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程(一)
天气逐渐进入了深秋,风,带着丝丝寒意。
蕃列的夜色清冷如常,此时,最为热闹的不过是烟花之地。灯火晃晃,丝竹缠绵的声音和姑娘们的娇声软语飘散在夜晚的空气里。
然而,昔日喧闹的藏娇楼掩映在幢幢而幽暗的树影中,看不到一点灯火,一片死寂。两扇大门紧闭,森森泛着寒意,两道交叉的官封异常醒目。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停留在大门前。
突然,眼前火光闪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数十个持着火把和钢刀的官差,杀气腾腾地将他俩围住。
灯火闪动中,却是两个风神如玉的年轻公子,其中那矮个子虽然俊美,但左脸颊上有一道蜿蜒的伤疤,让人觉得惋惜。
武官瞪着两人,声音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封查重地?”
高个子伸手将矮个子揽住,声色不动,道:“路过而已!在下这就走!”说着,拉住他转身就走。
“站住!”那武官喝了声,靠近几步,注意到他的脸,稍稍顿了下,“你们不是本地人?”他蓦地将刀架在高个子的脖子上,“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高个子眸中闪过丝薄怒,冷戾之气隐隐而动。
他冷然一晒,用一只手将那刀刃轻轻推开,道:“官爷,你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那武官怒,道:“本官奉命追查藏娇楼老鸨被杀一案,凡有嫌疑人等,俱要盘查。”他斜睨着他,傲慢地,“本官怀疑你等行为鬼祟,实在可疑!来人,将他们押进大牢,留待明天审问!”
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要将两个人扣住。
那人脸色微变,正在这时,两三个人影极快地飘了过来,其中一个喝道:“尔敢!”挡在两人的面前。
说话之人二十四五岁,面貌清俊,英气逼人。他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冷的寒光,直抵着对方的面门,冷声道:“一个小小的武官,竟敢滥用职权,私自扣人!真是胆大妄为!”
那武官涨红了脸,怒不可遏,道:“反了!反了!”转向旁边的衙役,“还不快拿下!”
衙役们迟疑着,进退不能。
高个子按住那人的手臂,那人会意,剑身微震,一个玄色玉牌顺着刃口滑落到那武官的眼前。
那武官眯着眼,仔细一看,连忙叩头下拜,“不知大人驾到,卑职刘奎虎得罪了!”态度变得恭敬而惶恐。
那公子声音阴冷,道:“让元恒来见我,不许惊动任何人!”说完,一甩衣袖,将玄玉捞入手中,径直拉着那俊美少年在那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
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刘奎虎才长吁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宾至客栈的一间上房外,门的两边各站立着两个如冰雕般的人。屋里,灯光昏黄摇曳着,每个人的脸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那公子坐在桌边,慢慢地啜着茶。
俊美少年半个身子都掩在角落里,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而座下跪伏着一个玄色衣袍的人,他的头几乎挨着地,声音低低的,带着丝颤栗,“蕃列守备元恒叩见睿王爷!”
睿王爷——薛深冷冷地斜睨着,好久,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元大人对蕃列的治安真是上心啊!”
元恒觉得脊背上有些寒意,道:“下官惶恐!王爷有所不知,藏娇楼的老鸨两个月前被人谋杀,至今凶手没有缉拿归案。下官实在无奈,出此下策!谁知……”
薛深冷冷地道:“凶手逃匿如此之久,作为蕃列的守备你却没有什么好的计策!”
元恒额上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头也不敢抬,道:“是!下官该死!只是,”他迟疑了下,“下官怀疑这案件与幽冥宫有关!”
“幽冥宫?”薛深皱起眉头。
“是!”元恒偷看了下他的脸色,继续道:“幽冥宫是这几年才刚刚出现的一个江湖帮派,都是女子,做事诡秘,亦邪亦正。与官府有过冲突,曾经捉拿几人,却自杀而死,下官至今未得要领!而这藏娇楼,下官暗中盘查年余,以为与幽冥宫必有联系,却不料老鸨被杀,下官便断了线索!”
薛深微微眯起眼睛,那俊美少年忽开口,淡淡地,道:“听说那凶手是藏娇楼里的那叫萍儿的姑娘是不是?”
薛深眸色微凛,看向元恒。
元让有些诧异,只得道:“老鸨猝死,那萍儿突然离开,下官便生了疑心。”
俊美少年轻笑了声,便不再说话。
薛深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元恒匍匐着,不敢再说话,房间里安静地只听见彼此间低缓的呼吸声,还有俊美少年不时用签子拨拉着灯芯,发出滋滋的声音。
朔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天,是墨黑色的,沉重地让人压抑,要透不过气来。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鳞次栉比的屋脊上飞快地起落,落入一个僻静的巷内。
突然,她停住了,只露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梭巡着四周。
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现身出四个一袭绿衣的蒙面女子,她们成四方姿势将她围在中间。
风,掠过她们的衣襟,飘忽如幽灵。
为首的一女子声音阴阴的,“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幽冥宫的人?”
那女子眸中锐色一闪,声音有些低哑,道:“你又是谁?怎么说我是冒充的?”
为首女子冷笑一声,冲着同伴微微一抬下颌,“拿下!”
另外三个女子身形暴动,寒光闪动,齐齐扑向那女子,又狠又快!
那女子吃了一惊,双臂一振,两把钢刀挥出,如同流星急坠,将来势挡住。
五个人混战起来,只见身影晃动,寒光闪闪,伴着一两声娇斥声,竟然是一场生死之战。
骤然,四女子身形后退,为首女子眸中不掩惊震之色,道:“你?你是男人?”
那“女子”哈哈一笑,顺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精瘦但不失俊逸的脸,眸中冷冽和戏谑更重,“果然是幽冥宫的杀手!在下等候多时了!”
四女子心知有异,互相使了个眼色,身子急退,衣袖挥洒中,白色烟雾腾然而起。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白色烟雾反噬将四人笼罩在烟雾中,竟然辨不清方向,也无从逃走。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都拿下!”四人脚下酥软无力,慌乱中没有来得及多想,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颈之上。
烟雾渐渐散去,空地上多了许多捕快和一个身材修长的紫衣人。
他脸上罩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只有一双冷冽的眼眸透着阴狠,一袭紫葚色的衣袍飘动着,周身无形中透着阴骘和凛冽的霸气。
恢复男子身份的那个“女子”和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恭敬地站在他的身边。
一柄透着寒色的剑尖托起了一个女子的下巴,而那面纱飘然落地,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儿。冷冷地,他的声音如同从冰冷的地域传来,“你是幽冥宫的人?”
女子稳住心神,冷冷地道:“你让人假扮幽冥宫的人,费尽心思将我们引出来想做什么?”
面具人道:“本王想知道你的主人是谁?”
女子冷笑了下,道:“落到你们的手里,悉听尊便!”便凛然地闭上眼睛。
“是吗?”面具人眸中闪过丝残忍,手腕微微翻转,那剑尖慢慢地划入她脸上娇嫩的肌肤,血,顺着剑刃和脸颊沥下。
女子睁大眼睛,满是恐惧,脸上是如针蛰般的刺痛,“你?你这个恶魔……”
面具人似乎笑了,道:“想一想要不要说实话!”剑尖又慢慢上移。
女子声音嘶哑,直瞪着他,怨毒,仇恨,她一字一顿地,“伤了幽冥宫的人,他日必要以十倍偿还!”她身体猛然上抬,那剑收手不及,从喉头穿过,血,如泉般喷出!
她的脸上满是诡异的微笑,那突起的眼珠,还有鲜血淋淋的脸颊,在黑暗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周围听得抽气的声音,那面具人倏然手指曲起,几点寒星射出,那剩下的三个女子睁大了眼睛,却动也不能动弹。
面具人道:“将她们押入大牢,明日候审!”停了下,“看好她们,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衙役们应了声,涌上来将三个女子捆了,押了下去。
面具人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眸中闪过嫌恶。他动作优雅地掏出一方丝帕,慢慢将剑尖上的血迹拭去,随手一扔。
一阵风过,将那丝帕卷起,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