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二)
蓝止水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垂落的蝶翼,弯下两道阴影,她的脸色白得透明,没有任何生气,只有缓缓起伏的胸口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叶小四背负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看一眼她,脸色阴郁之极。
终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快步出了门,用极快的速度掠向清水庵。
庵堂里依然香烟袅袅,背对着门是一个孤独而瑟缩的身影,她微闭着眼睛,慢慢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嘴唇微微蠕动。
叶小四恭敬地行礼,道:“在下叶小四拜见忘尘师太。”
忘尘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佛珠捻动的速度加快了。
叶小四耐心地等待着。
好久,她慢慢开了口,道:“施主因何而来?”
叶小四道:“只是因为一个故人,”他顿了下,低沉地,“师太,前缘往事已是一段尘烟,恩恩怨怨无需再提,请师太以悲悯天下之心放过那个人。”
忘尘愣了片刻,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突然笑了,目光阴冷而疯狂,道:“佛祖有悲悯天下众生之心,怎么不救我于痛苦之中?深儿虽然罪不可赦,但是他终究是我的儿子!天下人都可杀他,唯独她不可以!”恨恨地,“当年的南宫荟误了我的一生,我不怪她,要说错也是王爷的薄幸!只是她明知深儿对她情根深种,还能置他于死地?这叫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她揪着胸口的衣领,撕心裂肺地。
叶小四叹了口气,脸色凝重,道:“在下对前尘往事也知道一二,不敢妄自断言。阿深纵然用情至深,但远远不及对她的伤害之重。师太,”他诚恳地,“当年阿深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你这样做,如果阿深……”他顿了下,“你知道他会恨你!”
忘尘愣神多时,脸色阴郁之极,只是眸中的冷厉慢慢隐去了,喃喃道:“不错,不错……我断不能让深儿伤心的。”说着话,缓缓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向佛龛后走去。
“师太!”叶小四喊。
忘尘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回去吧!贫尼不过在茶里放了些野果,虽然像是中毒,但不会伤及性命。”停了停,声音里有丝伤痛,“我终究不会害她性命的!”
叶小四的脸色却变了,失声道:“师太,你真的没有下毒?”
忘尘停住脚步,神色疲乏地点点头,苦笑道:“贫尼早就看破了红尘,冥冥中也许早就有了安排,深儿遇到她纵然是不幸,但也是万幸!”她忍住满心的酸苦,“深儿孤独太久,因为爱她才感受到温暖和爱。即使当年因她而死,也应该是甘之如饴!”
“可是,”叶小四迟疑着,“师太,她真的中毒了!而且是天下至毒三日碎!”
“什么?”忘尘霍然转身,满脸的惊诧,“不会!不会!我没有下毒!”
叶小四心头掠过一道阴影,心沉了下去。他该知道忘尘毕竟是出家之人,原来是养尊处优的镇南王妃,即使有心下毒,也不会有三日碎这种剧毒!
他忽视忘尘那惊痛失措的神情,细长的眼眸微微敛起,瞳孔深处闪着一点凛厉的星光,这个人终究还是不放手的!
琉璃的灯罩罩住硕大的夜明珠,流泻着柔和的光晕,被帐幔重重遮掩。一个宫装女子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凝着外面月光明朗的夜空。
她一袭绿色,宽大的袖口镶嵌着极细的金线,舒展间如行云流水,肤色如羊脂美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中却隐隐有清冷之韵。
怀里抱着一个毛色纯白如雪的猫儿,那猫舒服地闭着眼睛,任由那涂着豆蔻丹红的葱指慢慢抚摸着自己的白毛。
耳边听得更鼓三点,她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却愣了愣。
殿中站立着一个黑衣男子,容貌清俊,双眸如寒星灼灼,冷冷地看着她。
她眉头轻蹙了下,嫣然一笑,道:“四王子总是喜欢这样吓人吗?”
叶小四哼了声,手臂一动,一柄长剑抵住了她的咽喉,声音阴沉,道:“拿来!”
女子眨眨眼睛,很是无辜地,“拿什么?”
叶小四皱眉,剑尖又往前抵了一分。
女子脸色微变,纤指轻轻拨开那剑尖,恼怒地道:“你难道就是这样求人的么?”说着,气呼呼地绕过他。
叶小四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就把解药给我!”
女子嗤笑了声,眯着眼瞧着他,“为什么要给你?”恍然大悟般,“哦!你是准备拿剑威胁我么?想不到堂堂的四王子竟然只会欺负女子!”
叶小四恼,冷笑道:“你是弱女子么?”他睨着她,“我不明白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女子道:“你心疼了?”
叶小四心头一跳,脸色难看道:“别乱说话!解药你到底给不给?”
女子凝了他片刻,心头泛起说不明白的滋味,道:“四王子,你果真是那人的生死之交!”淡淡地,“解药我有,但是我不会给你,除非你应了我的条件。”
叶小四皱眉,警惕地,道:“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女子睨了他一眼,“放心,不要你再抵押为奴了!”
叶小四脸色变了变,哼了声。
女子悠闲地倚坐在软榻上,细细打量着那纤白的手指,慢慢地道:“送她入宫!”
叶小四愣了下,发怒道:“你疯了!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她不过是个平常女子,怎会入宫?”
女子道:“如果有人想要她不平常,她便是天下无比尊贵的女人!”
叶小四愣了片刻,冷静下来,道:“是那个人的意思?”
女子笑着没有说话,眼眸深处却没有笑意。
叶小四慢慢坐下,道:“原来他已经知道!”他看着她,“不过你有什么好处?你又多了一个敌人而已!”
女子撇了撇嘴,道:“我的敌人很多,不差她一个。在这后宫里,或许她还是我的朋友。”
叶小四凝着她,眸色深沉,“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她不能入宫,如果那个人知道……”他似乎看到那个人暴怒的眉眼,不由打了个寒噤。
女子叹息道:“你怎得还不明白?皇上对她已经势在必得!两年前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早就是宫里的主子了!”
叶小四呆坐了半晌,一时间心乱如麻。
女子将一枚鲜红的药丸递到他的面前,“这只是一半的解药,如果迟了,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你先拿着,回去好好想想。”
叶小四无意识地将那药丸握在手中,迷惘的眸色清冽起来,盯着她的脸,慢慢地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堂堂幽冥宫的宫主为什么要跻身这血腥的后宫,做一名妃子?”
女子神色一黯,转而一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想法,就像你,堂堂一个羌国的四王子,如果当年参加王位角逐,或许已经是万人之上了!可惜,只是闲云野鹤一个!”
叶小四突然哈哈大笑,道:“绿妃所言极是!人各有志,随性而为。”他长身微转,人已经掠进蒙蒙月色之中,耳边传来他轻而清楚的声音,“一日后,我自会给你回话!”
女子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却有着苦涩的失落,低头轻抚那柔软的猫毛,喃喃道:“猫儿,你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吗?”
猫儿舒服地往她的怀里缩了缩,喵呜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