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柳绿更带朝烟(一)
早晨的树林里雾气氤氲,飘渺地浮动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随着风吹叶动,斑驳的如同无数个摇晃的,金光闪闪的碎片。
薛深背负着手静静地站在那,耿弋的手按在刀柄上,神情肃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娇媚的轻笑声响起,袅袅婷婷地回荡在静谧的树林间,几道绿色的人影如同轻烟般地飘落在他们的对面。
一袭的绿衣蒙面,唯一不同的是为首的那个女子腰间的罗巾上嵌着三点金色的寒芒。
她的眸色涟漪如水,微微转动,道:“睿王爷真是守时!小女子绿芍这厢有礼了!”
薛深神情冷淡,道:“你家主人呢?”
绿芍笑,“睿王爷,你只不过想见睿王妃而已,是不是我家主人亲临有何差别?”
薛深眸色微微一凛,笑了,“姑娘说的是。”他顿了下,“那么人呢?”
绿芍轻轻击了三下手掌,树林深处掠出两个绿衣女子,南宫浣花被夹在中间,她的脸色稍稍发白,身体笔直地挺立着,依然清冷如常。
薛深的喉结动了下,看向绿芍,“你,要怎样?”
绿芍笑了,“睿王爷真是爽快!王爷可知道若不是小女子出手,恐怕睿王爷再见王妃很难!”
薛深皱眉,他从狱卒的口里知道,救走南宫浣花的人是个蒙着面的男人,但是现在落在幽冥宫的手里,他也懒得去想其中的缘由。
对于他来说,只要南宫浣花安然无恙,他就心安了。不期然地想起那个疯狂的女人,他的双眸微微收缩,杀气凛然。稍稍顿了下,他道:“姑娘想要什么?”
绿芍注意看他的脸色,道:“听说睿王爷对王妃是一往情深,果然所传不虚!”她眼眸波光一闪,“其实,小女子要的,睿王爷是一定有的。”她一字一顿地,“冥紫电!”
薛深沉默着,双手握拳,握紧,又慢慢松开。他的语气平淡,“可以!一把剑换一个人。”
绿芍似乎没有想到他那么爽快,微微吃了一惊,继而笑道:“睿王爷真是爽快人!”她瞟了眼南宫浣花,眸色复杂幽深,随即恢复正常。
薛深慢慢地将右手拢入袖中,又慢慢将手臂伸平,灼灼的紫光涟漪如一泓清冽的秋水漾开,却是一柄薄薄的,不盈一握的软剑,微微震颤着。
绿芍眸色微变,紧紧地盯着那软剑,惊讶,羡慕还有不可置信。
薛深沉声道:“人,交给我,剑,你可以拿去!”
绿芍笑着,向那两个女子轻一颔首,“送王妃过去。”
那两个女子应了声,态度恭敬地向南宫浣花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宫浣花停了停,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儿便慢慢地向薛深这边走来,一步一步,很慢很慢。
薛深的眼睛盯着绿芍,而眼角的余光却将她控制在自己的视线内。
走到一半时,耿弋掠起,顺势一带将南宫浣花控制在自己的臂弯中。与此同时,薛深手臂一动,冥紫电剑身轻颤了颤,直直地向绿芍射去。
绿芍眸中闪过喜色,身形妙曼地微微转动,避开它的锋芒,伸手去握剑柄。
然而只听得一声惨呼,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右手掌被斜斜地削断,鲜血淋淋而下。而那剑稍稍停滞了下,竟然转了个身,向后回射。
倏然,一声轻吟“回首恨依依,轻雨后,柳绿更带朝烟!”一道绿色的轻烟如泻般地落地,那剑似乎有灵性般,顺着她手臂的方向,自行屈曲缠绕上她的手腕,便寂然不动了。
薛深的脸色变了,紧紧盯着那绿衣女子,那女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明亮而幽深,里面有他看不明白的颜色。
他道:“原来是幽冥宫的后人!”他的双眸微微眯起,隐隐有着杀气。
那女子轻轻一笑,即使看不到她的容颜,却也不难猜想出那面巾下是如何娇美的脸儿。
她漫漫地看了眼那如同紫色玉镯般的冥紫电,眸色深重,轻轻吁了口气,语气冷冽,“睿王爷,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十年前的那笔旧账是不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薛深眼角悸动了下,“本王也一直等着这一天!”脸色桀骜,“你想如何了结?”
那女子的目光似是无意地瞟向南宫浣花,淡淡地,“睿王爷天生贵胄,权倾天下,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岂能撼你几分?不过,睿王爷应该知道,一个人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连带蕃列那枉死的姐妹,总有一日本宫会一并讨回!”她轻笑,寒意瘆骨,“本宫有这个耐心,更有这个信心!”
说完,她向手下轻一颔首,“走!”人已经泻入树林之间,转瞬便没了踪影,遥遥的传来她的声音,“睿王爷,本宫等着王爷!”
薛深静静地站在原处,脸色愈加凝重而阴郁。
欠账总是要还的!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也等着这一天。只是,有了牵挂的他还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这些吗?
他转眸看向南宫浣花,看着她疲乏而苍白的脸,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底的痛让他痉挛。
又一次,几乎生死两相隔!他爱她,但是他也在伤害她,一次又一次,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她的恨,他知道,他也曾想过放开她,给她自由。可是,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夜他该如何度过!即使是恨,他也甘之若怡!因为他害怕孤独!
轻轻地叹息着,他将她揽入怀中。
睿王府灯火通明,下人们匆匆忙忙地来往着,薛深脸色难看之极,坐在檀木椅上,狠狠地盯着那四五个跪在脚下的太医。
他们匍匐着,身子哆嗦个不停,每个人的额头都冷汗涔涔。
薛深咬着牙,“这些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全都砍了!”
“饶命啊!饶命啊!……”如狼似虎的侍卫们扑上来,不顾那些人的嚎啕和挣扎,径直将他们都拖了出去,很远了还听到哭喊声。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薛深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椅把,青筋曝出,关节泛着白色。
这时耿弋悄没声地走进来,躬身将一方信笺交到薛深的手边。
薛深微皱了皱眉,撕开信笺,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也不由地颤抖起来。
“幽冥宫!”他咬牙迸出几个字,那信笺被揉成碎片,脸色铁青,而眸中闪着可怕的,似乎要将人灼烧的怒火!
耿弋大气不敢出,垂手站着。
良久,薛深慢慢转过脸去,透过纱幔看到南宫浣花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睡得很沉很沉。长长的睫毛如同一弯密密的羽扇映在眼睑的下方,呼吸均匀而平稳。
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笑,笑得张狂,如果要下地域,就让他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