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绿更带朝烟(二)
夜色深沉,朦胧而柔和的烛光充盈着室内,薛深默默地站在床前,深深凝睇着南宫浣花的睡颜。
睡着的她没有那份清冽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只是一个娇柔的,让人怜爱,想要保护和怜惜的小女人。
风吹帘动,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他的身后。
薛深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也没有一句话。
终于,那人轻叹一声,道:“你想怎样?”
薛深眉尖动了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那人走近几步,仔细地打量着睡梦中的南宫浣花,“她中了千年醉的毒,是吗?”
薛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一泓剑光,那人手里的剑指着南宫浣花的咽喉。
薛深双手痉挛地曲握成拳,眸色深重。
那人道:“放弃她,阿深,你已经陷入太深了!这样,总有一天你会万劫不复!”
薛深笑,笑得癫狂,“我早就是万劫不复了,不是吗?”他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上南宫浣花的脸,动作轻柔,生怕把她惊醒似的,喃喃着,“十二岁那年,我就发誓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惜……”他笑得苦涩,转眼看着那人,“你明白那种爱到极致,而又无法解脱的痛苦吗?”
那人摇头,眼睛里满是怜悯。“可是,她恨你!你们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阿深,”长剑收了回去,淡淡的,“我不希望你死!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放弃你的野心吧!浪迹江湖,快意恩仇,不是很好吗?”
薛深摇摇头,“你不明白的!”他站起身,脸色凝重而阴郁,“即使我想退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杭明炫恨我入骨,甚至皇上,他早已对我生了异心!还有,”他顿住了,他的眼前出现那个淡如轻烟般的绿衣女子。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深邃而阴骘。
曾经,他将那一段记忆深深埋葬,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一年他十二岁,逃离了王府,在江湖上颠簸流浪,直到遇到了那个女人。
她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幽冥宫的主人,她拥有绝世的容貌,却心如蛇蝎,手段毒辣。她欣赏这个少年人的坚忍,冷酷还有傲气,所以,她把他带回了那个神秘的山谷。
她变着法子折磨他,让他生死不能,同时她教他武功,教他杀人,也教他如何做一个男人。直到最后她为他沉迷,为他痴狂。
一个是徐娘半老,阴狠毒辣的女人,一个是暴戾而心机深沉的美少年,这,注定了就是悲剧。
他记得那一夜的夜色如浓墨般的粘稠,那个女人还沉浸在欲仙欲死的情潮中,那柄紫冥电如蛇般地穿透了她雪白的酥胸,临死时脸上还挂着癫狂的笑……
从此,幽冥宫在江湖上消失了,连带那柄灵性的紫冥电。与此同时,幽冥宫主十岁的女儿也失踪了。
他回到了王府,也带回了那个背叛幽冥宫的侍女,他宠她,容忍她,不是因为爱,只是他需要她有一天和自己一起承担这所有!因为,他知道他总有一天要还债的,他也一直等着这一天!
那人见他沉浸在冥想中,轻轻叹了口气。同样的孤独和傲气让他们成了生死之交,他清楚他受的苦难,明白他深深的孤独,只是他不认同他的痴狂。
他道:“放弃吧!阿深,现在还来得及。”
薛深道:“有一天我会放弃,只是现在我还不想。”他咬牙,“我要让薛仓翰得到报应!”
那人皱眉,道:“他毕竟是你的父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后悔的!更何况,他已经后悔了,他在容忍你,补偿你,难道你看不到吗?”
薛深笑,带着邪佞,“可惜太迟了!”他眯眼,寒光灼灼,“那件东西已经在我的手里,想必有很多人寝食难安了!”
那人叹气,“你总是太自负!”他睨了南宫浣花一眼,“那么,你现在怎么办?幽冥宫要你拿那个女人去换解药。”
薛深低眸凝注着南宫浣花,眼角微微抖动着,很久,咬牙吐出一个字,“换!”
那人愣然,愤怒地,道:“为了这个女人,你要亲手送另一个爱你入骨的女人去死,阿深,你何其残忍!”
薛深默然片刻,淡淡地,“只因为她所爱非是良人!”
那人无言。
南宫浣花终于在第十天的傍晚醒来了,入眼处便是薛深那布满红丝的眼眸,有些憔悴。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嘶哑,却是如释重负,“阿浣……”没有再说下去,伸手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揽住她,好像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生怕她又会离开似的。
在那一瞬间,她有点愣忡,任由他扳直自己的身体,凝着对方的眼眸,有欢喜,有怜惜,还有很深很深的,她一直忽略的爱怜。恨意汹涌的心底突然有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慢慢地冒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渗透,蔓延。
她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微弱,“王爷……”
薛深愣了下,记忆中的南宫浣花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如此柔弱温婉的一面。他试探地,“阿浣……”
南宫浣花那柔软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角,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当她褪了那坚冷的外表,是那么清雅可人。她的眸色晶亮,“王爷,我好饿!”
一抹微笑在薛深的嘴角慢慢绽开,弧度越来越大,满满的惊喜几乎让他溺毙其中。他抓起那纤细的手指,亲了下,口气温柔,“好,我带你去吃饭。”
他抱起她,像抱着全天下最为珍贵的宝贝,大踏步向外走去。
睿王府次第响起透着惊喜的声音,“传膳!王爷王妃要用晚膳!”……
那一晚的月色交揉着灯光如此温馨。
醒来后的南宫浣花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她似乎忘了她和薛深之间发生的种种仇怨和纠结。虽然不是很腻着他,但是不再是以前冷冰冰,甚至是仇视的表情。
薛深惊喜之中,更是感到万分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