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程(二)
十一月的蕃列,早晨阳光依然明媚,但朔风一阵一阵刮过,如同冰冷的刀刃割着脸上干涩的肌肤。
驿站的暖阁里温暖如春,金兽的嘴里香气袅袅,薛深撩起芙蓉帐的一角,悄没声地下了床,转过屏风。
丫鬟低着头端上洗漱的热水,眼角不经意地瞟过他随意敞开的中衣,露出他那精壮的小麦颜色的胸膛,两枚红色若隐若现,而男人独有的气味充斥在鼻息间,有说不出的邪魅和诱惑。
她的脸儿红了,拿着衣袍的手微微颤抖着。
薛深嘴角勾起一丝冷冽,闭着眼睛也不看她,任由她抖索的手将衣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带着惊惶,“王爷,下官元恒求见!”
薛深眼皮也不动,道:“讲!”
元恒迟疑着,声音有点颤抖,道:“王爷,昨夜,昨夜,那三个女子死了!”
“什么?”薛深倏然睁开眼睛,那眼眸中的阴冷让那丫鬟几乎打了个踉跄。
元恒道:“下官明明让牢头仔细看管,可是,下官一早便去提审,却发现那三人饮毒身亡……下官不敢耽搁,这就来回禀王爷。”
薛深慢慢坐下,情绪恢复了平静,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道:“官府的大牢,竟然被人来去自如!元大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元恒诺诺地应着,慢慢地退下台阶。
薛深思忖片刻,不耐烦地挥手屏退了丫鬟,转身来到床前。
芙蓉帐虚掩着,一双莹白的纤足慢慢探了出来,落在地上。
凝注着那纤足,他的眸色幽深,有着不尽的温柔。
他撩起衣襟半跪在地上,将那双纤足轻轻握在手掌心,慢慢摩挲着那滑腻,那微微的凉意让他皱起了眉头,抬起头看向那个人。
南宫浣花一头秀发如泄般披散在肩头,如玉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晕红,一双眼睛带着朦胧的惺忪,宽大的白色丝袍罩住她秀颀的身躯,斜斜地露出一截光洁的肩膀。
她低下头,正看到那个男人因为她而柔软的轮廓,深深的眼眸。
他的声音有着霸道,却满满的温柔和宠溺,道:“你总是喜欢赤脚!等回到京城,我让人把地上都铺上地毯,就不会凉了。”
南宫浣花抿着嘴,一声不语,脚底传来的温暖让她的眸色变得幽深莫测。
门外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是耿弋的声音,“王爷,京城来的密件!”
薛深握住南宫浣花脚的手紧了下,细心地替她穿上罗袜,套上绣鞋。然后,他站起身,眼眸中是淡淡的笑意。
屏风外,他拆开密件,快速地看了眼,脸色有些阴沉。
耿弋垂手站在一边。
薛深道:“宫里有事,我们要在最快的时间赶回京城!”
“是!”耿弋忽然眼角悸动了下,低下头,道:“卑职这就去准备马车!”说完,快速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薛深回过头,看到南宫浣花拢着衣袍款款地走过来,依然秀发披肩,眼睛清冷而晶亮。道:“我想见一个人!”
薛深看着她,点了下头,道:“好!”
南宫浣花点点头,刚要转身,却被他揽在怀里,喷着热气的声音喃喃在她的耳边,“记着,以后除了本王,不许让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你这样的模样!”
南宫浣花不可置否,嘴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却带着嘲讽的弧度。
天,是铅灰色的,寒风凛冽。亭阁里,南宫浣花眼神迷蒙,漫漫地看向远处那苍茫而萧瑟的世界。
石桌上泡着一壶茶,热气在杯盖边缘袅绕成白色的雾状。亭外,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侍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顺着回廊,姗姗然走来一个披着白色貂裘的绝色美女,那女子眉如春山横空,眸如秋水湛湛,幽深而不见底,举手投足之中仪态万千。
她踏上台阶,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微笑道:“敢问姑娘是那位?”
南宫浣花慢慢转过身来,一丝微笑浮上唇角,道:“故人相见,一向可好?”
那女子脚下一个趔趄,失声道:“你?阿浣?”
南宫浣花微笑了下,道:“承蒙元四夫人还记的!端王府的滟王妃!是不是?”
施轻滟手不自禁地纠紧衣角,脸色微微泛白,声音有些艰涩,道:“原来……原来你没有……”她顿住了。
南宫浣花接口道:“是,很让四夫人失望了!我,还是好好的!”她缓步走到石桌边,优雅地抬手斟上两杯茶,“四夫人,请喝茶!”
施轻滟停了片刻,坐了下来,手慢慢抚上茶盏,又恢复了原来的优雅高贵,冷冷地,她道:“你想怎样?”
南宫浣花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会怎样?”
施轻滟愣了下,咬着牙,道:“其实你不该再出现在这,既然离开了,就不该回来!”
南宫浣花抿了口茶,道:“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恨我如此之深!想让我千人枕,万人睡,甚至不惜让我身陷囹圄!施轻滟,你真的很狠!”
施轻滟颤栗了下,突然笑了,有些疯狂,道:“都是他!他明明娶了我,可是他根本不愿意碰我,只有那一次……”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摇曳的红烛,迤俪的一室春光,伴随着撕裂自己身体时的那句让她心碎的喃语……
南宫浣花无语地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丝怜悯,还有淡淡的苦涩。这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只是物是人已非!徒留一生凄怆!
施轻滟无法忍受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嘶哑,“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可是,到了危险的时候,他只记得你!他为你安排好了进退的路,而我,还有迟姗姗,这些死心塌地对他的女人,却落得个清白不保,充当官妓,奴婢的命运!你说,我怎么不恨你?怎么不恨你?”一声又一声的质问!
南宫浣花轻轻地喟叹一声,道:“我知道,所以,你对我的种种我不恨你!只是,”她的眸色清冷,“别再步步紧逼!”
施轻滟放声大笑,道:“你?你威胁我?”她指着她,“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你生死不能!”突然流下泪来,“是你!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娘怎么会死?你这个贱人,你要给我娘偿命!”
南宫浣花轻皱了下眉,她想起离开那小院时身后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个女人死了,是吗?没有喜悦,她的心头却浮起一丝怅痛,淡淡地凝了她一眼,站起身背对她,淡淡的,“你娘死了,是她罪有应得!我言尽于此,你可以走了!”
施轻滟抹了把眼泪,轻蔑地一笑,道:“走?南宫浣花,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和你娘一样贱!你娘偷男人,你也勾引男人!”
背对她的肩头微微耸动,南宫浣花蓦然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眸中的如百丈寒冰般的冷冽,施轻滟不由地后退一步。
南宫浣花一步步走近,抬手,猛地一掌打在她的脸上。
施轻滟猝不及防,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相信地瞪着她,“你?你敢打我?”
“听着,”南宫浣花一字一句地,“我们的恩恩怨怨我已经不再计较,但是不准你再出口侮辱我娘!我娘是清白的,这一切都是你娘故意害的!只是,那个男人宁愿让我娘半生凄凉,也不愿意澄清这一切!”她冷笑,“从离开施家那一刻起,我和施家就没有了任何关系!我只想告诉你,好好地做你的守备如夫人,别断了你唯一的依靠!”她眸色冷冽而鄙夷,“记着,现在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的人,是我!”
施轻滟被她的气焰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宫浣花施施然地,缓步走下石阶,那侍卫过来态度恭谨地为她撑开一柄油纸伞,顺着回廊慢慢消失在尽头。
寒风中,只留下施轻滟愣然地站在原地,美丽的脸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