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有人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上,谈论红楼二尤。说实在话,其中许多观点,值得商榷。因红楼二尤故事,不仅关系到秦可卿,亦关系到“情榜证情”,更关系到《红楼梦》的整体构思和主题思想,故我觉得有必要对二尤作进一步的探讨,以求得对“二尤”的正确理解和正确解读。
特别说明一点:我在红楼梦漫谈之三、之四中,对秦可卿,二尤及情榜证情均谈了不少。为避免内容重复,我此文尽量简略,因此,严格说来,此文只是对漫谈之三、之四的一个补充而已。
下面,分几个问题谈。
一、曹雪芹笔下的尤三姐,决非贞洁少女。
证据(1)六十四回:却说贾琏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恨无缘得见。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诮,因而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那三姐却只是淡淡相对,只有二姐也十分有意。---这段文字,说贾珍,贾蓉父子,聚麀的不仅有尤二姐,还有尤三姐。
证据(2)六十九回(尤二姐)“夜来合上眼,只见她小妹子手捧鸳鸯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请注意,“你我......使人家丧伦败行,”此正指贾珍、贾蓉聚麀“二尤”。
证据(3)六十三回,贾蓉与二尤打情骂俏,肆意**。后贾蓉抱着丫头们亲嘴,丫头们恨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头说咱们这边乱帐”。—“咱们这边”,当然指宁府;“乱帐”,可是指贾珍贾蓉父子**。这里面,明确指贾珍贾蓉父子聚麀二尤。
证据(4)六十五回:贾琏喝酒,拉尤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话里,暗指尤三姐是贾珍的女人,引得尤三姐一阵笑骂:“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尤三姐,虽地位低下,却不甘受辱,由此可见一斑。
证据(5)六十六回,柳湘莲至宝玉处打听尤三姐之相貌、品行,宝玉对“品行”绝口不提,只赞绝色。并说“真正一对尤物,她又姓尤”(“尤物”典出《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夫有尤物,足以移人”,此实乃微言大义)柳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对“我不做这剩忘八”,不予纠正,反而说,“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接下来,柳湘莲直接去找贾琏索回鸳鸯剑。事情很清楚,尤三姐决非是贞洁美少女,这一点连宝玉都不能否认。所以柳湘莲去贾琏处要回鸳鸯剑,并非是出于对尤三姐“不贞”的误会。同样,尤三姐在柳湘莲面前,亦无法否认自己的不贞,——如尤三姐确实贞洁的话,凭尤三姐的刚烈个性,完全可以在柳湘莲面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贞洁辩白,当然,尤三姐的悲剧,也不可能发生了。尤三姐尽管想改过从良,然而,封建名节,依然把她的美梦击得粉碎!尤三姐在现实生活中,既不愿被贾珍贾蓉聚麀,又得不到柳湘莲的谅解与爱情,她根本无法存活,因此,绝望,悲愤,一齐涌上心头,她只能一死了之,以死来对抗封建名节,并以死来表白自己对柳湘莲的爱情。柳湘莲在尤三姐的死亡面前,感动之极,他痛悔自己的莽撞,(因为他对尤三姐毫不了解),并从心底里,原谅尤三姐曾经的不贞。--毕竟,尤三姐的不贞,实乃生活所迫(下文谈到)。曹雪芹笔下的尤三姐之死,是势在必行的,合情合理的,亦是水到渠成的事。其中,毫无一点牵强之处。(正因为如此,尤三姐才令人感动,令人同情。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人物。我不明白,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有许多人,甚至包括某些著名红学家,对所谓的“贞洁”两字,仍看得比天还大,——尽管,象尤三姐的不贞,实是可以让人原谅的。另:有著名红学家认为尤三姐要么**,要么爱柳湘莲而贞洁,二者必居其一,否则,就是“悖论”就是“矛盾”。此种说法,是将复杂可爱的尤三姐作简单化脸谱化处理,我实不敢苟同。)
以上五条证据,我们足可以证明尤三姐与尤二姐一样,是并不贞洁的美女。贾珍、贾蓉父子聚麀二尤,实是公开的秘密。读者如不信尤三姐“不贞”,我们再来看一条脂批:“尤三姐**时,浓妆艳抹,凌辱群凶,择夫后念佛吃斋,敬奉老母,能辨宝玉,能识湘莲,活是红佛文君一流人物”。(请君着眼“尤三姐**时”此六字)。
综上所述,归结一句话,尤三姐的“不贞”乃不争的事实,证据是很多的。至于尤三姐与贾珍之流“挨肩擦脸,百般轻薄”之类,在此是小巫见大巫,一概省略不提。下面谈其他问题。
二、珍、蓉聚麀“二尤”,何以会得逞
珍蓉父子,道德败坏,我无须赘言,我在此只想替“二尤”求情,只想说“二尤”可怜。“二尤”,根据小说所言,与贾珍之妻尤氏,既不同父,亦不同母,实与孤儿类似,他们虽是宁府亲戚,表面上关系很近,实际上却很疏远。他们孤儿寡母,与贾府、宁府,毫无血缘关系,有什么事,亦无人替他们做主,比如贾琏偷娶尤二姐,“尤氏却知此事不妥,因而极力劝止。无奈贾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顺从惯了的,况且他与二姐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由他们闹去了”。在经济上,二尤完全不能自理,须仰贾珍之鼻息。六十四回,尤老娘说:“我们家里自从先父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从此处可见,尤家母女名义上是宁府至亲,实际上与寄人篱下的乞讨者无异。贾珍在经济上,占有绝对优势,他又是族长,而且“惯会在女人身上做功夫。”“二尤”是两个绝色少女,涉世不深,落入珍蓉之手,实不足为奇。但随着“二尤”年龄的增长,他们绝不甘心被珍蓉聚麀,因此,二尤各自寻找出路,甚至当面反抗。尤二姐跟了贾琏,以为终身有靠;尤三姐自行择夫,然而一场春梦。——红楼二尤,最终都自杀身亡,与秦可卿自缢而死,正遥相呼应。
三、红楼二尤是秦可卿英灵再现
关于此话题,我在《红楼梦漫谈之四:秦可卿、尤三姐、情榜证情》一文中,有较为详细的叙述,在《红楼梦漫谈之三:情天情海秦可卿》中,亦有所涉及,因此,本文没有必要重复;但,适当作些补充,还是非常需要的。
我们说红楼梦二尤是秦可卿英灵再现,或者说是秦可卿形象的延续和发展,则红楼二尤与秦可卿,必会有相同或相似之处。我们查验下来的结果,也正是如此。
1、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回的孤儿,而红楼二尤与贾珍之妻尤氏既不同父,亦不同母,实与孤儿无异。
2、秦可卿与红楼二尤,都家境贫寒,都须依附于贾珍而存活。(秦可卿、尤二姐虽贵为“奶奶”,其娘家不仅不高贵,甚至寒酸)。
3、秦可卿是美女的化身,而红楼二尤是绝色的象征,她们都年轻貌美,又都“**”后宫。一句话,他们都是“足以移人”的尤物,都是“皇上们”推卸亡国罪责的“红颜祸水”。
4、珍蓉父子聚麀秦可卿,红楼二尤被珍蓉父子所聚麀。(父子同占一女子,真是畜牲不如。有人为维护秦可卿“贞节”,说贾珍强奸了秦可卿;同样,为维护尤三姐“贞节”,又说贾珍与三姐没有发生男女关系,此对红楼梦主题,无疑造成极大伤害)
5、秦可卿自缢而死,二尤自杀而亡,两者均是“自尽”,而且,她们的死,都与一个“情”字紧密关联。
以上,我们罗列了五条,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秦可卿与红楼二尤,相似甚至相同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此绝非偶然。它充分证明曹雪芹笔下的秦可卿与二尤,是前后关联的,亦是互为补充的。——秦可卿“淫情”,作者略写;二尤“淫情”,作者详写。我们说红楼二尤是秦可卿英灵再现,此绝没有错。
附记一笔:有人说二尤故事游离于红楼梦主体之外,是曹雪芹的“风月宝鉴“旧稿硬插进的,这岂不是无稽之谈么?明摆着,雪芹是把秦可卿与红楼二尤,放在一起来进行整体构思的。红楼梦开卷不久即写秦可卿死,中部又写红楼二尤死,尾部以情榜证情,尤三姐引领甄贾宝玉同登太虚幻境作结,其主题之一是为“证情”,此是十分明显的。“红楼二尤”,牵涉到了红楼梦的整体构思和主题思想,这一点,我们下面接着谈。
我们说红楼二尤故事还牵涉到了红楼梦的整体构思和主题思想,换句话说,尤三姐与小说结尾处的“情榜证情”直接关联,这有何证据呢?请看六十六回——
那湘莲只管出神……忽听环珮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从此再不能相见矣。”
——另有靖藏本六十七回脂批可作佐证:青埂峰时缘了证情,仍不出士隐梦,而中秋前引即三姐。
曹雪芹用失去贞节的尤三姐“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所有一干情鬼”,此一笔无疑是极其大胆的,亦是匠心独运的,它可证曹雪芹思想上,绝无封建名节观念,相反,对尤三姐——当然也包括尤二姐,以及秦可卿这些遭遇不幸的美女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它毫无疑问是对传统的颠倒是非的红颜祸水论的有力批判和坚决否定!曹雪芹的红楼二尤,丝毫没有游离于红楼梦主体之外,它在红楼梦一书中,举足轻重,画龙点睛,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笔。我们不经过探佚,岂知红楼二尤在红楼梦一书中的重要地位,更不会正确理解和解读红楼二尤。从此处,我们可以深切的感受到红楼梦探佚的极端重要性,只有经过正确的探佚,我们才能读懂和理解红楼梦。
以上,话已说得够多了,离题也似乎远了些,因此,就此打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