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十字祭台
暗道略微带些坡度,我们是一路在往下走。走过码砌腿骨的路段,接下来果然是盆骨,随即是脊椎,再是手掌和上肢,末了是胸肋。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在我的人生中,竟会有那么十几分钟的时间,是在这样一个诡异、恐怖的环境中度过的。五个人,四支火把,一段似乎永无尽头的地底暗路,两旁全是人体断骨,回头望去,走过的路尽成黑暗,前方更加境况不明。我不知这一行能不能救回积极和张梅,甚至怀疑自己还能否返回地面重见阳光。
码砌的肋骨渐渐到了尽头,我想,接下来该轮到最令人发寒的人头了。我吸了口气,做好准备,准备迎接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的圆球。
但前方的秦杨忽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他的话音十分空旷,音量变大了许多,听得出前方有回音,前方应该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是祭台吗?”我走到他身边,举起火把往前探照,火光只照亮了很小的一块,未照及的地方仍然是无尽的黑暗,这里恐怕是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我仍然没看到祭台。
“当心脚下。”秦杨提醒了一句。
我低头一看,脚下竟也是一片黑暗,前方竟是一个深渊,我“啊”地惊呼了一声,急忙想退一步,却一脚踩住了后面的上进,他哎哟叫了一声,我连忙道歉,伸手扶住旁边的石壁。
一触手,却感觉怪怪的,光滑中带上异样的粗糙,手一摸,抠住了两个小洞。拿火把一照,竟是一个人头。我骂了一声,急忙缩手。从火把照亮的一小块范围来推测,身前应该是一个又高又深的巨大空间,而这个空间的四周石壁上,应该满满地码砌着人头骨。我们现在所站立的暗道出口,该是在这个巨大空间的中段,不能上,也不能下。
“这里没有祭台呀?”我有点急了,“前面已经断了,没有路。”
“有。”秦杨将火把探出去,往左边一照,只见大空间的石壁上,有一条凿出来的贴壁小径,顶多三十厘米宽。
我站在他的右边,我也用火把去照右边的空间石壁,果然,这一边也有一条三十厘米宽的贴壁小径,通向黑暗里。“这么窄?一失足,掉下去可就完了。”我不由感叹。
“走吧,往中央的祭台去。”秦杨说了一句,他把王婆婆手脚上的捆绑绳紧了紧,确定她没法挣脱,便把她扔在暗道里,随即伸出右脚,踩上贴壁小径。
“老哥,当心啊,这路太容易掉下去了。”上进关切了一句。
秦杨没有回答,舞了几下手里的火把,把火灭了,将火把插在后腰上。他的手抠住石壁上的人头骨,双脚站上了贴壁小径。接着他缓缓地挪动脚步,两只手紧紧抠住人头骨上的眼洞,贴着石壁往前移动。过了一阵,他脱离出我们的火光照亮范围,融入了黑暗里。
我们都静静地屏住呼吸,火把时不时会响起吡啵声,黑暗里有身子摩擦人头骨的响声传来,告诉我们秦杨还在黑暗里缓缓地挪动。我环顾四周,虽然看见的范围很有限,但我可以想象,这应是个圆柱形的巨大空间,秦杨贴着石壁挪动脚步,不知他是想靠近什么地方?方才他说了一句“中央的祭台”,难道在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央,我们的火把尚未照及之处,有一个凌空矗立的祭台?
我和上进、石旭三人,只能站在暗道的出口处,没办法帮上秦杨任何忙。我们耐心地等着,等着秦杨的声音传来,给予我们下一步的指示。
过了一阵,左斜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一亮,一支火把点燃了,是秦杨。他站在一条悬空的石桥上,冲我们说:“慢慢地过来。”原来有一条石桥可以抵达巨大空间的中央,只是这条石桥的端头并不在我们所处的暗道出口处,而必须贴住圆形石壁慢慢地移动,才能到达石桥的端头。
“让我先来吧。”上进把火把挥灭,将腰带上挂的陶罐挪到屁股后面,这才双手抠住人头骨的两个眼洞,依秦杨的样子,往斜前方缓缓地挪动脚步。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还好,上进身材高壮,体格雄健,四肢都相当有力,没多久,他就抵达了秦杨所处的位置,秦杨扶住他,令他的双脚安全地踩在石桥上。我想若换了是身材矮胖的积极,多半这段路就走不过去了。
“蛮牛,石旭,你俩挨个过来吧。”上进在对面呼喊,声音在圆柱形的巨大空间里反弹撞击,嗡嗡作响。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吧。”石旭点点头。我也把火把弄熄,反插在腰带上,双手伸出四个指头,抠住石壁上的头骨眼洞,两只脚先后挪到了这条仅三十厘米宽的悬空小径上。
之前看秦杨和上进在小径上挪步时,我觉得他俩的动作挺轻松的,可真正轮到我体验了,才知道有多艰难。脚下的小径实在太狭窄了,整个身子必须紧紧贴住石壁,双手的指头抠住人头骨不说,还必须使出所有的劲力,保证身子贴住石壁,不致重心外移而脱落坠下深渊。这对指力的要求太高了。我的手指头勒得像快麻木了,再加上我的腿伤昨天才又裂开来,伤脚根本不敢太过发力,因此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的手指头上,要依靠指头死死地抠住人头骨眼洞,才不致滑落。
还好石壁上码砌的人头骨,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在了石壁上,否则像我这样使力,人头骨都不知被我抠出来了多少个。
好不容易挪动了一半的距离,我浑身都已透了一层大汗,身子上下黏黏的,极不舒服。我停下来喘气,走这段路实在太累了,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好几倍。
“加油啊,蛮牛!”上进在石桥上拍手,鼓励我。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后半段的征程。
越接近石桥,我就越发地感觉要脱力一般。我紧咬牙,加快了速度,上进伸出手准备拉我。
我的手上已出了一把汗,忽然间手指一滑,脚就踏空,往下急坠。后方的石旭惊呼起来。我大叫一声,头脑里一片空白。忽然手上一紧,秦杨已探出身子抓住了我。他和上进一起使力,把我悬空的身子一点点往上拉。我俯望身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一张巨大的嘴,随时准备吞噬掉我。我的身子一落在石桥上,忙伏在地上急促地呼吸,手指头几乎要断了一般,腿上的伤口又裂了,血渗出来。
最后方的石旭依我们的样子,从贴壁小径上缓缓地挪了过来。
上进扶起我,询问我如何,我摆摆手说不要紧。秦杨一招手,准备往石桥的前方走了。
我一跛一跛地跟在他身后,火光照亮的范围不大,石桥的另一端还隐在黑暗里。我们极缓慢地行走,渐渐地,前方的黑暗里透出一个圆乎乎的黑影。“祭台。”秦杨小心地提点了一句。
终于到祭台了!我心里的压迫感更甚。随着火光的靠近,祭台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所谓的十字祭台,从表面上看,像极了农家的圆形石磨,只不过要大上三四倍。祭台的表面,有一横一竖两道很明显的沟槽,交叉成一个十字,两道沟槽的四个端头上,以及交叉处,这总共五个点上,都有一个碗状的小坑,似乎是用来盛放什么东西的。十字形的沟槽把祭台的表面分隔成四块,每一块上都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其余就是一些细小的花纹,看不清具体表示的什么。
我有点失望,这个神秘的十字祭台,原来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模样。我环望四周,忽然间有一种身处宇宙虚空的错觉,周围全是茫茫的黑暗,无边无际,空旷而寒寂。
这时,黑暗中有一阵极轻极细的脚步声传入了耳中。我们一愣,都静立在当地,倾耳细听,寻出声音的源头,是在与石桥垂直的方向上,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进入的暗道洞口的正对面。“别发愣了,快!”秦杨忽然咬着牙低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