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负你泪几行(一)
天朝天佑元年,薛深因为拥护有功,被封为睿王爷。次年娶妃后,皇上特地另赐一处宅邸,为“睿王府”。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睿王妃宠冠府邸,无人能及。
外面的人谈起,也不禁感慨,想薛深权倾天下,竟然独宠一个无盐女,想必那无盐女必有过人之处。
转眼到了初春,镇南王妃性情淡薄,虔心向佛,每年的春秋之际,她都要到皇家寺院隆安寺中小住几日。南宫浣花既然嫁为新妇,自然也要陪同前往。
于是,在薛深的护送下,大批的侍卫和宫女簇拥着两辆软轿浩浩荡荡地,逶迤数十里,赶往城外十多里外的隆安寺。
隆安寺依山而建。时至初春,风和日丽,极目远眺,绿草茵茵,随着山峦叠嶂起伏,星星点点的色彩点缀其间,让人心旷神怡而忘乎所以。
隆安寺的主持早已安排好了禅房以供镇南王妃和睿王妃休息,薛深布置好护卫细细嘱咐后才离去。
主持道:“王妃请稍作休息,了缘师叔远游方返,贫僧这就叫徒儿去通告。”
镇南王妃微笑道:“是吗?不用了,弟子还是自己去吧!”
主持也不勉强,便领着这一行人到了一处幽僻的禅房前,轻轻叩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道:“了缘师叔,王妃来了。”
门开了,房间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眉须皆如霜染的老和尚,他也不睁眼,道:“阿弥陀佛!王妃凤驾亲临,贫僧失礼了!”
镇南王妃微微一笑,合掌道:“弟子不敢!弟子远道而来,愿聆大师佛音。”
了缘颔首,两人谈话默契而不失禅机。
镇南王妃听到神会处,不禁微微而笑,南宫浣花也陪在一旁低眉敛息。
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镇南王妃满意地起身向了缘告别。
老和尚微微睁开褶皱重叠的眼睛,目光停留在南宫浣花的身上,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面相极贵,只可惜脸有瑕疵,贵中带煞。听贫僧一句劝,万事冥冥中自有安排,施主莫要强求,否则伤人亦伤己!”
南宫浣花一愣,转头注意到镇南王妃惊疑的眼神,淡淡地笑了下,道:“小女子无所求,只因所求天不给,无求天弄人!”
了缘默然,微微叹息道:“一个情字,一个痴字,却伤了天下多少人!阿弥陀佛!”便不再说话。
镇南王妃和南宫浣花默默地走了出来,随从们都识趣地远远地退开。
此时暮色渐浓,禅院古寺更显得幽深肃穆。镇南王妃停下脚步,凝注着南宫浣花,似乎想说什么。
南宫浣花低下眼睑,道:“妾身恭听母妃的教训!”
镇南王妃轻轻地喟叹一声,移开目光,慢慢地道:“你说,在这个世上是被人爱着快乐,还是爱着人快乐?”
南宫浣花沉思了一下,道:“妾身不知道,妾身只知道爱与不爱,随性所至,无需强求!”
镇南王妃眼神迷惘,喃喃道:“无需强求?谁又能做到?阿浣,你知道吗?被人爱着,自己却不爱是痛苦,爱着别人,他却不爱自己,更是痛苦!”她看着她,眸色有着伤痛,“你恨深儿的深,就如他爱你的深!我是他的母亲,我了解我的儿子,阿浣,试着对他宽容点,好吗?”
南宫浣弦一震,避开她殷切而伤感的眼眸,漫漫地看向远处。
两个人就是这样沉默地站着,看着暮色将山峦浸染,直至将自己也浸染进了这沉沉的暮霭之中。
半个月后,镇南王妃一行终于起驾回府。薛深在宫中一时走不开,便派了贴身侍卫耿弋带着几十个侍从护送。
这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山风带着潮湿的水气,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地上的小草,野花……都饱蘸着湿意,雾茫茫的一片。
转过一个山坳,只听见风吹过树叶,藤蔓的簌簌声,间或几点水珠洒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带着清凉的味道。
耿弋突然止住了脚步,他使了个眼色,手下人悄没声地散开,将两乘软轿围护在中间,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刀。
树林里出现了一队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手里的刀带着潮湿的雪亮。
耿弋冷冷地道:“你们不想活了吗?竟敢挡住睿王府的路!”
领头的人怪笑一声,道:“我们劫的就是睿王府!薛仓翰那两个贼父子杀了我们多少兄弟,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今天是老天有眼,让他的娘和女人撞在我的手里,也是天理昭彰!”他一挥手,“弟兄们,上!杀了那两个女人,为死去的主子和兄弟们报仇!”
那些黑衣人早已跃跃欲试,腾身而上,个个出手狠辣,大有一死相拼之势!
耿弋一声令下,侍卫们也奋力迎战。两拨人刀光剑影,杀成一片!
杀得正激烈时,林子里骤然响起一声尖啸,一道黑影如同一缕轻烟射向镇南王妃所乘的软轿。
周围的侍卫们都是大惊失色,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却落下了南宫浣花的软轿。
那人身手极快,刀光闪处,已将最为贴近的几名侍卫砍到,血,如箭般地喷射到路边的树干上,草尖上,颤颤巍巍的。
乘着侍卫们心惊胆颤之际,他身形暴转,直冲向南宫浣花的软轿。
耿弋心知不好,但苦于被黑衣人所缠不能脱身,心急如焚,大喝道:“尔敢!”连刺数剑,逼开黑衣人,扑了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那人撩开轿帘,伸手将脸色苍白的南宫浣花揽在臂弯中,手中刀光如电,连伤了几人,借着空隙向旁边闪开几步。
耿弋和侍卫们被迫连连后退,生怕伤了南宫浣花,又担心镇南王妃被黑衣人所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挟着南宫浣花几个纵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他转过头来,恨黑衣人入骨,一声呼喝,侍卫们将黑衣人团团围住厮杀起来。
领头的黑衣人见势不好,打了个唿哨,且战且退,丢下几具尸体,剩下的几个人钻入了密林不见了。
耿弋对林中的地形不熟,又不敢疏忽了镇南王妃的乘轿,只得停留在原地,不敢追捕。
他急急来到镇南王妃的软轿前,躬身行礼,道:“在下耿弋护卫不力,让娘娘受惊了!请娘娘降罪!”
镇南王妃惊魂稍定,她得知南宫浣花被人掳走,一时间也是愣了。
好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耿护卫,睿王妃被掳,非你之错!本妃会替你等向睿王爷说明。”
“谢王妃娘娘!”耿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转头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好几具尸体,鼻息间是血腥味混和着潮湿的气味。又抬眼看向那幽深的树林,脸色难看之极。
看样子,那人是冲着南宫浣花而来,是否敌意尚不得知。但是他知道这睿王妃在主子心中的位置极为重要,这被掳走,只怕镇南王妃出面也不能让自己等人脱罪!
他摇摇头,不敢再想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