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9
云恪见玄蛛秋萤等人去的远了,便向猪邙道:“你且带本使瞧瞧皂隶们的伙食罢。”猪邙躬身领命,带云恪来至一口锅灶跟前。说是锅灶,其实不过是一口百饮大锅,下面支上三块石头而已。锅内米粥滚得正沸。
云恪取过一只黑瓷大碗,用长柄铁勺在锅底搅了一搅,盛在碗中一瞧,心下不禁大怒。只见满满一碗浑水中飘着半根烂菜叶,只在碗底若隐若现的露着一小撮米粒状的东西,其中一少半还是根本不能吃的沙土。一股霉臭之气扑鼻而来,看来这些米是淘也没有淘,直接从那陈仓抓了几把随便丢到锅里煮开了敷衍了事。石山玉矿深及地下百余丈,皂隶们背着百十斤的矿石于地下地上来回往复,一干便是**个时辰,还要冒着矿井坍塌的危险,这分明是在用血肉骨髓替整个岐妖族换粮食,谁知他们吃的竟是这个!
云恪阴沉着脸,几次便想一脚将那锅所谓的“米粥”踢飞,却又强自忍住了。压着火问猪邙道:“这便是你们煮的米饭?”
猪邙见巡察使大人脸色不善,心下便有些惴惴,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回禀巡察使大人,上任巡察使在任时,便是吩咐属下如此做的。属下不过是一个小小哨长,不敢不听。。。。。。”
云恪见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心下甚是鄙夷,便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本使也不来怪你。你且看好了,以后便这么做。”拎起旁边盛米的口袋,倒了满满一斗仓米出来,将大块的沙粒土石一一拣出,又在清水里细细淘了十几遍。众人不知这个巡察使大人要做什么,都愣住一旁默默瞧着,谁也不敢多问。长豕族皂隶原先因豕无瞳之事便围了一大群,此时人越聚越多,渐渐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云恪见斗中水清如镜,米色莹白,虽不能和那上等的糯米相比,却也尽可吃得,便将米倒入锅中。熊熊的火舌喷起两尺多高,欢快的舔1舐1着漆黑的锅底,不大一会儿,一串串水泡便从堆雪般的稻米中冒起,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众人鼻间。猪邙等猪鬣岐妖自然是无动于衷,但围在前面的长豕族猪人却无不露出垂涎欲滴的眼神。
他们自打出生起吃的便是霉米沙砾,烂菜腐根,这等普通人习以为常的饭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奢望。锅里的水已经完全沸腾,嘶嘶翻滚鸣叫着,稻米雪珠般饱胀起来,粘濡醇厚的甜香越发浓烈了,无数皂隶口涎落雨般滴下,喉头颤抖着,不住吞咽着唾液。此时他们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只有那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米饭。如若不是长久以来被硬生生逼出来的强烈的自卑,如若不是锅灶周围站满了凶神恶煞的戍卒,他们恐怕早就一涌而出了。
云恪见米饭已经熟透,便亲自盛了满满一碗,双手捧到猪髯跟前,说道:“猪髯宗主,请您尝一尝,看还使得否?若有不妥之处,尽管说,本使再重新做过。”
猪髯颤颤巍巍的接过碗,也不用筷子,直接便用手抓了一把吞到嘴里,那种感觉馨香满口,似乎连舌头都要融化了。再也顾不得作为宗主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仪,将整张脸都埋在碗中,狼吞虎咽,似乎连那黑瓷大碗都要吞下去。吃了一碗,云恪又给他盛满,接连整整五大碗米饭,怕不下四五斤重。猪髯这才抹了抹嘴,表示吃饱了。见猪鬣氏的戍卒们都在戏谑的瞧着他,似乎在看一只出丑的老猴子。脸上不禁微微一红,自嘲道:“巡察使大人莫笑。老夫自出生以来,近两百年间一直处于食不果腹的状态,今日得巡察使大人恩赐,终于吃了第一顿饱饭。老夫生前还能享受如此美味,女娲大神也算是待我不薄了。”虽是歉疚自惭之语,但那股苍凉悲哀之意却让云恪心中无比的伤感。
“老人家,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想您保证,以后不仅是您,整个长豕族每一个岐妖,所吃的每一顿饭都不会比这一锅差。”
云恪从旁边取过一双筷子,直直的插到锅中,提起体内真气,高声叫道:“诸位长豕族的兄弟、前辈们,今天之前的事情,我管不着,但自今天之后,我离火氏‘月离’可以向大伙儿保证:石山伙食必然顿顿会像这锅米饭一般,‘米堆如雪,间无杂色;竹筷入锅,直立不倒!’”此时云恪真元已然极为深厚,这一慨然高呼,声音直若风吹麦浪,波卷平湖,惊雷般滚过众人头顶,在群山之间激荡回响。
石山玉矿乃是流波山最大的一处,在这里采矿的长豕族岐妖怕不下五万多人,人人都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云恪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敲在他们脑中。一时之间,谁都不敢相信历任作威作福,凶狠霸道的巡察使大人,到了这个离火氏‘月离’这里竟这般仁义。
周启、猪邙等人也惊的呆住了,心想,难道巡察使大人竟得了失心疯不成?以后的伙食当真要像眼前这锅米饭一般,仓廪中五成的米都要扔掉,再加上这么多几乎填也填不饱的肚子,嗤颜堡粮仓不用两个月就会被这群恶狼给吞光了。这可是准备的整整两年的粮食啊!到时候可怎么办?
整个山谷一时间竟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突然有一名长豕族皂隶跪倒在地,朝云恪磕起头来,这一下漫山遍野的皂隶都乱纷纷的跪倒,高呼道:“多谢巡察使大人!。。。。。。”声震四野,有许多皂隶那满是污垢的脸上,都给泪水冲出一道道小沟。除了豕无瞳,连猪髯也作势要跪,云恪忙将他扶住了。猪髯老泪纵横,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恪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流波山那些上位岐妖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这些皂隶一点点用手脚,汗水,甚至血泪从地下挖出来的,明明是整个岐妖族的支柱,却非但得不到一点儿尊敬,连最基本的果腹之物都满足不了。自己刚才答应的,不过是皂隶们早就应该得到的,可他们却感激成这样,唉——长豕族猪人与慕容氏统治下的中原百姓何其像也。
回到嗤颜堡,猪邙待云恪刚刚坐定,便气急败坏的抱怨道:“巡察使大人,您这。。。。。。这决定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一些?”
云恪一愣,冷笑道:“依猪邙哨长只见,如何才是不草率?”猪邙脸色一变,想要顶撞两句,却又不敢,只得气呼呼的低头不语。
周启忙打圆场道:“巡察使大人,猪邙哨长实乃是一番好意。要是以后顿顿饭都像今天大人做的一般,咱们这嗤颜堡仓廪用不了两个月就要告罄,到时候长豕族二十多万皂隶,吃什么?”
周启见云恪皱眉不语,便接着说道:“流波山粮食本来就紧缺的很,宫主断不可能从他处调拨粮米,难道到时候当真要将这二十多万皂隶都活生生饿死?又或者这些皂隶忍受不住饥饿,竟造起反来,巡察使大人又如何向宫主交代?”
云恪摆了摆手,道:“本使既然敢夸下海口,到时候自然有应对之策。此事你们不必操心,只照本使的吩咐去做。还有,不仅矿山皂隶要这般,连他们家中的老弱病残你们也得照顾好。”
猪邙不悦道:“在矿山干活的皂隶吃的好一些也罢了,那些无用的废物却照顾来干嘛?”
云恪大怒,眼中精光暴射,冷冷的照在猪邙脸上,说道:“你要是不想做,尽可回猪鬣族老家,我再另外指派一名哨长罢了。”猪邙再不敢言语,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他在嗤颜堡虽是小小的一名哨长,可手下却有五百余名戍卒,管辖着二十几万皂隶,此处天高皇帝远,猪邙在这里可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便杀头也不肯走啊!
云恪又道:“自此之后,石山不在派驻戍卒,一会你便将此事通知猪髯宗主。以后长豕族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用不着你们假惺惺的拿个鞭子去监督,到时候你们只管送饭就行了。”猪邙心想:那我们堂堂猪鬣戍卒岂不成了给卑贱的皂隶们送饭的么?刚想分说几句,却觉周启悄悄拉了他一下衣袖,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丑话我说在前头,过几天我还来,你们要是胆敢欺上瞒下,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休怪本使翻脸无情!”指尖赤光一闪,旁边一根大腿粗的撑梁大石柱竟齐根而断,轰隆隆倒塌下来,烟尘泥土溅的到处都是。猪邙吓的一哆嗦,天啊!这可是整个流波山最为坚硬的如墨黑岩,便是宝刀宝剑砍上去都损伤不了几分,这个‘月离’也太邪门了吧?便是宗主猪滐那片恐怖无比的轮锯,恐怕顶多也就这样吧?
云恪本想即时便走,却又下起毛毛细细雨来,只道过一会便停,谁知那雨却淋淋沥沥的,越下越大。彤云密布,天阴如晦,雨丝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