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负你泪几行(二)
那人挟着南宫浣花用极快的速度穿过树林,走上了一条树枝藤蔓和杂草交错的小道,直往山腰攀登。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登上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南宫浣花道:“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我可以自己走。”
那人呆了下,松了手臂,慢慢地抬手拉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南宫浣花熟悉的,也是意料中的脸。
南宫浣花揉揉酸麻的腰和胳膊,语气中有着抱怨,道:“我就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如果……”她打了个寒战。
扶摇沉默了下,道:“我打探好了的!”他看着她,眸中有着隐忍的痛苦,呐呐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南宫浣花知道他对于自己被强迫嫁给薛深心有愧疚,心头蓦然一痛。她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别处,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扶摇道:“山下一定布满了官兵,甚至会搜山,现在没有办法出去。我们只有在山里躲一阵子了。”
南宫浣花点点头,对于她来说,离开睿王府,离开那个男人,让她无比轻松。
她的心明朗起来,道:“那我们快走吧!”说完,提起裙摆,奋力地往上攀登。
扶摇的唇角弯了一个很弱的弧度,心,也变得快乐。小心翼翼地,他拉住她的手,在陡峭蜿蜒的山路上蹒跚而行。
在这一刻,他握着那微沁出汗意,柔软而滑腻的柔荑,不时瞧着她因为走路微微酡红的脸颊,明亮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唇角。心头是满满的幸福!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路,终于有了尽头。半山腰上,被老树、峭壁所遮盖的一处平坦的崖石,倚着山壁用几根粗壮的树干搭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屋,屋后的崖缝里探出虬须的古柏,藤蔓交缠错结,几点野花盘缀其间,苍郁中透着柔曼的绚烂。
南宫浣花不顾自己的狼狈,迎风站在平台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肺腑中氤氲着清凉的芳香。
扶摇眼睛中是满满的宠爱,道:“阿奇,换件衣服吧!它们都破了!”
南宫浣花这才注意到身上被荆棘扯破的那华丽的衣裙,伸手摸摸头发,发钗摇摇欲坠,知道自己的脸也一定不成样子。
她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不过还是听话地进了茅屋,竟然看到了几件自己曾经穿过的女儿装。
扶摇有些尴尬,低声道:“我想着你有一天出来总得有衣服穿。”
南宫浣花微微一笑,眸中有晶亮的东西在闪动,道:“谢谢!小姚!”
扶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上柴门,退了出去。
于是,扶摇和南宫浣花两个人就很安心地在这儿住下了。扶摇每日出去打些野味,南宫浣花负责茅屋里外前后的整理,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
只是,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薛平川,也没有提起曾经在端王府的一切,对于两个人而言,那段日子是个不可触摸的伤痛和敏感。
早晨,扶摇很早就出去了,南宫浣花闲来无事,便提了篮子顺着石阶到了山崖后。
这儿地势平坦,土质松软,藤蔓攀爬在山壁上,犹如一个绿色摇曳的门帘。大片的野花金灿灿地盛开着,蝴蝶和蜂儿在花间流连起舞,嗡嗡声不绝于耳,风挟着花香在鼻息间萦绕。
南宫浣花拨开那天然的门帘,坐在那块突兀的青石上,放下了篮子,向下俯视。
山下郁郁葱葱,蔓延起伏,云雾如丝如烟飘忽在山腰,太阳光透过,犹如五彩的薄丝在飘荡。山谷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灿烂,依稀看到其间有一条涓涓的小河贯穿过绿草如茵的草地。
南宫浣花痴痴地看着,神思已经飘远。这条小河其实就是薛平川曾经带她去过的山谷中的那条。山色如旧,河水淙淙,只是那风神儒雅的少年不再!
正在她出神时,忽然听得藤蔓外有窸窣的声音。她吃了一惊,以为是薛深的人搜上了山,当下不敢出声,便慢慢蹲下,将身子隐藏到大青石的后面。
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的两个声音,十分的熟悉。
女人道:“你打算一辈子就躲在这个山谷里?”
男人不语。
女人的声音带着怨怒,道:“你这样对她,她可曾用心对你?”冷笑着,“如果她知道真相,只怕恨你入骨!”
男人的声音低沉,道:“这是我与她的事,我说过了不用你管!”
女人尖利地道:“我何尝想管?扶摇,你负我如此,你让我心里如何放下!除了那个女人,你心里难道真的存不下其他人了么?”她恨恨地,“我为你背叛了阁主,甚至不惜追寻你至此!扶摇!扶摇!是你负我!”
扶摇叹息一声,道:“饶红,今生是扶摇负你!你,忘了我吧!”
饶红大笑,道:“扶摇,你真是狠心!我饶红没有想到会落到如此地步!”话音一转,恨意深重,“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告诉南宫,当年是你藏了兵符,让援军滞留不前!是你害的薛平川兵败身死!”
“你敢!”扶摇怒,咬牙道:“这是阁主的意思!”
饶红道:“可是阁主死了,七杀阁已经瓦解一怠!如果我说是你,你认为南宫会不会相信?”
扶摇一阵沉默。
饶红又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如果薛平川起事成功,南宫更是与你无缘!但是薛平川死了,你就会有机会!”她笑,“藏兵符,滞留援军,固然是阁主的命令,但是,也是你心中所愿!是不是?”
扶摇依然沉默,陡然听到饶红一声惊叫,“你?你想怎样?”便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
扶摇的声音阴森森的,“饶红,你不要怪我!”有些凄厉,“是你逼我的!”
接着,只听得衣袂猎猎,还有碎石滚动的声音,顷刻,便没了声息。
南宫浣花蹲在那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头脑连带身体都麻木了,在那一时间没有了知觉。
原来,薛平川的兵败真的是一场阴谋!原来,扶摇明明知道起事的结果,甚至一手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她的心头犹如翻山倒海般,悲恸,愤怒,酸苦……种种,万般情绪向她卷袭而来!
她慢慢地站起来,踉跄着还有些酸麻的双腿走出了藤蔓的门帘。触眼处,便是狼藉的花地,还有一滩殷红的鲜血。
当南宫浣花返回茅屋时,看见扶摇正焦急地在屋前走来走去,她停住了。
扶摇看到她,欢喜地道:“阿奇!你去哪了?我……”他突然顿住了,他注意到南宫浣花那苍白的脸色,那眼眸中透着震惊和痛苦,还有生生的疏离。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南宫浣花一步步地走近,站住,她扬起脸,一字一顿地,道:“饶红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扶摇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他向后退了几步,艰涩地,“你,你都知道了?”
南宫浣花没有回答他,喃喃着,“为什么?小姚?你不是小姚对吗?小姚不会这样对我的!”
扶摇突然笑了,凄惨中带着嘲讽,他道:“是,我是小姚!只是因为你,我才变了!”他盯着南宫浣花的眼睛,声音狠戾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薛深和薛平川都可以拥有你?而我不行!我可以为你去死,去做任何事!”他长出了口气,声音冷酷而平静,“是!薛平川的兵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想让他成功,我不想让他那么幸福!如果不是他,不是那个男人,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去大漠看日出,可以荡漾在满池藕花之间……”
南宫浣花苦涩地笑了下,摇摇头,道:“小姚,我们已经错过了!在我的心里,你是个可以依赖的兄长,一个共生死的朋友!……”
“我不要!”扶摇眸中满是疯狂,他扣住她单薄的肩胛,狂怒地喊着:“听着,阿奇,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如果不是我的懦弱,你就不会遇见薛平川!可是现在薛平川死了,薛深他不会找到你!你,就是我的!”
他蓦然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撬开她的齿,汲取她的芬芳!刻骨的思念,压抑的**,还有如火般的嫉妒,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把她压在身下,手胡乱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蹂躏她的柔软。
南宫浣花短暂的惊恐之后,却没有挣扎,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下。
是的,如果当初的她和他任由那情感的萌芽和成熟,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甘心斐语的死,他和她应该徜徉在无比宽广的天地之间,过着简单却快乐的生活。
只是,这只是如果!
扶摇尝到了那一丝的苦涩,那丝咸味,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浇熄了他的熊熊欲火。他放开她,看到她的眼泪,他陡然后退,抓住自己的头发,狂喊一声,掉头向山崖下狂奔。
南宫浣花慢慢地坐起身子,慢慢地将头发,衣服理整齐,神情异常地平静,眼眸却迷离而空洞。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她曾经在意的人,阿斐、斐语、薛平川、疏月、甚至小姚……她们都一一离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