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了,好歹这里还有我。”我忍不住劝她,“我得了空,就来找你说说话罢。”
“凝若,就算是这样,再过一阵子,你也该出去了。唉,”琪瑛叹了口气,“这宫里就真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可别这么说,总还能认识新的朋友。”我顿了顿,“你现在已经是瑛姑姑了,一会儿把眼睛哭红了,那些新来的姑娘,可是要笑话你呢。”
琪瑛扑哧一声笑了:“你也就比我小一岁,我却觉得,你倒还像十年前一样,一直都没有变过。”
“怎么会你都没觉得我越长越标致了”我故作吃惊地看她,没过几秒,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
我们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些话,说了说这些年偏殿里的情况,我也说了些我这几年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奇妙,当初我和月珊还在偏殿的时候,我跟琪瑛和玉晴,几乎没有额外的来往。可去了书房以后,又过了这些年,她们二人,竟都与我成了好友。我们之间的走动,竟比当初还要多。
这之后,不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问琪瑛:“你知道玉晴是怎么回事吗她怎么会去九阿哥那儿”
琪瑛怔了怔,却反问我:“我还想问你来着,你不知道”
“她整日在偏殿,离开的时候也不是我在,是你在啊,我怎么会知道”我奇道。
“九爷跟你相熟,我原以为他会告诉你。”琪瑛叹气,“我问过玉晴,但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她不肯说。”
“怎么”我觉得心里一跳。
“我说不好,只觉得玉晴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果,对于去九爷府里的事,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琪瑛回忆,“但她依然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自己坐着发了两天的呆,我去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肯说。”
我皱着眉头听着,心里有一条线仿佛渐渐清晰起来。
如果不是九阿哥做了什么对不起玉晴的事,如果与两家的利益没有关系,那么,当初的那个眼线,应该是玉晴没错了吧。或许哪天碰见九阿哥,我可以亲自去求证一下。
“玉晴去了九爷府里,也不知是福是祸。”琪瑛又叹了口气,“按理说,也算是飞上了高枝,可是”她看上去很是担忧。
“九阿哥对府里的人不好吗”我皱眉问她。
别看我跟九阿哥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但是他家里的事,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凝若,你知道九爷府里,只有一个嫡福晋,没有侧福晋吗”琪瑛问我,眼里仿佛还有意味深长的神色。
我怔了怔,隐隐约约地记起,好像是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是宜妃吗
琪瑛见了我的神色,苦笑道:“看来你也是知道的。玉晴过去,也定是没名没分,不过就是做个丫鬟,或者是侍妾。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受得了”
我无言以对,该说什么才好玉晴原是汉人,父亲是个小官,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她的生活,甚至是生死,除了我们这些还算是朋友的人,恐怕没有别人再会去关心了。
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悲切,琪瑛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我的手:“别再想了,这都是命。”我却依然只能沉默。
又在琪瑛的屋里坐了一会儿,我就走了,说好了以后再常常互相串门子。我给琪瑛留下了不少东西,她刚刚升职,人心还不稳固,上下也都需要打点。她家里并不富裕,给不了她什么助力,而我对珠宝首饰也没什么兴趣,我又是宫女,不允许穿金戴银,那些簪子镯子的,堆在柜子里,就剩发霉了。送给琪瑛,也算是物尽其用。
只是,从琪瑛的住处回到我的屋子,我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她说让我别再想了,可我怎么做得到。
我这人的确是念旧,我和玉晴,怎么说也认识了快十年,哪能说不想,就放下了。
自来了书房以后,我还从来没跟魏公公魏珠说过话。即使每次九阿哥都说,让我有什么事可以去找魏珠,但要是真的有事,我往往宁愿去找小顺子。
可这回的事,除了九阿哥,我还真问不了别人。八爷党最近忙得不行,九阿哥也不怎么出现,等他过来还不知什么时候。
于是我得了空,就去问魏珠九阿哥最近是否有空,我有事找他。
魏珠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但他没表示什么,只是居高临下地说:“知道了,咱家自会告诉九爷。”
“多谢公公了。”我福了福身子,不忘了递给他一小锭银子。
别看魏珠那么会拿腔作势,他办事的效率还挺快,转天九阿哥就来了。许是我头一次主动说有事找他,又或许是八爷党最近发展得不错,他显得心情很好。
我却没有那样的好心情,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进了屋,也不站起来,也没打招呼。
九阿哥愣了愣,勾了勾嘴角,自己转身去找了茶壶点心,端来给我:“我的姑奶奶,这是吃的点心,喝的茶,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还是没什么心情,叹了口气:“你坐吧,我今天是有正事要说。”
九阿哥也轻轻叹了口气,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我:“看来是真有正事。说吧,是什么”
“玉晴为什么会去你的府上”我不想拐弯抹角了,就直接问他。
“玉晴”九阿哥想了想,才恍然道,“哦,你是说那个原先在偏殿听差的宫女”
“就是她,她为什么会去你那儿”
“怎么了你可是觉得吃醋了”九阿哥眯了眯眼,笑得像个流氓。
“别给我转移话题”我脸色不太好,“我可没心情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找我打听事儿,就是这个态度”九阿哥小声嘟囔着,继而他又笑着开口,“那个玉晴,本来就是我的人。为什么我不能要了她”
我听他这么说,却怔了怔。看来果真如此,玉晴是九阿哥的人。那也无怪她会去九阿哥府中,也无怪她自知了结果,却依然闷闷不乐。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真的吃醋了吧”九阿哥看我不说话,又开始欠打了。
我白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或许他最近的确心情不错,竟也没跟我翻脸,自己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是没说话,就开口问我:“你问完了你没有别的要问了”
我没好气:“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还需要问什么”
“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他显得有些无奈。
我却没当它是个玩笑,我也听出了九阿哥话外的意思,便正色对他说:“九阿哥,你也许觉得我是小题大作了,但你或许不明白,也体会不到。我与玉晴认识的时间,不比与九阿哥你短。我当她是我的朋友,是我重要的人。你平时怎么对你府里的人我不知道,我也无权过问,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咱俩有些交情的份上,待玉晴好一些,我也会感激你。”顿了顿,我还是补充了一句,“即使我依然没什么可以回报给你。”
九阿哥有些无奈地挑了挑嘴角:“你怎知道我不明白我早猜到你的意思了,你也用不着这么说,你几时说话变得这么客气了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的回报了”
“都说了这是正事。”我皱着眉头,“你这么说是答应我了”
“好,我答应你就是。你也不想想,你有要求,我怎么可能拒绝你”他叹了口气,又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我看啊,你也从没有想过给我什么回报,倒是我,每次来见你,都要想着给你带些什么。”
“我可没这么要求过,是你自己非要给我的。”我毫不客气地说着,一边接过来那个小盒子。
“几日不见,你脸皮又变得更厚了。”九阿哥看我打开盒子,就向我介绍,“这是海石水晶,我看着颜色挺清亮的,估计你会喜欢,就叫人打了这条链子。”
“是还不错,幸亏你这回长了记性,没给我打金链子。”我端详了一阵,这水晶倒真像是海的颜色,虽不明丽,但很清澈,看上去令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和银色的链子搭配在一起,显得更加灵秀剔透。
“能得你一句夸奖,还真是不容易。我不能久待,这还是偷溜出来的。你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
“你这么急匆匆地要走,也真是不容易。”我盖上盒盖,也站起来,“不过你还是要等一会儿。”
他有些疑惑和吃惊地看着我:“你竟然不催着我赶紧走,这才是真不容易。”
我没理他,去收拾了一些绸缎首饰,包成一包,递给九阿哥:“帮我把这些转送给玉晴吧。虽然这些大多也是你送我的,但毕竟意义不同。”我见他有些迟疑,又催促他,“你就算再忙,这点时间也总有吧”
“我又没说不帮你,你着什么急。”九阿哥接过来。
“此外这条项链,你也给玉晴吧,就当是你送的。”我把九阿哥刚刚拿来的水晶项链也递给他。
他皱着眉头,不接:“这是我才给你的,你怎么就要送人你刚才不还说它不错吗”
“正因为它是新的东西,才想着让你把它送给玉晴。”我认真看着他,“既然你说她一直是你的人,那能不能请你有些良心就算是当她这么多年给你工作的回报了,行吗”
可九阿哥还是不接,语气也透出了不快:“你心里装着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这明明是我费尽心思给你找来的东西,你想让我给她回报,我回来再给她别的就是了。”
“只怕你不会好好找,随便对付过去。”我摇了摇头,“这东西毕竟还没正式送人,仍是新的,也是好东西。玉晴一个人在你府中,你刚才还答应我要对她好一点。不过是一件死物,我都舍得,你怎么就这么婆婆妈妈的”
九阿哥黑着脸不说话,我又说:“要不你当我不收,随便你再送给谁吧”
他的脸色更黑了,我其实知道他的心意,这么对他,也实在是有些缺德了。
我叹了口气:“九阿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份心意我也收到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把这份礼物送给玉晴。让你不开心,让你觉得白花了心思,我很抱歉。只不过,我就是想赔礼也没什么东西好给,要不,你再从我这儿拿两本我抄的书”
九阿哥似乎想了想,竟然伸手接过了那个盒子,脸色也没有那么阴沉了:“那你把你抄好的书拿来给我。”
“这回没有,我还没抄完下一本,下次你来就有了。”我皱了下眉头,这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容易说服了
“就是本书,你还这么没诚意。”他虽是这么说,倒也没有催促我的样子。
“就是本书,你还这么计较。”我回敬他,一边又开始逐客,“你既然答应我了,这回我是真没事了,你可以赶紧走了。”
九阿哥又弯了弯嘴角,笑得无奈:“果然你要是留客,才真是奇迹发生了。”他叹了口气,“那我就先走了,等忙过这一阵,我再来找你。”
“你最好多忙几阵,我是不会介意的。”我把他赶出了门,不过他说的“这一阵”,估计也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送走九阿哥,我坐回椅子上,心下却不由得生出了很多感慨。
这么看来,玉晴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她平时笑得开朗活泼,虽然身子不大好,却也生活得积极乐观。她不比琪瑛显得成熟稳重,所以我心里其实一直认为,琪瑛恐怕才是九阿哥的眼线。
没想到竟是玉晴。但也算是合情合理,越是这样看起来没有嫌疑的人,才越是用得放心。
只是这之后,也许此生,都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之前关于玉晴的事写得不多哦果然上篇里男人太多了,唉
不过终于开始要慢慢地填我前文挖的各种坑了~
岑参山房春事其二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第六十五章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之前的江南科场舞弊案还没有结束,这几个月,就像去年一样,那些大臣始终采取“拖”字诀,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意图蒙混过关,但康熙却依然精明的很,完全没吃他们那一套,也完全没想随便处理此事,催促了他们好几次。可能是实在拖延不下去,康熙在塞外的时候,张鹏翮终于呈了奏折,结果是将张伯行革职,噶礼却是降级留任。虽然两方都做了处罚,但明显他在偏袒噶礼。
康熙看完了奏折后没有表态,又坐在屋里看了大半天的案情细节,傍晚的时候,他却又收到了密折。看来康熙是不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派去了两轮钦差,他都不怎么相信。密折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能听见康熙嘟囔了几句:“好一个全是亲信,好一个死无对证。”
没过几天,康熙就重新派了两个钦差去查案。
这事儿,就算是又得了个暂停。但是舞弊案消停了,太子却又出幺蛾子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聚众饮酒,言辞失当,对下人辱骂虐待。这对于一个普通阿哥来说,或许还没什么,我觉得九阿哥从来都是不务正业。他脾气一向不好,酒馆妓院,恐怕也一个都少不了他。但这对于一个太子,却是致命的。更何况,对一个皇帝已经对他颇有微词的太子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真的听信了那些庸臣的话,也相信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没什么可以撼动,而忘了当今的皇帝是谁,或者是他对之前的会饮案有所怨言,忍了一阵子,见康熙没有罚到自己头上,就又放开了胆子,或者他的确是脑子少根筋,智商不够应付,做事考虑不到后果。又或者,这些年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多,他真的变得神智不正常了。
我不能确定,我不知道此时的太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康熙看太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骂他他却不知改进。
如今夏天就要过去,太阳也没有往日的毒辣,离太子被废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回宫前我帮忙收拾行囊,大家都忙着,只有太子在悠悠闲闲地散步或者我应该说是找茬。他离我较远,我离康熙的帐子又近,想着应该不会有我什么事,也就没去理会。谁知我就这么一会儿没注意,他就走到了近前。
我身周的东西有些乱,不小心堵了人行走的道路。眼见着那袭黄袍子就要走到跟前,我慌忙七手八脚地搬开箱子,腾出道路来。这功夫太子就已经到了,我又赶忙行礼请安。
我知道我堵了路,的确是有错,或许我平日跟那些阿哥没大没小惯了,康熙也不甚苛责我,我的礼节做得不到位。但是,太子的举动,依然令我感到了吃惊。
他在我身边顿了顿脚,然后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到我身上,骂了句:“不长眼的奴才。”
然而吃惊归吃惊,我还是赶紧请罪:“太子殿下息怒,奴婢该死,是奴婢有眼无珠,万万不敢故意给您带来麻烦。”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又住了嘴,一言不发地就向前走了。
我不知他怎么又忽然变了主意,说完“恭送太子殿下”,纳闷地抬起头来环视,却看见康熙帐子的窗帘,刚刚被放下。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会成为二废太子的吗
果然,康熙的耐心,在回宫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他写了长长的圣谕,再一次废了太子。
宫里有人惊讶,有人难过,有人欢喜,然而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议论。岚槿再一次变得忧愁起来,不知道自己的家族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八爷党上下,则是一片喜庆之气。要我说,他们就是不如四阿哥会办事,太子被废,他们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同情和惋惜,或者,至少要问候一下康熙圣体如何,不要气得伤了身体之类的,也算是尽了孝心。现在笑得那么开心,也太不把康熙放在眼里了吧
四阿哥一向有手段,我不必多说什么。只是十四阿哥也在康熙身上下了功夫,不仅上了请安折,人也亲自来了好几回。
离八阿哥的倒台也没有多久了吧十四阿哥的心里,究竟还装着多少令人惊恐的心思
然而此次,康熙大概是真的死了心,对太子彻底绝望了。二废太子以后,仍然有不少人上奏,希望康熙原谅太子,但是他全然不为所动。
我不信他已经一点儿也不会难过,那毕竟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皇后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可这几日,他照常办公,照常饮食,照常睡觉,没有再提起太子半句。这反常的样子,却令我觉得更加地酸涩。
紧接着,江南舞弊案新一轮的结果又呈交了上来,和以往一样的判案结果,让康熙大为无奈。他不再听信任何人的说辞,找来了这一年来所有的案件记录,自己研究起这个案件来。
他研究不要紧,我却跟着受了罪。
他不睡觉,我也得在旁边候着,一连熬了几天,我觉得我黑眼圈都出来了。
康熙研究完了舞弊案,首先对他们的决议表示了一下不满,最后也不让他们接着干了,而是交给了九卿、詹事、科道共同会审。到了这一步,这案子的级别,算是又升了一级。
然而共同会审的结果,康熙还是不满意。他们说将噶礼,张伯行两人全都革职,但康熙看了几天的案件,心里早就清晰得很,对结果也早就有了定夺,所谓共同会审,其实不过是想走个形式。新的结果出来,康熙终于死了心,或许是知道官官相护,再怎么审,也是一样的结局。于是一番考虑之后,康熙干脆自己宣判了结果噶礼革职,张伯行留任,其他人则维持原判。
这样的结果,还算是大快人心。江南称颂康熙圣明的声音,一路传到了京城,再加上他又减免了文字狱案件中,一些犯人的刑罚,一时间,康熙“仁君”的名声,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我却不知道康熙听了这些消息,究竟会有多高兴,至少他看上去,只是一脸平静如常。我始终不相信,他对废太子的不中用,会一点儿感触都没有。他看起来一片从容,可是心里的感觉,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只是希望那些赞美的声音,那些肯定的话,能够给他的心里带来一些安慰罢了。
又过了些日子,康熙下旨,将废太子囚禁于咸安宫。自此以后,废太子胤礽,也就退出了这场皇位的争夺战,被囚禁在一方牢笼中,直至死亡。
只是康熙仍然算是仁慈,无论是大阿哥,太子,还是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十三阿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