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变
王婆婆吩咐把张梅躲在祭道里的消息传下去,一大早,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一部分人从自家的入口下去,一部分人聚集到队长家,王婆婆让福田组织好秩序,揭开石磨盘,挨次从暗洞下到祭道里。
队长和大娘走在最后,等把王婆婆送下去了,队长和大娘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相继下入暗洞。
人群都聚集在祭道汇口。这地底下的祭道错综复杂,十分宏大,入口不止各家各户的家里以及长生山上的长生之门,山谷里还有其他一些隐蔽的野外入口。因此要搜寻完所有的祭道,着实需要些人力。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到了这里,等待王婆婆分派各自的搜寻范围。
王婆婆等队长和大娘也下来了,便把人群分成了好几组,各自分派了搜索的方向。她和队长、大娘,以及村里的几个青壮年一组,往主祭道搜寻。
王婆婆走得慢,就只留下了两个人举着火把随着她,叫其余人先往前面寻去。队长正要往前,王婆婆却说:“福田,你等一下。”队长问:“还有什么安排吗?”
王婆婆冲他招手,示意他留下。队长现在不好违拗她,只好慢下脚步,随着她一路走。
“福田,这一次能破除掉又一个百数禁忌,多亏了你啊。”王婆婆缓缓地拄动拐杖,首先开了话。
“都是大伙儿出的力,也赖你谋划得当,才办得成。”队长说。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机灵,不好办了啊。”王婆婆叹起了气,“花费了这么大气力,几次差点搞出纰漏,也亏得你机变,才能帮助咱们一大帮人又跨过了一道坎。唉,我这身子是快不行了,活了这么多年,也累了。你现在也会操持这长生术了,我看村子就交给你吧,以后的事,都由你牵头去办了。”
队长一怔,觉察出这气氛有点不对,压下声音说:“这么些年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你放心就是了,我包管张梅那女娃子一定会找到的。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安排我去做,这样大的担子,我一个人担不下。”
王婆婆苦笑着说:“张梅这女娃子机灵得很,很是讨我喜欢。”她一顿,话锋转了,“只是如今从外头进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进来个这么标致的女娃子,看上她的人可多了。也难为大伙儿了,这些年进来的人太少,你看看咱们这批人,谁不是七老八十的,都是快进棺材的老骨头了。唉,眼看着后山又不知要起多少座坟啰。”
队长忙说:“为了破这一次的禁忌,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张梅这女娃子,当然该是你的,谁敢说个不字,我马福田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王婆婆抬起老手,拍了拍队长的肩:“我没看错你。待会儿还得让你去办一件事。”
“是什么事?你吩咐吧。”
王婆婆迟疑了一下,说:“村有村规,犯事的人,不能逃掉惩罚。”队长一愣,试探性地问:“姓黄的?”王婆婆冷冷地说:“先前忙着破禁,我没有追究,现在大局已经定下来,这事儿不得不办。村里人原本个个年老,谁都急得要命,你说他才三十几岁,不就是跛了腿嘛,还偏要暗地里换了身子,这胆子也太大了。村里老一辈的,挨个来找我诉不满,这事不得不办。后山上,你准备叫人起一座坟吧。”
队长不禁松了口气,说:“你放心,我这两天就把它办好。”
“对了,”王婆婆又提出新的话头,“我猜想着,张梅这女娃子的失踪,不大可能是她自己做的啊。”
队长刚松下的心,又紧了起来,故意问:“那是谁做的?”
王婆婆说:“她如果发现了咱们的事,不可能一个人躲起来,怎么也会叫上蛮牛的。我想是眼红的人太多,有的按捺不住,先把她人给藏起来了,至于事情做没做,另当别论。这事儿必须得好好查查。我琢磨着地面上找不到,张梅那女娃子,一定藏在这地底下。”
队长忙点头:“说的是,这事要好好查,绝不能轻饶。”
王婆婆忽地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这我倒不知道。”队长摇了摇头。
“做这事的人,胆子可大,村里有这么大胆子的人,怕是不多。”王婆婆说,“是哪些人,我心里都有数。”
队长心里一惊,暗想这事只有自己和老伴儿知道,连两个女儿都瞒了,绝没可能泄露出去。勉强松了松紧绷的神经,他问:“那到底是谁?”
“我当你知道哩,村里的人,你都知根知底,我不好说得,你说吧。我看看你猜不猜得到?”王婆婆把火往队长身上引。
队长深吸了口气,借助火光向前望了望,快到祭台了。他咬了咬牙,说:“真难呀,我当真猜不到。”
“你刚才抬头望什么?”王婆婆忽然问。
队长说:“就随意看一看,没什么。”
王婆婆冷冷一笑:“想望望祭台到没有?别着急,就差几步路了。”队长转过头,微微一愣。
只这一愣间,王婆婆手里的拐杖忽然脱手,咚地掉在了地上。
站在她身后的两人,忽然一起合身扑上,分扭住队长的胳膊和脖子。大娘吓了一跳,举着火把避到队长身后,惊惶地看着。
王婆婆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说:“到了祭台也没用,你别指望秦杨、黄瘸子那几个人了,他们今早就没能保住自身。我说了,后山上该多起几座坟了。”
队长被两个人扭住,狠声大叫,奋力一挣,竟甩脱了一人,他奋起拳脚,击倒了箍住自己的那人,随即又将另一人放倒。这一下连环击,他仍不住“嗬”地放声大叫了出来,紧接着盯住王婆婆,眼神里欲要喷出火来。既然事情早已败露,身后已没余地,索性豁出去了。
王婆婆没想到队长拖着一条伤腿,身手竟然这么矫捷,眼见形势立马颠倒,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墙壁上。
队长踏前一步,狠狠地说:“张梅是被我藏起来了!你要悔,就悔你选了这么两个没用的东西!”他一指地上痛得哼叫打滚的两人,又朝前踏了一步。
猛地,就在他提起拳头的一瞬间,后背上忽然一阵刺痛,痛喝一声,反手向后,摸到了一截刀柄。他脚步摇晃,回转身,看见身后的人,禁不住摇晃起了头。“我选的人怎么样?”王婆婆的声音在暗道里阴森森地响了起来。
队长实在想不到,暗害自己的,竟是自己最信任、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不明白,之前计划好的事情怎么会一瞬间完全颠倒了。今天王婆婆和他说话的气氛一直不对,他知道多半出了事,只是没有料到,背叛自己的,竟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人。
被击倒的两人勉强爬了起来,队长背上被深深扎进了一把刀子,几乎已伤及了性命,浑身根本无力反抗,被两人反擒了下来。
“大嫂子,张梅呢?”王婆婆问。
“昨晚,我已经安排人把她送到祭台上了,候着你去。”大娘低声回答。
队长的视线已有些发花,他看着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妇人,心里滋味难名,只是摇头。他浑身的力气在飞快地流失,心里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你这一次立了不小的功,回头再有女娃子进来,一定第一个给你。”
大娘低垂着点了点头。王婆婆说完,拾起拐杖,颤巍巍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