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狩猎云梦山
原先,固塬北部的云梦山,有一片十余万亩的原始森林,俗称"老林子",分属六个乡镇管辖。渭水流域乃中国古文明中心,兴则王侯将相大兴土木,衰则战火纷繁,原始森林几被毁尽。云梦山尚存原始森林,实属罕例。
人常说:"无言胜过潦草。"然而对于熟惯了钢筋丛林的现代人来说,森林已陌生和遥远了,多少该说的话没有说,甚至不知从何说起,因此上只要是有关森林的话,潦草也胜过无言。
人类目前所知惟一存在生命的星球是地球。而在地球上,生命活动最集中多样的所在,又是森林。就拿云梦山森林来说,种类繁多的生物,在其中生而又死,死而又生,周而复始不已。落叶、败枝、枯草、鸟兽尸体等,在地面形成数尺甚至数米厚的"熟土"。随便抓一把,里面就有数十亿计的微生物。微生物和植物的根,都需要吸收水分,呼吸空气。以微生物为食的蚯蚓,同时便像老农一样殷勤地犁松着土地,从而利于水分渗入和透气。各种昆虫,又把新的落叶、败枝、枯草、鸟兽尸体等破碎并和微生物还原成有机肥料,供给植物养分。树为争光照,互相比高。有的树,高达几十丈,十来人才能环抱树身,树伞则有数亩之大,遮天蔽日。这样的树,多已经了千年沧桑,树身满是疮疤。而靠地面的树身,常是空心,有小房子那么大。猎人冬天,最爱到里面避寒休息。运气好的话,还会遇见冬眠的狗熊,不劳而获。树木稠密处,地面野草稀少柔弱,空中则枝叶相交,葛藤相连。葛藤粗者如蟒,细者如蛇:或盘绕而上,树有多高,藤有多长,或如须下垂,直触地面;有的不过青藤一条,有的则满布各色斑纹。采食野果的松鼠,顺藤沿枝从这树到那树,如走平地。它们消化了果肉,却消化不了里面的硬壳种子,便随粪而下,到处播种。树木疏落处,土质潮湿而有弹性,草本植物欣欣向荣,如地铺绿毯,上野花团团簇簇,流蜜放香,婀娜多姿,色彩斑斓。花开时候,正是植物多情的青春期。果蝇、黄蜂、蝴蝶等,翩翩舞于花团锦簇里,殷勤做媒,为异性植物传精授粉。媒也不白做,得了一嘴甜蜜,染了一身香气。花开花落,种子结出,渐渐成熟,经风摇落于土。秋去春来,雨水滋润,新芽破土而出,于是植物死而不绝,自有更新换代者。
有利必有弊,物极必反。微生物既可将老死的动植物**为肥料,又可使新芽嫩叶染病。不过无妨,自有昆虫为天敌。昆虫既可为植物传精授粉,又常以新芽嫩叶为食,疯狂繁衍,便会成为森林之害。仍然无妨,还有食虫鸟类为天敌。山鸡、松鸡笨拙地跳跃于草丛,黄鹂轻盈地起落于树伞,无非是在啄食昆虫。食虫鸟类,也不可数量太大,否则又会使昆虫数量减少到森林所必需。还是无妨,有凶禽为天敌。那正在高空滑翔的秃鹫,突然凶猛地扑向树伞。黄鹂惨叫着逃向密林深处,笨大的秃鹰飞行于交织的树枝间却绝不磕碰,甚至有点优雅。终于,美丽的鸟羽纷飘而下,黄鹂成了秃鹫腹中之物。熊、豹、狼隐于水边灌木丛里,伺机进攻来饮水的鹿、獐子、羚牛、羚羊、黄羊。肉食动物也使草食动物无法太多繁衍,从而过度啃食植被。
草食动物腿都细长,逃跑速度极快,多是老弱者被肉食动物所淘汰。不过有时候,会出现特别情况。精壮的羚牛面对来进攻的金钱豹,不逃而发起勇猛的还击。虽然最终羚牛还是成了金钱豹的腹中之物,但金钱豹也伤痕累累,甚至成为残废,难以再在森林中久存。有趣的是,羚牛、金钱豹在血肉横飞大战,丹顶鹤却熟视无睹,悠然地在水边迈着长腿觅虾,水鸭子则扑棱着翅膀在水面啄鱼。只有猎人的枪声,可以使所有动物惊慌逃窜。至于动物之间的相互淘汰,本是自然规律,它们已视之为平常,并不在意。
森林里充满矛盾又充满生机,丰富多样的生物,组成了一条紧密相连的生命链,互相依存,互相制约,缺一不可。
所谓山绿水长,是因为森林还具有蓄水作用。云梦山森林里,随处可见泉、溪、瀑布。谷底的小溪,隐于芦苇丛里,声若人私语。高山流水,飞瀑直下,轰然如雷,云腾雾绕。水流出山,滋润着山外的川塬。民国十八年大旱,关中人食人。云梦山周围却因有流水浇灌土地,灾情较轻,涌来无数叫化子。
人们把森林称为地球之肺。森林,可过滤空气中的尘埃,可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气体转化为氧气,可增加空气中的负离子浓度,可使空气湿润温和……总之有林的地方,就会在周边形成一个宜人的小气候。小时生活在云梦山森林边的武七嬷,身体便极为健康。特别是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犹如森林上空的天一般明亮纯净。林边的人,也多比别处的人皮肤光洁、润泽。武七嬷年轻时,就肌肤细腻,光润如玉。
享受生命之美,才是人最美的享受。森林生命之美,绿色只是最醒目的部分。森林生命之美有声有色,富有动感和韵律,且处处不同,时时有变。
冬日落雪后,森林庄严肃穆,纯白而不单调,有的树像梨花盛开,有的树像白熊直立,有的树像白天鹅单腿着地,千姿百态,犹如一座宏大壮观的白色迷宫。春日嫩芽成叶,花苞绽放,求爱的鸟儿狂舞欢歌,生命如潮。这时看破红尘,厌倦生命者,如果遁入森林,受其感染,会不由自主又精力充沛,热爱生命的。仲夏盛暑,白昼炎阳,动物都躲在阴凉处,懒得一动,森林丰盛而平静。然而一到夜晚,徐徐凉风,吹得白杨的叶片像无数蝴蝶在枝条上轻轻舞翅,动物便兴奋起来。月光下,肉食动物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之美,草食动物又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速度之美。夜鸟凄叫,野兽狂吼。忽然昆虫管弦乐队的合奏响起,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音。仲夏之夜,森林热闹非凡,美如梦境。晚秋时节,谁要是事业受挫,精神沮丧,不妨到森林里走一走。那时的森林,到处是成片的金黄色、橙红色、猩红色,像燎原烈火一般夺目耀眼,灿烂辉煌。睹之准会热血沸腾于内,激情洋溢于外,心怀豪迈,不承认失败,大不了从头再来。
云梦山森林,冬夏春秋变幻无定。固塬人因之对世界也充满神秘感,相信天地间有超自然力量,水有水怪,树有树精,山有山神。正因如此,武七嬷的父母被族人视为鬼怪,无法在人群中生活,逃入云梦山森林深处,与兽为伍了二十来年。
20世纪30年代的一天,固塬镇中山姬族人轰动。姬长庚十六岁的大儿,去口外贩马,竟带回了一个高鼻梁大花眼,皮肤白皙,身材高挺壮实的西回回(维族)女子。固塬自古回汉不通婚,姬长庚捏了一大把冷汗,族人却因人老几辈从没见过这种事情,一时不知所措,任回回出出进进,忙来忙去,似乎已接受了她为本族媳妇这一事实。既然回回又不是地畔子界墙,与谁无争纠不碍谁的事,长庚一家还在族中极好事,有求必应,"远亲不如近邻",谁要和他们过不去,真成"吃多撑着了"。况且山村生活太平淡无奇,人们活得昏昏欲睡,出这么个新鲜事新奇人,让大家神经有多兴奋,茶余饭后有多少说不完的话,岂不是一乐事?姬族人有一段时间,比谁家正儿八经娶了媳妇还高兴。娘儿们为看稀奇,往长庚家跑得格外殷勤,不是借酵面团儿花样儿鞋样儿,就是找乱跳窝的帽帽母鸡;小伙子们则为饱眼福,有事没事都爱到长庚家去串门,取笑老大:"你倒会空手套白狼,一分钱不花就娶了个妙媳妇儿!"
那回回说话叽里哇啦的,长庚一家除老大外,别人一句也听不懂。但那回回很聪明,用手势姿态,就可以和这一家人沟通心灵。看来,她分明是一个心怀美好的女子。长庚的大儿年纪虽小,人却是汉子,威武英俊,豪爽勇猛,啐一口也如子弹出膛。长庚心中,自来有个英雄情结,闲时便好爱向家人说古今英雄。受其感染,一家人都崇拜英雄。英武的老大,便成了一家人的最爱,当然也爱屋及乌,爱他所爱的回回了。
当时的固塬人,既觉得世界神秘,便相信人死了会成鬼,鬼魂可以附到活人身上。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这种感觉长期潜移默化的作用,有人会突然神志不清,张口闭口说自己是死去了的某人。不过几天之后,--有的只过一阵子,就会恢复正常思维。人们便道:他叫某死鬼缠住咧。
于是家人烧符作法,替他驱鬼。
他们不光认为死人会成鬼,还认为活人身上若带邪气,也会成活鬼。
神志不清者的一时胡话,神志清醒而愚昧的山民,却信以为真。一些不通今的老娘儿,也借以炫耀自己博古,搅动三寸不烂之舌,穿凿附会,说什么时候某死鬼,害得村里鸡死狗病,什么时候某活鬼,又害得村里瘟疫大发,家家死人,俨然在这方面是大知识分子。
其实鬼在中国明朝之前并非认为是害人,因此中国对先人是极度尊崇、膜拜的。在中国古代对待正邪是看他的行为,并不是以为是妖就坏、是仙就好。就像有妖道、邪僧一样。而并不像西方天使就是正义,吸血鬼就是邪恶的。鬼,又称亡灵,传说是死亡之后留下的魂魄,常被认为是死人的幽灵。鬼也许不存在,毕竟没有人能够证实,但也没有人能够说明鬼不存在。
实际上鬼的来源是多重性的,复杂多变。首先,鬼是跟灵魂联系在一起的,而灵魂又和梦境密切相关。"在远古时代,人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并且受梦中景象的影响,于是就产生一种观念:他们的思想和感觉不是他们身体的活动,而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从这个时候起,人们不得不思考这种灵魂对外部世界的关系。既然灵魂在人死时离开**而继续活着,那么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设想它本身还会死亡;这样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这样,远古时代的人们便得出了人是由"**"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的这一结论。**可以死亡,但灵魂是永远不死的。人在死亡时其灵魂就脱离了人的**,便成为了鬼。只是一种对人鬼产生原因的解释。还有一种是自然鬼神,其产生原因是因为过去的人们对雷电、地震、阴雨等自然现象无法理解,认为是一些鬼神在操纵着这些自然现象,每一种自然现象都是一种鬼神的恶作剧。
鬼神之说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是十分盛行的,就像蒲松龄就写了很多鬼怪的故事。
在中国有比较出名的四大民间鬼故事,流传范围也比较广。
杀鬼状元:嵇康杀鬼
嵇康一天晚里在灯下弹琴。忽有鬼,面甚小,转眼间变大丈余,穿黑衣长衫,挡住亮光。嵇康一见,吹灭火光,说:耻与魑魅争光。鬼听后,忿忿然死去,化血水。
杀鬼第二名:宋大贤捉鬼
阳西郊有一亭,宋大贤曾宿亭楼上,夜坐鼓琴。到夜半时,忽有鬼来,狞目龇齿,形象可恶。宋大贤鼓琴如故,鬼乃去。一会后。鬼取死人头又来,投人头于宋大贤面前。宋大贤曰:“很好,我可以当枕头。”鬼又去,良久乃还,欲手搏。宋大贤捉鬼腰,遂杀之。自此,亭舍再无鬼。
杀鬼第三名:三义炸鬼
有一个小贩,叫三义,除夕夜在街上叫卖鞭炮时遇到一鬼。鬼想吓死他,脑袋一晃变得比脸盆还大。三义胆大机智,立即撑开伞遮住脸不断转动。鬼不能胜,又立即发出凄厉的叫声恐吓他。三义也扯开嗓子喊,清脆的叫买声又压过了鬼。鬼一弓腰,身体立即变得很高;三义脱下草鞋,两手轮流上抛,形如流星,超过了鬼头。鬼气极,露出獠牙,吐出舌头;三义摸出一个花炮,一端含在口中,一段引线点燃,立刻万点金星从他口中喷出。鬼看了口瞪目呆,表示服输,愿拜三义为师。三义暗喜,便摸出一个大爆竹,命鬼咬住,三义点燃引线,只听一声巨响,鬼被炸成一滩黑水。
杀鬼第四名:吃屎骗鬼
有一细长黑鬼,常出没于山西王遥家,有时作歌长啸,有时学人说话,还有时将粪秽投入人食物当中。王遥家人苦不堪言,请道士做法捉鬼也是不行。一日,王遥吃饭,鬼将猪粪投入王遥碗中,王遥泰然而食之,曰:以粪投我,我不怕。我最怕的是将金钱投我屋中。于是,每日鬼以钱投王遥家中,前后十余此,得银钱百余两。后鬼钱空而走。不复有鬼。
除了这四大民间鬼故事之外,还有比较出名的和鬼相关的就是钟馗捉鬼的故事,相传在四川丰都“鬼城”天子殿前左侧,有一座钟馗殿。殿中供奉的主神,是民间传说中专门捉鬼、斩鬼、吃鬼的鬼王钟馗。钟馗的显赫与唐明皇李隆基有很大关系。
据说,有一年唐明皇从骊山校场回宫,忽然得了重病,御医们费尽心思,忙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转机。一天深夜,明皇梦见一牛鼻子小鬼,身穿红衣,一脚穿靴,一脚光着,靴子挂在腰间。这个小鬼偷偷盗走了杨贵妃的紫香囊和明皇的玉笛。李隆基见了大怒,大声呵斥。这时突然出现一个大鬼,头顶破帽,穿蓝袍,束角带,一下捉住小鬼,用手指剜出两眼,然后把小鬼撕成两半吃掉了。唐明皇忙问大鬼名讳,大鬼上前奏道:“臣是终南进士钟馗,因应举不捷,角殿阶而亡,死后成为鬼王,誓除天下恶鬼妖孽。”
唐明皇大梦醒来,霍然痊愈,于是召大画家吴道子依梦中所见,画张“钟馗捉鬼图”。图画好后,李隆基瞪着眼睛着了半晌,说道:“莫不是先生跟我一块做梦来着?画的怎么这样象!”马上重赏了吴道子,并将此画悬于后宰门,用以镇妖驱邪.邪门歪道由于唐明皇的大力扒崇,钟馗才得以确立了头号打鬼门神的地位。
在清代小说《斩鬼传》和《平鬼传》里,钟馗的来历更加曲折。书中说他是陕西终南秀才,生得丑恶怕人,却才华超群。一年进京应试,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主考官韩愈和陆贽阅后,不禁拍案叫绝,遂点为头名状元。不料唐德宗以貌取人,见了钟馗十分不悦,遂听信奸相卢杞谗言,要将钟馗赶出龙延。钟馗气得暴跳如雷,当场自刎而亡。唐德宗十分悔恨,便将卢杞流放,并封钟馗为“驱魔大神”,遍行天下,以斩妖邪。钟馗翦除鬼魅,立下大功,被玉帝封为“驱魔帝君”。
民间还十分流行“钟馗嫁妹”的传说。钟馗有个同乡好友杜平,为人乐善好施,馈赠银两助钟馗赴试。钟馗因面貌丑陋而被皇帝免去状元,一怒之下,撞价而死。跟他一同应试的杜平便将其隆重安葬。钟馗做鬼王以后,为报答杜平生前的恩义,遂亲率鬼卒于除夕时返家,将妹妹嫁给了杜平。这就是着名的“钟馗嫁妹”。“钟馗嫁妹”成为古代绘画和戏剧的一个重要题材,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
其实,历史上并无钟馗其人,钟馗源于古代一钟用于驱鬼的棒槌(椎):终葵。历代讹传,用来打击妖魔鬼怪的终葵,逐渐被人格化,成了终南进士,并产生了钟馗捉鬼的传说,钟馗的衍变确实富有戏剧性。
钟馗成为镇鬼避邪的神明以后,他的画像受到从宫廷到民间的广泛欢迎。不但春节时挂钟馗像,端午节也把他请出来,用以避邪。钟馗还受到历代画家的钟爱,传世的钟馗名画不胜枚举。
除了怒目圆睁、凶猛可畏的钟馗像以外,还有另一种和颜悦目、一团和气的钟像,画面上还沉配有蝙蝠或蜘蛛。这是祈福钟馗,蝙蝠的“蝠”与“富”同音,画上蝙蝠意味着“幸福来临”。钟馗头上画个蜘蛛亦有此意。蜘蛛,民间又称“喜蛛儿”。“喜蛛儿”自空而降,意味着“喜从天降”。这些都寄托着人们祈福的美好愿望。
在民间传说中,鬼故事就更加的五花八门,其中人们常常涉及到的,能作为谈资的,差不多有九个故事,都是和各种各样的鬼相关的。其中比较出名的有九个比较恐怖的鬼故事。
第一个是魂飞魄散
常听人说“三魂七魄”,那么魂和魄是同样的东西吗?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也许接下的故事会给你一些解释。
话说在江西南昌,有这么两位书生,一起在北兰寺读书。其中一位年纪较大,已经有40多岁。还有一位只是弱冠少年。不过这两人却相处得很好,结为忘年之交。
一天,年长的书生回家处理事情,突然得了急病,没几天就在家中去世了。而少年书生并不知情,照旧在庙中苦读功课,期望来年高中。
当天晚上,少年正准备上床睡觉,那个年长的书生突然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上床抚摸着少年的背,说道:“老弟啊,我回家这几天得了急病,现在已经是个鬼了。咱两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现在就要去黄泉报道了,特地来和你道别的。”
少年听了这话,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吓得动都不敢动,话也不敢说一句。
年长者见他这样,赶忙安慰道:“老弟,你别害怕。虽然我是鬼,但是不会害你的。如果我想害你,又岂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呢。这次我来只是想将几件身后之事托付给你啊。”
少年这才稍稍安心一点,忙道:“大哥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年长者道:“我家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和二十多岁的妻子,她们一年有个十几斗米也就够维持生活了,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她们,这是第一件事。我写了一部文稿还没来得及出版,希望你能代为刻印,使我的微名不致泯灭,这是第二件事。最后我还欠了卖笔的老王几千文钱,求你代我还了,这是第三件事。”
少年道:“大哥放心,这几件事我一定办到。”
年长者听了便起身告辞,说道:“多谢老弟了,那我这就走了。”说完便要离开。
少年见他说话条理清楚,礼貌周全,语气神态也与生前一样,渐渐地就不再害怕了,于是就哭着挽留他,说道:“这次是与兄永别,何不多留一会再走。”
年长者听了这话,也哭了起来,重新坐到床边,又聊了几句生前旧事,再次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年长者却突然站立不动了,双眼圆睁着瞪着少年,嘴却慢慢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条血红的舌头耷拉出来,还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
少年见状,吓得魂都要飞了,赶忙说道:“大哥的话说完了,就早点上路吧。”年长者的尸体还是动也不动,在那里挺着。
少年更加害怕了,拍着床大叫:“兄长快点上路吧。”尸体还是动也不动,在那里挺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加狰狞了。
少年不敢耽搁,起身就向外面跑,不料尸体也跟着追了出去。少年跑得越快,尸体也追得越紧。就这样跑了几里路,少年实在跑不动了,看见前面有堵矮墙,纵身一跃,翻了过去,靠着墙根呼呼地喘气。那尸体追到墙边,也跳了起来,不过它似乎不会翻墙,就把脑袋耷拉在墙头上,眼睛还是盯着少年,口水流出来,直滴到少年的脸上,湿漉漉的。少年吓得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以后,有过路人发现了少年和尸体。此时尸体也闭着眼,与平常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少年被家人接回了家,大病了一场。而年长者的家属也正在寻找尸体,听到消息,就急忙赶来,把尸体抬回家安葬了。
后来,有个见识广博的人评论这件事说:“人的魂是善良的,而魄却是邪恶的;人的魂是聪明的;而魄却是愚笨的。年长者刚来的时候,魂还在;可是要走的时候,因为心愿已了,灵魂就消散了,可是魄却留了下来。魂在的时候,还是个人;魂不在了,就算不得是人了。人世间的那些凶残邪恶之辈,都是魄在指使;只有那些有道德的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魂。”
第二个是剧毒的精液
什么是守宫?实际上守宫就是壁虎,所谓守宫是守卫皇宫内苑之意,皇帝最少说是三宫六院,都说后宫有佳丽三千,这些女人都是给皇帝一个人准备的,别人不能碰。为了防止宫中有**之事发生,内监会选取暗青色的小壁虎,装在青瓦缸中养在浓阴之处,每天有专人喂给这些小壁虎朱砂为食,养到三年以上,青瓦缸中的壁虎就能生到七八斤重,那体形就相当不小了。便提出来用桑树皮裹住,放在阴瓦上烤干,然后碾碎入药,点在刚入宫的女子臂上,从此臂上便有一个殷红似血的斑点,这就叫守宫砂。处女一旦破身,守宫砂就会消失,否则终身不退。皇帝就通过这种方法来约束他的女人们,一旦发现有没被临幸过的女子臂上没有守宫砂,那就是欺君之罪,给皇帝戴绿帽子,是夷九族的罪过。
咱们这个故事,就和守宫有关。
江南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两个儿子在私塾读书。这天放学回家,母亲就给他们做了梅干菜蒸肉吃。当时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两个孩子吃完饭后一身大汗,就去浴室洗澡。
过了2个时辰,两人还不见出来,而且浴室中也了无声息。家里人觉得很奇怪,就进去看看。只见浴室里哪还有两个儿子的身影,再往浴盆里一看,只见满满一盆血水。
众人吓得腿都软了,赶紧去县衙报案。县太爷是一位饱学之士,听母亲把经过一说,径直就去翻开梅干菜坛子检查,只见里面有两只一尺来长的大守宫,正在梅干菜上交尾,而精液就流入了干菜之中。
县太爷道:“古书记载,守宫的精液极毒,人如果不小心吃了,就决不能碰水,哪怕一滴水沾到身上,不管在什么部位,整个人的骨肉都会化为脓血。你的两个儿子吃了这混有守宫精液的干菜,早已化在这浴盆中了。
第三个是狐狸精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恐怖,不过在狐仙故事中算是另类。
人们常以“狐狸精”来骂那些行止不端的妇人,这些话传到了狐狸的耳朵里,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委屈呢?
在京城的郊区有户大宅子,宅子的主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夫人早已病亡多年。因此家中常常只剩下一位年方弱冠的小主人和一些奴仆丫鬟。
宅子的边上是一座荒弃多年的花园,时常见一些狐狸从中出没。晚上还时常听到花园中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似有人在追逐嬉戏。不过大宅子这边倒是未成受过什么影响,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这一天,小主人在书房看完功课,见天色已晚,正准备睡觉。忽然见到窗外站着一个美艳妇人对着自己娇笑。小主人血气方刚,见了这等情景,不免地心中一荡,虎躯一震,与她攀谈起来。
这妇人道:“小女子本是这花园中的狐仙所化,见公子相貌不凡,特来与公子相会。”
这小主人年纪尚轻,又贪图这妇人的美貌,也不害怕,就此与她胡天胡地起来。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那妇人每晚都来与小主人相会。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共寝,忽然听到屋顶上有瓦块掀动的声音,一会又听到一个老妇的声音骂道:“我在这花园里住了多年了,虽然儿女小不懂事,时常追逐嬉戏,做些掀瓦抛石的举动,可能会惊动了邻里。但是我们从未做过什么淫秽之事。你这女子,为什么要败坏我的名声。”
小主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妇人是假借了狐仙之名来与自己寻欢作乐。
后来有人评论这件事说:“都说狐狸精会假借人的名义做淫秽之事,而这个夫人却来冒充狐狸。可见淫秽之人比狐狸更甚,而狐狸倒比人更忠贞一些”
第四个是以人为饵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饵,安知饵之痛
关东人许善根,世代靠挖掘人参谋生。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因为人参是有灵性之物,会在地下移动,所以挖参的人一定要在夜深人静时——估计人参也睡着了,才能上山挖掘。
这一天,许善根半夜上山寻找人参,累得疲倦不堪,躺在沙地上就睡。睡梦中突然觉得有人抱着自己,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被一个红毛怪人抱着。
这个毛人足有二丈高,遍体长满红毛。他一会用手抚摩许善根的身体,又用许的身子摩擦他自己身上的毛,像是人在玩弄珠宝玉器一样。每抚摩一次,就不停地狂笑。
许善根吓得魂不附体,暗想这次恐怕要成为这毛人的盘中餐了。
过了一会儿,毛人将许善根抱进一个山洞里。这个山洞不大,但是里面堆满了老虎筋、鹿尾、象牙之类东西,还有一口锅子,看来就是这个毛人的巢穴了。
毛人把许善根放在石榻上,取来老虎筋、鹿尾给他吃。许善根对毛人的这种善待喜出望外,可是他实在无法生吃下这些东西,只好摆摆手,表示不吃。
毛人见状,低下头,像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点了点头,像是想出了什么办法似的,就击石取火,打水,烧起锅子,煮起虎筋、鹿尾来。烧熟了再请许善根吃。
许善根吓了半夜,早就饿得不行了,当下也不客气,大吃了一顿。
天亮了,毛人又把许善根抱出洞外,身上挟带着五支箭,爬到一座山的绝壁上,在一个山洞的大树边停了下来。毛人拿出绳子,就将许善根绑在了这大树上。许善根大惊失色,以为毛人要把自己射死。
不一会,一群老虎从洞中跑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来抓许善根。这时,毛人拔箭射死了老虎,再解开许身上的绳索,抱着许善根以及死老虎返回洞中。
许善根这才明白,毛人养着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拿自己作饵诱猎老虎。
一个多月过去,许善根安然无恙,而毛人却因为天天吃老虎肉,竟变得特别肥胖起来了。一天许善根想回家了,就跪在毛人跟前,边哭边拜,不停地用手指着东方。毛人也伤心得流下泪来,就把许善根重新抱回他采参的地方,并指示他回家的方向,还将山上产参的地方一一指给他看,以示回报。许善根从此以后就富裕起来了。
第五个是尸变
最早看得关于“尸变”的故事就是卫斯理先生的《尸变》,不过卫先生喜欢把什么事都推到外星人身上。现在看了古代小说里的故事,觉得更有意思。毕竟人的身体奥妙无穷,谁知道尸体又会不会发生什么神奇的变化呢?
第一个故事:陕西某村庄有个姓胡的女子,嫁到李家作媳妇。一天夫妇俩发生争吵,女子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走了好几天都不见回来。
丈夫以为她回了娘家,可是去探看却发现胡并没回去。丈夫这下可着急了,找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家,但都不见胡姓女子的踪影。
胡家见女儿失踪了,这还了得。一状就告到了县衙,说是李家人谋害了他家女儿。衙门把李家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但是无法拿到证词,只好把李家人扣押在监狱里,一关就是一年多。
村庄后边紧靠着丛山峻岭,人迹罕至,只有樵夫猎人偶尔进山。
这天,有位樵夫进山林砍伐木柴,忽然看见一个人悬吊在柏树上,眼睛瞪得好像酒杯那么大,高举着双手做出扑人的样子,发出吱吱的响声像是蝙蝠叫,身子在树上摇摇晃晃地好像在荡秋千。
樵夫吓得半死,狂奔下山,把情况告诉了同村的人。村民们聚集起来手持棍棒,鼓起勇气前去。从四面打去,那悬吊的人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李家的邻居也在,虽然悬吊的人衣服已经年久变旧,但还能辨认出就是姓胡的女子离家时穿的那套衣服。邻居把这事告诉胡家父母,请他们来辨认,一看果真不假。夫妻俩伏在女儿的尸体边大声痛哭,
衙门派人验看后焚毁尸体,臭味散布了几里之远,还不断发出嗤嗤的声音。长达一年多的疑案这才了结。
第二个故事:前辈某公,没中进士前入京应试。为了避开喧嚣,他便寻乐广渠门外的一座古庙寄宿。庙中房舍虽多,却大多低矮狭小,不是很适宜读书学习。只有一所小阁楼,十分雅净高敞,就租下暂住。
寺里的和尚告诫他道:“住在这里也可以,只是要提防强盗,后窗最好不要打开。”某公听后,满口答应了。
住了没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了,某公暗想:“夏天闷在屋内,古人就以为不宜,不通风无以消除暑气。即使有强盗,我一个穷书生又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拔掉窗栓打开窗户,只见外面是碧绿的田野,一望无际,景色十分宜人。
阁楼下面是一片墓地,古墓一个挨一个,不下百余座。还有十几座尚未落葬的新坟,只用砖在棺木外砌个井壁,堆在乱草之中的。
某公笑道:“对此正好取乐。”夜月当空之时,清风送凉,某公独自斟酒,边喝边倚窗远眺。醉后又将酒洒在楼下墓上,表示祭奠之意,说:“长眠人如有像刘伶般嗜酒的,见到这酒,一定会好好享受一番的!”
大约二更以后,突然听到一个棺柩边发出窸窣的声音。某公起初以为是风吹草木的响声。后来响声越来越大,棺材的盖板突然掀落在地,一具尸体从里面爬了出来。全身雪白,两眼绿色,在月光照映下发出绿莹莹的光芒,比那野兽的眼睛更加吓人。
某公非常害怕,但他平时为人正气,敢作敢为,又想:“虽说它是鬼,但是楼高有几十尺,量它也跑不上来。我倒要看看它出来干什么?”于是吹灭了蜡烛,躲在黑暗中窥看。
只见那尸体出来后,向棺柩叩拜了几下,那野草便神奇般地合拢起来,看不出有人出入的痕迹。尸体僵立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忽地一下向西而去,像风一般迅疾。某公惊愕不已,估计它一定还要回来,于是关上半扇窗,屏住呼吸悄悄等待。
将近三更时分,月亮开始西落,尸体果然回来了。转眼间到了棺柩前,尸体正要叩拜,某公突然感到喉咙口发痒,止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尸体慌忙起身,直盯着阁楼的窗户。某公急忙关窗,不料用力过猛,窗栓脱落,一下子掉到楼下。
尸体马上奔了过来,往上一蹦,离窗只差咫尺之远,某公十分紧张,拿起蜡烛架打了过去,尸体掉下去又往上蹦。某公仓促间随手拿起一套书,使劲扑打,正好击中尸体的脑部,它一下子摔倒在地,再也不能动弹。
某公这才下楼,敲开寺僧的房门,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寺僧大惊道:“再三关照过你,不是我多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从。现在平白招致如此惊吓?你今晚就和我同睡,明天再想办法。”某公入睡后,多次从梦中惊醒。
第二天,寺僧召集了十几个长工,带着武器去墓地。众人见到尸体,都不敢走向前,过了很久才壮着胆子靠拢过去。
众人用家伙把尸体拨动开来,只见它全身长满一寸多长的白毛,嘴巴一直咧到腮边,十个手指如同鹰爪般锋利。寺僧道:“怪不得一个夏季没有雨水,原来是这个晕魃在作恶。”报请官府来查验后,堆积柴火焚毁尸体,边烧边发出唧唧的响声,还散发出很浓的臭味。
再看某公用来打鬼的书,原来是《周易》的下卷。寺僧笑道:“书呆子用的兵器,也与众不同啊!”
某公很快就移居到京城,遇到人就讲述这段见闻,后来应试及第,做官一直做到少宰。
第六个是僵尸也偷情
中国的僵尸一般分为6级:
一是“白僵”,尸体入养尸地后,一月后浑身开始长茸茸白毛,这类僵尸行动迟缓,非常容易对付,它极怕阳光,也怕火怕水怕鸡怕狗更怕人;
二是“黑僵”,白僵若饱食牛羊精血,数年后浑身脱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几寸长的黑毛,此时仍怕阳光和烈火,行动也较缓慢,但开始不怕鸡狗,一般来说黑僵见人会回避,也不敢直接和人厮打,往往在人睡梦中才吸食人血(黑僵与白僵合称为“黑白僵煞”)。全世界乡村和农场已报告出数万起‘不明吸血生物’攻击牲口的事'件,甚至有人认为“野人”就是黑僵;
第三种为“跳尸”,黑僵纳阴吸血再几十年,黑毛脱去,行动开始以跳为主,跳步较快而远,怕阳光,不怕人也不怕任何家畜(平时再能叫的狗,一旦遇到‘黑僵’或‘跳尸’就不叫了,但是猫见僵尸就会冷叫);
第四种“飞尸”,由跳尸纳幽阴月华而演变,飞尸往往是百年以上甚至几百年的僵尸,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吸食精魄而不留外伤;
第五种僵尸已近乎魔,名为“魃”,又称“旱魃”“火魃”“干魃”,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相貌愈发狰狞,可谓青面獠牙啖人罗刹,还能变幻身形相貌迷惑众人,上能屠龙旱天下能引渡瘟神,旱天瘟疫由此而发(古代,瘟疫如果伴随着旱灾蔓延,老百姓们就会坚信不疑地认为是旱魃在作怪);
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僵尸,应该说它已不再是“尸”,而是魔王,拥有着与神叫阵的恐怖力量,数千年甚至万年的道行,相传华夏大地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魔王,千年前它被观音菩萨收服为坐骑,赐名为“犼”。
这个故事里的僵尸似乎是介于“跳尸”和“飞尸”之间,寺僧说它是“旱魃”,把没下雨的责任怪到它身上,应该是冤枉它了。
有一位壮士,客居在湖广一带,独自住在一座古庙里。古庙后面有一大片茂密的松树林,里面零星地有一些古墓。
一天晚上,月色很美,壮士到外面散步。忽然,他看见松树林中隐隐约约有人在走动,步伐轻飘飘的,好像还戴着唐朝时的头巾。壮士心中一沉,心想:“怕是遇到鬼了吧。”
不一会儿,他见那人走到树林的最深处,进了一座古墓。壮士心想:“这必定是一具僵尸。以前听人说过僵尸没了棺材盖就没法作怪了。我在这里住了许久,倒要为这里的百姓除了这一害。”
于是,第二天夜里,他先藏在树林中,打算等那僵尸出来后,把棺材盖拿走。二更过后,那僵尸果然又出来了,看样子要到什么地方去。
壮士就悄悄地尾随着僵尸。不一会儿,只见僵尸到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外,楼上窗子里有一个穿红衣的妇人扔下一条白绸带,僵尸就顺着绸带爬进楼。两个人喁喁私语,显得十分亲热。
壮士在下面听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僵尸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于是,他又悄悄返回松树林,偷偷把棺材盖藏了起来,然后躲藏在隐蔽处观望。
天快亮了,那僵尸匆匆回来,见棺材盖没了,非常紧张,就在古墓附近到处寻找。但是壮士把棺材盖藏得十分隐蔽,哪能那么容易找到。
眼见天色渐渐亮了,僵尸越发着急了,随即又顺着原路,跃跌撞撞地往刚才去的那个地方跑,壮士又悄悄地跟在后面。僵尸来到楼下,又跳又叫,还发出奇怪的声音。楼上那妇人也对僵尸哪唧喳喳说着什么,还一个劲地摇手,好像是怪僵尸不该再来。就在这时,鸡叫了,那僵尸立刻倒在路边,再也不动了。
第二天早上,壮士到楼下附近打听。原来.这楼是周姓家族的祠堂,楼上停放着一口棺材。周家人赶紧上楼查看,只见棺材外边躺着一具穿红衣的女僵尸。众人这才明白,这两具僵尸趁着黑夜偷情,所以才闹出怪事。于是,众人将两具尸体合在一起烧掉了。
第七个是锔人
锔碗是旧社会的一种行当,过去百姓人家,打破了碗舍不得扔掉,而是找个锔碗匠,修起来继续使用。
锔碗匠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蒙一块厚布,先用小刷子把要锔的碗碴和坏碗的掉碴裂纹处刷干净,然后把碴和碗对好,用一根带钩的线绳,把钩挂在坏碴的碗沿上,线绳从碗底绕几圈把坏碴固定住。按着拿出杆钻,用类似琴弓的“钻弓子”弦绕在钻杆上作动力,在碗和碴上钻出成对的小槽,再用锔子嵌入槽内固定住,外面抹上油灰就算补好了。锔盆、缸、锅等等较大的器具也基本是这个方法,不过用大一些的铁锔子罢了。
锔子是一种弯曲的钉,类似于现在我们用的订书钉,一般是用砸扁的铜丝做成的。而那根“无坚不摧”的杆钻,据说其钻头是用金刚石做的,所以称为“金刚钻”。“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除了锔碗锔锅,还有人可以锔人,你相信吗?
护军某人,夏季背着一支鸟枪在城外打猎。遇上下大雨,他就赶紧跑进操练场的演武厅避雨。谁知道等了好久,雨愈下愈大,不见减弱。巨大的闪电划过夜空,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人耳欲聋。奇怪的是,这闪电一直绕着演武厅不离开。
某人恐惧不安,心想:“老子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干吗雷公一直盯着我打啊?难道这里另有妖孽?”心里想着,便在厅里四处仔细地察看起来,果然发现有一个巨大的蝎子蛰伏在屋梁上,大如琵琶一般,样子十分恐怖。
某人这才醒悟到:“雷对着这厅打个不停,原来是为了这蝎子啊。我何不助雷公一臂之力,也好分享点天功?”马上取下枪,装上火药,向蝎子射去。
刚射出,忽然一声震雷,把某人震倒在地,他虽动弹不得,心里却很明白。
恍惚间好像看到有几个人进了厅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误打了一个人,怎么办?”有一个人说:“快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得救?”另一个人说:“筋骨都脱落了,大概活不了了。’过一会儿一个人走近他的身旁,用手抚摩他道:“不要紧,可以用两头弯曲的锔子来接补断裂处。”
于是有人来动手术,翻来覆去搞了好一阵才散去。
某人慢慢苏醒过来,以枪作拐杖试着走路,倒并不觉得怎么痛。再看自己身子,只见浑身关节处以及骨节和皮肉相连处,安上了许多肉锔子,长约两寸,宽五分,全都一样规格,很觉得诧异。
又见巨蝎已死在地上,样子十分可怕。就把它捡起来绑在枪上,扛回家了。至今他家里还保存着蝎干呢。
第八个是因果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常州秀才马士麟说过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
小时候他跟父亲在北楼读书,打开窗就可看见隔壁卖菊花的王老头的露天花台。
一天,马士麟很早就起了床,倚着窗口望下去。这时天色已渐渐亮了,看见王老头登上花台浇花。
浇完花后,王老头正要下台,只见有个挑粪的提着两只粪桶爬上了花台,想帮助王老头浇花。王老头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不让那个挑粪的上台,可是挑粪的一定要上,于是两个人在花台的斜坡上挤来挤去。(这里我一直很奇怪,那挑粪的干吗一直要帮人家浇花,难道真是他命中有此一劫?)
不巧,天下起雨来,露台上很滑,斜坡又高又陡,王老头居高临下,用力一推那个挑粪的,挑粪的受不住力,就从露台上失足摔了下来。王老头吃了一惊,赶忙奔下露台,想去扶他。那挑粪的却已经起不来了,两只粪桶正压在他胸口,双脚一蹬就断了气。
王老头非常害怕,一声不吭,拖着那个挑粪人的脚,从后门一直拖到河岸边,又将粪桶放到死尸的旁边,自个儿回家,关门又睡起觉来。
马士麟当时虽然年小,但想到这是事关人命的大事,不可随便谈论,忙把窗关好,离开了。
过了一会,天大亮,太阳高照,他听到外边吵吵嚷嚷的,都说河边上死了一个人。村里的保长、里正赶紧报了官。
中午,武进县的知县来到现场,早有验尸官跪报道:“尸体无伤痕,是失足跌死。”知县官询问周围邻居,邻居都说不知道。知县认定是个意外事'件。于是下令将尸入棺加封,贴出告示,找挑粪人的亲属来认尸。
过了九年,马士麟二十一岁,进学中了秀才。他父亲死了,家里开始贫困。马士麟就在当年读书的北楼收学生,教书谋生;同时也在积极准备来年的大考,希望可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马士麟为了迎考,每天很早就起来温习经书。一天,他打开窗户,看见远处小巷有个人挑着两只桶正在慢慢走来。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竟是九年前死去的那个挑粪的。
马士麟十分害怕,以为他是来找卖菊花的王老头报仇的。过了一会,见挑粪的经过王老头家却并没有不进去,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十步,走进了一户姓李的人家。
李家很有钱,与马士麟读书的北楼也靠得很近,隔窗可以相望。马-麟觉得挑粪的这一举止很可疑,就下楼跟在挑担的后面也进了李家。
突然,李家的老仆人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说道:“我家女主人马上就要分娩乐,我去请个接生婆。”马士麟问老仆,是否看见有个挑两只桶的人进门,老仆说;“没有。”老仆话音刚落,从里边门内走出来一个丫头,说道:“不要请接生婆了,我家娘子已生了个儿子。”
马士麟这才醒悟到,那个挑粪的是到李家托生,不是来报仇的。可是,他暗自觉得奇怪,李家是富贵人家,挑粪的怎么会修到这样的好运。从此以后,马士麟就留意观察李家儿子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七年,李家的儿子渐渐长大,不喜欢读书,好养鸟。再说那王老头,已八十多岁,仍像过去一样很健康,喜欢种菊花的劲头,愈老愈足。
一天,马士麟又早起倚着窗口眺望。王老头走上花台浇菊花,李家的儿子则登上自家的楼上放鸽子。
忽然,十几只鸽子都飞集到王老头花台的栏杆上。李家儿子怕鸽子飞去,再三呼叫鸽子,鸽子一动也不动。李家的儿子着急可,拾了块石子向鸽子掷过去,结果误中了王老头。
王老头吃了一惊,失足从花台上掉了下去,好长时间爬不起来,两脚一伸死了。李家儿子大惊失色,一声不响,悄悄地将窗子关上。
天大亮时,王老头的儿子和孙子都来找他,一看是失足跌死,只好痛哭了一场,安葬了事。
第九个是屋顶血迹
有个戏班子受邀去苏州表演,在回来的途中经过一个村庄。村中的大地主与戏班子的老板是老朋友,于是老板就领着众戏子前去拜访。两个老朋友相见非常高兴。
地主的花园幽静而深邃,可以存放道具行装。老板和六七个老戏子同住在一个大厅里。这个大厅里布置得洁净如新,四周墙壁上都糊着雪白的墙纸。戏子平时风餐露宿,突然住上这么好的屋子,都非常高兴。
晚上主客饮酒甚欢,眼见夜色已深,地主就先告辞而去了。而戏子们犹未尽兴,聚在一起掷骰子赌博玩耍。大家正耍得开心,忽然发现掷骰子的碗里有一点血迹,开始以为是谁的鼻血,也不以为意。谁知等到骰子丢下去后,竟然从头顶上滴滴答答地下起血雨来了。
大家都吓坏了,抬头观看,只见天花板上有一片血渍,有一张桌面那么大。大家更加害怕了,都不敢说话,仰起头盯着看。只见这血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血也越滴越多。
突然,哗啦一声,天花板裂了一个大口子,垂下一件东西来,细看竟是女人的两只脚,还在不停地流着血。
大家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逃出门去。等到其他人闻讯赶来,只见这些戏子都瘫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了,有几个胆小的,裤裆都湿了。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稍稍缓过气来,异口同声地叙述刚才的恐怖经历。
听的人也都觉得害怕,不过仗着人多,于是大家一起点着火拿着兵器,冲进厅去搜寻,却什么也没发现。天花板完好无损,毫无血迹。戏子们不敢再在这里住,都把铺盖搬到花园里住。
第二天,老板把这怪事禀告给主人,地主听说后,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如同死灰。老板追问缘由,地主支吾其词,不肯明说,只是给戏班子每个人都送了厚礼,嘱咐他们千万不要把此事说给外人听。
老板回到京城,心里总放不下这件事。正好地主的表弟一个秀才人京赶考,借住在他家。老板悄悄地把昔日所见之事加以询问,秀才本来就和地主不和,于是说破事情真相,老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地主一贯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但是同村几百户人家,大半是他家的佃户,所以都迫于他的淫威而不敢反抗。村西有个农民姓程,他的儿媳到田头送饭,被地主给看中了。
地主先以讨债为名,强迫她来家做针线活。不多久,地主父子俩都想奸污她,她拒不肯从。
一天傍晚,地主的大儿子又将她骗进空房间迫地服从,她情急之中抓伤了地主儿子的脸。地主儿子大怒,把她捆绑起来,扯下衣眼将她奸污了,然后用鞭子抽打了数百下,打得她血肉模糊,当夜就死了。
程家儿媳死后,尸体被悬吊在屋粱上,下面又用天花板遮盖住,不露痕迹。事后打了一场官司,打了半年都没判决。正好遇上灾年,程家父子流浪外出,地主家乘机毁尸灭迹,至今已有十多年,没人敢去过问。
那晚众戏子所见,想必就是女子的鬼魂,他们所住的那厅原来正是悬吊她尸体的地方。
这些林林总总的鬼故事,更增加了人们对幽冥鬼怪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衍生到了民族关系上,在尚未开化十,中原的百姓会把南方的少数民族称为南蛮,北方称为北夷,甚至更有甚者,会说她们是恶魔的化身。
由此可以看出,在这个闭塞的山村,能和鬼怪精灵之类扯上关系的想必都会受到人们的白眼。
一日,有个娘儿突然口吐白沫倒地,哭叫不已,说自己正是回回,来中山就是为把姬族人全害死。族人大惊。这方面知识很权威的一个老娘儿,刚吃饱了饭没事做,要向人们说些什么以助消化,便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两手抱腹,拖着长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无奇不怪,有奇定怪。瞧那回回,鼻子多高,脸多白,
说话像巫婆念咒,叫人听个稀里糊涂,分明是个奇人。奇人准就是精怪、活鬼,只怕还是个豹子熊瞎子托生的,吃人肉,喝人血哩。小心!小心没过逾。"
长庚家的人都很宽容,凡事让三分,从来与族人无利害冲突,但是回回在这个家的存在,终于使这个家与族人有了莫须有的利害冲突。
娘儿和小伙子从此即便真有事,宁肯误事也决不进长庚家的门。偶与那回回相遇,也赶忙躲开。躲不及的,就向她翻白眼,啐唾沫,口中念念有词,是山里代代相传的招神驱鬼咒语。回回听不懂,但知道除过家人外,别人对她已很不友好了。
平常谁家鸡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可自从人们认为回回是"活鬼"后,一遇鸡死,主人便会说:"又是那回回搞的鬼!"巧的是人们对"活鬼回回"之说正盛时,发生了一场鸡瘟,十几天内村里的鸡死个净尽。此一说,这下更名副其实了。之后,又死了几头大牲畜。村人说:"轮也轮到人了。牲灵有灵性,先在替人死哩。"于是恐怖笼罩了全村,人们一提到那回回,就如屠刀向顶,毛骨悚然。恐怖里,人们也对她恨之入骨,只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是村邻之间那层情面在挡着,一时还没有人首先站出来。
一个月后,有个后生无病而死。据那个权威的老娘儿说,这后生托梦于自己,说他是被回回使妖术迷入阎罗殿的。阎王爷说:"我本没叫你,你自己找上门来,就给你在地狱一个安顿吧!"
村人的恨火,熊熊而燃。死者的母亲首先撕破那层情面,一呼全村应。人们拿着粪耙、铁叉、扁担、砍刀、土铳,围了长庚家。一老爷子翘着大白胡子,溅着唾沫星子道:"长庚,你是好人,咱们好说。'亲望亲好,邻望邻安',为一族人安生,把那回回交出来吧!"众人狂呼:"把那回回八劈了!捆在石头上,沉水里去!点人灯!"
长庚妻出来,痛哭流涕,跪求宽饶,被乱石砸得鼻青脸肿。门突然大开。长庚的两个女儿搀着回回,长庚和众儿持铳枪围护,冲出门来。砰的一声,有人开了枪,回回一腿即刻被血染红。长庚看也不看,震天一吼,枪声炸响。那个向回回开枪的人,惨叫一声,一腿也成了血红色。长庚血红着眼,破吼:"看着,他就是样子。谁不要命,老子就把散弹丸子往他身上送!"族人没想到他这个大好人,却如此不好惹,一时惊惧,连动一下的人也没有。
老大背起回回逃去。长庚领着另几个儿子,横挡路口,狂吼着,朝天连连放枪。妻子领着两个女儿,在旁不住地为他们放空了的枪膛里装药。族人无一敢追。
两口子逃入了云梦山森林。隔些时日,他们便会趁夜溜回家,与亲人团聚。然而不久,长庚的二儿子突然惨死。族人不同情反背地嘲笑:"妖怪就是妖怪,不领人情,保她的人也害。长庚家的人是好,就是好得太过火了!"连老大也疑心回回身上真有邪气,回家时总独自一人。可惜灾祸仍免不了,长庚的两个女儿又相继弃世。族人已当面嘲笑起了长庚。巨大的悲痛加上乡邻的无情伤害,长庚脑后的头发都白了。老大更以为自己身上染上了邪气,一夜回来,跪向父母泣道:"她是怪也罢,鬼也成,我都丢不下她。我跟着她,死死活活,都认了,就不愿连累家里人。你们权当没有生养我这个儿子,--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长庚忙道:"什么邪?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不信邪。天底下的事情,都有个因由。你兄弟妹子的死,各有因由,跟你们没关联。你们只管回来!天有天灾,人有**,'是福跑不了,是祸避不过',家里出什么事,爹都知道,不是你们害的。你们怎舍得害亲人呢?"老大态度坚决道:"爹明白,我糊涂,说不清我们害没害兄弟妹子,或许就是我们害的。从今往后,我们连看也不看家里人一眼了。"
两口子的女儿,已在森林中出世。长庚妻见说什么都没用,便哭道:"我的儿女,一个个没有了,你不见我,跟没有了有什么两样?把孙女给我送回来吧!我天天看着她,就跟看着你一样。她能有什么邪气?刚上世的孩子,最干净莫过。把孙女儿给我送回来吧!"老大虽不忍跟女儿永远分开,却更不忍拒绝母亲,微微点了点头,便悄然离去。一日早起,天色惨淡。树上水鸡子的叫声,脆滑清亮。长庚妻打开大门,见门口放着一个女婴,用兽皮裹得暖暖和和的,正在熟睡。老娘儿哭叫着"肝儿",忙弯腰抱了回去。
长庚的这个孙女,因为有父母不得见,一家人对她备为宠爱,从小便养成了一种霸气,敢想敢说,敢求敢舍,敢作敢当。只要是她认准的理,天王老子也不怕。山里人,没有敢随便招惹她的。
森林的法则是严酷的,老大与那回回随时都有葬身兽腹的危险。好在老大既力大无穷又极敏捷,还有过人的聪明,野兽不过凶猛罢了,他们一年一年活了下来。借森林,他们回归原始,活的是真实自我。巢居穴处,冬衣兽皮夏放浪形骸,食山果兽肉而不食人间烟火,沉醉于男欢女爱与自然之美中而忘记林外的丑恶与纷争,倒也乐和。他们仍怕人,人最凶险。一遇人,老大就领着回回急忙躲开。人遇他们,也已不再追杀,而忙忙避开,害怕给自己染上了那要命的邪气。
长庚年轻时好进林打猎,有了老婆儿女后便不肯干这行当了,怕万一有个闪失,丢下老婆儿女受罪。自打孙女十来岁后,他又操起了旧行当,且总带着孙女。不是看重猎物,而是为让孙女见到父母。爷孙俩不知多少次血淋一身,死里求生,却无一次见上那两口子。不过那两口子肯定看到过这一双老少亲人,并默默地保护着他们。因为数次最危险的时候,野兽突然被石箭射中致命处。长庚大叫:"是你爹。除过你爹,别人不用这种东西。"孙女忙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兽血,四下打量,呼爹唤娘。林海茫茫,了不见人,绝无应声。
正是云梦山森林,让武七嬷少小时就富有血性,也让她有了为向善求美,敢出生入死的勇气和胆量。
如果要为云梦山立部山志的话,血涤火荡,将是主要内容。
明末李自成起义,清末陕甘回民起义,都曾被官军追入云梦山森林过。可想而知,当初此地,林涛怒吼,人喊马嘶,刀光剑影,血流一地,尸横遍野,是何等之悲壮惨烈。
曾发动"西安事变"的杨虎城将军,初为刀客时,也曾以云梦山为营,还认一个山里老娘儿为干娘。任省政府主席后,又把这个从没出过山的老娘儿接到西安,让美美地见了一回世面。至于在陕北做了几十年土皇帝,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军阀井岳秀,家就在云梦山附近,初起事时当然少不了拉着队伍到云梦山森林躲一躲。同乡杨虎城领着败兵残将落难到他所割据之地时,两人曾常常忆起云梦山,都对家乡还有这么个保持原始生态的地方感到骄傲,又都对能否保持下去感到忧心。
散落在云梦山原始森林浅处梁峁沟岔的十几个村寨,解放前人称刀客(土匪)窝,是匪寇聚结之处。常会有一伙彪形大汉骑马出山,向渭河平原而去。他们戴着三耳狐皮帽,反穿羊皮袄,面部线条如刀削斧凿般生硬,神情蒙昧。据说他们擦眼泪都用刀子,劫富而不济贫,重情而不讲理,说是匪又有家园。兵荒马乱,闭塞落后,使他们穷煞苦焦,也造就了他们刁野的性格特点。这种集体性格特点,是致命的缺陷,也是极具生命力的体现,既有毁灭性,又有拓创性。
那片原始森林就因此而毁,早年本地**人,则正借此而发展壮大了自己的力量。
本县的**地下县委,好多年都设在云梦山绿树掩映的草屋里。邻县人习仲勋等领导的**游击队,也曾以云梦山为据点,时时出击渭河平原的**。许多山里穷青年参加了游击队。老人、妇女、儿童,也明里暗里,帮助着游击队。他乡的故事,比如牧童把**引入游击队的埋伏圈,年轻的大嫂以乳汁救伤员,狡黠的老大爷老大娘掩护游击队撤退等等,也曾在云梦山发生过。面对**一次次的清剿,山民上演了一场又一场悲壮活剧,无数参加游击队的青年牺牲,他们的家人也屡被杀害。固塬解放后,云梦山父老,又举酒送子弟随解放军南下。
全国解放,百废待兴。人们以巨大的热情投入改造自然,向自然索取中,甚至认为自然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云梦山周围的群众,也披荆斩棘,伐木移石,向原始森林要田。鸟叫兽吼,从一座山头逃往另一座山头。逃离的山头,不再植被多样,而变成了煞是整齐,单一种庄稼的梯田。在造田的同时,砍下的木材被有组织或私人变卖,也使人们的私心膨胀。反正中国地大物博,有无云梦山森林都不关大局,早动手地方或个人早得利。于是,有一年,在干部的怂恿下,两个乡镇的群众,明为畔界发生争执,暗却是在制造混乱,以便趁乱伐木卖钱。果然,一方突然出动数百精壮,将有争议的几百亩森林,一夜之间砍伐了个精光。而对方则以同样的方法相应。上级又制止不力,人们疯狂了。连与这片森林不接界乡镇的人,甚至外县的人,也蜂拥而来发"横财"。局面彻底失控。人们大呼小叫,反常地快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治咧!"
"乱咧,乱黄子咧!"
云梦山上,似在打一场规模空前的战役。沟梁峁岔,树倒人现,人有数十万。有抬树的,有轮砍刀的,有指手画脚的,有裸上身的,有拿羊肚手巾擦汗的,有大笑的,有骂娘的,众生百态,不可名状。云梦山森林,成了云梦山人林。
狭窄的山路上,车马拥挤,人头攒动。马踢人,人打马。打马屁股的皮鞭,一不小心就打在了人头上。好好行路的大车,却不防轧断了人腿。正笑脸的人哭爹唤娘,才生龙活虎的壮汉僵死不动。十数辆马车掉下悬崖。数十男女树还没砍,人先或死或伤被抬了回去。反常的快乐很快变成了真正的悲剧。
惨不忍睹的尸体,在警示着人们。"天哪,造孽啊!"死者的母亲或妻子拖得长长的悲声,如警笛在警告着人们。人们却无一警醒,依然前呼后拥向云梦山赶。
砍不及,先到者便占地盘。后到者当然不服,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于是发生了口角之争:
"树是你先人栽的么?没栽就人人有份。"
"我先人没栽,我先到一步,就归我。你迟脚慢手的,先人准是熊瞎子!"
"驴**的,敢骂我先人。我把你……"
"我看你敢把我咋?"
"我绝了你的种!"
"你来!有种你就来,看谁绝谁的种!"
汉子们的舌战,只有蛮横、挑衅、侮辱,绝无外交策略可言,导致矛盾迅速激化,一方挥动老拳,一方棍棒相迎,打了个尘飞草动,头破血流。双方的娘儿们,则在一旁助威,或仰胸腆肚跳脚臭骂,或弯腰弓背拍腿啐唾沫。最后,娘儿们也头撞脚踢,大战起来。这个撕破了那个的嘴皮子,那个又揪下了这个一绺头发,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氏族相争,村寨相争,同乡镇与异乡镇相争,本县与外县相争,械斗四起,乱战不停。就是同氏族,也并不一致对外。有人疑老婆与族侄有染,趁乱击了族侄后脑勺一石头。有人因多占一犁地,曾被堂兄揍过,也趁乱朝堂兄屁股击了一铁镐。死伤者,又有近百。谁都无法预见人们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会干出什么事。什么事,都干得出。
氏族相争,在中国一直从古流传至今的惯例,而中国最早的战争就是黄帝大战蚩尤。
传说远在上古时代,有两个杰出的部落联盟首领。一个姓公孙,号有熊氏,出生在山东曲阜的寿丘,后迁居姬水之滨的轩辕山坡上,所以改姓姬,取名轩辕,后人称为黄帝。一个姓姜,号神农氏,后人称为炎帝。黄帝出生非常奇异。他生下来就相貌堂堂,前额隆起,像太阳悬空。眉骨高高的,长得很精灵,两个多月就能说话。他几岁时就才智过人,能言善辩。到二十岁,已经很有教养了,友爱处世,宽厚待人。由于黄帝的才能,品德和威望,他被人们推举为华族部落的首领。当时氏族制度开始解体。为了增加奴隶,扩大财富和领地,氏族部落之间经常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黄帝便积极学习行军布阵,做好作战准备。同时,他又率兵对那些破坏部落联盟规章的部落进行征伐,使各部落首领都归附服从。
然而,由尤为首领的部落联盟最勇猛也最残暴,经常到别的部落去抢掠屠杀,没有哪个能够战胜他。还有一个由炎帝为首领的强悍的部落,也经常掠夺和欺侮邻近的部落。于是,远近许多弱小的部落都纷纷归附轩辕。从此,黄帝族的势力范围扩大了,力量也强大了。轩辕是个很有谋略和勇武的人。为长远计,他积极改革内政,教化万民,让人民安居乐业。他派速使者,经常去安抚四方前来归顺的部落。
他推行种菽,麦,稻,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他严格军事训练,努力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黄帝决定去征伐炎帝。黄帝与炎帝的军队在贩泉(河北涿鹿县东)相遇。双方在阪泉平野之地展开了殊死决战。经过三次交战,炎帝战败了。于是,炎帝认输,与黄帝结成联盟。黄帝统一了中原。炎,黄两族开始融合成一体,共同开发黄河流域,使黄河两岸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摇篮。
黄帝大战蚩尤传说约在四千多年前,黄帝与蚩尤在涿鹿之野(今河北怀来境内)进行了一场大规模战争,史称"涿鹿之战。"此战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一次部族战争。黄帝是夏族集团的首领,其部族主要活动于黄河中游一片。蚩尤是九黎族首领,原活动于长江中游及淮水流域。黄帝当时正力求向华北大平原发展,而为争夺游牧败猎之地,蚩尤也联合81个小部族,兼并附近部族,进逼黄河中游蚩,"威振天下"。鉴于"蚩尤作敌",黎族入侵,黄帝毅然"征师诸侯",联合夏族各部族,奋起打击。黄帝为避其锋芒,以逸待劳,一举获胜,采取了退遁诱敌,示短扬长的战略。当蚩尤由空桑(今河南开封阵留镇)北进时,黄帝主动引退。待蚩尤疲于奔命,进至啄鹿之际,开始反击。当时暴风大作,尘沙蔽大,蚩尤疑为神意,傍惶畏俱,手足无措。传说当时黄帝使用指南车指示方向,因得天时地利,乘乱追击,大败九黎部族,擒杀蚩尤,以黄帝欠战而告捷。此战以后,不仅使夏族的领域空前扩展,黄帝控制了大部分地区,为华夏族定居中原奠定了基础。而且由于黄帝运用谋略,料敌制胜,击败势盛强大,"暴虐百姓"的蚩尤,势倾天下,深得各部族的拥戴,一举成为传说中的中华民族的伟大人物。
这是氏族相争的源头,也造就了中国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战争的渊源,在如今的中国社会,家族宗法观念其实还是存在的,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利益争斗也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古代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混战的那么惨烈。
在秦国商鞅变法的时候,秦国的三大家族就曾经因为水源的问题而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几乎是一个家族的男女老幼都参与了进去,最后,秦国的变法者商鞅就曾在渭水河畔,一次性处死过700多名囚犯。其实中国的家族和氏族相争,最根本的还是利益相争,云梦山的混战,其根源仍是商业利益。
姬长庚家,是中山村里惟一没有参与砍树的人家。当姬族人乱哄哄赶往云梦山的时候,这一家人却陷入焦盼苦虑中。林一旦被砍光,他们的亲人是死是活,就有了分晓。一家人虑那两口子早已葬身兽腹,又盼他们还活着,重还家来,与父母女儿弟兄共享天伦之乐。然而,社会制度的改变,并没有改变山民的愚昧、野蛮。姬长庚一家绝不会想到,他们的亲人没有葬身兽腹,却死在了山民的枪棍之下。
人们从四面砍森林。大难临头,鸟飞他乡,野兽无翅可飞,只得同伴相呼,母子相从,不住往林中心退。森林面积越来越小,动物的相对密度越来越大,猎取越来越容易。鹿茸熊掌等,也很值钱。一些射技高超的汉子,便技痒,丢下了斧头砍刀锯子,操起了猎枪。于是,人声鼎沸的云梦山,又枪声四起。
惊恐莫名的姬家老大与回回,同着那些惶惶然的动物,只会往人迹尚未到处退,退。两个月不到,云梦山森林只剩下了几百亩。夫妻俩与动物,已无处可退。草食动物本不敢接近肉食动物,然而没有办法,它们不得不直面天敌。它们快吓疯了,而肉食动物受到的惊吓也不比它们差,除非饿极,便无心进攻它们。
争砍这几百亩林的,是张家村和胡家村的人。双方争执不下,又是一场好打。外村持枪的猎人,则在一边起哄。场面恐怖,血腥味浓烈。一个老爷子,鼻梁被砍刀削了下来,却又没有掉,和上唇连着皮,像颗红樱桃般在白胡子上晃来荡去。老爷子疼痛难忍,"啊--啊--"惨叫着,一只大山羊似的跳来蹦去。突然,他发狠道:"我们砍不成,都休想砍成!"于是纵火引燃了森林。
熊熊大火,结束了两村人的血拼。猎人们举枪向火。火迅速向林中心烧去。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简直成了亲密伙伴,身贴着身。空气灼热,它们却瑟瑟发抖。母鹿望着小鹿,母狼望着小狼,都眼含悲泪。火已烧上它们身。出于生命的本能,动物纷纷向火外逃窜。枪声密集,狂吼哀鸣声一片。少有动物逃走,多一窜出火来就中弹。突然,一对**男女也狂吼着冲出火来,正是老大与回回。众人惊奇地大睁着眼睛。有动物窜出火来,猎人也忘记开枪。
早衰者,多**无穷烦恼无尽。这一对男女,借这片生机盎然的森林摆脱了所有烦恼,除过相互之间深沉而强烈的爱外而别无**,人生简单而充满愉悦与活力。他们虽已三十七八岁,看上去却鲜活似三十还不过。攀树上崖,跳跃奔腾,使他们的躯体异常健壮、柔韧。湿润的空气,又使他们的皮肤极为光洁好看。他们的躯体,几乎是男女人体美的典范。不过这阵,他们很茫然。回家进入人群,他们仍怕人们不容,更怕给家人带得灾难。他们久已不指望回到家庭与社会了。他们的生命、爱情,已与这片森林浑然一体。森林被毁,他们的生命之歌就无有了伴奏,爱情之剧就失去了舞台。冲出火后,他们不知何去何从,半晌站立不动。女子怯靠着男子,男子警惕地望着毁林者,并不想与人为敌,只是不希望人加害于自己。
有人突然喊:"见鬼了。鬼,活鬼!"
众人响应:"打,打死活鬼!留着也是祸害,打死!"
一对男女闻声后退了几步,众人便扑上,乱棍击向他们。老大横在回回前面,替她遮挡棍棒。回回又扑到老大前面,要为他遮挡棍棒。一棒击在回回头顶上,鲜血直流。老大狂怒,抓着一汉子的两只脚倒提起来,破吼着抡打向另一汉子。两人头撞头,当即都骨碎脑裂而死。回回抓住一汉子,野兽一般狠命咬喉管。人又怯声而喊:"真是祸害!还吃人肉,喝人血哩。快,打死!"老大横挡在回回身前,举起倒地的一条丈余长,半抱粗,正呼呼蹿火苗的树干,照人劈头盖脸便打。多人倒地。众人大恐,纷纷后退。猎人连连开枪。老大中弹倒下。众人又扑上。有人揪着头发拖开了回回。那被咬者脖子上血喷如泉,软倒在地,再也不动了。拖回回者惊呼:"我的老娘,她一口就能把人咬死,真鬼!"众人把回回搡倒在地,提脚没命踩肚子。树干突然撑起,老大双手捉干头,飞向半空,又在空中丢了了干头,直扑向一个踩回回最凶的人。那人趴倒在地,口鼻出血,命归西天。老大踩着那人的脊背站起,伤口涌着血,威风凛凛。众人惊呆。老大低头看回回,已被人踩死了。他仰起头来,纯净的眼里满含泪水,极为晶澈,叫人只能想到纯情、纯真、纯美。突然,他夺过了一个呆立的人手中的猎枪。众人惊叫着四散。他却咔嚓一声将枪折为两截,扔出老远,然后向中山方向凝望了一瞬,便弯腰抱起回回,飞身冲入火海。烈焰中,他壮美的身影黄亮放光。一闪间,便没有了踪影。姬长庚的大儿与儿媳,和云梦山森林同归于尽了。这也是这个家族的人,第一次把生命献上了云梦山绿色之祭坛。从此后,这个家族的人,一次次举着自己的生命,步上这个祭坛。
无有了森林的云梦山,鸟无踪兽无迹,水断流雾不起。沟梁峁岔,失却了神秘奇幻,一片荒凉死寂。
伤天害理,必遭老天报应。
森林给云梦山周围形成的宜人小气候,随森林的不存而不存了。冬酷冷,夏酷热,空气干燥,风多风大。有人悲哀地说:"云梦山光了,云梦山女子的脸糙了。"又说,"云梦山人哭不得笑不得,--仰天笑砂碜牙齿,向地哭泪半为泥。"话虽有些夸张,却并非无稽之谈。这也不足道,大自然真正发威,还在后面。
林毁后第三年夏,山洪使云梦山周围六个乡镇不同程度受灾。从此年年夏天,山洪不断,房屋坍塌,田地冲毁,人畜伤亡。第五年,一次雷雨突然来临,有个老娘儿正领着孙子拾野菜,忙躲入谷底的瓜棚。不防泥石流轰然袭来,吞没了婆孙俩。第八年,山体滑坡埋没了一个村子。当时正值深夜,村民顾不得穿衣,来不及拿值钱东西,惊恐万状,不知所措,正向东逃,又转向西,可怕的声音响成一片,一派末日景象。
千万年来,森林动植物生生死死,在云梦山所积留下的那厚厚的"熟土",也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薄。野草稀疏,极为弱小。有的山头,干脆成了石山,单调乏味,无生无死。周边村寨的庄稼地,也肥力一年不如一年,粮食产量大幅度下降。山村人整村整村出外谋生。附近城乡的叫化子,不用问,十有**是云梦山人。
破坏生存环境并受到大自然惩罚,不独云梦山周围的人如是,整个人类都如是。如果人类向自然继续掠夺式索取,人类必最终遭天诛地灭。
人类面对自然,需要理性和良知。并且理性和良知只少数人有,便没有意义。再好的生存环境,只少数人保护,迟早要被毁。人类的事情,许多是一时一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保护生存环境却是全人类永远的事情,是每个人自生至死的天职。
时势造英雄。云梦山周围越来越恶劣的环境,需要环保英雄。于是一个英雄的家族,应时而出,随势而起了。这个家族,就是姬长庚及其后人。他们以世世无改的真纯,代代不息的激情,前仆后继的勇毅,终于使云梦山固塬所辖几万亩,重披绿装。云梦山成了这个家族的化身,这个家族成了云梦山的灵魂。家族命运史与血涤火荡的云梦山连为一体,这个家族也就无法不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山民既愚昧野蛮,又淳朴善良。老大抱着回回扑入火海的消息传到中山,姬族人独长庚一家不知。族人怕那一家人伤心,不忍告诉。第二天,一个着黑色学生制服的青年来到了长庚家。他是后山武家村里的武清俊,正在清华大学上学。回来探亲,不巧遇上云梦山森林遭劫,他忙赶上云梦山去劝阻。可惜处于疯狂状态的人们,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劝阻?只有他的六个哥哥歇了斧头砍刀,回村里去了。倒不是哥哥们不想发"横财",也不是有多理解小弟,而是他们不讲理却重情,大学生小弟几乎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当然支持小弟没商量。
老大抱着回回赴身火海时,大学生不在现场。那一对男女,他虽没见过,但事情早听说过,深为同情。得知他们的结局,又大为感动,忙赶了来。那时大火已灭,张、胡两村人已散。他找见老大与回回的尸体,怕被满山乱窜的野兽吃掉,坐守着等其亲属来收尸。第二天,他的六个哥哥放心不下,上山来找他,却不见长庚家人来。他便让哥哥们守着尸体,赶来长庚家。
长庚套上马车,急奔云梦山。
老三老四背土铳骑马跟在车后。老大与回回的女儿已长成大姑娘,怀抱尚是小崽的老五坐在车上。车上还坐着大学生。他身边,放着几把铁镐,两张苇席。
大学生对这位大姑娘很感诧异。当他把老大与回回的死讯带到姬家后,姬家独大姑娘没有哭。一路,她都没有滴泪,只默默然。
姑娘的父母,对她的祖父母和三爹四爹来说,自然是真切亲切的人,所以悲不自胜,而对别的人来说,几乎跟没有存在过的人无两样,所以并不那么悲切。她的三娘四娘,有陪哭的成分,而她的小五爹则是被大人的哭吓哭了。她是个性情至诚的人,当笑就笑,当哭就哭,不会陪笑陪哭,更不会吓哭,没到哭的那份儿上,她就不哭。
车已到了云梦山的坡路上。只见上坡下坡,满是白森森的断桩残茬。野草葛蔓,被人脚踩得半死不活,盘根错节伏于地。大学生的内心,难以言说地沉重。
到了路绝处,停车拴马,大家步行向死者所在的山头而去。远远的,便看见山头的树木,无枝无叶,如被战火烧焦的旗杆。许多树木,还在冒着缕缕白烟。武家的六条壮汉,正站在一块石边望着他们。长庚步态踉跄,哀叫:"我的孩子啊!"老三老四忙扶着他。
到了山头,又见地面灰烬上,横七竖八倒着些烧焦了的动物。老大与回回,就在武家兄弟脚边。他们眉目不辨,身黑如炭,死死相拥,浑若一人。长庚惨叫:"儿啊,我的儿子儿媳啊!"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只要跌倒。老三老四大哭着,架他坐在石头上。
大姑娘本能地去捂老五的眼睛,然而手举到半空却停住了。眼前即便是外人,对她也惨不忍睹,更何况是父母?她饱满、圆润的嘴唇微启,脸上无一丝血色。父母由遥远、模糊、抽象变得真切、具体了,肉躯就在眼前。他们相爱如命,也一定爱女儿如命。他们本应给女儿以保护和温暖,如今却连自己也无力保护,肉躯已然冰冷,怎不叫女儿心碎?姑娘突然疯扑过去,跪地搂尸,嗓门破裂而哭:"爹、娘,我是你们的女儿,快活过来,摸摸我,跟我说几句话吧!天哪,爹娘把我丢下咧,我没爹没娘了哇!"
凄切的悲哭,如刀子般划碎了空气,也划碎了武家兄弟的心。大学生最为动情,泪流如注。
尸体己焦粘在了一起。老三老四欲将其分开,却不知怎样才能分开。大学生道:"拿刀子割开呀!"老三吼:"还讲究念大学哩,道理念屁眼去了,尽放屁!"大学生道:"他们分明是死活不愿分开。还讲究是他们的兄弟哩,不从死人愿,你们做的屁事!"老三气软,望着长庚道:"从来夫妻,没有这个入土法。"长庚斩钉截铁道:"从来没有,从今有。从来谁有我的这一对儿子儿媳痴情到今这样?那孩子有理,就听他的。"
姬长庚以他的包容、开通,让知识分子介入了他的家事。这个知识分子,将成为他的孙女婿。作为知识分子,武清俊一生将很窝囊,事业上无多大建树,但毕竟远见卓识,姬氏家族能成为一个大气的家族,与他的影响不无关系。
中山与后山相邻,大姑娘与武清俊少小时就相识,不过相知却晚。直到此刻,她也没太留意他。
武家兄弟帮着姬家兄弟把尸体放在苇席上,用麻绳仔细捆了。老三道:"就埋这里吧!大哥倒罢了,大嫂只怕村里人不让埋进祖宗坟地去。"长庚愤恨地道:"我不管回回不回回,我只认儿媳。她跟了我儿子二十来年,还给我留下个孙女,不是我儿媳是什么?是我姬长庚的儿媳,就得葬进姬族坟地。"大学生也道:"正是老爹的话。按说人已死,葬哪里都一样。只是活没把她当人,死就得把她当人。总得给她有个结论。我陪你们送她入姬族坟地吧!"
一家人当然对他很感激,大姑娘这才对他有另眼相看的意思。于是搬尸上车,车掉头而回。大姑娘怀搂着卷有父母尸体的苇席,微仰头望着一片狼藉的云梦山群峰,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情。这一切对她刺激莫大,从此她便觉云梦山包藏险恶,对云梦山心怀警惕和敌视。每当有亲人走向云梦山的时候,她都极力阻挡,阻挡不住就无限担忧。亲人将如生命接力赛般一个又一个走向云梦山,她也将因此而无法不一生过着忧心忡忡的日子。
到了分路处,武家六兄弟自向后山,大学生则跟着姬家人向中山而去。
中山姬族果真有一群人拦于路口,不许葬回回入祖坟。有老爷子道:"长庚,一族人都敬你,你咋不识人敬么?她活招祸,死了你还把她带回来害人不成?趁早把她丢沟岔叫狼吃了,大家都落个好。"长庚插鞭于鞭插,掂镐在手,镐头直指那老爷子头,声不大威十足,道:"是谁招祸害人来着?是你们害得我儿子儿媳进了老林。你们没有当初,他们怎有今日?今日有谁敢拦,我这掘墓坑的镐头不长眼睛,就在谁头上掘个坑。我早想算账了,旧账新账一齐算!"老三老四则举着土铳吼:"坟地是姓姬的坟地,我哥姓姬我嫂嫂是姬门人,姬族坟地叫他们进也得进,不叫他们进也得进!"大学生也一拍车护栏,厉喝:"岂有此理!她是人。活你们把她逼成了野人,死你们仍不放过她,你们还是人不是人?来,谁不是人,只管拿着砍刀过来,在我肩膀中间划一个冒血的句号。来呀!怎么,都是人?是人,就闪开,让路!"
有长庚和儿子们的武力威胁,族人为要命,才要起了理。他们觉得懂大道理的大学生都说"岂有此理",他们还能有理吗?于是面面相觑了一阵,让开了路。
内心不美者,五官身材恰到好处,也难给人美感。而内心美好者,五官身材即便不谐调,却依然能给人以美感,武清俊就是这样。他皮肤太白,脸儿有些长,额头有些凸。不过眉宇凝忧,目含敏感。敏感说明他善解人意,忧中自有真情和至善。正因如此,他的容貌明明不太谐调却让人感觉特别顺眼。白嫩的皮肤配上黑黑的修眉和乌黑的眼仁,黑得极为眉清目秀。虽不健壮但还健康,只是个子稍高,人有些显瘦。身重也就一百斤左右,却叫人不能不看重,是书香又给他身添百来斤。只怕二百来斤重的粮袋,他是扛不动的,然而山里最力大的莽后生,也没有他给人的力量感强烈,知识比什么都有力量。书生文而不弱,书香最叫人心醉神迷。武清俊名副其实,的确让人感觉清爽、英俊。
大姑娘没想到武清俊的几句话,比三爹四爹的枪还有震慑力,不由得仔细地打量着他,忽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如子弹般击中了她的心房,身子一阵微微的悸颤。这个武清俊,从前在山里时并不起眼,可如今一成大学生,忽然变得光彩夺目了。别是那乌亮如点漆的眼仁,透着多少灵气,分明是个能体察到人的最曲微隐秘处的人。她心中竟冒出许多话来想向他说,甚至想得到他的爱抚。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欲念。一个女孩子家,竟想人非非,她被自己吓坏了。况且父母新丧,她简直有些羞愧难当,早红了脸,不敢再看他。
到了坟地,姑娘更觉大学生朴实亲切。他亲自持镐掘坑。待死者入土,他又劝慰家属了些"节哀顺变"的话,才离去。姑娘也拉着老五,忙忙回家。
大学生已走出好远,却见老五气喘吁吁追来,说:"这是姑娘的项圈镯子耳坠,都是银的。姑娘说,东西有用才值钱,她不爱戴花插银,放着不用可惜,不如送你换钱买书本纸笔用。还说,山里要多些你这样的大学生,就没有人毁林子了,她也就能活见上爹娘了。"不等分说,塞在大学生手里,便一溜烟逃去。大学生拿着那些东西,在路边怔了好久,心里热乎乎的。白得人家的东西他很不好意思,退还又怕惹得姑娘不高兴。最后他决定收下,等将来挣了钱,再加倍偿还。
这一债,他可还得长远,将为姬家还到死了。
西北汉族与少数民族通婚所生子女,俗称"二转子",通常都很漂亮。姬家大姑娘就冠压群芳,求婚的人自然不少。她却放出话来说:"穷我不嫌,山里后生我不嫌,只有两样儿缺不得--一得人品好,二得是大学生。我娘是大学生帮着葬入祖坟的,我欠了大学生的恩情债,得用一生一世来还报。"
这就是说,她非武清俊不嫁,因为固塬当时没有第二个大学生。一个山里女子,又不识字,这可真是口出狂言了。姬家大姑娘不是不知道她与大学生的天壤之别,甚至感到深深的自卑。可是大学生的至真、至善、至美已征服了她的灵魂,她已不顾一切,破釜沉舟了。嫁就嫁那个大学生,否则她就终身不嫁。爱是甜美的,但她的爱又是无望的。她日日受着痛苦的折磨,真是度日如年。
大学生来年又回来探亲,父母兄长便以讥嘲的口气,把姬家大姑娘的话告诉了他。那意思是:"我们清俊,准娶个上过大学的省长女儿。你姬家大姑娘凭什么配我们清俊?不自量力!"
殊不知,武清俊早就对姬家大姑娘存有好感。她因健康而周身透着无尽活力,又散发着迷人的新鲜气息。别是那一双眼睛,纯净而灵智。还在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遇见她,他就想:"今生要能娶这么个女子,便别无所求了。"然而一考上大学,外面的女子让他眼花缭乱,就把这个山里女子丢在脑后了。从父母兄长口里听到她的话后,爱之情愫,再一次如潮涌一般,涌满了他的身心。言是心声,武清俊耳里那姬家大姑娘的话,不同凡响。
不单这话,早在去年她送他银饰时,让老五说给他的话,就不同凡响。她将表面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大学生、森林、她父母之死,联系到了一起,分明是期望山里多些文明,少些愚昧。除她而外哪个山里女子能善思如此?
他又想到了搬尸离开云梦山时,她那悲天悯人的神情。妙龄少女一个,不少纯真无邪,却又有着老太太般的慈悲大爱。这样的女人,才可爱、可亲、可靠,才可以荣辱相同,患难与共。令他眼花缭乱的城里女子在他心中已然没了位置,他心中只存姬家大姑娘。他的女人,非她莫属。于是一天,远近闻名的乱弹艺人武剩娃,赶着辆三套车往中山悠悠而来。车上坐着大学生的父母,手里拎着求亲该备的礼物。老两口一百个不情愿,只是拗不过儿子,才硬着头皮上路的。
姬家大姑娘红毛线头巾半掩脸,正在院里挤牛奶。武家老两口一进门,她窥一眼就明白了。事出意外,她心花怒放,泪水流了下来,又怕武家老两口瞧见笑话,忙弃下奶桶避入里屋。
车夫年轻,没有资格在老人们中间掺和,便躺在老四炕上吸羊娃纸烟。姬家祖父母将武家二老笑迎入自己屋里,脱鞋上炕,俩老汉对面蹴着,老娘儿各傍自己汉子的肩盘腿而坐,表情肃穆。武家老娘儿的花边羊肚手巾在髻上结作羊角子花儿,忽闪不已,盛气凌人。姬家三娘四娘手脚忙乱地在炕中间摆上小方桌,铺上核桃、柿饼、腌菜、老酒、酽茶。老人们说着天气、农事、家务,酒已过了三巡,茶也饮了二碗。姬家老爷子便从脑后领口抽下旱烟锅,从绣花烟荷包满装一锅烟,用大拇指按实,说声"吃",双手递过去,武家老爷子也双手接住,吮在嘴角。姬家老娘儿从炕墙板上取过艾蒿辫的火绳,武家老爷子接住,点了,吧嗒吧嗒吸着,就把自己那"中了榜眼"的小儿子夸了个眉飞色舞,然后问起姬家大姑娘,神情已然冷了许多;当知道年纪后,则说:"偏不偏小了四岁!"
山里人忌讳"四"字,四与死谐音,不仅是山里人,中国的大部分人都很忌讳四这个字,不仅中国,日本对于"四"的忌讳其实更甚,在日本,无论是医院的病房,还是饭店、旅馆,都尽量避免使用"4"字和由"4"字组成的数字。在东大医院的中央病房里,就见不到"4"和"14"以及其他包括由4组成的病房部号码。在大阪医院的病房里,不仅没有"4"、"14"、"44"这样的病房号码,而且连"42"这样的号码也见不到。
日本人为何对"4"这个数字如此忌讳呢?原来,在日语中"4"同"死"的发音十分相近,有时甚至完全相同,因此当人们看到"4"这个数字,读由"4"组成的数字时,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到"死",而且有的日本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日本人,他们凡事都非常讲究吉凶如何,出门或办事,往往要讨个"吉利"。如果让那些兴致勃勃出门办事的人,让那些新婚夫妇在欢度密月中,接触到"4"和由"4"组成的数字,就会引起不愉快的联想,大为扫兴了。
因此,日本人除了在病房、饭店、旅店尽量避免使用"4"、"14"、"42"、"44"这样的数字外,还尽量避免在电话号码、汽车车号上用4字开头或结尾。如果不得不用的话,也要取有别于"死"的音来念"4、"42""44"、这样的数字。
其实对于数字的忌讳,在全世界都是存在的,就是很多知名的文人政客,在数字上也是常有自己的忌讳的。"12"对于蒋介石而言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在蒋介石生命中,12月几乎可以算作他的灰色月份,许多不幸的事情都在12月发生。1931年12月,在粤中央委员的胁迫下,蒋介石下野;1936年12月,杨虎城、张学良发动"双十二"事变,蒋介石被软禁;1949年12月,
国民党形势几于崩溃,蒋介石退守台湾。其中,发生在12月12日的"双十二"事变可以说是蒋介石生命中最无助、最惨淡的日子。
与蒋介石类似,"11"对于**而言,无异于霉运当头。2010年11月11日,"最高法院"对**龙潭购地弊案宣判,判刑11年。巧的是似乎扁只要遇上"11",就难以过关,好像有逃离不了的魔咒。
**栽在"11"上
11月11日当天刚好是**入狱满两周年,**夫妇两人都被判刑11年,各并科罚金1.5亿新台币。外界就探讨阿扁好像有"11魔咒",因为他是在2008年11月11日遭声押,隔年2009年9月11日被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新台币2亿元罚金,同时剥夺公权终身;
2010年6月11日,则被"高等法院"二审改判20年,剥夺公权10年,罚金1.7亿元。
细数关于**"恶梦"般的数字"11",除了是在2008年11月11日遭声押至今,当时的羁押庭一开就是11小时,合议庭在隔天裁定收押晋见,并在09时11分被关进北所忠三舍,就连编号2630加起来也正好是11。甚至有人谈到,他当时遭检方声请羁押禁见时,高举上铐的双手,大喊"司法迫害"时,也状似数字11。
**被11魔咒纠缠,是源自于2005年6月11日,当时扁家搭乘空军一号南下到台中黄瑞靓家提亲,阵仗之大遭外界抨击公器私用。纵使"总统府"当时曾召开记者会试图澄清,不过,后来还是被查出租用专机的50万元费用,还有陈致中结婚迎亲车队租金跟婚礼筹备金等,都由"国务机要费"支出。有人称,**之所以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因为被"11"所克。
凡是位高权重的在朝者难免会有些数字迷信,就连如今国民党党首马英九也不例外。马英九在参选总统之时,将竞选总部的门牌号码定为"爱国西路19号",配合了马英九名字的谐音"英九"。据了解,当初选择"竞选总部",几个地点同时在挑,最后之所以会选在中华路与爱国西路口的这栋"丽景天下",除了路名讨好之外,门牌号码是让马英九确定落脚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马英九喜欢"19",不只在门牌,电话号码也曾挑过,马英九的母亲每天在竞选总部接民众陈情电话,电话是77191919。事实上,这个数字已经跟着马英九好几十年,从过去市长时代开始,他的车号就是经过挑选的,8819谐音"发发英九"。
马英九的当选与**的锒铛入狱似乎从侧面验证了数字预言的正确性。许多政治家对于某些数字会带来厄运深信不疑。广东一座政府机关大楼里没有15层。这令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15并非4、14这类不吉利的数字,为何偏偏少了这15层?一番研究后,人们大悟":15"乃是"失误"的谐音,没有"15"就是"没有失误",可见"15"是官场里比较忌讳的数字。没有失误,便可以保官,这也透出了官员们的一种心态--无过即是功。
肯尼迪被"6"刺杀
在名人中,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对数字的吉凶祸福也非常敏感,他几乎不在双日发表重要演讲,苏共中央的重大会议开幕时间也总选择单日。至于戈氏本人是否真的基于对数字吉凶祸福的考虑才做出上述选择,那只有问他自己才能知道了。连任两届的美国前总统里根对数字的敏感也不逊色于戈氏,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他在任期将满前在贝莱尔市克劳德大街买了一幢别墅,当得知其门牌号码是666时,便大吃了一惊。666,在我们看来,可是个再吉利不过的数了,总统先生为什么却退避"6"舍呢?三个连写"6"在《圣经》里是个可怕的"野兽数",为魔鬼的代号。这使得里根联想起肯尼迪总统是在11月22日被刺身亡的,这几个数字相加正好是"6",这天又是星期五,英语星期五写作"friday",正好由六个字母组成;凶手又恰好是在六层楼上向肯尼迪总统开枪的。这三个巧合的"6"并列在一起正是666。据说,法西斯头目希特勒hitler的名字六个字母用一种数学换算公式求得的和也是666,想到这些,里根先生绝对不愿用"666"把自己和肯尼迪
联系在一起,更不愿与希特勒为伍。于是,对数字所表现出来的凶兆深信不疑的里根总统使用总统所拥有的权力为新别墅改换了门牌号。
神秘的"反13俱乐部"
美国前第一夫人里根夫人也一样信奉数字禁忌,尽量回避"13"这个数字,她几乎不会选择在13日这一天旅行。据说,现任英国女王曾原定在一个13号站台登上火车,不过,在她到来以前,站台已由13改为了别的数字。而美国前总统罗斯福对"13"的忌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1945年4月12日病重的罗斯福即将迎来他极其恐惧的13日,而为了"减免"他的恐惧,死亡之神在当天便将他带走。
1933年对大学生做的一项调查显示,90%以上的人认为"13"是不吉利的,67年后,《美国人口统计学》的调查表明,还有30%的青少年对那个数字心生恐怖之意。和13迷信的全盛期相比,这个比例让人欣慰,但没人知道,迷信的生命力还能延续多久。
一群视迷信为阻碍社会发展的历史遗毒的纽约人在1881年成立了"13俱乐部",决定挑战那个数字导致的迷信。俱乐部的发起人威廉?福勒上尉是一名美国内战退役老兵,他的一生与13结缘:参加过13次战役,于1863年8月13日退役,在退役后第二个月的13日买房,然后成为俱乐部中最优秀的13名成员之一。
福勒花了一年时间找到了12位"勇士",加上自己组成了"13俱乐部"。1881年1月13日,星期五晚8点13分,在13日房间里,俱乐部的开张宴会开始了。按照约定,俱乐部的会员们将在每月的13日聚餐,并且13人同桌。如果每个人在聚餐的这一年里都幸存下来,那13迷信就不攻自破。
打碎的镜子、打开的雨伞以及黑猫的剪影,这些被人们视为不吉利的象征则成为标准的宴会装饰物,遭受俱乐部的嘲讽和攻击。
13俱乐部迅速成为纽约最杰出的社交俱乐部,并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连续有五届美国总统成为它的荣誉会员。上千的俱乐部会员都有过13人同桌的经历,而且全都活了下来,他们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这个迷信的荒谬性。但是,证明和让人相信这件事显然是一条漫漫长途,13俱乐部逐渐被人遗忘,而13迷信依然弥漫在世上。
而在这个大山里,数字"四"就是人们最大的忌讳,姬家大姑娘比武清俊大了四岁就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四"说是"克夫"。姬家老人知道武家父母并不喜欢自己的孙女儿。既不喜欢,送进武家岂不是让孙女去受气?武家的小子是"状元",姬家的孙女也是"金不换",两位老人哪舍得让孙女受气?于是姬家老娘儿先沉了脸,向厨房的儿媳们喊:"把席面撤了,客人够咧!"
武家父母知道已不受欢迎,便下炕穿鞋。他们巴不得这样哩:主家逐客,便是不愿这门亲事,自家跑腿还让臊脸皮,想儿子也就无话可说了。
客人还没出前门,后院就闹将起来。姑娘正满心里的甜蜜,却听见祖母在下逐客令,一下子心跌入冰窟,冲出里屋,跺脚而哭。祖父母赶到她跟前,高一声低一声地数落她太心高。姑娘道:"难道叫我只要是男人,随便谁都嫁不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就不自轻,不低就,除过那大学生,谁也不嫁!"赌气回到里屋,只流泪,午饭也不吃。
祖父母又心软了,商议着如何"回转"这事。长庚道:"当年周朝的文王老爹,坐在大牢里推演出了八卦,从此出门有乌鸦引路,过水有鲤鱼结船。文化人了不得!武则天说,姓武的原和姓姬的同宗。我看武家老七还有些文王老爹的遗风。论说,难得孙女心高,不嫁有钱的,不攀当官的,只爱文化人,倒是我们错怪她了。我们家祖宗八代目不识丁,只知使蛮力,也该叫门里飘些书香气进来。罢,我们厚了老脸去求武家吧!"妻子凡事依他,当然答应。
长庚正要套车上武家,不期武剩娃赶的那辆三套车又来了。前生信有缘,车上坐的正是大学生本人。姑娘在里屋泣不成声,家人则笑逐颜开。
武家大学生和姬家大姑娘,囿于山里人的讲究,吹吹打打,马迎轿送,热闹成亲。照风俗,辞罢亲人,花轿抬起时,新娘要把针线笸篮扔下轿来,表示为娘家操劳到此为止。娘家祖母或母亲,则要泼水出门,表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从此再也不管了。然而姬大姑娘举着笸篮犹豫半晌,竟收回不扔。祖母在门内端着水盆,也到底没泼。武家迎亲的人不满,落轿不行,讥祖母:"孙女出了门还丢不脱,干脆招一个上门女婿算了。"又嘲新娘,"看你那肉乎乎一身,负担怪重的啊!"
新娘呼地抽下红盖头,照着那人痛啐过去,声色俱厉道:"呸,'狗捉老鼠,多管闲事'!我负担我娘家,不要你一分一毛,你喊什么重?要叫我丢下娘家老小不管,除非叫我死了。"武家人大哗,道:"刚上轿就敢撒野,进了武家一准是霸家婆。算了,算了,留她在娘家,永管娘家老小吧!"
新郎却喝彩叫好,在大红马上把红缨鞭甩得啪啪响,晶明的眼睛一望新娘,向武家人笑道:"你们不抬轿,我把她背回武家。我选了她,就选了她的重负。"新娘幸福得热泪长流。武剩娃自然也在吹打艺人之列,道:"我们老七,看来娶了个泼辣娘儿。好,跟酒一样,辣得可劲,辣得醉人!你们不抬轿,我们不吹打了,抬轿!"
于是艺人们唱着感人的乡谣抬起花轿,大摇大摆而行。一个热烈奔放的女子--姬家大姑娘,被送向了忍辱负重的女人--武七嬷。热血和苦泪所写的一长卷姬氏家族沧桑变迁悲壮辉煌史,也在这震天地感人世的西北乡谣中,由这个忍辱负重的高原女人,以博大的爱心徐徐托出翻开了。
武七嬷的祖父姬长庚,人活到后半生,为自己增添了一道壮观的生命风景线,足以让这农民老汉昂着头活人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初被毁的森林,还有再生能力。云梦山原始森林被毁后,姬长庚主动请缨,要求守护固塬所辖云梦山的林地:"我这把老骨头,能压得住云梦山!"当时的固塬镇领导拍案叫好,真任命他为林场场长。姬家老爹走马下中山赴云梦山上任时,穿一身死人的寿衣。三爹打马在前,四爹催马在后。兄弟俩都披麻戴孝。三爹还高擎着一纸引魂幡。上面所写,不是"人成仙,魂升天"一类通常写的话,而是"宁叫我死,不叫树死"。父子仨,神情庄严肃穆,在云梦山周围的村寨整整转了一天。果然,姬老人以不要命的劲头,历二十余年,终于将云梦山固塬这一片,守护得郁闭成林了,如今更茂密。可以说,姬老人是以满腔热血,染绿了云梦山固塬这一片的,人悲壮,事辉煌,堪称"云梦山森林之父"。而周围乡镇所属的林地,虽也同样任命了场长,但因看管不力,长出一茬幼苗毁一茬,终于无幼苗出土了。连绵山丘上,干土层深达数米,偶有低矮不过几厘米的野草。因无森林涵养水源,那些乡镇地盘内曾经有过的几条小河,也永远消失。
伟大领袖发出"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号召后,云梦山周围各公社,年年人山人海造林,却除固塬外,年年仍是秃山连绵。而姬老人则几乎年年被评为公社、县、地区、省上的林业先进。固塬这片有两万余亩的林子,在本县是最大的一片绿色,在本地区也是少见的。这片绿色,也是历届公社领导的政绩,一有上级来就带着去看。对老人的护林工作,他们当然也是尽力支持的。
姬老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岿然如山。武清俊夫妇需用些木料,也是到别处去买。一则姬老人不肯给自己人卖木料,怕即便没沾便宜,也落个说不清。二则绿色已成了他的宗教,不到无奈,他是绝不砍树的,自己人当然就"没门"了。
在那个时代,政治高于一切,遭到了后来人的非议。而到了如今这个时代,经济如果高于一切,特别是破坏了环境,也必将遭到后人的非议。
改革开放之初,人们有些急功近利了。上级论下级的政绩,多以产值、税收等等硬数字来卡。林场没多大经济效益,姬老人这个场长也就没多少光彩了。自20世纪70年代末起,"门前冷落车马稀",少有领导去云梦山,也没给老人发过一张奖状。
八十来岁的高龄老人,还当着场长,自有其外在和内在原因。一个外在原因,就是基层干部都愿到"能来钱"的水泥厂、煤矿等处去当头儿,没人愿去当那个穷"山大王"。另一个外在原因,则是像老劳模张秋香如今还受人尊重一样,姬老人虽没张秋香名气大,好歹也曾经是本县的一面旗帜,一些省、地的老领导还记着他,偶尔便问新县领导:"云梦山的那个姬老头儿,还好吗?"新县领导不知这个姬老头何许人,自然有机会就要问问固塬镇的领导。问来问去,固塬镇的领导便觉老头儿"上面有人",也无心换他了。
英雄迟暮。姬老人死不怕,就怕人家嫌他老迈无用,罢了他的官儿。倒不是官瘾重,而是护这片林子几十年,他已经像母亲丢不下婴儿一样,再也丢不下了。二者,当这个场长,一月可拿二十来块钱工资,再种几亩地,就可养活自己了。他不愿伸手向孙女、孙女婿要钱,成他们的累赘。
人老病多,姬老人可以说是百病缠身。一到镇中学孙女那儿,他就哼哼唧唧的,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疼。孙女要带他去镇医院,他又不肯去。孙女只好把医生请来,给他看看,买些药。可一进镇政府的大门,他就健步如飞。偶尔开会,当着众人面,他还特意多吃两碗饭,以显示自己硬朗。人到了老年,就爱吹嘘,姬老人也不例外。林场他那黑洞洞的屋子最亮处,挂着一个大镜框,里面是他和当年的县领导--如今的省、地领导的合影。无论是什么人,一和他开谈,他就吹嘘某某省、地领导,当年在本县任职时,对他如何关心。虽然总让人耳烦,但久而久之,无形地加强着人们对他的那个感觉:"这老头儿上面有人!"
多亏在人们都急功近利的时候,有这个快死的老头子挺在山上不死,那片绿色才没有被急功近利了去。
为着那片绿色,老人成天在玩着战争游戏。蛮横山民,对上抗,对内打,对外则是偷。近在身边的云梦山林场,当然是他们偷的主要场所。他们乐偷不疲,可苦了姬老人。老人领着他的兵将们,唱空城计,围点打援,打声东击西战,打围剿战,打突袭战,没完没了,成年累月。结果是偷者自然偷了些,但无损大局。
老人还在玩政治游戏。镇政府只有十几个正式编制,却养着五六十号子人马。不过是因人设事,事少人多,人浮于事。别的不说,单工资一项,一年就是一大笔支出。政府财政,年年赤字。水泥厂、煤矿等供不应求的时候,镇长就会大笔一挥,让人给姬老人送个镇长令来:组织人力,砍伐木材,卖掉后必须按某月某日,送多少万元到镇政府。
姬老人粗粗一估,至少得砍伐几千亩山林。两万亩山林,要这么砍,能砍几回?这比盗伐还厉害。没办法,乌纱帽要保,不敢生碰硬顶,他只能答应砍。于是大张旗鼓,好不容易组织了一点点人力,尽磨洋工,几十亩砍呀砍呀,总也砍不完。砍下的一点点木材,也总堆在那儿只显眼就是卖不掉。不过镇长家里,夫人却收到了十几袋子核桃,几根可做家具的好木头。都是夜里用林场的那辆旧手扶,人不知鬼不觉送去的。镇长知道了,又恼姬老人不得,只是三道圣旨五道圣旨地催要钱。林场方面,姬老人总是痛快答应,就是迟迟不见实际行动。或者有一天钱三喊六喝的送到了镇政府,可惜只是区区小数。事情只得不了了之。批评姬老人是要挨的,检讨也是要作的。批评挨了不少,检讨作了不少,场长还是姬老人的场长。镇长包括夫人,特别是夫人,对姬老人没有恶感。
老人就这么圆滑、狡黠地保着自己的乌纱帽,也保着这片绿色。谁能有他对这片绿色感情深呢?老人常常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生机而骄傲,因为这是他一手缔造的。老人又常常望着这片绿色而忧虑重重,因为年纪、身体告诉他,他已活不久了。他之后,这片绿色还能继续存在吗?当年十余万亩原始大森林,数个月被毁的景象,老人至今记忆犹新。造一片绿谈何容易?毁一片绿何等轻易!
老人之后,自有后来人。他的孙女武七嬷,生于森林,也将死于森林,--离开森林六十余年后,她将跨过一个个亲人的尸体,重返森林。
山民对自然的崇拜,是先民原始宗教观念的产物。在自然崇拜中,藏族对山的崇拜格外痴迷,而且是锲而不舍。这种现象是由特定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是大自然的神力引起人们对山的持久的崇拜,从崇拜中产生出信仰的民俗来。在那里,所有的山都能显示出神奇的力量,所有的山都是神的化身。据说,盘踞在山区的山神还有善恶之分,有的山神所掌管的山脉坐落在气候温和的地方,山下沃野千里,人们靠山神的庇佑获得狩猎和畜牧的丰收,这类山神是善神,受到牧人的敬仰;有的山神所掌管的山脉坐落在气候寒峭的地方,山下荒芜瘠薄。这里的山神很孤独,脾气很坏,最容易被触怒,一不称心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降下冰雹来,这类山神是恶神,为人们所畏惧。由于山神具有既能降福又能降灾的两重性,山民不得不敬畏它、恳求它、折服于它。但更多的时候,山林给予了人们生活的最基本的保障,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都离不开山林,他给予你粮食、泉水、珍果,甚至建造房屋的木材等等,儿他们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竟要砍伐掉这片山林,人们仿佛听到了那里山林的呻吟,那是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寒的呻吟。当它们被砍伐、被堆放在阳光下、被点燃冒出浓烟冒出火光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山体在滑坡,看到泥沙滚落到江河小溪之中,看到山上流下的是黄色橙色红色的泉水,看到本该清澈的江水甚至山间的小溪像泥汤一样混浊。
山林的呻吟总是一阵阵传来,仿佛听到江水愤怒却无力的呐喊,也真切地听到了山民无奈悲凉的叹息。尽管他们或许正在挥动着板斧砍刀,正在往家里搬运着刚刚被他们砍杀的树木,正在点燃呻吟着树枝树干。其实,山林的呻吟、江水的呐喊一直在他们的心中。
有一首诗曾经这样写道:
小时候,他问父亲:"山那边是什么?"父亲说"是山。""那边的那边呢?""山,还是山。"
他不作声了,看着远处。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他想,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的群山了。
海是有的,但十分遥远。他只能活几十年,所以没有等他走到那里,就已死在半路上了,死在山中。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
到他死的时候,儿子就长大了。儿子也会有老婆,儿子也会有儿子,儿子的儿子也还会有儿子……
他不再想了。儿子也使他很疲倦。
他只是遗憾,他的祖先没有像他一样想过。不然,见到大海的该是他了。
这片山林就是山民生活得全部,现在那些毁了这片山林的人,应该好好问一问良心。这一家人,是为着谁,又为着什么呢?
云梦山林场,依然是固塬男子狩猎的好去处,但早已无有以狩猎养家小的了,狩猎的目的就是为狩猎。对少年们来说,去狩猎,等同于城里的少年们去迪斯科舞厅,仅仅是为放纵那过剩的激情。
夜暮中,云梦山林场在繁星的闪烁下或者在月光的披照中,该发生多少动人的情景,但人们却在安静的睡眠中疏忽过去了;只有当黎明来到这山上,人们才会发现自己的林场在一夜间忽然变多了,而当人们怀着惊喜的心情走拢去,鹧鸪立刻就分为两群,其中一群会奔腾离你远去,那长长的鸣叫在黎明淡青的天光下,就像许多飘曳的缎幅。这个时候,你才知道那是一群鹧鸪。夜间,它们混入黑夜,跟夜色一块嬉戏追逐。它们机警善跑,游走无定,几匹最骠壮的公牛,它们对许多猎人都熟悉,相见彼此用鼻子对闻,彼此用头亲热地磨擦,然后就合群在一起吃草、嬉逐。黎明,当山民们走出小屋,就是它们分群的一刻。
日出后的林场雾气萦绕,这时最便于去发现蘑菇。天山蘑菇又嫩又肥厚,又大又鲜甜。这个时候你只要站在山巅上了望,便可以发现一些特别翠绿的圆点子,那就是蘑菇圈。在这直径三四丈宽的一圈沁绿的酥油草丛里,发现像夏天夜空里的繁星似的蘑菇。眼看着这许许多多雪白的蘑菇隐藏在碧绿的草丛中,谁都会动心。一只手忙不过来,你自然会用双手去采,身上的口袋装不完,你自然会添上你的帽子、甚至马靴去装。第一次采到这么多新鲜蘑菇,对一个远来的客人是一桩最快乐的事。你把鲜蘑菇在溪水里洗净,不要油,不要盐,光是白煮来吃就有一种特别鲜的滋味,如果你再加上一条野羊腿,那就又鲜甜又浓香。
天山上奇珍异品很多,我们知道水獭是生活在水滨和水里的,而天山上却生长着旱獭。在林场边缘的山脚下,你随处都可以看见一个个洞穴,这就是旱獭居住的地方。从九十月大雪封山,到第二年四五月冰消雪化,旱獭要整整在它们的洞穴里冬眠半年。只有到了夏至后,发青的酥油草才把它们养得胖敦敦,圆滚滚。这时它们的毛色麻黄发亮,肚子拖着地面,短短的四条腿行走迟缓,正可以大量捕捉。
另一种奇珍异品是雪莲。如果你从山脚往上爬,超越天山雪线以上,就可以看见青凛凛的雪的寒光中挺立着一朵朵玉琢似的雪莲,这习惯于生长在奇寒环境中的雪莲,根部扎入岩隙间,汲取着雪水,承受着雪光,柔静多姿,洁白晶莹。这生长在人迹罕到的海拔几千公尺雪线以上的灵花异草,据说是稀世之宝--一种很难求得的妇女良药。
姬发很小的时候,七嬷就给他颁布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许摸枪!"他要是个女孩子,一辈子也不会违犯这个规定的。可他是个男孩子。山里的男孩子,历来对枪最兴趣浓。姬发口头答应,阳奉阴违,小的时候,就跟着校长的侄子们,学会了放枪。
迁家到镇中学后,姬发假日里常借着去给校长的侄子或是同学帮忙为由,偷着去打猎。七嬷问及那些人,他们当然是要为姬发圆谎的。七嬷便道:"好,爱吃苦的孩子好!"因此从没阻拦过他。
姬发还用七嬷给他的零用钱,买了一杆土铳,让姬杨保管着。秀珍又给他精绣了两个散弹袋子。回到山里,他并没敢让姬杨拿过来。七嬷隔些日子就会来看他。一来就翻箱倒柜,把家收拾个遍。他怕万一让老婆子发现了震怒。
镇林场距中山有二十来里。这天中午,四位好友全副装束出发了。人说:"绸衫的老爷,烂布条子的猎人。"猎人的衣着,永远让人看着伤怀。伟岸英俊的姬发,穿着姬杨爹的一身破黑布衣,倒有一种不伦不类的趣味。两只精致的绣花袋子缚在腰里,一只装火药,一只装散弹。肩除挎枪外,还挎一只大袋,装猎物用。
四双大脚踩在干硬的路面上,如战鼓咚咚然而响。四条狗在人脚旁窜来窜去,激动地肚皮忽闪不已。
生人进入云梦山森林,会迷路走不出来的。数百万棵树向空中散发着浓浓的潮气,黄尘不起,天色碧蓝。
一片混交林里,千万只蝉在气势汹汹地鸣。一条被羊齿植物覆盖的时隐时现的羊肠曲径,穿过混交林,又通入一片桦林。桦林闪着白绸一般的柔光,弥漫着桦树特有的稠重辛味。林阴匝地,落叶直没脚踝。野葡萄藤绕茎攀枝向上,绿得要滴油。树上鸟儿在欢快地啁啾。然而时不时,就会有一声兽吼,给这神秘山莽平添一种恐怖气氛。
突然,一只正忙碌着的鹧鸪,警觉地伸长脖子,四下打量。棕色的项羽,有半刻静静的。终于咕一声,抖开黑白相杂的羽翼,直窜上天。有狗四条,出现在了这里。
如果是正规的打猎,选留猎狗要注重好的品种,即从良种小狗崽中挑选腰身长,尾巴长而匀称,听觉灵敏,视力敏锐,动作敏捷,跑起来快的小狗作猎狗。
当第一次出猎调驯猎狗时,先往狗鼻子里灌注狐狸热血,使其与狐狸和狼成为冤家对头。如果是专门猎取狐狸和狼的猎犬,那么就要禁忌猎兔子。否则在追逐狐狸时一旦遇到兔子就会失去主要目标。
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狗必须领会以下几点:吹口哨、示意、招手、指点、呼唤等暗示和要求。一只好猎犬不仅能抓住野外奔跑的狐狸,而且能把窜进洞穴的狐狸从洞中咬住尾巴拽出来。
猎狗每日喂一次食。在喂米食的同时,还要适当补充一些兔肉和羊肉等肉食,但须将肉煮熟加盐放晾后才喂。猎狗喂食量要少,掌握一定的标准,切忌喂得太饱。在冬季数九天,为预防狗掌冬裂需用蒜泥涂于狗掌。进入五九天,须将猎狗拴于带汉渍的鞍屉上进行控腹吊膘。牵猎狗的人一般都牵两只以上猎狗。近十名猎手的狗加起来就有三四十只。他们排列前进在宽三五华里的地段,有的人见猎物就撒狗,有的则只作准备先不撒狗,等到节骨眼上才撒狗。每只猎狗平均一天能抓到二三只狐狸。用猎狗打猎不以猎狗所抓到猎物之多少进行分配,仍按传统习俗凡参加者都能分到一份猎获物。
姬发她们这并不是很好的猎狗,只是普通的家犬,不过在这山林里面打猎,也是够了的。
一条黑狗,头部窄狭,身躯强壮,四肢细长,正大发兽性,一副噬血者的狰狞相。瘸着一条腿,抿着一只耳朵,不时嗅地下野兽留下的尿迹,又不时将自己的尿迹也印在石头或树身上。
这企图以尿迹占领世界的狂妄之徒,正是姬发的黑子。
姬家村里有一个小后生,人称二女子,走路大姑娘一样甩着手,捏着手指,扭着水蛇腰,开口娘娘腔。他剪一手好窗花,绣荷包更是绝活,就是听见鞭炮响便恨不得钻娘怀里,人家老远放铳枪他就捂耳朵,他自己放铳枪更是闻所未闻。这天他去里山看姨妈,回来怕赶天黑不得到家里,抄近路走在林中。脑袋拨浪鼓似的左看右看,自惊自怕,生怕林里扑出野兽来。"怕处有鬼",他只顾看左右,不防前面突然一阵粗重的兽喘,一下子魂飞魄散,四肢发软,惊叫一声,跌坐在地。看清是狗,才没有死去,但仍心怵,一动不敢动。
狗也被他惊了,毛竖立,舌头血红地吊在外面,不吠,绿眼睛瞪着他,一眨不眨。
惊呼传到后面的猎人耳里,一声脆亮的呼哨,狗一眨眼间踪影全无。二女子才敢爬起来,猎人也出现了。
猎人中的姬发,嘴角噙着一茎野草,草顶尖一朵小红花,颤颤的。
二女子见是他们,放下心来,笑道:"发子哥那散弹袋子,金线配绿底,红边子,好鲜亮颜色。是没过门的嫂子做的么?谁家女子,这么心灵手巧?就狗不好,吃人一样!"
姬杨对这饶舌的后生很不满。他的必成女大学生的大妹,怎么能是山里愚顽姬发的没过门媳妇?自顾向前走了。
姬发舌头淘气地一鼓捣,小红花在脸前舞了一个大圈,慢慢落到地上最干净处,被他一脚踩烂,摘下铳枪说:"哥们,吓软了吧?硬棒些!软了女人谁爱?生身汉子,能叫畜牲欺负?有种,就一枪放掉它!"二女子嚅嚅道:"伤天害理的,咱也不敢放枪。"姬发胸襟处裸露的肌肉,似乎是紧收的弹簧,蓄积有无尽力量,只找机会爆发,鄙夷道:"你不敢,看老子!"一枪照二女子头上放去。人无不惊心。二女子软软坐地,已差不多死过去了。黑子却从前面噙过两只山鸡来。姬槐没有说话,姬军惊叹:"双料!"
姬发提起山鸡甩向二女子。二女子还没有活过来,不知道接,山鸡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脸落地。他这才有些活过来的意思,眼睛泛白,脸无血色。那飞扬跋扈的青年猎人嘲笑道:"你老子娘养你这个不敢放枪的种,怕没野味吃吧?提回去给她尝尝鲜。她该把你重生一回,生成个闺女算了。你这算什么?干脆把裤裆那东西一刀两断算咧。哪个娘儿要嫁了你,好没趣!"
姬杨突然转过身来,朝姬发吼:"臭美国佬,少在我面前欺负人,小心我揍你!看不惯就欺负,这世界还能有安宁的地方么?"姬槐拍手道:"骂得好,我没敢骂出口!"
姬发自嘲式地哈哈大笑一通,便哼着小曲儿,迈着富有弹性的步子往前赶去,冷不丁在草地上打了个旋子,旋回二女子身边,拉起他来,拍拍肩头,以示歉意。姬杨才笑了,二女子也最后活过来。姬发捡起山鸡,塞入二女子怀里,二女子抱着便走。姬杨又吼:"别要他的臭东西,打他脸上!"二女子回过身来,望了望姬杨,又看了看山鸡,有些不舍。姬杨断吼:"打!"二女子只得朝姬杨笑笑,把山鸡扔在地上走了。姬槐道:"真不争气,叫人欺负了还想要人的东西。"姬发笑道:"争气人我不敢欺负,杨子我就不敢欺负。"姬杨冷笑道:"未必。我们日后长着哩,但愿!"
林莽深处,近是清明,远则笼裹着蓝色透明的雾。觉不到的风,时时把花粉送入人鼻孔。野花之多,使得香气的浓郁都成粘腻的了。偶有泉水从石头缝里涌出,咕咚咕咚欢快地响着。长脚花蚊,在草上嗡嗡嘤嘤。幽深处,暗无天日,蛇挂树枝。开阔处,碧色连天,蝎行草里。人不由身心解放,魂动魄摇。
那血红的苍穹映照下的森林,它们仿佛要张开血口要把我吃掉,那漆黑的小路,如同兽嘴里的舌头,蜿蜒.天渐渐暗了下来,那血红色变了,因为整个森林把我吞食了,成了血液凝固后暗红色,最后慢慢的全黑了.
无胆量不可狩猎,有胆量无力气不可狩猎,胆量、力气二者兼备,无智谋不可狩猎。猎人的智谋,不只用于野兽,还用于同伴。
同猎的人,只在危险时需要帮伙,更多的时候,是设法甩脱别人,以免上风被抢。
姬发很快就狡猾地甩脱了同伴。事实上,这些讲义气的汉子,人人都是这个永远不诉诸于众的心理,谁也不会抱怨谁,更不伤和气。倒是新手,外行,才缠住别人不放,落个人厌烦和瞧不起。不过他们似散非散,以枪声互报平安或紧急求救。枪声愈远,人愈得意,这证明他的甩脱十分成功,但枪声远到消失,人就恐惶起来--他已无法找到同伴了,处境孤立无援。猎人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死了连骨头也找不到。如今这片林子里虽不是当年原始森林时虎豹出没,但野猪较多,狼也偶见,并且如今的猎人不是以此为生计,只是消遣,猎技远远逊色于原先的猎人。
起初,姬发还可以听到同伴的枪声。凭枪声,他就可以知道打中了没有。他们全在放空。
姬发念书上不太出色,但动手能力极强,猎技在山里少年中,是出类拔萃的。他不大看得上山鸡一类,一心要猎黄羊什么的像样一些的猎物。黄羊似能感应到与他遭遇,必是死路一条,踪影全无。
一个荷猎枪、引猎狗的男子身影,从树林走入草地。那身影在神秘、高远的苍穹和富有力度、坚实的土地衬托下,充满诗意,似从地里长出来,头顶着天。
姬发不正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么?他有时既明智又宽宏大量,可亲之近之;有时却既愚昧又刻毒,叫人无法忍受。因为这样,他才是他。
他的人生,还充满着未知。或者会走向黑暗无边的深渊,或者会走向辉煌的极顶。
黄昏,他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机会。远远的一簇艾菊,略略一动。常打猎有经验但不十分老练的猎人,也会以为是风吹草动。连狗也没有觉察到什么。姬发那一双锐目,却透过艾菊枝叶的缝隙,发现了一点点猫狸的毛皮。才发现,早已扣动扳机。枪托"后坐"震动猛烈,肩像被人棍击似的剧疼。真真臭枪,他很少这样,猫狸只被打伤,惊慌奔命。这要是猛兽,就很危险了,会反扑过来的。铳枪是"前装药",很麻烦,再装药放枪已来不及,姬发扔枪便追。滚荡下坡,闪过幼松林,又过灌木丛。在一土岗上,两块石头足有丈来远,一高一低。姬发猎鹰一样,纵身从高处的这块石头飞落在低处的那块石头上。用力之间,衫扣全绷掉落入草里,衣摆腾起,露出了极宽的雕花鞣皮带。猫狸眼看就被追上了,却一蹿,上了树。狗在树下狂吠着,绕着树打转,黔驴技穷。姬发却也蹿上树,偌大身躯,敏捷如猿,从这个树飘到那个树上。手一伸,就够着猫狸了,却听"啪"一声,猫狸落到了地下。人也紧随着落地,却站住不动了。猫狸已在没人深的狼草中,消失踪影。
姬发沮丧地踢了随后赶到的狗一脚,脚拐子一阵剧疼,原来是脚崴了。他就地坐下,脱下鞋,按传统方法自疗,很快便觉好了些。天色更晚。他和狗休整了一会儿,安顿好肚皮,又扛枪一拐一拐走在林里。
那放光玉轮,不知不觉横空出世,群星黯然。月光下,土岗、树,拖出一块一块黑影,狰狞如盘蜷着的蛇,如缩身屏息的豹,如张牙舞爪的狼。远处似有人在偷砍树,嘭嘭几声,又停半晌。细听又不是人在砍树,那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声响。
草里,有蛇动的瑟瑟声。一只猫头鹰从近处树上蹿了起来,哇一声,惊动几只野鼠在他脚旁吱叫逃遁。
姬发觉今天狩猎从未有过的败兴,疲惫、机械地迈着步子,眼睛眯着,朦朦胧胧的似要睡去。狗却兴致勃勃,东蹿西嗅的。
突然,远处响起兽吼,似人睡着时打鼾,又似锯木的声音。姬发一下子睁大眼,疲惫感顿失,也不知脚疼了,屏声侧耳细听。
狗双耳耸立,望着人。
姬发起初以为是野猪,后来听清是狼。天不负他,终于可以血淋一身了。他向狗轻轻一嘘,人与狗悄手蹑脚来到最佳位置,摆好阵势。
吼声一步步临近,时像孩子嘤嘤,时又像钝刀割鞣皮一样,并不刺耳却令人难以忍受。月光之下,草地远处,先出现了两只尖竖的狼耳。倏忽一下,狼的全身闪出来了。狗已是待令冲刺姿势,铳枪口也瞄准了狼的顶门骨。
姬发小的时候,常见成群出没的狼,如今却几年没有见过了。好容易今夜遇见,也形只影单。那狼已嗅到了人和狗的气味,准确地判断出了所在,站住,瞪着这隐藏危险的地方。
狼,一直给人以凶残、饥饿、贪婪、阴险等印象。人与狼打交道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时至今日,人口繁多,资源紧张,狼逐渐被寻求栖息之地的人们消灭。狼少了,生活似安定了,但是随着狼的消逝,一些与狼息息相关的生物也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狼是古老的物种,经过几万年的进化,狼不断地适应环境,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狼捕食时通常是群体出动,在此之前,狼事先要开会,研究获取猎物的战略、战术。一旦达成共识,完成分工,狼群会依据天时、地形等自然条件去捕杀猎物。狼捕猎时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从不赶尽杀绝,以防猎物灭后狼子狼孙无从充饥。可以说,狼是出色的军事专家。狼群每一次捕猎,都会把军事战略、集团会工、团体作战、服从指挥等特点发挥到极限。在与狼的长期斗争中,人发现了狼的这些特性,于是,有些民族就开始拜狼为师,狼图腾也因此而产生。历史上的犬戎族、匈奴、女贞、突厥、蒙古等都是崇拜狼的民族。狼在捕食时引天长嗥,互相联络,于是人学会了制作牛角号来传递战机;狼捕食绝对听从指挥,不听者狼王会一口咬死,绝不容情,于是人学会了制定军规;狼群捕食时讲究出其不意,迷惑敌人,于是有了"兵者,诡之道也"一说。
这只狼是一个独行侠,姬发没有看到其余的与之相呼应的狼的身影。
狗紧张姿势保持太久了,身体微微战栗着。人还没有扣扳机。
狼明白自己的实力,并不主动攻击,似乎在等猎人发出攻击后,才拼死还击。猎人久无声响,狼不再等待,但也不退去,依然按照原来的方向,继续走起来。傲慢地朝天嗥着,步子不慌不忙。好一个西北狼,似乎置生死于度外,因而遇危险泰然自若。
铳枪口依然对准狼的顶门骨。狼在森林里,不是猫狸那种弱小动物,永处于隐蔽状态。姬发只要扣动扳机,绝不会是对猫狸那样枪臭。但他对准狼,只是怕狼万一主动攻击。狼没有攻击,他也就目送那孤独的行者从草地尽头消失,便收起了枪。狗也沮丧地放松下来。
校长夫妇待姬发虽如亲生,可姬发从不敢在他们面前像亲生的那样太随意任性,总有一些屈就、附和的意思。而这屈就、附和,分明是心理上的自我伤害。他是孤儿,心里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踽踽独行的狼,触动了他那根最易痛的心弦。他不忍伤害狼,如果说是同情它,不如说是自我怜惜、同情。他站起身,又觉疲惫不堪了,无心再打猎,更懒回去,便向林场场部走去,准备在祖父那儿睡上一大觉。
林里,时不时,就有那三个的枪声响起。姬发到了场部门口,便朝天放了一枪,告诉他们自己上祖父这儿了。果然那三个从枪响判断出他在场部,从不同方位,也陆续朝天放了三枪,告诉他"知道了"。
姬杨也遇到了那只狼。他不是出于姬发的那种自我同情,而是出于一个比较有知识的山里青年的理智,没有开枪。狼,不能再捕杀了。
在这个山林的生态系统中,狼不是优胜者,维护生态平衡,关键不在杀还是不杀,关键要有个度,当狼威胁到生态平衡时,杀一些,可能有助于平衡,但狼过于少时,也会有可怕的后果。
美国科罗拉多在峡谷边,有一个开巴普大草原,草原上有很多鹿。这里虽然水草肥美,但野鹿的数量总是在4000来只上下,草长得再好也增加不多。人们发现,草原上由于生活着鹿的天敌---狼和山狮,使鹿的数量无法增加。于是,从1907年开始,人们开始了消灭狼和山狮的大战。经过10年的努力,狼和山狮被打得踪影全无,野鹿一年比一年多起来。到1942年,达到10万头。谁知,在随后的两个冬季里,野鹿急剧减少。这是因为鹿的头数继续减少,到40年代,只剩下1万只左右。这时,人们才惊奇地发现,鹿虽然少了,草仍然不够吃,因为20年代鹿的爆炸性发展给草原植被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性的破坏,不少地方长不出草来。后来过了很多年,这片草原都没有恢复元气。
在草原生态系统中,鹿吃草,狼吃鹿,狼死了以后,经过微生物的分解,它的尸体又变成肥料,被草吸收。这样,构成一个食物链。以前,草原上长多少草,这些草又养活着多少鹿,这些鹿又养活着多少狼,都有一定的范围,保持着相对的稳定和平衡。但是,狼被消灭以后,平衡被打破,以至整个草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一旦发生,应会出现连锁反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的。在生态系统中每一种生物都占有各自的地位,起着一定的作用,这是谁也不能代替谁的。
天明,三人聚到了一处。姬杨打了几只山鸡、野兔。姬军打了一只大黄羊,得意洋洋。姬槐枪法拙劣,一无所获,不过他的人生拼搏在高考考场上,并不失意。姬杨送了他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他也不道谢,心安理得接受了。
姬老人自姬发回到家里,还没回去过。三人想,姬发此一去,老爷子准有一肚子让他安心过日子的话要唠叨,便没有去场部叫姬发,先回去了。
姬老人正领着些护林员去林里巡游。给姬发开场部大门的,是有些弱智的护林员猫蛋。姬发向猫蛋要了半脸盆热水,洗了脚,便倒在祖父炕上大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祖父正在外间屋里咳嗽。姬发下炕到外间,见祖父已做好了饭,不过是搅了半锅糊糊,烤了几个馍。老人行运迟缓,一副随时都会栽倒的样子。姬发便笑道:"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咱们爷孙俩在一起,好照看。"
老人道:"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这阵高兴,把我叫回去,呆两天又不高兴了,只怕把我要推出门哩。我还是在这里混一天是一天吧。等不得动弹了,再说!"姬发道:"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洗过脸,便和祖父坐下吃饭。祖父道:"什么时候,派出所把你们的枪都收掉就好了。林里能有多少野兽?还经得住你们打?再说,万一把护林员当野兽打了,可咋办?"姬发笑道:"放心,我们又不是瞎子。"老人道:"再好的眼睛,也有看离了的时候。"姬发沉默不语。老人也沉默了一时,忽然表情跟庙里的神塑一样肃穆、庄严,道:"这云梦山,是天宫张夫人的玉身哩。张夫人有一件百褶裙,绣着三百样鲜花、三百种鲜鸟、三百品鲜果、三百团鲜雾,费了整整三百年才绣成。刚穿到身上,就让王母给看上了,要她献给自家。张夫人是个倔性子,偏不献。气得王母犯了老病,从秋天里蟠桃下来,一直咳嗽到春天上打碗儿花开,都咳出了血。惊动了玉皇大帝,就命小神从张夫人身上扒下那件百褶裙来,献给了王母。王母一下子不咳了,大摆筵席,请了九九八十一路神仙。众神正行酒令取乐,一个小神来报:'了不得!张夫人哭天哭地,连东海龙王爷都哭烦了,一个喷嚏打来,就把天喷了个窟窿。张夫人从那窟窿,给跳下去了。'众神围护着拄凤头玉杖的王母,来到窟窿边,朝下界一瞥,咱这地方,张夫人光着玉身躺着。王母从百宝髻上拔下金簪一划,玉身就化作了云梦山。云梦山原先的老林子,就是先人给张夫人的装裹,可惜后人又剥光了。老爹干了一桩大事,给张夫人又装裹上咧!"姬发鄙夷道:"不过一个小看林的,倒自我感觉怪伟大神圣的。有本事,当一个百万富翁来,我就服你。"
老人呵呵笑道:"老爹没那个心。你有那个心,就只管富。老爹还能跟着你享富贵哩!"又话锋一转,教训了姬发一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不过是老生常谈,姬发不爱听,只闷头吃饭。
老人早从教训孙子转到卖派自己从前的过五关斩六将上了,越卖派越来劲。姬发烦得要命,只欲逃离。却好一个护林员进来道:"冬子在南山凹看见了两个砍树的,叫我来喊人,他盯着。"老人一下子把五关六将丢脑后去了,连姬发也忘了个精光,胡子炸开,像打枪一样射出一口痰来,声震屋瓦道:"你跟猫蛋从沟里过去,我从山背过去堵住他们的后路。快!"一跃而起,早出了门。姬发只得追出喊:"老爹,我不等你,吃过饭就回去了。"老人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吧!"脚底轻捷,全不像个八十来岁的人。正往前奔,却突然像狼一样急转身,跃上堰,没入林中不见了。
姬发忍不住吭地笑了。倒也好,老爷子干朽干朽的,似乎只要指头轻轻一弹,人就会垮作一堆灰,被风吹个四散一般,却因成天在这林子里奔来奔去的,精神不垮,劲头十足,分明还能活些年头。设若让他跟着自己呆在家里,唠叨个自己生烦不说,他先会闲个没精打采,病病歪歪,走起路来胳膊腿老是打架,那可就剩下等死的份儿了。呵!
吃过饭,他把锅里的面糊糊盛在碗里,洗了锅,又给锅底煨上火,把饭给祖父热在锅里,便挎枪引狗,踏上了归程。
幽林里,光线黯淡,树冠下空气森然,树梢却挂着温暖的红光。突然会听见一声鸟叫,但看不见鸟在何处。出幽林,则见山峦被透明的淡蓝色蜃气所包裹,神奇如幻。脚旁草茎下,有兔子梅花形的蹄印和雉鸡布满密纹的菊花形爪印,溪水碧绿到了和草一个颜色,所不同的是闪着光。水葫芦、萍叶、芦苇,在溪水里晃荡;冰草、马齿苋,在溪岸招摇。空气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肺的草腥味。蜻蜓、水蚂蚱,四处飞动。野鸭子、水鸡子,咕咕噜噜叫着,追啄金龟子。偶尔空中一只燕子飞来,在水面上与自己的倒影轻轻一吻,又形影分离,各奔天地了。
突然,五六步远处,一只雄雉鸡,麻色羽冠,火红与闪光绿相杂的项毛,翅是鲜艳的玉碧色,翎毛有两根近一米长,几乎囊括了所有颜色,正在石头旁啄虫子。狗要扑过去,姬发弯腰一按狗头,把枪和挎包挂在它脖子上,明知活捕不着,却只想活活地把雉鸡捕着,养起来玩儿。轻手轻脚,眼看就到了雉鸡跟前,那雉鸡却突然飞起,并不飞走,又在五六步远处落下。姬发欲罢不能,不住追着。峰回路转,蓦然见这一处水更深更绿,有小鱼在水面喋咻。姬发便动了下水痛快一番的**,丢开雉鸡不再追,脱了衣服,用那雕花鞣皮带一扎,放在一簇茅草上。狗拖着枪和挎包过来,蹲在衣边。
因在路边,怕有女人突然出现,姬发没敢脱那三角裤头儿。踩着松软滑润的青泥,走到溪边,溪里便倒映出他那优美迷人的**来。双腿修长,肌肉发达,上身刚好成倒三角。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罕有的迷人,也引以为傲,自我欣赏着,愉悦非常。孩子气十足地捡起个石子,朝水面撇去。小时候,他能一连撇**个水漂,但久不有这童趣了,此刻只撇出了三个。然后到一株老柿树旁,弹掉柿树虬节里的一条臭虫,矫健的身躯轻捷地爬上树,站在一条胳膊粗伸进溪上空的长枝上,嘘气,收腹,跃身,漂亮地翻转三百六十度,轻轻入水,未溅起一点水花。树枝忽闪忽闪晃动不已,终于有一个水晶柿子掉入水里,溅起几点水花来。
好久,溪中间出现了一个旋涡,莲花蓬叶急速往涡里卷去。眨眼,涡凸,所有东西又往四边滑去。姬发露出了上半身,水珠淋淋沥沥往下滴个不住。
他以各种优美的姿势嬉游着,不时侧头一吐水。只有指甲盖那么顶点的鱼,毫无畏惧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麻酥酥地惬意极了。
尽情后上岸,他展布开身子,松坦地躺在绿缎一样蓬软的草上晒水,像草上开了一朵人形的泛白黄花。
蓝天白云明朗朗的,溪水上下天光。蜻蜓在溪上空飘来翻去。不时有花媳妇虫儿,落在他身上。而微风吹来,草夹着湿气柔情蜜意轻拂着他。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飒飒风声,唧唧虫鸣,呼呼林涛,瑟瑟草响,物我交融,他完全沉醉于大自然的魅力中。
生在环境恶劣的大西北,却有这么一个山川秀美的故乡,他觉自己太幸运了。
他听说过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姑娘和一个汉子成了家,姑娘的口味清淡,汉子无辣不欢。
姑娘常去父母家蹭饭吃。一天,姑娘的父亲做的菜咸了些,母亲一声不响拿来水杯,夹了一筷子菜,将菜在清水里荡一下后再入口。忽然,姑娘从母亲细微的动作里领悟到了什么。
第二天,姑娘在家做了丈夫爱吃的菜。当然,每一个菜里都放辣椒。只是,她的面前多了一杯清水。汉子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着清水里荡过的菜,眼睛里有轻微的湿润。
之后,丈夫也争着做菜。但是菜里面已经找不到辣椒了。只是他的面前多了一碟辣酱。菜在辣酱里蘸一下。每一口,他都吃的心满意足。
为了爱,也为了自己,他们一个坚守着一碟辣酱,一个坚守着一杯清水。他们更懂得怎样坚守一份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爱。
爱,一定需要相濡以沫的支持和理解。
有一次,我和几位朋友到江西,晚上住在宾馆,刚刚睡下,突然下起了雷雨。朋友披衣起床,自言自语:"不知杭州下没下雨?"
我说:"不会吧。"
朋友叹口气,说:"我老婆特别怕雷,只要雷雨天,她肯定失眠。"
朋友的电话打通后,我听他在说:"杭州有没有下雨?"接着,朋友说:"那就早点睡,别看那些婆婆妈妈的电视连续剧。"
他合上手机,对我说:"杭州没下雨。"
前前后后,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
比起恋爱时期的"电话粥",几十秒的通话时间真是太短了,但是,这几十秒钟,隽永如斯。
婚姻到最后究竟留下什么?有平平安安的日子,有相扶相助的情感,那是婚姻的大境界。
婚姻不只是嫁一个男人或娶一个女人那么简单,它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第二重境界: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及他(她)的习惯结婚。
第三个境界: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及他(她)的习惯,还有他的背景结婚。
处在第一境界的夫妻,婚姻相对稳固。处在第二境界的夫妻,婚姻比较稳定。处在第三境界的夫妻,很少见到有离婚的。
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白头偕老的人,一生基本上都"结三次婚"。
第一次是在饭店里,在亲朋好友的恭喜和祝福中,与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第二次是在家里,两人经过几年磨合,互与对方的习惯"结婚"。
第三次是在家族里,与对方的各类的亲情"结婚"。
第二次和第三次结婚与第一次相比,有很多的不同。没有隆重的婚礼,也没有亲朋好友来祝贺,唯一在场的是双方的默契。
真正的婚姻,往往都是发生在最后的两次。
现在好多人结婚两三年就离婚了,如果仔细的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原因就是没有把自己的婚姻从第一重推入到第二重境界。
大家都知道,沸腾的水能杀灭细菌。热恋和沸水一样,也能杀灭当事人身上的缺点和不足。
那些热恋中完美无缺的白马王子和小鸟依人的姑娘,进入婚姻这杯不温不火的水之后,缺点和不足会像细菌一样重新回来。
这时你必须跨入婚姻的第二重境界,和他(她)的习惯结婚,接纳和包容他(她)的缺点和不足。否则,婚姻之花就会因为根系过浅而枯萎。
那些本来是非常恩爱的一对,就很少有人把离婚挂在嘴上。在心理上,他们已接受了对方性格中的不足。有的甚至还把对方的这种不足变成了自己的一种关怀。
这时的婚姻是甜蜜和温馨的,呈现出的最大特点是宽容和互补。
然而,婚姻的温馨并不能代表婚姻的稳固。稳固的婚姻还需要第三次升华,那就是与对方的各类亲情结婚。
也就是说,把你对他(她)一人的爱扩展到他的父母和亲友,并且在这种爱中,对婚姻有了智慧的领悟:
你的另一半不但属于你,他(她)还属于他的父母和朋友,甚至还属于他(她)自己,婚姻一旦进入这种境界,也便进入禅定的状态,想分开都非常难。
在爱情的世界里,许多男人往往误解婚姻就是娶一个女人,而忽略了还要娶过来女人自身的追求,以及女人身后的背景。
许多女人误解婚姻就是嫁给一个男人,而不知道还要嫁给这个男人的习惯和性格,以及这个男人背后的家族。这种认识上的错误,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了不少破碎的婚姻。
人生正逢青春,最美不过。美好的青春里活在美好的自然中,让他觉活着太幸福了。无论如何,要对得起活着。他在心里呼唤:"爱我吧,一个美丽的女子!青春只有一次,逝去了不会再来。快快走入我的生活,尽情享受我的青春,也让我尽情享受你的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