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18
尼贡湖畔,乱石林立。历经时间侵蚀,雨水冲刷,地壳运动的军事基地,早已失去昔日的辉煌。战争与动乱使得原本傲立的建筑群化为瓦砾堆,现在也已被藤蔓与地衣植物所覆盖。
“珀兰西”,母亲的微笑,小小的机械故障,却为这块笼罩在黑暗中的地底乐土,带来了阳光,雨水与无限生机。透过这掌宽的裂口,月光正如瀑布般倾洒下来,落在沉静的湖面上,异样的圣洁。
两个矮小的身影,在没有屋顶的泥房子外忙碌着。一个正弯腰拿勺往一口大锅里舀水,另一个则在旁边看着他,兴奋的摆动着双手。
“大叔!格拉兹大叔!高个子去了好久,怎么还没回来呀?”吱吱喳喳像只小麻雀,女孩不停地的发言,娇小的身影上蹿下跳,赤发在空中飞舞。“你确定不要需要帮忙吗?爸爸跟叔叔都说我煮的东西很好吃哟。”
女孩围着大锅与格拉兹转悠着,不时的又看看湖面。心里不知道是担心着鱼还是捕鱼的人。
“公主大人您精神真好呀,估计是刚才休息的很好啊。至于帮忙嘛......您还是让我来吧,怎么能劳驾您亲自动手呢。”
格拉兹嘴上说的轻松,却仍对刚才的“事故”心有余悸。不过是让安妮帮忙拿了一下魔晶石,居然就差点引发大爆炸,现在要是让她继续帮忙,不知道这条命还够不够她玩的。
“真是的,大家都这样,都不让我帮忙!都把我当成小孩子!”有点气馁的,小公主鼓着脸坐在石头上,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子往湖里扔去。
没时间照顾生气的安妮大人,格拉兹正费力的提起满是湖水的铁锅往岸上走去,他打算试试在最近在书上看到的新料理。
哥布林在吃东西没什么讲究,生的,熟的,吃不死人就好了。虽然,事实上很大一部分新生绿皮都死于误食。
十三不怕毒物病菌,生冷不拘,腥荤不忌,对他来说,食物的不同之处仅限于养分的差异。但从育儿类书籍里看到了不少关于人类幼儿食品做法的格拉兹,秉承着实验出真知的哥布林教条,与他那充沛的父爱,决定按照古代人类的食谱来喂养他的儿子。地底的食材配合哥布林炼金术,也幸亏十三特殊的体质,才没有夭折在父亲的暗黑料理下。
将铁锅放下,格拉兹撑着下巴看向安妮白嫩的小手,思考着刚才发生的爆炸事件。
作为地底最稳定安全的能源,魔晶石在没有刻意激发的情况下,充其量也就是块漂亮一点的水晶而已。但让格拉兹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安全的装置,居然在安妮的触摸下“嗡”的一声发出充满危险意味的红光。若不是哥布林对爆裂物天然的感知力,迫使格拉兹将魔晶扔到湖里,十三上岸后恐怕只会见到满地的肉块。
从工程用外骨骼上卸下的魔晶石,其中残余的能量明明连烧开水都有难度,为何刚才的爆炸会如此剧烈?格拉兹脑中充满了疑惑,不过,哥布林可不是钻牛角尖的种族,想不明白就放着等等再想。
在尼贡湖畔住了三年的格拉兹,早已一穷二白,恐怕连那次实验室探索的赏金也被无良祭司拉提先生给“代领”了。不过,父子俩对物质享受倒是完全不在乎,偶尔让十三出门去弄点肉来吃也就满足了。
相比起各种享受,转职当学者的格拉兹更倾向于蹲在家里看书,哥布林的生命很短,还没读的书却很多。现在,为了煮锅汤给小公主喝,把仅存的三块魔晶给弄爆了一块,真是太划不来了,就算再怎么装着不在意,哥布林天生的小气劲儿,还是让前机甲兵心情不佳。
“格拉兹大叔!快看,那是什么!”正一手托腮朝湖里扔着石头的红发女孩,突然高叫着跳了起来。
平静清澈的水面下,巨大的黑影朝着他们的方向缓慢行来,它后方约十多身的距离,某种生物正破水而出,快速咬进。任何一个尼贡人,不必看第二眼就知道,追着黑影的是湖中当之无愧的霸者,异变白鲨。
但红发的公主能够“看”到更多,她能看到黑影的衰弱,她能看到巨鲨的食欲,她能看到巨鲨的背鳍划开湖面,她能看到巨鲨追上黑影,将其撕扯成碎块,她能看到湖面被腥甜的红与白渲染......虽然,她并不想看到。
“格拉兹大叔!快来!高个子有危险了!”
“我看到了,先别急,我去拿个东西!”
稳住拉着他胳膊不放的安妮,格拉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屋子里,从床下翻出技师库卡的馈赠。
枪......确切来说,一柄单发燧石枪......
虽然丑的像根烧火棍,但对于哥布林来说,只要有足够的“相信”,就算拿根破水管都能发出电浆炮,更别说是把枪。也许以前只是个驾驶外骨骼的机甲兵,但是身为合格的吉克斯哥布林,火药跟枪械自然不是什么陌生物件。
一手提枪,一手拎着不多的弹丸与火药,前机兵又跑回了湖畔。黑影与巨鲨的差距,已经拉近了一半,只剩不到一曲科苏舞的时间,这场追逐就要终结了。
没有迟疑,却也没有焦虑,格拉兹往枪口里填装火药弹丸,然后提枪,扣扳机。
无用......
子弹连表皮都没有穿透,就“噗”的一声落入水里。不可思议的看着巨鲨露出湖面的灰白色背部,哥布林一咬牙又低头填弹,提枪射击。
还是无用......
已经没有时间了,黑影虽然已经无限接近岸边,但巨鲨也只剩不到两身的距离,岸上的两人都能看到那密密麻麻满是匕首般牙齿的巨嘴,浮出水面。新晋的哥布林学者不禁想到,他前几日在一本动物图鉴里看到的内容。鲨鱼永远不会蛀牙,因为内轮的牙齿会不停地生长,将外轮的旧牙推落。
他蘑菇的,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公主!快来帮忙!”满脸厉色的哥布林向女孩吼道,接着摸出一瓣长着诡异红斑的风干蘑菇,豪不犹豫的噘着。
“要我做什么?我也要帮高个子!”一直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急着跳脚的小公主,赶紧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格拉兹直接跑到安妮旁边,将一块东西塞入她手里。
“拿好,在我叫你的时候,把它塞到枪管里!就这么简单,别搞砸了!”顾不上礼貌了,嘴里急吼着命令,格拉兹头也不抬的,将足够再开十多枪的火药通通倒进枪膛里。
“就是现在!快放进去”听到格拉兹的叫喊,安妮连忙把手中不停震动发出红光的东西,从枪口塞了进去。
嘶......炙热的枪口,在小公主白嫩的手上,留下了半月形的焦痕。
痛!安妮红着眼睛,小脸煞白,贝齿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格拉兹。
“掩蔽!快躲到石头后面!”头也不回,红着双眼的哥布林父亲怒视前方,身上发散着与体型不符的气势。
“怎么?想吃我的孩子吗?虽然他现在是个笨蛋,不过以后可是连神都害怕的魔王呀!你只是个长过头的蠢鱼罢了!”
莫名的绿色荧光笼罩着格拉兹与他手中的凶器,颜色正逐渐变深并凝聚于燧石枪的膛口。这种类似法术的能力,是所有哥布林都拥有,却无法控制的。靠着药物或是自我催眠,这些绿皮矮子往往能制造出可怕的奇迹。
矮小的哥布林左手提起乌黑丑陋的燧石枪......
“皮很厚很了不起吗?嘴大很了不起吗?也不过就是条蠢鱼而已!”
矮小的哥布林右手拖住枪身,瞄准那满是白森森尖牙的嘴巴......
“我们可是哥布林呀!吉克斯的哥布林呀!”
等等......
“你他蘑菇的,跟我手里的小朋友打声招呼吧!这是来自吉克斯的问候!”
再等等......
“吃我一发,吉克斯的......超......魔......晶......炮!!!”
扳机扣下......
轰!!!
矮小丑陋的哥布林,同样丑陋的燧石枪,发出了巨龙的咆哮,绽放出一瞬间的华丽。炫目的墨绿光束从脏兮兮的枪口喷出,打入湖中巨兽的嘴里,穿透过去,击中对岸的岩壁。父亲的怒吼,在能抵抗地壳运动的军事设施上,留下一个深坑,落石窸窸窣窣的掉进水里。
这一炮虽然威猛,却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技师库卡的礼物被炸的四分五裂,碎片纷飞。安妮有格拉兹的提醒所以未被波及,但是害怕弹道偏离,而死死握住枪身的格拉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超魔晶炮的巨大后坐力,压断三根肋骨,扯伤了右肩,这还只是轻伤。炸裂的枪膛,夺去整个右手掌,也刺瞎了哥布林的左眼。
缓缓沉入湖里的巨兽,自身的疼痛伤残,都不是格拉兹所关心的。
纵使没有种族的纽带,没有血脉的牵绊,没有利益的交织,水里正努力向岸上走来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或许,这就是书里所说的,哥布林所缺少的,金钱以外的......这就是......爱?
向后飞去的哥布林父亲,在半空中是这么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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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后的安妮已经吓呆了,作为尼贡的小公主,她还以为变种人已经是地底最强大的力量。这么矮小滑稽的生物,却能发出横贯尼贡湖,在对岸岩壁上凿出一个大洞的攻击。虽然不会歧视别的种族,但是身为尼贡人的安妮,却也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
但是,骄傲尼贡人的小公主,刚才反而对自家湖里的鱼类束手无策,现在安妮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可恶,我太弱了,要变强!女孩握拳想到。
甩了甩柔顺的红发,女孩从石头后面跑了出来,看着湖畔的石滩。尼贡的小公主捂着嘴巴,瞠目结舌,她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满身是伤口的的哥布林,正匍匐在地,拄着只剩枪托的燧石枪,向前爬去。右臂搁在地上,手掌已经消失了,他身上原本可笑的黄色,也被黑色的哥布林血液重新绘制。
如此重伤,格拉兹依旧朝着湖畔爬去,他必须要用剩下的右眼,确认十三的安全。
是因为和巫师系统签下的合约吗?在以前,这或许是个合理的解释,现在,却苍白的站不住脚。
三步并作两步,红发的女孩,搀扶住地上的哥布林,也不顾那黑色的血污,便让其靠在肩上,一齐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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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踏上湖畔的石滩,不甚结实的着力点令男孩险些滑到,大量的失血让他异常虚弱,甚至开始失去与肢体的联系。摇摇欲坠的十三,没有注意到那划破天际的绿光,也没发现身后的追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空中俯视着自己,肉身却是那么的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集中精神,男孩机械的拉着猎物往岸上走去。
什么东西?虽然微弱,但十三能感觉到有生物正在靠近。
一阵蠕动撤去面部覆盖,男孩露出惨无血色的脸孔,除了没有眼白的黑瞳,其他一切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努力的想看清楚迎来的黑影,他的视线却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开始模糊。失去湖水的浮力,男孩无法将巨鲶往岸上拉,只能将其连同眼窝里的简易长矛,搁在湖岸边,自己继续向黑影的走去。
从体积看来似乎是父亲,却也无法排除其他可能性,十三冷静的思考着。若是那个称为公主的强大生物,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送死。
不行,必须确认父亲的安危!
右拳一握,白色的血液从被指甲刺破的伤口流出,男孩现在只能利用疼痛让脑部保持清醒。挣扎的向前行去,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无比可怕的景象......
尼贡的公主,全身沾满黑色的血迹,正抓着一动不动的哥布林,向男孩走来。
果然还是太迟了吗?
父亲残破的身躯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力,世上唯一在乎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毁去,这一瞬间,男孩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愤怒。
可恶!
“放开!”像只绝望的野兽,十三嘶哑的吼叫着,倾尽全身之力挥出右拳。
碰......
拳头是挥出了,下半身却不听使唤的留在原地,男孩连目标都没有触及,就摔倒在地。
“祭品给你,不吃父亲......”抬头看着满身黑血的公主,动弹不得的十三只能哀求。“鱼好吃,哥布林不好吃......”
既然无法战胜,就放低态度求饶,哥布林的词汇里并没有尊严。
视线逐渐模糊,十三依稀看见红色的影子摇晃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他怀里......
父亲?
怀中的绿色生物,虽然气息微弱,却仍能感到那不屈的求生意志。毕竟,哥布林这种不科学的生物,只要不想死的信念足够坚定,就往往能奇迹般的存活。
格拉兹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还没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让神颤抖的魔王。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勉强的睁开仅存的右眼,哥布林望着他的孩子喃喃的说了句话,又缓缓的阖上眼。
看着陷入昏迷的父亲,没有一丝犹豫的,男孩张开了嘴......一口咬断自己的食指。
毫不在意十指连心之痛,将涌出乳白鲜血的手掌,塞入格拉兹嘴里,十三努力的控制着身体,压制住己身的自愈能力。
不要死,要一起活下去!
带着最后的念头,男孩陷入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