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正午
宴宾楼上早已摆好一桌丰盛的酒席,一名六十来岁的褐衣老者站在窗边,神色端凝,不怒自威他的身后两步处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望着这老者,面露恭敬之色,却是那先前去绮红楼送信之人
忽然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zxsm
褐衣老者神色一动,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淡淡地瞥了中年汉子一眼,道:“小谢,是否人来了”
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下了楼梯,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高亢的笑声,然后便见一个锦衣华服,头束金冠,脸带半边青铜面具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小谢望着这中年男子,眼瞳一阵收缩,半晌才从嘴里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话道:“独孤教主有礼了”
来人正是独孤行他有些感慨地望着小谢,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微叹息道:“十五年了,你我都老了……想不到当年勇猛无比的谢明,如今也生了华发……岁月真是不饶人啊”语声刚落,只听楼上有人高声道:“我们的确老了,可是独孤教主身体却还康健的很呐!听说你数月前才纳了魏伯南的小妹魏丽君为第九房小妾……”顿了顿,又道:“可惜艾你纳的妾再多,却怎么也生不出儿子来!”说完放声大笑,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独孤行还未说话,身后的随从就已愤然怒目,纷纷按着刀柄,作势欲拔
褐衣老者缓缓下楼,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独孤行,挑衅似的道:“怎么了?难道只过了十五年,你那暴躁的性子就被时间磨平了?”
独孤行凝视着对方,强行压下内心的火焰,阴沉着脸道:“就算你再怎么侮辱我,我也不会动手的你虽然不承认我是你女婿,但你终究是我的岳父!”
原来这褐衣老者正是雷刀门门主——雷万均!
雷万均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独孤行,你倒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还知道尊重长辈……看在你这一声‘岳父’的份上,老夫就奉劝你一句,莫要跟白道开战,那姓沈的小子并非好惹的”
独孤行微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但是片刻之后就沉下了脸来,冷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在您的心里就是如此差劲?”声音中充满了不平和怨气
雷万均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先上来,我们单独谈谈”说完,挥手叫自己的手下远远退到门外,然后径自上楼独孤行见状面露狐疑之色,但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命手下人留在门外等候,自己跟着他走上二楼
雷万均走到酒席旁,忽然回头道:“其实不是老夫低估了你,而是沈家的剑法太过诡异莫测……你莫非已忘记,老夫是当年唯一从沈天放手下全身而退的人?”
独孤行闻言立时面露敬佩之色,由衷地赞道:“岳父武功确实过人”岂料雷万均却是大摇其头,语声微沉道:“其实不是老夫武功过人,而是沈天放中途突然收手……因为他察觉出我早已受了内伤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向来不肯占人半点便宜的……我们约定半月后再一决死战,然后他便走了……自从他走后,我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生怕他会突然来找我∫运的是,我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因为他突然发狂跳崖而死了!”
“什么?”独孤行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他不是因病去世的吗?”
雷万均嗤笑了一声,道:“这种官面上的话你也相信?当年沈天放的骤然去世,实在有太多的疑点,你那时还鞋自然不知我曾亲眼见他发狂杀人,那种剑法……那种剑法……”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喃喃道:“那已不是人间的剑法,此剑一出,灭绝人性,所到之地,化为焦土……”
独孤行不禁悚然动容,急问道:“那您是怎么逃脱的?您既然能看见他,他自然也能发现您!”
雷万均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苦笑道:“我能逃得一命,只因我会龟息功,他那时又杀得性起,所以才没有发现有活口……”他顿了顿,又道:“听说他的孙子沈玉麟已经练成了潜龙剑法第九式,若是他在与你交战的时候突然发狂,悟出第十式,那你……不但是你,整个江湖将会出现一场浩劫……”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你还是放弃决斗吧,若要制服沈玉麟,有的是法子,不必如此兵行险着”
“你说了半天,原来是劝我放弃决斗的”独孤行讥诮道,“若不是我清楚知道您的身份,还真以为您是白道派来的说客”
“说客?”雷万均苦笑道,“你太抬举我了!虽然以老夫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管黑白两道都会卖我几分面子,但那只是表面的,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定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已经是极为推心置腹的话了
独孤行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头道:“虽然我很想答应您,但是您也知道我一向言出必践,就算我这次真的死在沈玉麟的剑下,我也别无怨言!”
雷万均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微微叹息道:“我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你,但却还想一试……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顾及一下小奔吗?他娘死得早,若是连你也不在了,他岂非成了孤儿?”
独孤行望着他道:“就算他成了孤儿,不是还有你这个外公吗?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跟孤儿差不多,我……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说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悔恨自己平素的强势,如今想要再弥补,恐怕是机会渺盟
雷万均凝视他半晌,忽道:“你是否已经练成霞光十三剑?”
独孤行猛然抬头,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缓缓道:“原来你已经猜到了……若非如此,我怎会轻易接受沈玉麟的挑战?”
雷万均沉思道:“若是这样,你与他尚有一拼之力”
独孤行眼中露出向往之色,口中喃喃道:“无论如何,今晚将会是一场灿烂之战,我与沈家上代的恩仇,也将在这一战中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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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降临
整个洛阳城都是一片沸腾
不管是街上的,还是酒楼里的,不管是走江湖的,还是街头卖艺的,都在谈论着今天晚上将会进行的一场颠峰之战
“本月十五,子夜时分,洛阳之北,邙山之巅,黑白之主,生死对决……”
这是人们口中不停挂着的一句话
这句话最早是从魔教的一名末等弟子口中传出来的,只在几个时辰里便成了街知巷闻,传遍了整个洛阳,然后朝着四面八方不断传播出去
洛阳很快便涌入了大批的武林人士,城市空前繁荣,只是白日里打架斗殴的却层出不穷,让官府很是伤脑筋
此刻,沈玉麟悠闲地正走在洛阳的大街上,感受着城市的气息,旁边不断有人自他身边走过,却无一人认出他来
他摸了摸自己易了容的脸,心道:“易容术果然是个好东西,沈诚虽然在剑法上不及乃兄,但是论起毒术与易容术,世上却少有人能及得上他……只是他为人太过偏激,消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想到此处,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见到街旁有一家茶楼,于是走了进去,要了一壶明前龙井
茶很快便送了上来,沈玉麟刚喝了两口,忽觉旁边有人窥视,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楼道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杨力清!”沈玉麟吃了一惊,暗道:“怎么在这里偏偏遇上他?他刚才如此看我,莫非是看出了什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朝他微微举杯道:“阁下有事?”
杨力清望着面前这个相貌平平,腰部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暗道:“此人神光内敛,呼吸绵长,显然是内功深厚,洛阳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更奇怪的是……他为何给我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正寻思间,忽听对方发问,猛然回过神道:“失礼了,在下见前辈气度不凡,不知能否邀您共同品茶?”
沈玉麟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气度不凡?就我这一脸麻子,满身肥肉的样子,还叫气度不凡?老兄,你想搭讪,也请找个象样点的理由行不?”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淡淡地望了杨力清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共同品茶?这我当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