉跄的杭相扶出大殿,远远地还听到他的嘟哝着,“老臣没醉……皇上,老臣高兴,老臣敬你……”
杭皇后屈膝赔礼,道:“老父贪杯,扰了皇上的兴致,请皇上恕罪!”
薛平泽淡淡一笑,道:“朕也醉了!皇后不必自责。”
经杭相这么一搅和,大殿里的原来热烈的气氛降了许多,不少大臣虚应着,却没了开头的兴致。
薛平泽脸色有些阴郁,看了眼蓝止水,正碰着那双清冽而略带讥讽的眸子,他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