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他们要分散我们
我有腿伤,行动慢,等我们三人赶回队长家里,队长已被放在了床上,他仍在痛苦地呻吟着。大娘不知该怎么办,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队长的手,着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王婆婆差侄子回去取药箱,她继续尝试给队长推拿穴位。队长痛苦地摇头,示意不行。王婆婆却不停下,她不停地变换穴位,希望能减轻队长的痛苦。
眼前的场景让我莫名其妙,队长的痛苦状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一个人不可能把痛苦演得这么逼真。
“队长到底怎么了?”我试探地问。
王婆婆将队长翻了个身,卧在床上。她叫大娘脱去队长的衣服,露出黝黑的后背。只见背上那块有积极相貌的黑印处,比先前更加乌黑了,像是要流出墨汁来一样。“是那个人在作怪。”王婆婆凝重地说。
我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秦杨。但我有些狐疑,只因白日里知道了村子里的秘密,此时总觉得队长和王婆婆是在演戏。但看队长的痛苦神情,完全不可能装得出来。到底是真是假,我有些无法分辨了。
我看王婆婆已经忙不过来,就问她:“王婆婆,我们能不能帮着做点什么?”
“你们快去烧水,滚沸了打两盆进来!”王婆婆没工夫回头,急急忙忙地说。连她的口吻都变得如此焦急,看来队长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正要出去,她又说:“叫外面的人都散了,都回家去,别堵在门口。”
我们应了,从房间里退出来,散去众人,随即赶到厨房,添水烧柴。我一边控制火势,一边问他俩:“你们觉得队长是真的痛吗?”
“我看不大像是装的。”积极回答。我看着张梅,她轻轻摆头:“我拿不定。”随即她又说:“但说心里话,我不相信秦杨隔了这么远还能伤到队长,他要是有这样的能耐,就不用在山里藏着这么久了。”
我双掌一拍:“梅子说得对,那样说来,队长是在演戏了。他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故意装痛,让我们以为真是秦杨在作祟。”
“可这样,他能有什么好处吗?”积极忽然问,“我是说,他能达到什么目的?”
“这倒不清楚。”我沉吟着说,“不管怎样,总之他肯定有他的目的,咱们耐心地往下看就知道了。”
我叫积极看住火,我单脚跳到屋外,望着长生山上的大火沉思。火焰仍是一扇门的形状,只是势头已小了许多。可我仍然看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王婆婆的侄子背着药箱赶过来了,我指着大门,叫他赶快进屋去。积极把火烧得很旺,没多久水就沸了,他和张梅一人端起一盆,送进队长的屋里。他俩出来时,我问情况怎么样了,积极摇摇头:“队长已经晕过去了,嘴里在吐白沫,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啊!”我不解地自言自语:“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积极说:“我还是进去看着吧,一旦有情况,我也好出来给你们俩说。”我点点头:“你快去吧,别露出破绽。”他笑着拍我一下:“把握机会。”我一愣,他已跑进屋里去了。
张梅扶住我:“进屋去吧,这外面风大。”我摆摆手:“没事,我想再看一看那火。”她点点头,扶我在门槛上坐下来。
门形的火焰没有再发生变化,一直这样燃烧着,逐渐小了下去。我回头望望,确定背后没人,才指着远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梅子,你明白不?”她只是摆头:“我也看不明白。我只晓得这火应该是他俩放的。”我无奈地说:“他俩放场火也不放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张梅说:“应该不会的,秦杨在山里呆了十年了,他说山里没危险,那就应该没危险。就算有,以他的身手,也不大可能出事。”
我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今天的事不寻常,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张梅小声地说:“总之这地方对咱们而言,到处都是危险,不管看见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得多想想。”“可我始终有些东西弄不明白,”我扭头看着她,“如果村里人真要害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他们完全可以仗着人多,直接对咱们用强,没必要跟咱们这样耗着嘛。”
张梅被我的话触动了,擎着下巴静静地思考着,最后她疑惑地看着我:“总之他们肯定有原因,我们每一步小心谨慎地走就行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正视线。对面长生山上的门形火焰更加弱了,不多久,最后一星火光泯灭,整个山谷又回复到漆黑色的暗。
这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俩回头,是积极走出来了,他向我们招手:“王婆婆叫咱们进去。”我问:“什么事?”积极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他扶我起来,小心地迈过门槛,往里走。
走进队长的屋,只见队长已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过去了。我轻声问:“队长没大碍了吧?”王婆婆叹着气说:“才晕过去了,疼痛还是止不住。”床上的队长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夹杂着痛楚。
我同情地叹了声气,问:“王婆婆,你叫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是有事需要你们帮助。”她慢慢地说,“福田的病痛我治不住,眼下没有任何法子,只有叫人往长生山里走一趟,或许能救下福田的性命。”
我心里一动:总算要把目的亮出来了。
“去山里做什么?”我故作不解。
“去找秦杨,只有找到他,才可能救福田。”王婆婆望着我。
“他跟你们有仇,找到他也没用啊。”我继续说。
她说:“当年村里人待他也算不错,和他真正有仇的黄老大已经死了,或许软下嘴跟他谈谈,能叫他放过咱们村里的人。我是确实斗他不过,也不想跟他斗,能跟他言和修好,对大家都是好事。”
我的目光略往旁边躲闪了些:“你是想……叫我们去?”
她无奈地说:“你的腿受了伤,你就在屋里好好养伤,张梅是女娃子,这种危险事自然也不能去。”说着她的目光就移到了积极的身上,“积极啊,你好歹往山里走过几趟了,也曾上过山腰去,比咱们村里人的胆,可大多了。我想叫你带上村里几个人,去山里转转,找到秦杨,好好跟他说说这事,你看行吗?”
积极听着王婆婆的话,脸上的惊愕越来越夸张,等到王婆婆的话说完,他忙道:“这,这样……不太好吧……”
王婆婆的目光里露出祈求之色:“上次找腐骨蚯蚓,你自告奋勇,婆婆还没来得及谢过你,这里先谢谢你了。这次的确是被逼到了绝境,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唯有出此下策,请你一定要答应我。福田他不能死,整个村子都靠他扛着,你一定要救他。”
王婆婆这样一说,积极顿时傻在那里了,嘴巴张了好几下,始终不知如何应答。我记得找腐骨蚯蚓的时候,他主动请缨,十分积极,这一回恐怕是得知了村里的秘密,所以显得这般为难。
我忙说:“婆婆,山里真的太危险了,我们进去两次,两次都差点死在了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用去长生山的?”
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如果有,我早就用了。你们是知青,我知道每次都让你们去冒险,实在说不过去,但事到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今天这场大火,肯定是秦杨放的,他是在向咱们示威呢,我想他呆的地方,应该就在那座房子附近。积极肯去,多少能带些路,去的人就能少走些弯路,也自然会少很多危险。婆婆这一生很少求人,这一次为了福田的性命,就求你们帮帮忙了。”
王婆婆面色悲楚,我看着亦不忍。但我的脑子很清醒,我知道这十有**是个圈套。我看着犹疑不定的积极,向他轻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千万不要答应。
积极的双手紧紧攥着,显得十分为难。王婆婆祈肯地望着他,又求了他两遍。积极终于一咬牙,狠下心说:“好吧,我答应你,这一趟我去。”
我的神经狠狠地一蹦,我险些想骂出声来,我抱怨地盯着他。他抬眼看着我,脸上露出难色。我轻轻地摇头,心里暗骂他没脑子,明知是坑还往里面跳。
王婆婆脸上的老皱纹舒展开来,感激地握住积极的手,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积极有些尴尬。王婆婆说:“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叫几个人,明早天一明,就出发。”积极连忙说:“不用叫太多人,再叫一个跟着我就行了。”王婆婆微微一愣。积极说:“山里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王婆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一个人就够?”积极拍着胸脯:“足够了,人少反而不碍事。我一定会把秦杨找到,劝他放过队长的。”王婆婆想了想说:“那好,就依你的,我去叫一个人。”
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二翠忽然开了口:“让我去吧。”王婆婆一愣:“你是女娃子,不行。”二翠板着脸:“女娃子又怎么了,我要去救的是我爹,我一定要去!”王婆婆脸色恼怒:“胡闹,山里你怎么去得?”二翠阴着脸,看着昏过去的爹,堵在门口,不让王婆婆出去。
大娘忙劝:“二翠,你就听婆婆的……”
“不,我要去救我爹!”
积极忙说:“王婆婆,大娘,再不就让二翠去吧,我担保她没事!”
“积极都说了,娘,婆婆,你们就让我去为爹尽尽力吧。”二翠仍旧堵在门口。
王婆婆回头看着大娘,用眼神询问她。大娘忽然流下泪来,偏过头去,轻轻地颔首。王婆婆见她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叹气说:“你去也行,不过一切都要听积极的,不能乱来。”二翠的脸色舒展开来:“我一定不添乱子,我保证一定救回我爹。”
王婆婆无奈地颔首,随即说:“马家嫂子,能不能在这里打个铺?今晚我就住在这儿,福田一有什么状况,我也好看着些。”大娘连忙点头:“当然好,当然好,二翠,快去抱两床棉被来。”二翠连忙去了。
我们三个告了安,从屋里退出来。我狠狠地捶了积极一拳,他无奈地叹了声气,走回咱们的屋里。
一关上门,我立马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你找死啊,看不出这是人家挖的坑吗?”
“我,我没有办法,”积极一脸苦相,“我狠不下心,换了是你面对当时那个场景,你能那么铁石心肠吗?”
“这和铁不铁石心肠没有关系,我都对你使眼色了,你还要答应,你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呀!”
“明天只有二翠跟我去,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子,我还不信她能伤得了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背后捅你一刀,你反应得过来吗?你忘了上进是怎么差点丢了性命的吗?”我心里有火,继续和他争论。
“你说,你继续说!反正我都答应了,你难不成还叫我去拒绝人家?我干不出来。”
张梅连忙“嘘”了一声:“你俩小声点,被他们听到才真正地完了。”我心里有火,挣开张梅的搀扶,一屁股坐在铺上。积极也被我惹火了,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侧过身子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我没好气地说:“本来现在就联系不到石旭,你再一去,要是出了事,也玩个失踪,我们怎么办?我总算是明白队长和王婆婆的目的了,他们就是看咱们三个每天形影不离,没机会下手,才演了这出戏!你还偏偏要答应,让他们分散咱们,自己往火坑里跳……”
“那你现在去给王婆婆说,跟着我一起进山里去得了。”积极冲口说了一句。
“我现在这个样子,去给王婆婆这样一说,鬼都知道我们是在防着他们。”我说。
“那你犯不着操心了,上进中招是因为他事先不知道,所以没有防备,我现在防着她,还不信二翠能把我怎么着?我故意让王婆婆只叫一个人的,你们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我呼出一口闷气,如今再报怨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想了想说:“如果你和她进了山里,要是她有什么动作,你就先下手为强,别给她任何机会,完了直接去找上进和秦杨,不要再跑回村子了,否则你会很麻烦的。”
“我知道。”积极的语气软了下来,“蛮牛,我知道你急也是为我好,这我很清楚。虽然我相信自己不会出事,但万一有那么个如果,你们就别再等我了,找到石旭就往谷外逃,不要再回来这鬼地方。”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对他说:“你过来。”
他不知我要做什么,奇怪地看着我。我只说:“你过来。”他只好走到我的铺边坐下。我招呼张梅也坐下。我把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听着,现在咱们的所处,的确很危险,但不管怎样,一定不能丢掉信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