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弘颜篇
她从容不迫的扯掉面纱,那一瞬间我却仿佛雷击,她不是她?这不是记忆中的人,怎么可能?下意识的开口询问,她愈加绝美的容颜上浮现一丝隐笑,那么遥远虚幻,透过这笑容我几乎可以看到她眼底的那抹恨意--对,就是恨意。
她背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萧若雪已经死了,我现在叫殷若汐,弘颜公子不要在唤错了。”那么深沉的……恨意,她恨我,这是唯一残存在脑中的思维,她真的恨我。
留下一句话,她当真一次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夕阳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可我却觉得,那是将我的心一点一点的生生扯开。
我没有猜错,那个少年,她真的是为了那个少年而来,那么无论什么代价,怎么能让她失望啊?这或许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了,也是唯一的弥补了。
强制的将枫叶丹给明镜,只是为了救那个她在意的人。
雪儿,我这么做不是想得到你的原谅,也不是想要你的感激,更不可能奢望你能爱我,只求以后的你,都不要那么难过的哭泣,那么绝望的流泪了。
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时,目光斜见清泠的月光,耳畔渐渐失去一切声音,原来今夜是个静谧的夜,这样的夜--容易让一个人怀念,往日的点点,涌上心头,徘徊久久;我该怎样弥补,虽然,我们早已陌生,可是我是真的放不下了。
怎样,才能让你恢复昔日的笑颜?怎样,才能让你不再孤单绝望?怎样,你才会像从前那样幸福?
看见这样的我你会心疼吗?我想你会的。
再次恢复知觉,耳际是熟悉的轻声询问,睁开眼睛就对上那双温柔缱绻的眸子,她……怎么会在这里?
短暂的几句话之后,却是彻底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似乎亦不愿开口,我们之间沉默的连气息都感到压抑,真的无话可说了吗?
我试图打破沉默,却和她同时开口,心里涌过一丝暖意,这算不算--心意相通?
她变了很多,这是我唯一的感觉,变得淡定、平静,只是我感觉到,她似乎离我更远了,她不恨我,一切都过去了,她将一切归结在此,我想问,那么我也过去了吗,我--以后只是你的记忆了吗?可是一句也问不出来,是呀?我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可以这样问?
她还是问我了,我只有苦笑,我不想告诉她雾隐城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眼前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我怕她厌恶的眼神、更害怕她为了我流泪,我不舍得,所以我只是简单的敷衍过去。
静静地听着她叙述着自己的遭遇,她的语气淡漠疏离,仿佛这些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可是她不知道,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裂出一道缝,曾经留在心里那数不清的伤痕,再一次流血、溃烂,那些曾经在黑暗中孤单绝望的痛楚慢慢的从骨子里又蔓延出来,可是我还是要平静的面对她,那些伤痛、流血,只是我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我还是没能阻止她,在看到她跌落在飞鱼台上的瞬间,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尽头那么默默的等着她,给她最大的安慰,这个诅咒……若是真的和她有关,那么--我也要让它变得和她无关!
萧夜雪已经死了,那么一切早已经结束了。
她竟然又有了新的身份,朝国的公主,可是无论她是谁?高贵或者卑微,她只是我心中那个雪儿。
我只能让她离开,离君山越远越好,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和这个诅咒扯上什么关系,这样就不会和雾隐城有任何瓜葛,那么她也不会知道弘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就让那个风流的少年,留在她的记忆中,至少那个少年是干净的。
那个诅咒,在那一刻我终于下决心要破除它了,如果我有这个能力,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不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她一个人,不管那个女子是否是她,只要对她存在一丝的威胁,那么我会尽我的全力去终结它。
满天的星子,闪闪烁烁,有的耀眼明亮,有的几乎看不见模样,母亲告诉我,每一颗星子代表一个人,当那个人死去的时候,那么属于他的那颗星子也会陨落。要是两颗星子的轨迹相同,那么那两个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不知道,这些星子里面哪一颗会是属于我的,而哪一颗又会是属于她,是否,属于我们的星子有着不一样的轨迹,所以注定了今生这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又或许,我们也有着同样的轨迹,可是却是永远也不可能重合了。可是母亲的话是不会错的,因为这是雾隐城以前很有名的占星师留下的话,可惜,我并不知道哪两颗星子是属于我们的。
可是我还是不死心,那些隐藏在心里许久许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可是得到的答案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雪儿,留不住你,那么我放你走,给不了你幸福,至少可以让你去寻找幸福;就像你说的,相见不如怀念,或许很多年以后,我真的可以忘记你,只是偶尔心痛的时候想起你,那也是很平淡的一种感觉,很平淡的怀念你……那首歌,她留给我的那首歌,歌名竟然叫《俩俩相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她是真的要我忘记,或许她自己是早已经忘记了。
从此以后,她是朝国的公主,而我依然执着于我的使命,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何执念于这个使命,曾经,我是这么的不屑,可是一切早就因为她--面目全非了。
抬头对上夜空中的皓月,脑中又是那双潋滟蓝眸,雪儿,在这风清云淡的夜晚,你是否能感知我的想念?
月儿跨越红尘,传递一阙千里惦念的诗篇。
本以为萧夜雪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可是战争、杀戮接踵而来,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的,有点感念于自己的可笑,我竟忘记了,清涟本就不是凡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去。
在红尘中流转,满目饿殍,百姓流离失所,我的心竟然也在痛,很久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吗?雪儿你看--你是彻底的改变了以前那个弘颜了。
不再刻意的去留意她,可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耳际,原来在我努力挽救天下苍生的同时,她也在和我并肩作战,那一刻,我做的一切因为她,意义已经不同。
我开始很认真的用悲悯去俯视这个世界,用自己卑微的神力去拯救世人,有时候心理会无缘无故的涌上几分温暖,一丝欣慰,原来这样,也可以活的很安心,雪儿,这些都是你教会我的;每次看到那些人感激的微笑时,宛若看到你明媚的笑颜一样,我感受得到同样一片蓝天下你熟悉的气息。
从此明白原来还有很多很多的理由可以很真心的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可以让自己安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老的传说,也没有不死的灵魂,有的只是人心生生相交的珍惜,有的只是那相望时无语的凝视,还有内心深处对生活对命运对未来不曾妥协过的坚持。
前行的路上还有什么在等我?我不知道。
将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未来无法预知,可是我已经学会,微笑着,面对一切。
可是这并不包括你的死亡,为何一切如此突然,一瞬间耳际旁所有对朝颜公主的感激变成了哀婉的哭泣,宛如当年一样,他们说,朝颜公主死了,这句话满世界的谣传。
我不信,要我如何相信。
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再也感觉不到生还的气息,或许和上次一样,我在心理安慰自己,等着就好,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能再度感知那熟悉的气息,我等着,等了三个月,再也等不下去了,因为黑暗中,还是死寂一片。
那种痛,像一根柔韧的青藤,紧紧缠绕着、折磨着我的心,那揪心的牵挂,那刻骨的思念,那绝望的无奈,凄凉到极致,也心痛到极致;有些冷,有些累,有些痛,当凄楚、细密的雨声发出一阵阵坠地叹息时,我已经忘记了,要怎么才能再次寻到你。
路上救了一个很有趣的小丫头,她--很像她,可是她却不是她,她已经躺在那冰冷水晶玉棺中永远的沉睡了,触摸上那早已冰冷的容颜时,眼角边滑下一滴冰凉时,我才真正的明白,生命如此脆弱渺小,谁也不是救世主--包括我。
雪儿,如果我有救世的力量,那我宁愿舍弃所有,只希望可以救回一个你;可是这双手,救得了天下,却挽留不住一个你;可是我知道,若是你,你宁可舍弃自己的性命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舍得伤任何无辜的人半分,那么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尽自己所能,替你救世。
离别,终究是离别,挽留了在久,仍是留不住;只是我不知道,离别一瞬间为何会变成永别,一字之差,却是天上人间。
只是当所有一切结束的时候,我该何去何从?也许依然向往彼岸的伤痛,然后一路走一路痛苦,和你墓地里盛开的蔓珠沙华一起微笑着流泪……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竟真的是她,是不是人在悲伤的时候,很容易被蒙蔽住眼睛。
无忧说她中了醉红颜,而且身体里还有忘忧蛊,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眼中的被死灰色覆盖的蔓延,他说他只是想陪着她走完最后的一段路,我答应他了,因为我要求他一起陪着她走完最后的这段路,此刻我竟说不出是幸运还是悲凉,花开的片刻,碎片开始蔓延,沦落在了最后的相见中。
那样柔弱的女子,上天怎么忍心如此待她?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无望,可是她一直在坚持,那么--我亦不能逃避。
只是灾难似乎远远没有结束,她竟然那么轻易的就被暗夜教的圣女劫去,我们两个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人却是这么的无能为力,这力量--太微弱了。
无忧去了朝国,去见那个人,只是想要足够的力量,我没有阻止,因为我知道,我不能。
如果命运扯疼的是伤痕,那么这道伤痕再无法平复了。
我不在意有没有人再会留意我心中残留的伤痕,记录了我华丽的逃亡,我逃到那座用思念盖起的房间,她明媚的笑颜成了房间厚实的大门,早已将我牢牢的关起。
我蜷缩在阴暗的房间中,四壁是那些美好回忆,暗夜中我透过那精致的窗纬,看着努力透露进来的月光,我对着每一颗滑落的流星许愿:她一定要幸福。
只要,她幸福就好。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有很多人,我不敢靠得太近,亦不能离得太远,我只能对着她微笑,只因为她曾经说过,“美人笑起来最好看。”
我在那些曾经我与她的交点,停下守候,可是我已等待太久,许久之后我决定自己一个人走,自己去探寻那个不被人们所知的未知世界,我在过去的笑声中取暖,抵挡夜晚心中寒冷的北风雪儿,我不是放下你了,只是把爱放到了心底,让你可以安稳的走。
一切在见到风炎的瞬间满地凄凉,那些久远的画面在我脑中飞速的闪过,我终于弄清了所有的事情,只是苦的--还是她。
爱情是自私的?还是无私的?
又是一字之差,这次却是前世今生以及未知的来世。
错爱,爱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遗憾,从不后悔。
可是这些,她都不明白。
她或许对我们每个人都动过心,也许只是一刹那,也许转瞬即逝,可是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后悔,因为她值得。
那个人,却是她最爱的人,可是她却放开手让他离开了,我知道,那一刻她很痛。
我试着想要留住她,可是她依旧决绝的拒绝了我,拥她入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知她,却也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是她不忍让我背负,背负那千年劫数带来的灾难,那我又何苦勉强。
有些事,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的去改变,始终争不过上天,逃不开命运,最终还是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累的是自己,伤的或许就是她了,我不愿,所以我选择和她一起放开手。
将红色的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那根簪子是用雾隐城最珍贵的宝石血石打磨而成,而我也真的在里面滴入了自己的鲜血,但愿我的神力可以保佑她。
她曾经说过,我最适合红色,那么我只有以这样的方式将属于我最后的印记留在她那里了。
雪儿,我背对着你,因为我不忍看见你消失在我的眼睛里,我和你似乎从一开始就一直背对着背向前走,只是我们走的路始终是一个圆,无数次的相遇,无数次的错开,每次相遇之后错开,还是背对着背向世界的两个极端走去。
错开时,每走出一步,总有一种叫悲哀的东西漫过心底;雪儿,你走到多少步了?我不敢问你,我好想回头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一样和我步履维,可是我不能。
我怕看见你微笑着离开,剩下我一个人痛彻心扉。
自你离开之后,我喜欢遥望星空,因为我一直想找到属于你我的星子,我想要知道,他们的轨迹是否相同,因为我发现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死心,还是忘不掉。
当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之后,又一次,我终于清晰的知道,原来星星永远不会给我答案,可是我却依然喜欢就那样站在苍穹遥望并不带丝毫期望的渴望星星会给我答案。
雪儿,其实很多时候,我只是想知道,你--幸福了吗?
远处传来天籁之音,芫花为其一展妩媚,那是你无眠的一笑。
超越天际、铭刻于心。
我在雕刻月下你轻盈的舞姿,窗前廊下风铃响彻天地。
“少主,继任的时辰到了,请您移居天音宫沐浴更衣。”回过头看见朝歌恭敬的站在门口,手中的金色宫盘中一件红色的轻绸缕衣安静的躺在中央。
终于还是妥协了吗?雾隐城历届城主继任的衣服都是金色盘龙缕衣,可是我非要换成红色的,看来父王还是妥协了,他或许一直都是爱我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自从那日之后回到雾隐城,因为我结束了千年大劫,从此所有人所有人对我充满敬意,我也不再冷眼旁观,心平气和的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尽力的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极力的废除了许多可怕的祖规,雾隐城居然在我的带动下,奇迹般的成今日这般相和的地方,终于成了世人眼中那个圣洁的通往仙境之地。
而我亦变得心如止水,至少在别人看来是如此,父王提前两年将城主之位禅让与我,今夜就是祭祀大典。
拂衣起身走到门口,“走吧。”轻轻吩咐朝歌一声,踏出了房门。
有风吹来,遥远地似乎送来了一声轻轻的呜咽;又是秋天了,凋零的叶子带出丝丝萧瑟之意,凝神远望,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漫天游荡残留的花香弥漫衣襟,轻柔欲醉。
其实那些团簇的花朵,只是秋季明艳盛开寂寞的影子罢了。
站在雾隐城的最高点,俯视脚下臣服的人民,那一刻,我竟然有点害怕,我怕所有的一切最终会在无与伦比的权势下变质,化为浮尘,被人生那条宽阔无尽的河带往另一个彼岸的尽头。
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如水的清辉流泻了一身,我转过头去,父王含笑的目光、母亲慈爱的眸子,朝歌夕舞等恭敬信赖的眼神,还有晟英师父恢复圣洁的眼睛,只是没有心底最深处那双潋滟的蓝眸。
花谢了,却剩人独自憔悴,千百次的蓦然回首,也未见灯火阑珊处那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心里有些许空茫,空洞的有些难受。
晟英师父踱步过来,慈爱的拍拍我的肩膀,抬起头望向邃寂寥的夜空,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红尘有泪,回眸时,眼睛已经有些疏离和迷蒙,但是遮掩不住点点的泪光中透出的几分喜悦。
岚夜篇相逢亦相识,可惜幕影千重,断了沧桑,尘封桑田。
遇见她以前,我是一个风尘客,我是这样评价我自己的,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羁绊住我的脚步或是身影,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这里没有在意我的人,或许……也没有我在意的人。
我只是一直在飘荡,在寻找,来解开萦绕在心间的一丝怅惘,直到遇见她的那一瞬间,心里没了怅惘,却凭添了一丝暖意。
我是一个孤儿,其实也不可以这样说,因为我还有一个义父,虽然长到这么大,见到义父的次数屈指可算,而且从未见到过他的真面目,可是我知道,是他出钱找人抚养我长大,是他找人教我习武,亦是他,让我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不是一个会感恩的人,但是我还是感激他,因为他--我才有机会踏遍这青山绿水,有幸看到暮霭的瑰丽、朝霞的绚烂,有缘目睹苍穹的浩渺无限、日月星辰的斗转星移与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更替,最重要的是--我能遇见她。
漫步在喧闹繁华的大街上,我如往昔般匆来去往,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我停留的事情、东西亦或是人,我只想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每当到了极尽繁华的地段,我都觉得热闹是别人的,欢笑是别人的,浮华也是别人的,而这些--都与我无关。
心里无缘无故的有些焦躁和不安,路的两旁整齐的排着长长的摊点,高大的凤凰树枝叶相错,偶尔落下一片软软的叶子,轻轻地踩在上面,感觉有些不忍与疼惜。
抬起头,整条街上人山人海,人群宛若潮水般向我涌来,而我亦像一条无根的浮萍,被水冲到那里,便是那里,定住心神,不禁有些苦恼,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出这片喧闹。
低眼的瞬间,一袭蓝影跌入眸中,在那一瞬间,心仿佛也停滞了一下,觉得呼吸有点急促,那是一个女子,侧身而立,修长的身形亭亭玉立,漆黑发亮微微透着蓝色光泽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如锦缎般流泻下来,脸上照着轻纱,并不能看到她的样子,但是那双眸子却让我异常熟悉,我相信--我是见过这样的眼睛的。
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是我敢肯定,我一定见过,或许是在梦里,或许是在遥远的记忆中,而且我一直渴望再次见到这双眸子,如今,终于见到了。
相遇很简单,心动也似乎那么自然!
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如今,我不仅遇见她了,还在瞬间心动了,那么那是多少次的回眸与擦肩?
出手相救,不是偶然,却是意念驱使,因为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可是这次,来不及思考任何事,甚至没有多想一分,我只是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倾尽力量,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她。
回头再次对上那双眸子,那么熟悉的淡定,她叫殷若汐……殷若汐,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是一幅很美的图画,身着异服的一对少年男女,偎依在一棵落英缤纷的花树下,那个少年笑着说她叫殷若汐……殷若汐,汐儿……我在心里轻唤一声,这句呼唤仿佛触动了心底最深处一直在沉睡的一些东西,我仿佛看见,一张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巧笑嫣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几乎要触摸到那细腻柔软的脸庞,然而又在瞬间,被漫天的血色挡住,那袭蓝衣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再也没了踪影。
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她转身走了,轻轻的走了,如同天际边莹白的云彩,刹那间漂移,刹那间变幻。
看着她轻盈远去的背影,我却有点不知所措,也无言--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怎样才可以挽留?她带走了我所有的熟悉,却留下我今生最无穷的陌生。
不由自主的跟上她的身影,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还在打着旋儿徐徐落下,似乎还留恋着树,然而它仍然离树而去,最后轻轻的落在它的根下,安然留下。
看着她在城门旁那些布告前面驻足,眸中的情感剧烈的变化,单薄的身影似乎也在隐隐颤抖,衣袖下的纤纤玉手已经有几滴殷红的液体流下,离他不远处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心中翻腾的疼痛、委屈还有……愤怒。
点点绯色落在她的衣服上,宛若绽放最艳丽的桃花,那么--触目惊心!在她倒下的瞬间,我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脑中突然闪过一句淡漠的话,那是一个女子说的,花开得太好了,所以摇摇欲坠。
将她一路送回去,趁着她昏迷之际,轻扯掉她脸上的面纱,心在那一瞬间痛得差点停止了跳动,那张容颜,不似记忆中的,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明暗相交的色痕似乎在控诉,眼前的女子曾经受了多大的苦楚,伸手仔细的划过那道道伤痕,心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讨厌我吗?我不知道,只是在对上她那双充满陌生和疑惑的眸子时,我的心有一个地方空洞的难受,并不是不想和她坦诚相见,而是我真的不能,义父的书信就在衣襟里,我无法抗拒。
再无法面对她有点嫌恶的眼神,我只有逃开,离开之前在她的耳际留了一枚记号,我想我还是会去找她的,等我完成了义父交于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弄清楚所有的一切。
一直以为,自己只会成为这个世界的过客,不可能留下留下太多可以让别人记忆的东西,或许是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也不可能带走任何一丝属于别人的讯息,我可以孑然一身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可是遇见她后才明白,即使我已淡漠了尘世的冷暖炎凉,依旧有一些牵扯的东西难以舍弃,那是关于一些很久远很飘渺却又如此真实的感觉。
成了晨国的将军,着手开始按着义父的意愿部署一切,可是心根本无从安定,记忆中一张悲伤的脸,飘飞的泪珠像颗颗透明的心却流淌着血色,留下模糊的伤痕,一句飘忽的话--你一定要幸福啊!灼疼了我的心,一瞬间,我褪下了无谓的伪装,不禁潸然泪下。
不管后果如何,我执意的抛弃一切,只为了将她寻回,只是再次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人去楼空,再也寻不见那么熟悉的身影。呆坐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中,忘记了思考,夜更深,寒意袭人,默默地刻守着一丝暖意,遥望凄冷的夜空中一颗颗瑟瑟闪烁的孤星,一曲悲凉的曲子,勾起无限的心酸。
世界一下子失去了她的讯息,宛若一颗石子丢尽深不见底的深井,没有一点声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涟漪,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常常莫名幽叹,或许是日渐憔悴的身躯,还是那些难以放弃的儿女情愁,时时触碰心灵上久未愈合的伤口,夜夜哀怨记忆里日积月累的凄楚。
一味地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中,独享那份宁静和寂寞,本以为很小心了,却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场情劫。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的驱使?前生的注定?只是知道,当--爱到深处,却成忧伤,明知或许这一切只属于自己,没有开始,更不会有什么过程,而最终的结局,似乎也早已了然于胸,可是万般柔情也只为转身后那一丝怅惘。
或许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许是那纠缠者记忆的深渊,最终让我无可救药的沦陷。
明知有一种相思牵肠挂肚,有一种爱爱深入骨髓,不为结局,只为相逢,却还是忍不住心动,笑着怀念,笑着守候。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很蓝--像她的眼睛。
若是宿命,那么注定我们还会再次相逢。
重逢,却是一次无意的追逐,或许都是天意弄人,我那么努力的寻找,却未得一丝收获,却在跟踪朝国太子的时候,宿命的望见那一双明眸。
那一刻,满心都沉溺在重逢的喜悦中,我想,爱情总是那么的美,它给予人最大的幸福,也给予人最大的痛苦!也许,这就是因果吧。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以如此姿态出现在这万千红尘中,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自己有多特别吗?任何一个看过她的人,都不可能不会不动心。
那样绝世的容颜,那样风华的气韵,那样惊心动魄的美,百折千回,那一刻我觉得她离我很远很远,虽然近在咫尺--却更胜海角天涯,一瞬间我明白,她的美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距离感,它需要成全,而不是占有。
我开始以不在意的态度接近她,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认真的帮助她度过每一个难关,努力的为她完成任何一件事情,有时候觉得,这一生,我就可以这样执着的爱着,十分耐心和缓慢。
这种爱,我不需要去懂,也不须要去明白,我只要知道幸福为何物,学会担当便好。
可是却接到义父的通牒,若是我在不回晨国部署一切,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铲除一切羁绊我的人或事。
可是我一点也不愿意离开,不想离开她太远,就像现在这样,只要每天可以看见她,我亦觉得幸福。可是我怎么忍心她因为我受到伤害,那么我只有离开,或许不久以后,我们可以再次相见,这--或许真的早已注定好。
只是上天提前舍给了我前世的缘分,却要我尽尝风花雪月的滋味后承受瞬间乍现的凋落离别之苦;让我轻易地步入内心释然的柔情,然后,经历漫漫长夜的寂寞去等候。
可是我愿意承受,愿意去等候,回头观望来时的路,看到荆棘残余,斑斑血迹,可是那种爱恋却如同寒冷的暗夜中一团明亮的火焰,那些残留在心中的殷红,我可以很释然的把他们涂抹成自开自谢的桃花,自有着一种优雅和韵味,这种爱恋,原本似乎就有迹可循,我想,一切也只有在尝尽甘苦之后,才能坦然自若吧。
爱着一个人,并且为之守候,长路且远且行,内心有着单纯而有力的希望。
战争如所预谋的那样,如明火一般迅速的在这片大地上燃烧起来,我不知道义父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想我也不需要知道,我本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又何必去在乎这天下人的生死。
只是我不知道,她如何会卷入这场看不到尽头的生死追逐,朝国的公主?她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喜,抑或是难堪?她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为何每次,都让我如此措手不及。
因为我耽搁了一些部署,义父已经有些不满,而晨暮两国的军队竟然开始节节败退,究其根本原因竟是因为她,那一刻,我真的茫然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义父的力量我曾经见过,我不知道,人--怎么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超越了凡世的极限。
我怕,我怕义父重新派人私底下取她性命,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自私的动用那个她许给我的承诺,只是为了禁锢她的锋芒,将她用全力保护在我的身边,这样,如果死亡真的靠近的话,那么至少我可以先替她挡着。
可是这一切,我都不能告诉她,一句也不能说,虽然她就在我的身边,我可以随时看见她,可是我不敢靠近,一边那么努力的想要接近,另一方面游穷尽心力的想要逃开,我怕--怕她的嫌恶,更怕她的仇恨。
无数次,我躲在自己的军帐中啜饮心中思念的痛楚,用甘醇和苦涩混合的液体滋润几欲干枯的生命之躯,我明白前世今生我们缘分已尽,只是那份思念和爱恋却象生根一般让我无法释怀。
她那微弱的在意已经渐行渐远,那云天浮水的若即若离一度让视野远离浮尘,让悠远的思绪在我那荒芜的心里溅起圈圈涟漪,而我却只能在想她的天空中游荡,黯夜的迷茫掩埋了一颗悸动的心。
掩悲装欢,思念在冷风中支离破碎,落叶飘零,一缕幽艳的残笑,几滴凝聚的珠颗,冰冻过的思绪,最后犹如一叶枯黄的飘落,带走了所有的期盼,在不经意间,心灵深处已然陨落几颗晶莹的涩泪。
只是不知道我的一厢情愿还是给她带来如此大的灾难,殇是谁?我不知道,可是她看着他的时候,眸中带着深深的伤痛,再无法得到回应时,那曾经那么潋滟美丽的莹眸瞬间空无一物,瞳中再也寻不见一丝光亮,似乎没有了灵魂的存在。
她一直都是那么耀眼,那么美丽的女子,宛若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即使用层层锦缎遮住,依然掩饰不了她那璀璨夺目的光芒,我知道,很多男子都沉迷在这样的光辉中,如我一般,身边有太多人,也是一种负担,如她此刻一般,殇--也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看着她从高台若一片轻羽般飘落时,终于懂得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疼,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痛,如果她死了,那么我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那么此刻我做的这一切又有何用,什么战争?什么义父?若她不在了,即使颠覆一切,也无法挽回什么。
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紧闭的眸子,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嗜血的野兽,那样疯狂,那样绝望;不再犹豫,不再彷徨,她所受的伤痛,所受的折磨,我都要讨回来,若她不能活下来,那么等我讨回所有的债后再去陪她,我颠覆了原本的一切,诛杀主帅,集结大军,向暮国一路杀去。
她未死,我却没办法在坦然的待在她身边,本想着见她一面后就离开,看到她那么祥和的对着每一个人微笑,我安心了,转头离开。
原以为自己可以安静地离开,却发现自己并不能万念俱灰,那些沉重的心事在她轻声的呼唤里显得那么渺小暗淡。
我留了下来,我要看着她活下去,和我们一起活下去,即使--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我也会微笑着祝福,最终在心死后,默默地离去。
可是我却目睹了她的离去,闭眼前见到还是如蝴蝶般舞尽红尘的仙子,睁眼后--她死了,我不信,也没有一个人相信,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睁开眼睛,我无力的靠在一棵树干上,看着眼前一幕幕的情景,似乎很久以前就见过,触目惊心的鲜红,毫无生气的容颜……“笨蛋,你哭什么,她还没有死,还没有!”颜凌毓声嘶力竭的冲我喊着,我哭了吗?伸手--满是冰凉,可是我却想笑,我不哭,可是颜凌毓,你的脸上又是什么?
从来没有过的漫长,从来没有过的煎熬,我们每个人都在极力抗争了,这么久了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梦;从来没有过的漫长,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我们坚持了那么久,便也信了,将自己的脊梁面对着那扇死亡之门,她需要安心的离开,因为她是那么善良,她一定不忍心我们如此下去。
生命兜兜转转,似乎玩弄了所有人,竟然可以再次相见,当伤口揭示起曾经的往事,一些近乎自我折磨的伤痛,一种让人流泪的感动,细数红尘往事一次次转瞬即逝的擦肩而过,一次次泪水缠绵,依偎在这个凄冷的故事里,默默然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忧伤与落寞,只是我不知道,这样惨绝人寰的戏耍中,还有几个人的心可以完好如初,回头我只看到血肉横分,鲜血淋漓。
可是若给我选择,最初的相见之后,我想我还是会这样一路走下来,和她一起笑着流泪,哭着强作欢颜,因为我是曾经真的活过。
一阵悠扬的乐声入耳,似乎远在天际,又似乎缭绕于耳际,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道朦胧的屏障,我发现自己竟然浮在空中,隔着重重幕影是她幽深的黑眸,在最后的灿烂的光晕中,我忽然记起了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
我是楼均皓,而她是我一直爱着的女子。
楼均皓篇曾经那么努力的留下痕迹,再回首,依然什么也寻不见。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冲入鼻腔,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遮住鼻子,可是在那一瞬间,尖锐的痛感闪电般的席卷了全身,仿佛是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身体僵硬异常,手指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皓儿……皓儿……”有点沙哑啜泣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这是--妈妈,我试着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在转动,就是睁不开眼睛。
“医生!医生……医……生……”丝毫掩不住惊喜的声音奋力的喊出,感觉到身边一阵慌乱,然后眼皮被人强制性抬起,一束耀眼的光芒射入眼中。
那只手离开后,眼睛再一次无力地闭上,陷入黑暗之中。
“陈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爸爸的声音竟然也有些许战栗,那个我心目中一向威严肃穆的爸爸此刻竟然如此的惊慌失措,对不起……儿子让你们担心了。
再次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梦里好多纷乱的场景,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干净的女孩;一个女子紧闭着双眸,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生气;看到她的样子我的心竟然在疼;又彷佛置身于一个奇怪的世界中,自己穿着古代的服装,还有一个足以倾国倾城的女子,只是那双眸子异常熟悉,她说,她叫殷若汐;满天的战火,她若轻羽般从高台坠落,笑得异常风华绝代……我实在惊恐中醒来的,睁开眼睛的瞬间对上母亲满是血丝的眼睛,她--憔悴了很多很多,心里无端一阵疼痛。
母亲丝毫不掩饰的惊喜却在瞬间化为放声痛哭,伏在我的身上,哭的痛断肝肠,我仍默然,因为我发现喉咙嘶哑疼痛的难受,伸手轻抚上她的脊背,给予她最微弱的安慰。
梦中最后出现的场景是--隔着千层万层幕影,我看到那个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满面泪痕却依旧笑得绚烂无比,她大声的朝我喊着,“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这句话,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还是一个女子,可是究竟是谁?
脑中一片混乱,各种画面交错出现,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出什么事了?
挣扎着起身,却被母亲按住,“皓儿,不要乱动,医生说你脑子里有淤血,左胳膊还骨折了,要恢复还得一段时间。”
我只有安静的躺回去,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我张着嘴,发出破碎的音符,“妈妈……我……怎么了?”
母亲削苹果的动作就那么停住,惊诧的看着我,“皓儿,你……你没事吧?”
我淡然地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母亲抿了嘴,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却是迅速的起身出了病房,我不解的望着她的身影,到底怎么回事?
不多时,母亲和父亲跟着一位医生一起进来。
“陈医生,你快看看皓儿,他……”母亲没在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我的头部。
医生迅速的走到我身边,拿起器械认真的检查,先是拨开头发查询一番,在看看眼睛,舌苔,听听心跳……等一系列的检查结束后,他放下手中的听诊器,回头对父母说道:“他没事,只是颅内少量的淤血压制住一部分神经,导致一些记忆可能有些迷糊不清,不过等到淤血散了,一切都会正常的。”
我只看见母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父亲绷紧的面庞在一瞬间也似乎松懈了下来。
我的思维却停滞在那几个名词上,淤血,记忆迷糊?难道这就是医学上的间断性失忆,可是我仍记得很多事,那么究竟是忘记了什么?
医生离去后,父亲也出去了,母亲坐在床头依旧很认真的帮我削苹果,似乎不打算告诉我任何事。
“妈妈……我……”我尝试着开口询问。
母亲却迅速的切好一块苹果塞进我口中,淡淡的笑道:“皓儿,不要忙着问,等你好点了,在慢慢的说给你听。”
我慢慢的咬着苹果,甘甜的汁水流进喉间,舒服了很多,看向母亲,没有看出任何一丝端倪,最终只能点点头。
终于弄清楚,原来是自己出了车祸,可是可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车祸,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可是我那么好的技术,怎么会出车祸?看来真得等到那段记忆恢复后才能知道我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出了车祸。
养病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很多亲朋好友来看我,却是似乎像约好了似的,我什么也问不出来,只是每天晚上会做很多奇怪的梦,那些梦异常真实,仿佛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般,更为奇怪的是,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所有的梦瞬间忘记,什么痕迹也寻不见,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做梦了,可是究竟做了什么梦?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走在医院的花园里,支开了随身的护士,坐在边上的凉椅上,时令已经是盛夏,头顶是浓密碧绿的树叶,几丝阳光很努力的射下来,却也只是星星点点的光芒,丝毫体会不到炎热的滋味。
我几乎在医院里过了一个季度,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父母硬是不让出院,说留在医院方便检查,稀里糊涂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慢,快得无法相信已经三个月了,慢得每天都慵懒而无聊,最后经过协商后,我答应他们在停留半个月,若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一定要出院。
虽是盛夏,可是花园中各色的花朵依旧开得艳丽,已是黄昏,凉气集成的颗颗晶莹的露珠滚在枝头,一片朦胧的凄迷之意弥蒙在风中,这所医院是这座城市中最好的医院了,隶属于舒家,我也奇怪,自从我住院之后,傲天怎么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还是铁哥们呢,他这什么态度啊?只是每次提到他,母亲似乎都是闪躲的神情,据说他是出国了,可是没理由的,一点消息都没发给我,这小子,等到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他好看!
躺在冰凉的藤椅上,阵阵芳香入鼻,真实惬意无比,朦胧之间都有了睡意,还是回病房睡觉吧,睡在这里有点不像话啊。
站起身不顾形象的伸个懒腰,回头的瞬间瞥到一个影子,我定住身形,仔细的观察不远处轮椅上的男子,细碎的过耳长发,柔柔亮亮,侧面看去,柔和的面部轮廓不减他的阳刚之气,笔挺的鼻梁在树叶投下来的阴影中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蓝色花朵,似乎在凝视,又似乎在发呆。
真是个好看的男子,只是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吧,怎么有种熟悉感?可是又没有什么特别亲切的感觉。
一道眼神扫过来,下意识的抬头,瞬间就对上那男子深邃的眼睛,他在看见我的瞬间,似乎也微微的错愕了一番,不过立刻调转轮椅,朝着我相反的方向离开。
看他迅速离开的样子,我在心里好笑,怎么回事?又不会对他怎么样,我自认为还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暗自摇摇头,转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男子刚才凝视的那朵花。
那是一朵我不知名的花,颜色却是异常鲜少的蓝色,那蓝色--宛若墨画中精心挑染一般,翠绿的茎干异常的高挑,仔细看去,竟是这花园中最高的花树,而那朵花就开在这跟绿茎的顶端,七片柔嫩的花瓣团簇在一起,似乎还没有完全绽放,远远望去,那朵花似乎异常清寂落寞,那种伶伶然的仿佛独立于时间空间之外的悠远。
观望了一会,睡意全无,回到病房,立刻上网搜寻,终于查到了那花的资料,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夕颜花,原来那种花开在昼与夜交替的时候,黎明时分开出绯红的花朵叫做朝颜,而黄昏的时候,嘹亮悠扬的呼唤催开的深蓝的花朵叫做夕颜。
只见了一次,我也似乎喜欢上了那朵花,不管是黎明时分,还是黄昏时分,我都坚持去花园中看那朵花绝世的清姿,妖娆的绽放,而每次去,几乎都会遇见那个干净的男子,只是还是如初次相见一般,他只要一见到我,必然离开。
有好几次我都有种冲动想要将他拦住一问究竟,却最终没有这么做,要是真的造成误会可就解释不清了,反正我又不认识他,因为一朵花结下的缘分而已,他也未必在意,况且离开了医院,连一朵花的缘分或许都没有了。
出院之后迅速的投身于工作之中,本以为自己矿工这么久,早应该被开除了,没想到公司依旧为我保留了职务,只是回到公司后,累积的工作量还得一一处理。
接下来便是异常忙碌的生活,混乱的思绪,连整理自己的无端奇怪的心情和混乱的思绪都成为一种奢侈;只是在不经意间,我会产生很多幻觉,例如中午吃饭时,脑中总浮现出一个女子娇俏的身影;或是没日没夜的赶一份企划时,很多个加班的夜晚不经意间会唤错助手的名字,汐儿那个名字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可是她是谁?我认识她吗?
“楼均皓,你给我滚出去,就现在!”这话是那个叫汐儿的女子说的吗?还是谁曾经说过?我真的记不得了,遥远的遥远便是永远?还是遥远的遥远就是遥远呢?我不愿深究,因为我当我追究下去,得来的是疼痛难耐的头疼。
无意间整理很久以前的一些东西,视线驻留在一张照片上,上面有我、傲天,还有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子,还有一个女子,一时之间,我有些愣住了,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触碰了一下,有些尘封的东西在开始蠢蠢欲动,疼痛感一点点往外冒;记忆的碎片开始在脑海里翻腾,岁月的栏杆的似乎并没有将往事拦截,而是,有一股被堵的暗流找到一个小缝隙,在经过多年的壅塞后开始决堤,于是泛滥,于是成灾。
眼睛开始涌起一阵水雾,眼角也有暗流涌出。
原来一切皆是因为她。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了我的鼻腔,转头竟是办公室那盆千辛万苦从郊外一处断崖边移栽回来的夕颜花,久违的熟悉的芳香在我的心中激荡,那些个往日的时光在这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氛围里开始涌现。
不去想,不去记忆,就真的会被尘封吗?
她离开了多久了,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或许更久吧。
可是岁月在流走,我似乎还在原地。
正如她已经走了,我还在原处一般。
看看镜中,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可是我真的还在原地吗?芳香在鼻翼间若有若无,她的影子在指缝里慢慢淌过,有些潮湿,似乎。
回想起那些个日子,所有的一切依稀还是一如既往,我吃掉她做得毫无营养的便当,然后拖着她去公司的食堂大吃大喝;每天晚上开着车安心的跟在她的自行车之后,知道看见那扇窗户中透出橘黄色温暖的光,然后再向相反的方向回家,第二天依旧会看到她明亮的眸子;或是和她一起加班到很晚,看着她不顾形象的靠在我的肩膀沉沉的睡去……她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就那么入了眼进了心,哪怕一个细微的眼神都从未放过。
我一直执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努力去争取,我做到了,明知道她并不可能会爱上我,可是我依旧会给她无尽的宽容无尽的爱恋,让她习惯我的存在,可是那么久,却是我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狡黠,习惯了她的笑容,习惯了她的陪伴。
可是当我习惯了一切以后,她却早已不再,原来习惯,也是一种残忍的情感。
无边的痛苦在心底延伸,蔓延成花,我的习惯在心底泛滥,我的渴望也在心底泛滥,心痛心碎流泪流血也无法让它停留,这就是宿命吗?
她是一只倦舞的蝶,而我却是一直不停旋转的陀螺。
作茧自缚的日子,一片惨淡。
若我一般,差点失去生命,我可以安心,却无法忽略亲人哀伤绝望的眼眸。
生命还是得到了延续,或许长久或许短暂。
汐儿,你离开了,那么留下的我应该拥有一颗平静的心吧,可以平静的忧郁,将曾经的属于自己的伤感和属于你美丽的心迹牵系在一起放在心底的深处。
我将从珍惜开始,哪怕是片刻。
“你一定要幸福。”你留给我一句挚情至性的话语,犹如浸润心灵的天籁之音,让我慢慢从昏厥中醒来。
那些让我疼痛的过往就在你的希冀中淡忘吧,我不是个善于克制自己的人,但我是一个健忘的人吗?我不知道。
也许是清醒的渴望糊涂吧,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是因为难得所以才糊涂,还是因为难才得以糊涂?
任何一种糊涂,都是清醒;任何一种清醒,都是糊涂。
日子,是这样,生活也便这样。
风一样荡过,指尖的温度,心底的温度,随风起风落。
回头看见那朵怒放的夕颜,它开得耀眼,美丽得灿烂异常,令人心襟摇曳。
可是转眼花期一过,便会香消玉殒了。
就如我的爱情一样,花期已过。
晚上做梦,梦见很多,遥远地,清晰的,栖近的,模糊的,全部记得清清楚楚,原来那些梦和我的记忆是息息相关的,那些奇怪的经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一切,唯一懂得的便是--我尽力的爱过你,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短暂的重逢,只是为了再一次的离别。
从此我知道男人的眼泪无关风月,无管悲伤,有的只是那么那么深沉的爱。
如今,我依然爱你,但不全是爱情。
因为我终于懂得,有了爱情并不等于一定能拥有,终于懂得,爱情并不能代替所有,当最后已成为当初,我已不想再作停留,你说我一定会幸福,那么我把情留给你,把爱留给自己。
是的!我会把爱留给自己,我会好好的爱下去。
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可以成全你最后的愿望。
而我只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让你安心。
寂寞是一道明媚而忧伤的疤痕,在时间的轮回里,总有一天会黯然褪去;或许有一天我终究会在红尘中忘却,但我依然会在这个世界的对岸为你祝福,直到有一天我悄悄的老去,静静的离开。
你只是我生命中一场无法逃脱的劫难而已。
无忧篇山长水阔知何处?隔世流年,重雾缭绕,醉中迷惘。
伫立窗前,深邃的夜空宛若深谷中一汪幽静的深潭,平静得似是静止在永痕的岁月里,那般的深沉而清绝,皎月清泠的光芒倾泻下来,泛在平静的湖面上,潋滟的波光却宛如泪水,熠熠流动。
园子中的碧草花卉依旧繁盛如昔,夜风轻轻的拂过,淡淡的药草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这样静怡的氛围,为何我的心依旧无法静下来?
孤寂了很久很久,早已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寂,可是此刻,翻来覆去依旧无法入眠,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令人无助。
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脑中闪过那双空茫而又倔强的眸子,心里某个地方便不可抑制的酸涩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只不过是随手救起来的一个人而已,同当初救过的那些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或许还不如当初救得那些动物呢?因为在我的心里,我宁可花十分的心力去救治一只动物,也不愿浪费一分气力去救一个人,可是为何?她--就成了那个例外?
当看到影怀中那个满身鲜血的人时,我觉得呼吸都困难,小心翼翼的接过她的身子,却不知道双手要放在那里,怎样抱着她,她才不会觉得痛?
她是我救得第一个人,也是耗费最多的心力去救的人,为了能留住那微弱的气息,三天三夜,没有闭一次眼,甚至没有离开过她一步,翻遍所有医书,自己亲身试药,我穷尽一切心力终于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或许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的。
可是很可笑,她竟然嫌恶我救了她,她居然说只要能离开,她还会去死。
我费尽心思,和影双管齐下,逼迫她活下去,我不在乎自己在她眼中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能够--活下去,活着就好!
天黑了,就不会天亮了;我是多么想告诉她,天始终会亮,只要她走出自己妄想的牢笼,只要她放开心底的执念,一切还会不同,可是我知道,活在黑暗中有多么的彷徨无助,多么的痛苦难耐,那么,我会尽全力将她的眼睛医治好。
我一遍又一遍的用自己的眼睛试药,我想着,只要治好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倾尽所有医术,我还是无能为力。
一直以为,流泪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可是那一刻,看着满眼的药草,想着她空茫无助的眸子,心痛到深处,我泪如雨下。
可是终归,上天没有遗弃我,或者是她,那根上古的神物--琥珀簪子,竟然就在她的身上,是属于她的东西,那一刻我在想,这是不是天意。
如愿以偿的,我治好她的眼睛;为了能让她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甚至不惜毁掉师父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碧水灵犀帮她恢复容颜,可是她不愿意,那么我亦不勉强她,只要她可以好好的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她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走得不留痕迹。
对于我,她只知道这么一个地方,若是我离开了,她便找不到我了,于是我固执的在原地等她,我相信我们终会再见。
那些任务、责任,都见鬼去吧!母亲的仇已报,我已经不想和北辰家族扯上任何关系了,终其一生,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即使有一天会在这万千红尘中变得平庸也无所谓。
我默默的等待着,不顾一切,就像一只飞蛾,只要能拥抱一丝温暖,宁愿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终归让我等到了,我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个名动天下的萧若雪了,可是对我来说,她只是她,那个我在万千红尘中,一路等待的女子。
帮她恢复容颜,给她配制好所需要药,为她打点好的一切,虽然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是能够为她做点事,我就很满足。
她再一次匆匆的离去,没有音讯,没有行迹。
那一刻,我竟会莫名地难舍,莫名地心痛。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想,这一生我唯一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我的等待在会暮霭中沉默,变成凝固的岁月。
可是终归逃不过这世俗的羁绊,我都忘记了--我还是这北辰家族的继承人,可是经过那么多残酷,经过那么多疏离,经过那么多淡漠炎凉,为何依旧逃不开?
还有那些无望的寻找,无所谓希望,无边无际的等候,拒绝阳光和雨水的时候,心早就枯萎了,可是我知道,只要活着,就无法放下,放下那些纷乱和复杂。
那么,死亡可以结束一切吗?然,不管如何,我总要一试,在那一场生死较量中,我默然的为自己选择了死亡,只是没想到,着死亡的方式却由不得我选择,‘伤心碧’--江湖四大奇毒,竟然让我给遇上了,不过没关系,死亡,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我安心的等待死亡,从来不知道,这世间最难熬的事,莫过于等死,那是一种侵入心神的恐惧和无望,荒芜了世界,荒芜了春天,荒芜了一切思维,彻底陷入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再也走不出,在干渴憔悴之后,历尽绝望,才会死去。
失明的那一刻,我突然陷入无以复加的恐慌中,此刻,我终于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了。
我已听到了死亡的声音,真有灵魂吗?真有来生吗?我开始怀疑。
来生我会是怎样?来生的世界,我依然会是一个人逃避着现实,逃避着阳光,逃避着花雨的宿命吗?如若是如此,我宁愿没有来生,让一切在今生就彻底的结束!
我渴望见到她,即使已经见不到了,我仍旧渴望用我最后的感知去感觉她,她就像那沙漠中唯一的一眼清泉,是我垂死之心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稻草。
生命只剩几十天而已,我想让她守护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渐渐死去;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我的生死,会不会为我流泪,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舍不得她陪着我一起痛苦。
不想那三个和我有着同样人生的朋友竟然真的将她带到我的身边,那一刻,她的泪滴在我的手臂上,灼热如火,一直烫到心里。
那一瞬间,经年的光阴滴滴的在我心间涌现,所有清晰模糊的画面接踵而来,前世今生,大雨滂沱,我不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我亦不知道,自己等的是梦中那个女子,还是身边的她。
肩膀上清晰的刻印着前世的累累伤痛,那是她一直依靠的地方,一道道心痕在生命中烙下再也无法洗涤的印记,那个女孩一直唤我哥哥;我想逃出那道纠结的绳索,可是那坚固的锁链冷漠的阻断了我逃离的念头,红尘的魔咒紧紧围困着我,那张网越收越紧,我的身影在红尘的追击下碎裂成万千瓣。
渗入心底的恐惧瞬间袭来,将我仅有的心念彻底的包围,我只有将我一切的惦念和纠葛告诉她,我想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吗?如果是,能否将我从这无穷无尽的噩梦中拯救。
她却为了救我,毅然的再次离开了我,没有语言,没有声音,我的世界只剩下微弱的感觉。
无声无光的世界里,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一点一点地碎于尘世的万千茶靡中,那细细的痛,无时不在提醒着自己,那些浅浅的忧伤,因为没有了原本的幸福和爱情,会愈演愈烈,从此布满我整个人生。
自己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悲剧故事,因为这个故事里,只有一个主角。
多少个无人的静夜里,如幽灵般徘徊的身影,孤单而凄清。
一个人,一出戏。
由始至终,至终由始,只有那碎心的片段,一幕一幕又一幕,怎么留,也留不住;飘渺的疼痛,一次一次又一次,怎么弃,也弃不掉,凄凉的独白,越唱越孤独;只因我早已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已无法出演,只能逃开,怨过自己的无能,怨过自己的不能克制,怨过自己的痛,却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以为我可以假装的很好,其实我早已是遍体鳞伤无处可逃。
那么,只有远离她。
千帆过尽之后,她会是谁,掌中,最后的温柔?
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选择了退缩,那么在转身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所有爱的资格。
可是在看见那熟悉的信物时,心还会一如既往的痛,那些留下的伤口,任由它疼痛化脓,我没有勇气让它在阳光下摊开,我更不能让它公布于人前,只有在夜静更深的时候,一个人一层层把它解开,看它血迹点点,感觉它痛的阵阵彻骨,如果可以,我想把它裹得再紧些,直至死去。
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她面前,只因为她需要我,而我,也早已无路可逃了;却不知,她竟落到和我同样的境地,中了‘醉红颜’,仍是隶属于江湖四大奇毒中,此刻,她活着的唯一目的,也是为了等死。
可是她比我坚强的多,每天还是堪载重荷般对着每一个人微笑,为我们每一个人留下需要的东西,可是她不明白,对我们这群人来说,在稀世的珍宝也比不上她。
看着她那样苦苦挣扎,我自己生命的脚步却已经充满了不堪的疲倦,苦苦的泪水可以和她一样,自己咽下,可是那沉重的背负却已无从丢盔弃甲。
那么我亦不再逃避,最后的生命,让我和她一起度过,然后一起结束,我是真的累了。
借着离开,我部署好所有的一切,再次见到她,一袭红衣,舞出生命的绝唱,只是没想到,那个少年在她心中的那么重要,拼尽最后的生命,也要救他,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知道,若她当初不顾一切救我一般,最后的生命,我不想她留下任何一丝的遗憾。
在花簇下找到她,红色的礼服已成绯色,那么触目惊心,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给她服下假死之药,亦在层层落幕之后,瞒过所有人人的视线与追踪,将她换走,看着那些人如我一般疼痛,原来在一方天空下走着黑暗夜路的不止我一人。
想带着她远离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没有人来打扰,就我陪着她,一起到最后的日子。
沧浪岛上的生活是平静而祥和的,残留在她身体里的毒素还是伤害到她了,那些日子,她单纯的宛若孩子一般,再也没有了眉间的轻愁,满心的烦忧,高兴时,她可以很大声的笑,难过时,她也会无所顾忌的哭。
她是我的妻,而我也已丈夫的身份很安心的陪在她的身边。
那些日子--仿佛曾经有过,我的心,也得到了巨大的救赎与宁静,仿佛所有的一切就在那种生活中迎刃而解了,没有忧伤,没有疼痛;亦不会在彷徨,在迷茫了,这样的生活,我很安心。
拥她一起在窗口看着时光的起起落落,花开花谢的聚聚散散,我的心在长风皓月中成熟了,深沉了,也明朗了,我终于明白,我爱她,而且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了,时间久远的让我无从去追溯。
开始害怕这一切美好突然结束,害怕她再一次突然离去,留给我无声无息的慌乱,我祈求师父将他穷尽一生炼制的丹药给她服下,自己没日没夜的研究医书,只是为了挽留住她。
夜色空蒙,寒风凉凉,握着西门绝尘的亲笔书信,我无所适从,回过头看到她安睡的容颜,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以前的我,可以淡漠,可以疏离,也可以不顾生死,可是如今,身边有了一个她,我还能什么都无所谓吗?
人那,心里一旦有了爱,就会变得无比脆弱。
抚上她的墨玉般的青丝,一手如水倾泻,幽凉滑腻,柔软细致,淡淡的属于她特有的芳香入鼻。
等我回来!
匆匆的离开沧浪岛,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告诉她,更不想她为我担心。
从没想过,她任性起来也是这般肆意张狂,竟然一路找到弄月山庄,见到她的那一刻,心跳惊得差点停止,她怎的这般的不听话,要是……万一……我却不敢想下去。
一切的假设在她撞进我的怀中的刹那不复存在,她哭得那么委屈,而我亦只能将她紧紧的拥住,平复她心中突如其来的那些伤痛。
再见到那个红衣少年时,我还是不可抑制的被他的绝世容颜镇住,本以为汐儿和朝国的皇帝已经是天下少有之人,却真的没想到世间还是有这般出色之人,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亦和我一样,辗转轮回于这尘世之中,而汐儿,是我们共同的劫数。
因为懂得,所以成全。
只是她就那样再一次凭空消失在我的眼前,多少次了,我那么用尽全力的去挽留,却一次也没有将她留住,是否注定了,我今生只能这样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在这一次次的分离当中,饱受思念之苦,还有痛彻心扉的煎熬,我永远只能这样抱着希望却又无望的等下去?
不,我不甘心,这一次,我不再等待,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可是我微弱的力量加上江湖中那早已风雨飘摇的薄弱气势,对于暗夜教来说,简直是浮游撼大树。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给我一丝微弱的选择,渺小的奢望,我不奢求自己可以和她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我只希望她可以安然无恙,安心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这就够了。
往事始终与我擦肩而过,回忆终始已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只是自始至终无法逃避最初的那份柔情。
只是,我不知晓,也不愿知晓,千帆过尽后,她会是谁的红颜?又会是谁掌中,最后的温柔?
那如昔的娇嗔,流泻的秋水,倾城的秀靥,绝世的风华,是否还会为我停留一瞬?
再次见到她,她早已恢复一切记忆,却也洞悉一切始末,我却无法安心面对她,只能若最初一样,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却用最真诚的目光与我对视,凝眸之时,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眼底的温暖,为我拂去俗世的尘埃。
树影深深,寂寞成词。
眼前,这些枯萎凋零的夕颜花也曾生机盎然,也曾在这风雨红尘中展现过不同的妖娆,在它飘落的瞬间是否也会怆然呜咽,是否也会无望的流泪,俯身随意捡起一片蓝色的夕颜花瓣,宛若握住了她那颗柔软的心,握的久了,自己都觉得痛楚,松开手,蓝色的汁水浸染了一手。
原来,有的东西,始终是握不住,即使用尽全部力气,也只会得到伤痛,而不是幸福。
最后的清醒源自于最初灵魂的复苏,看着她难过却又极尽伪装的漠然,心底漫过幽深的悲哀。
汐儿,我是你的小哥哥啊,是那个一直爱着你的小哥哥啊?
这一世,我终于不是你的哥哥了,可是你却不认识我了。
原来,我们终归无法在一起,无论是前世抑或是今生。
我的手再也无法触及你,我的呐喊,你也无从听见,穿越时空,我只能这样遥遥地想你,念你,直到相思落尽,柳絮飘飞,繁花似雨。
千里风月,在夜间凉风细雨里,我借曾经的歌曲,将你铭记。
离别,如一阕幽幽的心曲,在微笑的背后,牵起一些久远而惬意的祝福。
世事难料,结局不一,注定就是宿命。
汐儿,我只能祝你幸福。
温柔的想起,轻轻的思念,也许下一世我还会再想起你。
江祁璟篇大雨滂沱的日子里,模糊了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睁开眼睛,我呆呆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不理会身边女子的嘤嘤低泣,仔细的在脑中搜索一些久远的记忆,我记得和楼均皓在酒吧喝酒,然后……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重重的撞击,原来竟是车祸……脑中又迅速的飘过很多东西,却始终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璟儿,你……你醒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叫出声,我转头白了一眼床边的女人,她却破涕而笑,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跟妈说,妈马上去叫医生。”
我摇摇头,指了指门,示意她出去,我需要安静。
她不解的转过头,再次回头时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和哀伤,我无奈的闭上眼睛,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了,可是心依旧不够冷漠,因为我还是不忍看见她忧伤的眸子。
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对我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人?母亲,还是小姨?她拿我有当什么,儿子,还是换钱的工具?从小将我送进江家,只是为了钱,如今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我已无从去思考,这人世,太过复杂了,这人心,也太过险恶了。
拔掉手臂上的针头,起身下床,却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跌倒在地,桌上的东西也被顺手带下来,哐啷一声之后,身边一片狼藉。
“璟儿!”那个刚出去的人迅速的奔进来,却在看见我这般样子的瞬间,也愣住了。
我缓缓的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腿,怎么回事?”心里巨大的恐慌瞬间袭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之意。
她俯下身子,努力的将我的身体撑起,默默的将我扶到床上,帮我盖好被子,始终不发一言。
“我……我是不是……废了。”闭上眼睛,深深的倦意袭来,可是那两个字说出口仍是那么艰难。
“不是!”她立刻出声反驳,却是不容置疑的回答。
她纤弱的双手用力的抚上我的肩膀,坚定的望着我,“会恢复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说只要你好好配合,会恢复的。”
“是吗?”我睁开眼睛,对上她坚定的眸子淡漠的笑了笑,“无所谓了。”
“啪”,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竟然打我,心里不可抑制的浮出一丝愤怒,我掀开被子,下意识的抬起手,却生生的停在空中,落不下去。
她就那么定定的望着我,一点也不闪躲,看着她的眼睛,我的心里竟有一丝惊慌。
颓废的放下手,转过头,指了指门,“你走,马上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在你恢复之前,你会天天见到我!”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仔细的收拾好地上的一切,才起身离开。
望着两条腿,我伸手无力的捶打着,膝盖以下竟然没有任何知觉,难道真的要这样……一辈子?车祸,为什么不把我撞死,却要我承受如此折磨。
颓然的躺倒床上,眼角不可抑制的流下冰凉的液体,汐儿,你要是见到哥哥这样,会不会难过?
汐儿,你要哥哥去幸福,可是哥哥如今拖着这样的身体,怎么去幸福,如何才能幸福啊?幸福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啊。
将病房所有的窗帘拉住,不再接受任何一丝阳光,阻隔和外界一切的交流,她离开了,消失了,剩我一个人苦苦支撑,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后的路走起来,该有多难?
江家的人还是那么冷漠,自我出事后只是派人送来了源源不断的钱来,那个所谓的父亲和爷爷几乎没有露过面,是要舍弃我了吗?我都忘了,我早就被舍弃了,更何况,我并不是江家的人,不是!
可是为何这一切都在她离开之后才告诉我,这样的真相在她离开之后还有什么意义?什么都已来不及。
每天我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去理会任何事,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靠着那些美好的记忆来度日。
几度回首看看,与她相遇之年,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潮湿我的眼睛,有一丝暖意萦绕在我的身畔,有一种悸动荡漾在心头,也有一缕温情徘徊在心间;那些心绪点点,如今我只能与黑夜尽诉,相伴走过这一程程寂寞难耐的日子,一路走一路遗忘,可是她那清泠的声音,灿烂的笑容,依旧悠长而凝重。
寂寂夏夜,辗转反侧,骄躁烦闷,依然无法入眠,睁眼静静的躺在床上,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灵魂在一点一点的剥离我的身体,心一分一分的僵死下去。
我哪里还有什么心,自从她离去。
一个人活着却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即使知道也明白是奢望是空想的时候,那么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全世界,我唯一在乎的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了;全世界,唯一在乎我的那个女子,也已经消失了。
全世界的人都离开了,我又何苦一个人独饮悲伤。
心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才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折磨。
从床上坐起来,整个房间依旧一片昏暗,犹记得那个女人要将所有的屏障扯去时,我狠狠的扔下一句话,若想我死,就让光亮射进来,她背着我站着,手紧紧的攥着窗帘,很久很久,双肩不住的颤抖,最终没有拉开窗帘,低头出去了,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我竟然有一丝内疚。
时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利器!
我已不记得日子了,因为时间早已将我遗忘,我又何苦去记着它,架上床边那双不知放了多久的拐杖,仍然寸步难行,不会习惯啊,原来有些东西,多久都不会习惯的。
扔掉拐杖,我颓然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良久良久,汐儿,此刻若是你,又当如何?
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夜风袭来,凉意萧萧,忽然满室暗香;我抬起头惊讶的望着那一角被吹起的锦帘,挣扎着爬上轮椅,慢慢的行到窗前,伸手触上棉布丝缎,柔软幽凉,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百折千回,犹豫良久,终于揭开角落的一分质地,顿时满眼清辉。
一时之间却不习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鼻尖的那种幽香,弥漫到心底,那一瞬间,那颗挣扎良久的心竟然在瞬间平复下来,褪去了尘世铅华,不再压抑,不再躁烦,不再戚戚汲汲,不再歇斯底里,疲惫之极的心竟然获得了片刻的歇息,安谧而祥和,慢慢的睁开眼睛,楼下花坛中,一朵蓝色的花,开的娉婷无比。
那是--夕颜花!
那朵花临风而立,沐浴着皎月的清辉,摇曳生姿,蓝影万千,开的那样泣画泫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一瞬间,脑中清晰的出现那年风景,我一路陪着她将看遍繁花,却在不经意的刹那,顺着她痴迷的目光看到那朵花,“璟哥哥,若有来世,我一定会是一朵夕颜花。”
心在那一刹那开始颤抖,汐儿,是你么?你真的以这样的姿态继续陪在我的身边吗?我曾经答应过你,这一生,我都会陪你看细水长流,本以为,一切早已成往日云烟,可是如今,真的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这些日子,我延续着旧年的想念,对于往日的期盼,无数个用等待浸泡的思念,我放不了手,依然执着的等候你的笑容,来填补我的空洞,为寂寞取暖,为无望领路。
上天,是否真的听到我的祈祷了?
“将窗帘拉开吧。”在她收拾好餐盘即将离去的时候,我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么多天,我早已习惯了已最淡漠的方式与她相处,不让自己难堪,亦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她一瞬间的动作就那么生生的停住,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那一瞬间,我恍然看到她眸子深处盈出来的点点光亮。
她默默的走到窗边,伸手挥过,明亮的阳光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黯淡,我伸手护住眼睛,习惯了一会才放下手,转头向窗外看去,绿意盎然,彩蝶翩舞,还是那样如往昔般的绚烂的风景?
我终于踏出了那个自己妄想的牢笼,如今我可以很安心的坐在轮椅上近距离的看着这朵花,那些远去的岁月在脑中渐渐的清晰起来,转瞬之间又模糊着远去,那些年少,那些青春渐如眼前的繁花,在微风中缓缓不断地飘落。
我轻轻地拾起几片残花,掌心中,柔软的感觉,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很多,可是转瞬之间却忘记了更多,可是即使曾经的所有记忆都被时光抛却,我依然忘不了她,忘不了心中那无法释怀的情愫,无法淡忘的故事,那些短暂的开始,亦是久远的结束。
汐儿,原来思念亦是如此心痛,痛彻心扉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亦或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可是承受这种痛,我从不后悔;若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你。
悲苦也是一种生活,在我所有的惦念日子里,你依旧是最美的风景。
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心了--我爱你。
这感情浓烈得几乎让我窒息,让我时常大口的呼吸深怕跌入禁地扰了你的清梦,亦跌碎了我的心。
是爱吧,亦或只是喜欢,可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想着有你在身边就会是幸福,那些日子的梦里都充满了你轻盈的笑声。
那日替你赴约,当车身飞出去的时候,死亡里的那么近,心下反而很平静,生死关头我唯一想起的,便是你;想起你的笑容,你的痛苦,那一刻我害怕你为我流泪。
不管你是什么心境什么身份是不是爱我,只是你的一个笑靥,就足以让我万劫不覆。
那么即使跌入无底深渊又如何?那又如何?
如今,你不在了,而我却独自行走在这茫茫的天地里,不知该往何处去。
或许,我只是路过你生命的人,亦或许你只是经过我生命的人,只得尽力为你争取一回,落得个天上人间的结局,已经可以。
这或许就是我一生的宿命。
手自然地垂下,那片花瓣轻旋着落地,优雅从容。
感觉到脸上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转头就看见楼均皓清挺的身影,自她离去,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个男子,曾经我们还可以离得那么近,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讨厌或是留恋的了,我匆忙逃开。
以后的日日夜夜,我都会在这花坛边观望那朵花,因为这是她唯一残留的气息,我不再拒绝治疗,不管这朵花是否真的是她寄生的灵魂,我知道看见这样的我,不管她此刻在哪里,是以怎样的姿态存在,都不会安心的。
可是我如何忍心让她连离开都不安心?我只能静静的呆在没有她的世界中一个人看天边风起云涌,看一场又一场的夕阳落幕余晖残照,我任自己的心随着落叶老去,老到已经无心可想,没有回忆可寻。
接受治疗五个月后,我终于舍弃了轮椅,可以重新站在地上了。
再重新走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我看见母亲眼中不可抑制流下来的泪水,我以习惯在心里唤她母亲,虽然我知道要真正的喊出来还需要很久的时间,可是我会努力的缩短这个期限,我的人生,已经有了太多遗憾,她的离开教会我,爱,总要在来得及开口的时候说出来,有时,不经意的转身,就是一辈子。
可是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当我再一次踏进舒家的时候,舒伯父和舒伯母告诉我傲天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我一步也没停留的冲进楼上他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还是熟悉的布局,只是被子折的整整齐齐,在我的记忆里,傲天的被子,从来都是散在床上的。
一瞬间,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我呆坐在柔软的床上,身子陷下去,心却向最深的地方陷进去,所有的往昔像昨夜的风,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有那隔夜的苦楚在心尖一漾一漾的疼痛。
“我就赌了,孤注一掷,如果结果真的是是那样,那我,陪她,一起死!”那句话若重锤一般击在我的心上,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在一次如此突兀切实的压下来,几乎要将我的心智压碎。
那不是玩笑话,那真的……不是玩笑话。
傲天是自杀的,留下的遗书里并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他觉得累了,唯一的遗愿就是把他和汐儿葬在一起。
走出舒家大门的那一刻,无数尖啸的声音在心里呼啸而过,一道道清晰的印痕,流下触目的殷红。
夜里,做了很混乱的梦,依稀梦见她和傲天在另外一个世界终于放下所有的芥蒂和伤害,他们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坚不可摧;早上醒来,我呆呆的望着桌头的那张照片发呆,那是梦吗?可是我到希望那都是真实的,起身收拾好一切,离开的时候顺手将那张照片压倒抽屉的最底层,他们,是刻在我生命里的人,即使有一天忘记了他们的容颜他们的声音,可是我知道,有那么一种感觉,忧伤中带着疼痛,那便是我想起他们了。
秋天的墓地,在飘飘摇摇的落叶中如此静谧安详,站在墓碑前,闭目凝神,可以听到木棉树叶飘落的旋律,肃穆而凄美,也许,落叶就是墓地的音符,弹奏着生生死死的旋律。
再次睁开眼睛,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我们相视而笑,依旧静静的伫立于墓前。
“我们,都没有他爱的那样浓烈。”良久,耳际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微微的苦涩之意。
“爱,没有固定的方式,傲天陪她离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死亡,就是对她最大的爱;而我们活着,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我看着飘落下的叶子,平静的就想到这些话。
楼均皓微微苦笑了一下,“是呀,如果爱和痛都是伤,不如随她离去;而我们,爱着她,却已不是全部了。”
我沉默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一段话很适合我们现在,“也许,我们就是冥冥中被上苍误导的孩子,在某些个时段里,用他那无形的手牵引着走向彼此的终结;在开始的日子里,走向预定的终端;在结束的日子里,在走向下一个预定的开端。”
感觉到他有些惊愕的看着我,我却没在理会,伸手触上眼前那张年轻的容颜,这个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女子,即使风景依旧不她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依然会站在她离开的地方守候她去往异世的灵魂,让风吹散我的头发我的肌肤,剩下一个等待的姿势,绝然而立。
我不离开走,只因为心结太深不敢忘记。
我又怎会忘记她呢,怎舍得忘记那样的女子?她的一切早已渗透到每一寸骨髓,而她亦早已刻在我的生命里了,我可以将她掩埋,掩埋在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那是只属于她的地方,不可抚慰,不可轻触,柔软而坚强,守护着只属于她的天堂。
汐儿,其实死亡并不一定是结束,我相信你的死亡是你另一段全新的开始而已,属于你的开始,虽然这个重新开始的故事不再会有我的身影,可是我依然与你的世界惺惺相惜,我庆幸能在你今生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即使与爱没有关系,可你知道,我愿足矣,那么从此封存起对你那份不灭的思念。
我要慢慢习惯开始憧憬所谓的幸福未来,成全你的遗愿,我尽力让自己去幸福,只是请你答应,你也一定要幸福,也不枉我此生曾经那么决绝的付出过。
你幸福,我就会快乐。
指尖划过傲天那张绝世的容颜,一阵萧瑟的凉意深入皮肤,我坚信结束就是另一场开始,携手就是幸福,两个人一起可以相互取暖,我希望生命的这一页通篇翻过,从此他们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
抬头望向天际,秋日的天空,云高气爽。
“他们一定在另外一个国度里幸福着。”耳旁淡淡的一句,却是及其肯定的。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我这样对他说着,也对自己说着。
一阵秋风拂过,漫天飞舞的叶子中,两张年轻的容颜上--是格外炫目的笑靥。
万里波心倾情尽,夕阳影里碎残红。
摇摆身姿,款款回旋,若纯净的孩子,那是我最初的样子,可惜我早已经不记得了,很多时候,我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淡淡落定,层层加厚柔软尖锐的疼痛,呼啸而来,刺穿我早已单薄不堪的躯体,依然保持不变的执着,只是我再也无法面对,为了一个人,为了一段情缘,为了一份真爱,守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宁可融化成一片污垢,负尽天下人,终了却不能被岁月认同,不能够被你原谅,惨然狂笑中无影无踪,化作凄凉。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努力的笑着,因为哥哥曾经说过,遥儿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花朵,可是那个远去的背影,一直没有回头,一直没有……我努力的望过去,可是为什么看不清楚,哥,我已经不记得你的样子了,是否现在,我连你的背影也要失去?
不会的,你的背影,已经像一个固定的截面,生生的刻在我的脑子里了,今生,来世,百年,千年,万年之后,即使遥儿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你的背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因为从小到大,我看得最多的,就是你的背影,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你第一件事,总是把我护在身后,那个时候,我一仰头,就可以看见哥哥气宇轩昂的背影。
胸腔里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全身,地面阴寒的冷气一丝一丝的渗入骨子里,哥,你可知道,遥儿这时候多么需要你温暖的怀抱,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回头,你为什么就是不看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真的……不要了吗?
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涣散,我遥望你的影子,却依旧,朦胧一片,锦缎绒棉般滑落的花瓣,微微掠过指尖,似乎生怕惊醒了疼,惊醒了痛,所有的心事瞬间蜷缩成了一地心碎枯萎。
我的心里没有了不甘,没有了怨恨,没有了嫉妒,也没有了遗憾,只是真的好疼,真的好痛,原来心痛竟是这般滋味,凛冽、寒冷、凄凉、悲伤、痛苦、无奈……遥遥相望,风儿拂开碎碎的花瓣,零落尘世,红便不再红,艳丽愈憔悴。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步一步的离去,看着我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手足无措,无能为力;渐渐地,连疼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有眼睁睁地纠结着微弱的喘息,身体中的某些东西被抽丝一样的剥离,一条一条,我终于选择闭上眼睛,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就这样消失在我视线里,即使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么至少你还是以这样的姿态驻留在我生命的终点。
哥哥,你为什么不原谅我?可是现在,我真的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了,或许这样,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还可以记起,有这样一个你恨的人--和你血肉相连的妹妹,曾经这般无望的、深深地、刻骨铭心地爱过你,并且还要一直爱下去。
逍遥,逍遥,哥,没有了遥儿的羁绊,以后的你,可以真正的逍遥于世间了。
我叫裴遥,逍遥的‘遥’,所以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裴逍,逍遥的‘逍’,我们是至血至亲的兄妹,因为我们是龙凤胎,这是娘亲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娘亲的样貌我也已经记不得了,可是她的话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娘亲总是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哥哥和我是血脉相连的,这一辈子都分不开了。
八岁那年,村子里流行一种病,死了很多人,爹爹和娘亲也是那时候死去的,娘亲死的时候抓着我和哥哥的手,对我们说,一定要活下去,逍儿要保护照顾遥儿一辈子。
当那些人放火烧掉我们的村子的时候,哥哥抓着我的手从从村子里一条阴暗的水沟里爬了出去,那条水沟很臭,很脏,还有老鼠,我吓得直哭,可是哥哥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一直朝黑洞洞的前方爬去,那个时候,从他身后看着他的侧脸,我突然就不害怕了,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走出那条很长很黑的水沟。
当我和哥哥站在村子外面,看着漫天火光时,我转过头,巨大的红光将哥哥的小脸照得通红,那个时候,我发现哥哥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哭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不管我们被人怎样欺负,无论在暗夜教受到怎样的责罚,哥哥再也没有哭过,再也没有。
哭过之后,哥哥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我们生活了八年、也是结束我们美好童年以及生命中最纯真年华的地方。
一夕之间,我们成了孤儿,辗转到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被人欺负了无数次,每次我拿着脏兮兮的手帕给哥哥擦血的时候,哥哥还得用他的袖子帮我抹眼泪。
哥哥总是会为了一个馒头和当地的乞丐打得头破血流;我记得有一次,我躲在一边,看着一群乞丐抢哥哥好不容易讨来的包子,哥哥死死的将包子护在衣服里,蜷缩着身体,任无数的拳头和脚印落在他瘦弱的身体上,那些人走了之后,哥哥一瘸一拐的走到早已吓傻的我面前,将护在怀中的包子递给我,我呆呆的看着那个包子,它已经被揉捏的变了形,上面似乎还有点点红色,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都是青紫色,嘴角还流着血,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更大声的哭泣,哥哥一边帮我擦着眼泪,一边将包子塞到我的手上,一直笑着说,没事的,真的没事的,遥儿快点吃吧,不要哭了,哥哥最喜欢看遥儿笑了,遥儿笑起来比花还好看。
哥哥一直都不知道,我为他的话每次都感到难过,他越说自己没事,我的心里越难过,我总是在想,有一天如果哥哥突然就死了,他再也不会帮我擦眼泪,安慰我说他没事,那么,我要怎么办?可是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担心,我的难过,因为我对他说到这些的时候,他总是笑着说不会的,不会的,哥哥要照顾遥儿一生一世的,一生一世。
这样的情况在我们流浪的一年多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在哥哥的保护下,我永远是那个单纯的近乎有些傻气的小女孩,而时时刻刻挡在我面前的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高大,那张和我一个模子可出来的脸也愈发的坚毅,越来越能打架,也越来越经得起打了,很多时候,我在身后仰望他,他都只是那一张平静的毫无表情的坚毅侧脸,只有在对着哭泣的我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温和的微笑。
哥哥说,遥儿只要笑着就好,只要看到遥儿的微笑,哥哥就一定会成为更加强大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都是我看不懂的光芒。
之后,我们被人口贩子抓住了,本来我是要被卖进青楼的,可是哥哥死也不放开我的手,对那些人又是抓,又是撕咬,即使那些人威胁着要砍断他那只拉着我的手,他依然坚定的不放开,哥哥被打的满身伤痕,头破血流,可是抓着我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一分;最后,我和哥哥一起,和很多男孩子被送进了暗夜教--那个对我来说,今生最黑暗的地方,甚至比当年爬过的那条没有一丝光亮的臭水沟还要黑暗,那么深沉的黑暗,望不见底。
我不知道暗夜教要我们这些孩子做什么,只是记得第一次到暗夜教的时候,每个人都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每人还发了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那样奢侈美好的生活过了十天左右,那个时候,所有的孩子都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所有的孩子兴奋的欢天喜地,可是十天后,大家才知道,那些只是一个残酷的开端而已。
当那位给我洗澡的红缨姐姐给我一把刀,让我杀掉她第一次见我送给我的那只小白兔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扔掉了刀,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明明也很喜欢这只小白兔的。那个时候我看到红缨姐姐眼里闪过失望的光芒,微微的摇头叹口气,转身往出走,那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哥哥奔进来二话没说捡起地上的刀,毫不犹豫的将那只兔子杀死。
我发疯似的冲过去,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兔子死命的哭闹,抓哥哥,踢打他,咬他,喊着,我讨厌你,我恨你!哥哥只是默默的站着,任我厮打,任我哭闹;然后他转过身朝红缨姐姐跪下,说,求姐姐不要回禀坛主,给我们一次机会。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红缨姐姐只是看着哥哥很久很久,最后留了一句话离开了,她说,裴逍,她太弱了,你好自为之。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红缨姐姐,因为我和哥哥被送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澶离院’,接踵而来的训练和责罚让我深深的体会到了恐惧,在高处我看到那个四周被围住的场子中,那些和我一般大甚至还有很多比我小的孩子为了一个馒头打得你死我活,然后,我和哥哥也被关进了这个地方,饥饿,寒冷每天都折磨着每一个人,所有的人每天都为了那寥寥无几的食物相互残杀,人命在此贱如牲畜。
在这里,我终于见识到哥哥残酷的一面,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杀掉任何对他来说是敌人的人,每次杀完人后,他总会一边擦掉刀刃上的血迹,一边对我说,遥儿,哥哥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强大,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默默地点头,然后看到夕阳的余晖洒在哥哥的侧脸上,那一刻,我恍惚看到哥哥在笑,那笑容温暖地散落在我的身上。
哥哥变得越来越优秀,很快便在这群孩子中脱颖而出,而他也帮我杀了很多想暗中偷袭我的人,还曾经因此受了很多的伤,坛主召见了哥哥,我不知道他对哥哥说了什么,哥哥出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握着剑柄的手一直在抖,他在看见我的瞬间,再一次转身进了坛主的房间;再次出来的时候,哥哥黑色的衣袍几乎被染成红色,刚出房门他就跪倒在地,一把剑支撑着他身体全部的重量。
我奔过去扶住他,一滴滴的眼泪滴在他的身上,和着他的血迹渗入泥土中,他努力的抬起头,笑着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他说,遥儿,我没事,真的没事,还没说完,他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
看着哥哥惨白的脸,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天旋地转,他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伏在他的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他依旧毫无动静,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地上,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丢在这个地方,他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他说过的。
那个时候,坛主走出屋子,静静的看了一会我们。
他问我,想要他活着吗?
我死命的点点头。
他幽深的眼睛里拂过一丝笑意,什么代价你都愿意承受。
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拼命的点头,只要哥哥活着,只要他活着,活下去就好。
他出手救了哥哥,即使是那样,哥哥还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十多天才醒来,那十几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日子,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煎熬,我害怕哥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坚毅的侧脸,英挺的背影,还有那不常见但是很温暖的笑容。
后来,我离开了‘澶离院’,因为我成了琉璃阁墨坛主的关门弟子,可是这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别人眼里,我只是离开琉璃阁,去当一个暗夜教普通的婢女而已,其实那天我就明白,暗夜教没有普通的婢女。
走的那天,哥哥一直对我笑,他说,遥儿,哥哥已经成功一半了,你只要好好的等着,等有一天我成了暗夜教最好的杀手,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他就可以带我走出这个黑暗的囚笼,让我站在阳光下快乐的微笑,幸福的生活。
那一年,我们都是十二岁,十二岁的我已经明白了很多很多事,原来从我们变成孤儿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是哥哥的负担,哥哥的包袱,要是没有我,哥哥不会活的那么辛苦,要是我不是那么弱,哥哥不会受那么多的伤害。
龙凤胎,哥哥只比我早出生一会而已,却要承受如此多的伤痛来保护我,他用他瘦弱的身体帮我撑起了一片明媚的天空,他是我的哥哥,是和我血肉相容的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在意的人。
哥哥,你说过,我是让你想要变强的人;可是遥儿现在也要告诉你,你也是让我想要变强的人,因为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师父说他没有看错人,因为我的天资真的很不错,短短的一年时间,我竟然可以在十招之内打败他,其实他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我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这一年来,日日夜夜苦练,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只求尽快提高自己的武功和暗杀技能。
然后,我开始执行任务,在剑刺穿第一个人的喉咙的时候,我看着那个人在我的眼前重重的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并没有多少恐惧和恶心,或许我天生就是一个嗜血的人,走过去利落的割下他的首级,回去之后得到了师父的称赞,他还破例奖赏了我一件金缕天蚕衣。
之后,师父分派给我越来越棘手的任务,我还是一次次艰险的完成,而我的技能变得越来越高,心境也越变得越来越沉稳,师父说,我已经是暗夜教最好的杀手了,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当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为什么的时候,我只是平静的回答,任何伤害过哥哥的人都要死;他却笑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遥儿,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
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我十五岁,他已经变得很沉敛,三年的杀手生涯中他已经很优秀了,虽然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但是这三年来,他的一分消息我也没有漏掉,我知道我的哥哥有多么强大,多么出色;但是在我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有着很温暖笑容的少年,而我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单纯的无以复加的小女孩。
他总是告诉我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些好笑的事,美丽的景色--那些唯美的花朵,绚丽的朝霞,烟云般的暮霭,雄浑的山脉和安静的大海,但是他从来不会告诉我,自己因为执行任务曾经受过所少伤,曾经多少次在鬼门关前进退,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我只是心酸的想哭。
哥哥笑着对我说,等到他执行完十件艰险的任务,他就请求阁主带我离暗夜教,我看着哥哥神采飞扬的面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可是我知道,一切只是个华丽的梦境,可以用来安慰自己也安慰哥哥的梦境,我知道在十二岁那年,我就和哥哥记忆中的那个遥儿向相反的极端走去了,而且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无数次的我想告诉哥哥事实,可是对着他,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有守着这样的秘密,守着我生命中最大的阴暗,很多个夜晚,我站在琉璃阁的最高处仰望黑色的天顶,想象着最上端的世界里不是一片灰黑,那张黑色的天幕早以被星子的光芒照耀的恍如白昼。
每次在哥哥执行凶险的任务时,我都会在前一天去做些手脚,我只希望他安全,活着就好,我这样呆在他的身边就好。
十六岁的时候,我完成了一件大任务,教主容许我接替了空置已久的琉璃阁阁主之位,我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在哥哥面前,我伪装的很好,我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仔细地保护好每一个自己的神经,镜子也离我远远的,怕泄露了秘密。
有时候我想着,或许可以这样一辈子,可是我却觉得在我茫然游走在黑暗之中的时候,自己正在一点点的枯萎,渐渐发黄,恐惧一分一分的袭进骨子里。
直到哥哥告诉我,他马上就要做完最后一个任务了,完成之后他会立刻去见阁主,然后带我离开,那一瞬间我突然害怕起来,以前我可以不去面对,躲在自己的那个影子后面,然后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依然我行我素,泰然生长,可是要是哥哥知道我的秘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后果,因为我根本就不敢去想,更不用说去猜了?
于是,我自编自导一出戏,骗了哥哥,其实我更想骗自己,如果我真的还只是那个单纯的遥儿该多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上天派了那个女子来惩罚我,让她来抢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让我一辈子孤苦,让我终生痛苦。
可是不行,谁也不行,即使是天--也不能把我和哥哥分开,谁也不能把哥哥抢走。
流转于红尘之中,我依然执行着属于我的任务,哥哥,我已经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你了,我终于可以让你离开那个黑暗的地方了,虽然这些都是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可是我都帮你一一实现了,我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闭上眼睛那一瞬间我终于哭了,我知道裴逍听不见,那我只有对自己说了:
哥,我终于可以不羁绊你了。
哥,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哥,你一定要幸福。
躲进风里,看云卷云舒,躲在云中,看世间情爱,躲入爱里,看潮起潮落,躲开奢求,躲开无望,为的就是--不再伤害你,你本是我心尖颤栗的那滴血。
灵动迷茫的忧伤漫天飞舞,雪花落成了清愁一缕,随风而逝,我心枯竭,容纳不了这虚幻的影子,郁郁中渐行渐远,拉长了我的孤独,清冷的心思,寂寞冉冉弥漫;却迷失了方向,悠扬空灵的天籁之音,声声呼唤,可否扰乱了你的心绪?可是闻到了思念的味道,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感到了往昔的温度,看到了我,无力的站在风中张望?
可是,又有谁看得到这个即将离散的魂魄?哥哥,我不要你看到我,只要你可以感觉到遥儿就好。
一生有太多的改变,也有太多的无法改变,有无数的得到,却又更多无数个失去,有平坦坎坷的岔道,有左右两难的选择,而爱的归路却无法改变,无有定数,你归你,我归我,她归她,谁都无法主宰命运的傲慢,谁都无法决定彼此的灵魂。
谁的笛声在忧伤?划破了思念的空气,原来,还是雪花借着风的依托,奏响了笛声,缓缓的忧伤揉进了思念、辽远、空旷、婉约、悲戚、不舍、无奈……疼便驻留在此。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风在头顶呜咽而过,灌满了整个宽大的衣袍,未束起的长发随之飞舞,风很乱,没有任何方向,于是我的长发也被吹乱了,到处张扬,拂在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此刻的我,就像是一个木偶,被风死死的纠缠住,动弹不得。
抬起头,仰视白茫茫的苍穹,细雨迷蒙了我的眼睛,云雾遮挡了我的路,我伸出手触向这半空中的湿意,却仍然只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低下头,崖底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森林,远远的,几棵红似火的枫树点缀在这万绿丛中,给这片原本就阴沉的绿色凭添一抹伤残。
几片枯叶被风卷上来,在我身边打着转,伸出手将一片枯叶夹于两指之间,颜色枯黄,泾渭分明的脉络恍如它寂静时的沧桑;此刻它已风干,叶片变得硬挺尖锐,却包裹着脆弱,松开手指,那片子继续随风逝去,它没有痛苦,也没有悲戚,只是带着无所谓的淡漠随波逐流,渐渐地,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宛若我一般,堕落着自己的情感,耗费着毫无意义的生命时光。
对与过去,我已经遗忘记许多。
有些时候,闲暇下来,也会静静的想着好多,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早已支离破碎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过,我已经记不起,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或是一直以来,又像是从昨天刚开始的,想不起了,只记得那是从我生命中出现的那两个女子消失之后,我就开始一个人过,一个人走。
这些记忆很模糊,像是不存在,只是自己已记不清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出现过的人是真实存在过的,还只是幻影?
我只知道,自己现在一个人过。
站了良久,夜色似乎已经沉了下来,微叹口气,转身朝山下走去,斜眼看见天际的那轮明月,惨淡无光,苍白的近乎无力,隔着厚厚的黑云,看不到一颗星子,整个大地迅速的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不多时,那轮弯月也迅速的移到了黑云后面,整片天地,一片死寂。
那一瞬间我感觉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我在哪里?
突然袭来的恐惧扰乱了我的心智,绝望莫名而降,一股一股的风在耳际呼啸而过,我的身体似乎也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没有人,还是看不见一个人,我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起来,不再害怕,不再颤抖,整片天地之间,只剩我孑然一身。
失去了害怕,于是我便开始麻木,抬起步子呆滞的向山下走去。
一阵绝望的哭声入耳,那么尖锐,那么清晰,我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如风如啸般钻入我的耳朵,不再理会任何事,我发疯一般向山下奔去,不再做任何停留。
行了良久,哭声终于消失了,却发现自己伫立于一座墓碑之前,我呆呆的望着墓碑上刻的字,眼睛有点不舒服,伸手摸摸眼睛,湿润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过,细细的,却又千沟万壑的纵横交织着。
再也无力支撑,我跌坐在墓碑前,靠着冰凉生硬的石碑,手指深入泥土之中,转头看着墓碑上刻的字,‘遥儿之墓’,整块玄白色的大理石上,就只有这四个字。
遥儿,遥儿……这个名字一直回荡在脑际,脑袋生疼,我不停地撞击着石碑,不一会儿,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划过鼻尖,渗入尘土之中,看着血一滴一滴的消失,终于停止了疯狂的举动,伸手触摸上那四个字,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
总是这样做着这些令人崩溃的事,多久了,可是为什么此刻,我竟然还可以清醒的思考,心里划过一阵苍茫,顿感悲哀。
翻滚而来的往事,宛若跌进心海的雪水,咫尺天涯,令这个季节愈发的寒冷凛冽,所有的疼统统袭上心头,强忍欲坠的珠泪,收敛在心底涨起、旋落、旋落、涨起。
遥儿,哥哥后悔了,哥哥早就原谅你了,早就原谅你了,哥哥现在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是自己啊……是自己……想要张嘴说话,随之而来的,却是汹涌如潮的泪,马不停蹄马不停蹄的,好像一停止生命就随之消逝一般。
那些泪珠顺着脸颊,脖颈,滚落入地,混着刚才的鲜血,凄凉满目。
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第二个人走进我的生命,而且竟是如此轻易的就走进了我最后的防线,本以为经过那么多残酷的考验,我心里的防线早已坚硬如铁,这一生,除了遥儿,不为任何人活,不会心疼任何一个人,可是她?那个女子,什么时候竟已在我的心里了。
是第一次见到那双与我相似的眸子?是第一次听到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那从未有过的温暖?我真的不记得了,什么时候,在心里轻轻的掩埋了一粒精致的种子,某年某月,某个季节,某个日子里,它乖巧的生了根,倏然抽出新绿,剥开了沉睡的灵魂,蓬勃疯狂的汲取养料,惊喜、凌乱、恐慌、无措纷至沓来,让我无力抗拒,无力逃走,亦或是根本就不想离开。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对这世间渴望的太少了,曾经一度以为,今生就这样守着遥儿,等到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然后我安心的离开,一个人直到终老;可是她的出现,却让简单的我变得有些复杂,让我继续在这红尘中挣扎彷徨;而我不知道,我那个曾经那么简单的心愿,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再也不可能实现了,我一直拒绝去相信,我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遥儿只是遥儿,可是最终,我骗得了所有人,却逃不出自己的心魇。
我喜欢我的妹妹,我心疼我的妹妹,或许我也爱着我的妹妹,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爱她,她对于我来说,永远是那个晚我一刻钟出生的小丫头,是我最可爱的妹妹,今生无论谁想伤害她,必须踏着我的尸体过去,从小到大,我只是这样想的。
自从八岁那年整个村子就这剩下我和她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照顾她,因为我是哥哥,而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飘荡在世间,我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时候都想着要结束这卑贱的生命,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在乎,可是回头对上她干净的笑容,那些阴暗的想法立刻散去,我的命不仅是自己的,还有一半是属于她的,若我离开了,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用最坚韧的毅力活在世间的最底层,忍受着饥饿和寒冷,忍受着伤痛和流血,只想让我的妹妹好好的活下去,即使我看遍这世界的一切黑暗,尝便这世界的一切悲苦,只要我的妹妹还会微笑,知道这世间是美好的,她可以快乐的活下去就好。
从小受尽了冷落,受尽了人们的唾弃和白眼,我从不相信什么情感,除了妹妹,我不会去在乎任何一个人;亦从不相信什么感情,除了妹妹,我不会在去爱任何一个人;我只信赖力量,绝对的力量,只有变得强大了,才有能力去保护我的妹妹。
暗夜教的生活,或许是我少年时到不可或缺的磨练,那个时候,我一直努力的练着武功,不遗余力的练习着怎样杀人,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我太拼命了,始终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她已不再是我心中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什么时候,她亦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了?
她不知道,那样悲苦的生活正是因为她那明媚的笑容,我才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坚持下来,她怎么就不明白?如果她失去了快乐,失去了笑容,那么我坚持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我什么都不知道,付出还是有回报的,我成功了,成了暗夜教一流的杀手,成功的带着妹妹离开了那个黑暗的地方,可是还是有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妹妹竟然中了毒,很多时候我在想,或许遇上她,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当精疲力竭的晕倒在荒郊时,巨大的恐惧让我不知所措,我死在这里可以,可是遥儿不能,她一定不能死,虽然早已对这世间失望,虽然早已不再相信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人,可是我还要赌一把,这次赌的是我最在乎的人的命!
我费尽所有力气的爬到路上,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身上被石块划出来道道血痕却浑然不觉,我只是想让遥儿活下去,只要有人可以救遥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晕过去的瞬间我看到一个身影慢慢的走进,可是我已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清楚她了,身上一阵温暖,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火堆,我还活着,是被人救了吗?喝下水恢复清明的那一刻,才发现救我们的竟是这么小的一个姑娘,本是心存感激,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可是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闪烁的光芒和及其不友善的语气立刻化解了我对这世间一切的幻想。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给了我们银票还有马匹,她竟真的还是一个好人,不知道为何,那一刻就将妹妹中毒的事和盘托出了,以后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换作别人,我是否会那样做?可是我不那样做,怎么知道她可以为妹妹解毒,最终我将这一切定义为宿命。
从她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来她亦是一个有仇恨有故事的人,我裴逍不想欠任何人,既然她救了遥儿,那么我倾尽全力也会助她完成自己的夙愿,就那样轻易的决定了以后的去留,只是我不知道,这却成了我生命中躲不过的劫数,亦是遥儿生命中无法解开的死结。
原来被人关心、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那种丝丝渗入心底的温暖,让人感觉到生活不再空洞,天空不再阴霾,而我的心也由从前的沉敛变为现在的平静,平静的守着她们两个,什么就都够了。
在醉月楼那段日子,应该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了,遥儿明媚快乐的笑容,她凝风和煦的绝世笑靥,都定格成了我命途中最美丽的画面,若时光可以静止不动,我希望就是那样的日子。
她的美丽,她的智慧,注定了她不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在知道她就是那个名动四国的萧若雪时,我也想过离开,那样耀眼的女子身边肯定不会却什么人,可是我还是举步不定,踌躇不决,是否还应该留下来,就这样守着她们在时光交错间走下去,思绪漂泊在过往的岁月里,时间把我抛向虚无,我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没办法离开了,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习惯了被人关心,即使是一点点,我也知道有人是在乎我的。
也曾想过带她一起离开,就这样自私的将她带走,远离那些人,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我是否还有能力给她安定的生活,她亦曾劝我和遥儿离开,徜徉于山水或是隐居世外,她说自己是一片离开柳树的轻絮,没有办法决定自己要走的路,可是我又何尝不是?
而我亦知道,若是留下来,我只能是她生命里刚刚探头的嫩芽,永远比不上那些扎根在她心底的人,可是我只是想这样安静的待在她的身边,一丝雨露的滋养已经足够,皎月腾升的那刻,我早已安静的守候,对于我来说,爱与被爱早就没有了意义,唯有守候的韵,缭绕不失,唯有守候的藤,纠缠一生。
我陪着她挣扎在这万千红尘中,看着她一方面痛恨着一切,又坚韧的承受着一切,还相信着所有的一切,只有我见过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对着漫天漆黑,她那茫然的眼神--柔弱中夹杂一丝忧伤,催人心碎。
她的身边纠缠着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子,她辗转沉浮在一段又一段情债里,挣扎、无望、矛盾、纠结……其实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每个人她都放不下,而每个人她又都想放下,她不知道,其实很多人如我一样,只要这样安静的待在她的身边就好,就很知足。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遥儿对我的感情,所以我才要尽力的逃开,借着心中的这段牵挂来避开她,我们是兄妹,那么就注定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或许时间久了,她会明白,会渐渐的淡忘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会永远的记住,我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当再一次在朝国的皇宫见到她时,她竟然可以那样平静的告诉我她中了醉红颜,我知道她是想我离开,或许是为了我好,可是她根本就不明白,或许她明白,可是她还是看不清,我终究是决定留下,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时,突然想到遥儿的伤口,是朝阳剑刺出来的吗?可是转念我立刻否决了我的猜想,不可能的,遥儿只是遥儿。
辗转一圈,我陪着她历尽红尘生死,累累伤痕,却始终只能默默地陪在她左右,什么也做不了,痛苦,依然是她的;什么也替代不了,看她被醉红颜折磨的生不如死,我亦感觉到万念俱灰,如果可以替代,我会毫不犹豫的承受这些苦楚。
心里的不安愈来愈胜,替遥儿疗伤的时候,她的体内竟然有着一种极为强大的内力与我对抗,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有些慌乱,如果,我却不敢想下去,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偶然;她也不会死的,一定有办法救她,她已经经历那么多生生死死了,可是到现在依旧好好的,我相信,在她身上,是会有奇迹的。
可是这次,一切似乎并未如我所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谁也不伤害,却是伤到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个她要嫁的人。
她离去的时候是秋天,可是那天天空中却零零落落飘起妖娆的雪花,雪儿优哉游哉漫天飞舞,它却不会有任何心痛,可是我有,我愈怕面对心中的那些疑惑,那些东西就愈加的往上涌。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她一身绯衣就那样苍白安静的躺在万花丛中,她身下的那片白雪转而为血,世间的血为鲜红,而天间为纯白,如那雪的颜色。
把生死已相隔,时光却依旧。
我逃开了所有人,包括遥儿,她已经走了,我不想在失去遥儿,可是有时候想起她,就会突然心生难过,愈加感觉生命的粗砺艰涩,就算华丽也是虚弱,想起她诀别时绝世的舞姿,想到生命就是独一无二的美丽,我的心会很不安,我还是去查了,查到的结果让我整整三日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曾经想过,忘记一切,就这样静静的离开,在时间的婉转中慢慢的将所有真相凋谢,不间断的和过往告别,和昨日告别,亦和她们告别。
就这样吧,等她安葬了,我就离开,可是我怎么样告诉自己,我的妹妹害死了我爱的人?我怎么接受,那个一直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一转眼就成了暗夜教那高高在上的杀手之王?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生命中曾经所有的坚持在一瞬间变了颜色,化为尘土,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似乎都已经消失了,我曾经想过,用自己的死来替遥儿偿命,替她抵命,可是我不知道,若是在九泉之下见到她,我要如何解释?可是这样活着,真的是一种煎熬,我真的怕有一天自己会疯掉。
却未知她竟然真的没死,颜凌毓找到我,告诉我她在暗夜教,而我是从暗夜教出来的人,他想让我带他们去,暗夜教,那个我走出来就不想再回去的地方,可是如今,我可以拿生命来换的两个人,都在那里,我可以不去吗?我怎能不去?
再次见到她,绝世的容颜上依旧是恍惚人心的笑容,可是我看得出多了几分疲惫和无奈,看得出那些伤痛和时间在她身上的侵蚀痕迹;四目相对,满心的欢喜和平淡中,却又仿佛夹杂着丝丝的疏离,不可言说的生涩,我却只想逃开,纵然此刻重新上路,但此风景已经非彼风景,那些掩埋在心底的真相,每次触及,总教我心痛的无法面对,从童年一路走来,我早已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任何的尖锐和无望,可实现在才发现,我依旧无法正视自己的那些伤痕。
有千万句话想要告诉她,却在刹那之间一并涌上心头,无从开口。
看着高高在上的夜魅,淡漠慵懒,我怎么能相信,这就是我的遥儿,是我那个干净纯真的小妹妹。
夜魅可以毫不在乎的取一百个人的性命,而遥儿是连一只兔子都不忍杀害的女孩;夜魅双手沾满了鲜血,而遥儿只会明媚的微笑;夜魅是生活在暗夜中的魔鬼,而遥儿却是生活在阳光下的精灵,她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我毫不犹豫的出剑,我宁愿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是,我们还是输给了天意,在对上她那双和我一样的眸子时,我就知道,逃不掉了,这个死结,早就解不开了。
我背过身去,我不忍看着她,她不是我的妹妹,不是,真的不是吗?
听到身后她无望的哭泣,我的心都在颤抖,她是我的妹妹啊,她是我从小到大都要保护的人啊,可是要我如何去面对另一个我亦愿意用生命来保护的人?
那些早已发生过的无可奈何无以更改的事实,谁都无法支配,因为我们注定了--在劫难逃。
遥儿,不是哥不愿意原谅你,只是哥不知道,哥要怎么原谅你?
或许人就是这样复杂,复杂到连自己有时也感到陌生,那是一种可怕加上绝望的感觉,令人窒息。
抬起头,心底的疼痛和酸楚化作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多久没有流过泪了,经历了那么多,早已为双眼已经干涸,可是如今,眼泪却再一次汹涌而至,眼角滑落的泪却浸湿了回忆。
遥儿,什么时候,我们在这些破碎的日子里开始变得面目全非,是我们自己亲手残忍地搅碎了韶华,埋葬了往昔,留下的只有斑驳的印记,但提醒我们所有的一切是真的曾经发生过。
遥儿,哥哥以后要怎么面对你?
在哥哥决定要将一切真相掩埋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再次面对她了,如今,哥哥最终是连你也无法面对了,穷尽一生想要守护的两个人,却最终,一个也守不住,那些成长的隐痛刻在生命里,哥哥无力在继续陪着你走下去了,哥哥真的累了。
“哥!你为什么不原谅我!哥!你为什么不原谅我!”这两句像一个魔咒似的留在我的脑子里,经久不息,可是如今听来,却仿若隔世。
遥儿,哥哥的人生早就开始苍老了,死亡是唯一不会落空的,或许哥哥还可以再次见到你,可是哥哥真的不愿意见到你了,哥哥那么用心的去给你快乐,想要你幸福,最终却将你的幸福快乐甚至是生命一一掠夺,遥儿,你是恨哥哥的吧?恨吧,因为我自己都恨自己!
再次触上冰冷的墓碑,遥儿,哥哥要离开了,远远的离开这里,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你了,你一个人要学会坚强,哥哥相信,遥儿是勇敢的孩子。
人以万物之灵的身躯聚居在时间深处,终久还是要学会以从容的姿态面对各种纷繁,越过伤春悲秋,最后都是要归于沉寂的秋冬,就像我生命中出现的那两个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自己简单安静,在沉寂里心痛岁月留下的点滴。
遥儿,哥哥已经累了,哥哥希望自己以后可以淡看云起云灭,花开花谢,在徒劳的抓取和无望的挣扎之后,哥哥终于明白面对更需要勇气,坦然的接受时光赐予的沧桑,幸或者不幸都是一份岁月的恩泽,不再介意繁华和疏朗,不再为凋谢盛开耿耿于怀,获得的从容浅淡就如同佛会心的捻花一笑,原来真的放下也能如此自在。
我站起身,走下山头,对着眼前的大师深深的躬身行礼,终于可以淡然一笑,“师父,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