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16
父亲不会游泳,儿子自然也不会游泳,所以,男孩走向了湖底......
对,走向了湖底......
从脚底伸出的根须,伴随着每一步,稳稳扎入湖底松软的土壤里,十三向前走去。
浑浊的湖水里有着淡淡的腥咸味,让男孩想起父亲对“尼贡湖连接着大海”的猜测。尽管十三能轻易地顺着水流走到海洋里,到达向往的地表世界。但是,如果没有父亲相伴,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曾是个金属和水泥架构的军事设施,但是五百年分量的落尘,与腐烂分解的动植物尸体,往日的荣耀早被淤泥淹没。因为体内蓝绿藻基因的缘故,只要不是太大量的消耗氧气,十三都可以透过皮肤与根须,缓缓汲取水中的溶氧及养分。实验体十三号的设计理念,本来就是“能在任何环境生存下来的新人类”,如果他想要,甚至可以完全依靠这种能力,象棵水草一样,在湖底永远生存着。
十三也许可以依靠根须生活,但是格拉兹可不行,父子俩一到尼贡,前机甲兵便要求男孩必须学会各种捕猎技巧。其实就算不是为了食物,捕猎与战斗的技巧也是重要的,在无情的地底,总是有无数的捕食者,觊觎你身上的蛋白质,就连当水草也不安全。
一步一步的,往漆黑的湖底走去......长长的根须扎入泥土里,十三甚至可以感觉到养分缓缓流入体内。黑色的树皮,封闭住自己的气息,身上又弹出无数细如毛发的触须,探查,分析水中的气味与生物电。湖底,一片漆黑,连月光都照不到,在此时此地出没的鱼类,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鲶鱼,异变鲶鱼......
伟大的智者格拉兹,曾经教导他的孩子,想要杀死你的敌人,就必须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于是,笨儿子听话的,在脏臭的淤泥里趴了十多天,只为了研究一窝巨鼠。筑巢,巡逻,觅食,互动,御敌,争执,交/配,十多天一动不动,像块青苔般,依靠扎在烂泥里的根须,补充养分与水分。
于是,笨儿子听话的,在黑暗冰冷的湖底,扎根当水草,只为了观察鲶鱼捕食。也是筑巢,巡逻,觅食,互动,御敌,争执,交/配,如果十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条鲶鱼,他甚至可以做的更好。
在核战前的第二纪,鲶鱼这种生物,就以什么都可以吞到肚子里而闻名,印度恒河里更传有以人为食的巨大水怪鲶鱼,而处于邻国巴基斯坦地底的托萨瓦幽域,离恒河并不太远。巨鲶是夜行性底栖者,喜欢在黯淡无光的浑浊湖底觅食,嘴角的触须能发出微弱的生物电,用来探测试图隐藏食物。牠并不依靠利齿尖牙来杀死猎物,仅仅需要张口一吸,再闭嘴将食物碾碎即可。
这还只是异变前的普通巨鲶而已,十三可是亲眼见过尼贡湖的巨鲶捕食,那并不是一个美妙的场景。但是,相比起正盘踞在自己家里的饥饿猛兽,异变巨鲶的威胁也就不算什么了。
必须尽快找到令公主满意的祭品,不然父亲会有危险!笨儿子可不希望自己慢吞吞的回到家里,才发现地板上只剩下白森森的哥布林骸骨。
快,必须快!抱着这样的想法,男孩紧紧的握着他唯一的武器,一小块磨尖的金属片,加紧脚步向前走去。索性把面部完全覆盖了,只依靠根须发出的生物电来探索周围,四处的石块与遗迹早被鲶鱼分泌的黏液覆盖,也只有十三这种“植物人”,才能牢牢站稳。就这样,一个巨大的“毛球”,在水中前进着。
这里就是巨鲶的猎场,曾经是发射台的地方。原本完好的水泥建筑,因为巨鲶的撞击与磨蹭四散一地,五百年累积的尘埃泥垢,让这块水域一直保持着浑浊的状态。这是一个容易迷失的地方,尤其对于封闭了五官的十三,没有光,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混沌。男孩想起赐予他生命,却又禁锢他自由的钢铁母亲,那是参杂着恐惧的怀念。
来了!
虽然封闭了五感,但是透过飘散的根须,十三清楚的感觉到水的流动,巨大的生物,朝这个方向游来,距离未知。像异变巨鲶这种生物,出生第一件事,就是吞吃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吃不掉又逃不了,下场就是变成养料,所以男孩并不害怕会出现第二条来,他只要想办法杀死,迎面而来的强大怪物,再把牠带回家,献给另一个更强大的怪物。
来了!
迎面而来的大嘴,虽然闻不到,但是十三可以透过水中的根须感受到那**的腥臭。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气息,鲶鱼很容易的就找出男孩,张开嘴,用力一吸,接着闭上嘴。
没那么多思考程序,没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食物?”“会不会是陷阱?”,对于巨鲶来说,吞的下去就是食物,吞不下去就逃跑,这很简单。
笨儿子的计划也很简单,“从内部破坏”,这个主意还是父亲大人教他的。据说从前有位姓孙的前辈,就是这样杀死很多把他吞落腹内的敌人,父亲说的就绝不会错。
十三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这条鲶鱼不算大,还没到无法对抗的地步。不幸的也是因为这鲶鱼不算大,所并没有按照计划,头先脚后的把他吞落腹内,反而是把男孩横咬在嘴里,试图先肢解了再吃。
鲶鱼的牙齿虽然不尖锐,但是却像无数的锉子一样随着口腔的闭合,切割,磨碎十三的黑色树皮,虽然还未突破,但亦不久矣。尽管身体素质不差,但是就战斗素质来说,十三毕竟只是个一岁大的孩子,面对这种计算外的变化,登时有些手忙脚乱。
再不想办法的话,会被咬成碎块的,触手乱颤的男孩,立刻稳住心神,思索对策。双脚和左手都动弹不得,幸运的是,唯有握着武器的右手尚无大碍,挥动金属片向巨鲶刺去,却是被皮肤上的黏液滑开。
不行,根本连表皮都刺不破,手也够不到牠的眼睛,得想其他方法......
右手,刺击,刺击,刺击,效果确实微乎其微,就算没有滑开,也只是让鱼皮稍微凹陷一点,男孩那比成年那人稍微大一点的力气,在这里就跟笑话一样。不断尝试给巨鲶造成伤害,十三同时驱使触手搜索附近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
兹兹!
一阵酸麻通过十三的身体,肌肉登时不听指唤,曾见过巨鲶捕猎的他自然清楚原因。
电击!
第二纪初期的古埃及人,就曾记录过尼罗河的鲶鱼使用电击捕猎,虽无法杀死人类,但他们仍奉之为雷神,并使用电鲶来治病。不过,这条巨鲶的电击纵让强于尼罗河电鲶百倍,十三也是无惧,水本非导体,浑水更不是,人本非导体,植物人更不是。这分量的电击仅仅让十三肌肉抽蓄而已,权当作是按摩。
不过,牠那上下两排牙齿可是实实在在的凶器,再不阻止牠的话......
嗯......这是什么?
冰冷坚硬,充满着金属味道,这是黑色根须传回来的信息。那是根水管,水管装在水泥墙上,水泥墙埋在淤泥里,十三伸出所有的根须,拧成一条黑索,紧紧缠住那水管。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拆下这根水管,然后用它杀死眼前这只巨大的鱼类。不然,成为鱼肚上滑/嫩的脂肪,将是他注定的结局。
吃,或是被吃......
这没什么好怨恨的,十三没有怨恨这世界,没有怨恨这鱼,没有怨恨小公主,没有怨恨他父亲,因为他没时间,他很忙,忙着活下去。
噗......
水管被取下,五百年前的气泡,咕嘟咕嘟的浮向湖面,参见那久违的世界。水管很普通,虽然有点长,不太好挥动,不过,幸运的是,十三并不打算挥动这水管。
他打算,刺。
刺,与砸,并列为咬,抓之外最原始的动作,象征着智慧的开启,工具的运用,从繁衍后代到捕猎食物,到开启战争,从捕猎长毛象,到罗马方阵,到步枪刺刀,刺是最简单扼要,最不华丽,却也最准确有效的攻击方式。与其敲,砸,砍,抹,绞,还不如从眼窝刺入,粉碎脑部,从胸口刺入,穿透心脏。
流血了,男孩花费了很大的储备能量,修补与加厚咬合处的树皮,终究是比不上鲶鱼那密密麻麻的牙齿,纵使伤口不深,但乳白的血液已经从中渗出,融入浑浊的湖水里。那锉子般,满是病菌的肮脏牙齿,配上堆满腐烂淤泥的湖水,普通人哪怕只是碰到一点,就算不死也要卧病在床。
幸运的是,实验体十三号有着强悍的细胞结构,让他轻易的免疫大部分病菌与毒素,就算中毒生病,只要有足够的养料供给,身体就能逐渐适应,同化,甚至分析与复制。这并不是蓝绿藻基因带给他的好处,而是源自当初研发者私下添加的东西。
痛,好痛!
虽然是半植物人形兵器,但并不代表已经抹去了痛觉,仅仅是分割了,把痛觉与伤残死亡分割,那么留下的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并无适或不适,不过是神经上的一道电流,大脑里的一个信号。十三并不讨厌痛苦,相较于五百年的囚禁与虚无,痛苦反而让自己感到真实,感到存活。
扯过缠着水管的黑索,再用根须将金属片牢牢固定在一端,一柄简易的长矛就此完成,过程花费了不到三秒,巨鲶的牙齿却又咬入更深。将长矛纳入手里,毫不停歇,全力刺出,全身的电流,能源都倾注于右臂的细胞里。
扑哧......
眼睛,所有脊椎生物的要害,十三对于眼部攻击有一种执着,甚至可以称作癖好。近一身长的矛,有一半没入了鲶鱼的巨眼,眼珠里的房水混合着鲜血,顺着针头般的中空矛身,激喷而出,融入四周的混沌。这一击,可谓成功,也可谓失败,成功的造成了重大的伤害,却没有突破脑膜,刺进脑部。
不过,现在可不是计算成败的时候......
巨大的鱼身,随着鲜血的喷出,随着疼痛的讯号,翻腾,电击,乱砸,仿佛用无数的小痛苦,就能解除头部的炙热之痛。
只知道吞吃与消化的鲶鱼,没有什么大智慧,无法很好的形容这种不适,对于从未受伤的湖底霸王来说,疼痛是新鲜的,但牠可没兴趣细细品尝。密密麻麻的牙齿因痛苦咬的更深更紧,十三半露在鱼嘴外的身体,如破娃娃一般被甩来甩去,撞击在各种古代遗物上,破裂,出血,惨不忍睹。
巨鲶的肌肉随着头部的疼痛而扭曲,抽动,储蓄的电力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倾洒在男孩身上,如果不是接近绝缘的树皮保护,他早就成了烤肉。植物糖与木质素所组成的细胞壁,让植物在失去机动性的同时,拥有远强于动物的抗打击性,抗元素性,十三虽然疼痛,却伤的不重。
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十三去解决,比彻底杀死咬着他的鲶鱼,还重要。
止血......
自然不是止他自己的血,也不是帮鲶鱼止血,男孩需要做的是......阻止鲶鱼的血液继续流出!
这里可是尼贡湖,淡水鲨的天堂,异变前的鲨鱼能在五十公里外,闻到一滴鲜血,那异变后呢?就算这是湖底,就算这里水很浑浊,就算淡水鲨是昼行性,十三可不敢,把命运交给飘渺虚无的“就算”。
漆黑如发的根须,从长矛的尾部钻入,顺着矛身,探入伤口内部,贪婪的吸/允着每一滴液体,所有细胞都全速运作,将掠夺来的养分反馈给十三,修补身体的创伤。
昏暗的水里,满是触手的生物,紧紧的缠绕着不停翻腾的巨大鱼身,这亲密又惨烈的舞蹈,像极了抹香鲸与深海乌贼的缠斗。炙伤,创伤,挫伤,擦伤,割伤,刺伤,撞伤,新的伤口不停的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各种地方,又随即被修补,不过彼消此长,鲶鱼可没有十三这种自我修复的本事。随着根须的不停汲取,电击停下了,鲜红的伤口变得苍白,翻腾挣扎的巨鲶慢慢消停,男孩也想趁这时候,从微微松动的鱼嘴里,把身体抽出。
啪嚓!
湖底霸王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毒,倾注在这最后的一击上,巨嘴一合,向死敌那即将逃脱的身体咬去。
左臂,齐肩而断......
饱含淀粉糖的乳白血液,从断口流出,而男孩只是微微一愣,就指挥细胞将断口封死,让根须更加疯狂的向前伸去,扎入灰白的脑皮层。
胜了?
不,仅仅是一方死了,另一方活了,没有胜利与失败之分。
随着黑色根须的抽取,巨鲶的躯体不再挣扎,生机勃勃的心脏也缓慢了下来,十三可不敢再次轻心大意,催促着根须掠夺所触之一切生机,直到他无法再探测到一丝生物电。
一步步的,男孩就这样紧紧的,握着水管制成的长矛,拖着准备献给娇小猛兽的祭品,往回路走去。来的时候只带了片金属,走的很慢,因为步步为营,走的时候带了条近两身长的巨鲶,却走的飞快,这是因为后有追兵。虽然看不到,但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巨大的压迫感,好似尖刀般,划破浑水刺进十三的后颈。
来了!!!
公牛鲨,也就是俗称的白鲨,是少数可以咸淡水两栖的鲨鱼,自从迁入尼贡湖之后,已然成为湖中最强大的生物,就连会放电的巨鲶也只能暂避其峰。鲨鱼这种生物,从恐龙时代就没有进化过,改变的仅仅是大小而已,牠不需要进化,因为没有必要,因为牠已经是完美的杀戮机器了。所以异变白鲨,也只是变大了而已,差不多巨鲶的两倍大而已,一口吞下十三个十三都是毫不费力。
加快脚步,踢起尘土,触手乱舞,搅动湖水,制造一切可能的混乱,也许把水弄混,把血腥味弄淡,就能逃过追杀,男孩不知道有多大几率,但他必须尝试。
就快到了......
虽然面部封闭无法感受到光暗,但皮肤可以感觉到水中的含氧量逐渐增加。
就快到了......
左肩的伤口已经止血,但血液的大量流失与储蓄能源的消耗,已经让笨儿子全身发软,现在支持他向前的,只是纯粹的执念而已。
要赶快把祭品献给公主,不然父亲会被吃掉,所以腿,快点动吧!
很不想死,所以腿,快点动吧!
就快到了......
还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