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7
云恪道:“不必,你先带我们去看看府库吧。”猪邙连应了几个‘是’,在前头领路,众人沿着宽阔平整的青石板甬道缓缓而行。两厢清一色的三层穹斗飞檐楼,雕梁画栋,极为华美,乃是猪鬣戍卒的营房。除此之外,嗤颜堡甚至还设有独立的酒楼和赌场,以供戍卫们消磨时光,三五成群的猪鬣族士卒在街上随意游荡着,一个个皆是脑满肠肥,油光水滑之辈,漆黑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似乎拧一把都能捋下油来。
转过几条巷子,迎面显出一带灰白的山壁,三个巨大的半月形洞口并排而列。猪邙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巡察使大人,前面便是咱们三隶司的府藏。从右至左,依次是皂隶、刑隶和人隶的仓廪。”早有戍卒提前赶到这里将库门打开了。
一行人簇拥着云恪先进了最左边的人隶府库。见里面整整齐齐矗立着十几座粮仓,径约丈许,高有两丈五尺,皆用打磨的极为细密光滑的花岗条石砌成,连用来防潮的都是丝麻棉被。打开仓门一看,不是碧色莹润的粳米,便是灿若冬雪的糯米,颗颗珠圆,粒粒饱满。云恪诧异的看了猪邙一眼,说道:“初见你时,我还担心猪哨长这等雄武汉子必不屑此等看粮小事,谁知仓中粮食竟保存的如此之好,倒是本使走了眼。”
猪邙忙道:“这些稻米是专供宫主寝宫的人族仆役所用,每一仓都是精选的极上等的稻米。巡察使大人尽管放心,他们可都是宫主身边伺候的人,属下胆子再大,也不敢不用心。”
云恪微微点头,又来至中间刑隶府库。里面只有孤零零几座粮仓,也是用花岗条石切成,只不过防潮之物换成了草席和油布。仓里不过是些普通的稻米,虽不是上等,却也甚是干燥新鲜。云恪道:“此处粮仓保管的也不错,只是太少了些。”
周启笑道:“流波山刑隶原本是有几千号的,但自从狼统领执掌刑狱以来,大多都已给处死。剩下的都是各宗各族有些门道的,这几仓粮食,足够他们几十人吃几年的了。”
云恪‘哦’了一声,说话间众人已来至最左侧的皂隶府库。
刚进门,一股霉臭之气便迎面扑来,云恪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眼前是两大排径约三丈,高逾五丈的巨大粮仓,用青砖混着乱石块胡乱垒成,有几座歪歪扭扭的,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来一般。云恪心中越发不悦,随意指了座粮仓,说道:“打开仓门我看一下。”
“是!”猪邙忙躬身答应,亲自将仓门开了一道缝,铲了半斗仓米端了过来。云恪打眼一瞧,见这稻米色作灰黑,一少半都已发霉,其中还夹杂着成堆的沙砾土石,捧一把抓在手里,湿漉漉的都能挤出水来。不禁怒道:“猪邙哨长,你怎么替宫主看的仓廪?这等粮食如何吃得!”云恪将那斗霉米狠狠的甩在猪邙跟前,双目喷火,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个满脸肥肉的猪鬣氏哨长。按说猪邙玩忽职守,浪费流波山粮食云恪该当高兴才是,但自从他看了那对长豕族母子皮包骨头的惨象,心中竟不自觉的将他们当成了中原百姓。知道猪邙竟将这等猪狗也不吃的粮食给长豕族食用,心中如何不怒?
猪邙见巡察使大人双目开合间精光迸射,刮到脸上,竟似刀锋一般寒彻骨髓,连神魂都颤抖起来。双腿一软,猪邙不由自主的便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巡。。。。。。巡察使大人,恕。。。。。。恕罪,这。。。。。。这粮食。。。。。。”猪邙绝非胆小如鼠之辈,相反,他向以莽勇自诩,即便在统领猪滐面前他也是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但不知为何,给云恪双目这么一瞧,胆战心惊之下竟连话也说不清了,只得求助似的望着周启,希望他出来替自己解释一下。
周启微微一笑,说道:“启禀巡察使大人,仓粮如此霉烂,猪邙虽然难逃干系,但主要责任却不在他。长豕族皂隶的粮食都是各宗各族吃剩不要的陈粮,然后由咱们三隶司收集起来,运送到此处的。人家既肯白送给咱们,当然不会是什么好粮食,收来的时候就大部分都已经霉烂了。再者长豕族猪人吃东西也不挑剔,就这等粮食他们吃的也是狼吞虎咽的。”
云恪“哦”了一声,向猪邙道:“原来是本使错怪你了,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猪邙忙躬身,连声道:“不敢,不敢。。。。。。”
看看天,已经快到午时。云恪便道:“那些长豕族皂隶在何处采矿?我倒想过去看一看。”猪邙道:“便在西面石山上,离嗤颜堡只有三里多地。巡察使大人不妨吃过午饭再去,也不迟。”
云恪冷笑道:“我不饿,哨长若是饿的话尽可先去用餐,本使自己去便了。”看到这些无所事事的猪鬣戍卒锦衣华食,而外面长豕族猪人却过得如此悲惨,云恪心中便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厌恶之情。猪邙心底一惊,心想:这个刚出世的‘月离’怎么到似对自己有什么成见一般?初次见面,便冷言冷语的作甚么!可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离宫主又近,只要稍微动一动嘴皮子自己便要吃不了兜着走,却哪里敢得罪?只得带着几名戍卒,唯唯诺诺的在前面领路。
一行人出了嗤颜堡,沿着崎岖的山路转而向西,行了能有一顿饭的功夫,便来到一处山坳。此时正是开饭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满身泥土,瘦骨嶙峋的长豕族挖矿皂隶。一口口百引大锅锅垒在道旁,泥土混着霉烂的糙米在滚沸的浊水中翻滚着。背刀挺枪的猪鬣氏戍族,不断高声喝骂着维持秩序,手中水牛皮绞的拇指粗长鞭不住打着响儿,看谁不顺眼劈头盖脸就是一鞭。那些皂隶猪人竟也逆来顺受,肩背头脸上无缘无故吃得几鞭,既不恼怒更不反抗,仍默默地排好队,一人一只黑漆漆的粗瓷碗到锅前领米,偶尔有人碗里飘起半片菜叶,便欢喜的手舞足蹈。
云恪心中虽极不是滋味,几次三番向出手教训一番这些凶吏,但此处毕竟不是中土而是流波山,大事要紧,万一意气用事,惹人怀疑可就划不来了。再者他们岐妖族自相残杀岂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么?暗暗叹了口气,只默默的站在高坡往下瞧着。
刚想吩咐猪邙等人返回颜嗤堡,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云恪转头望去,只见山坳里一个膀大腰圆的戍卒正挥舞着鞭子,发了疯一般的抽打一名长豕族猪人,一鞭子下去便带起一溜血花。那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痛呼着。
云恪大怒,身形闪动,浮光一般往山下掠去,离那戍卒还有两丈,指尖赤光一闪,便想将那牛皮长鞭斩断。谁知真气甫出,那戍卒却突然翻了个滚,仰面朝他摔倒在地。云恪一愣,身子在半空中旋了半个圈子,轻飘飘的落在当地。猪邙见这貌不惊人的巡察使大人一掠之下如光如电,一闪念间便在数十丈开外,心下不禁大惊。连周启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也仅仅是一闪而已,随即又恢复平静。两人忙随后从高坡下赶了下来。
那戍卒刚才正抽的爽快,眼前忽然一花,胸口剧痛,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摔在地上。心下又羞又怒,骂道:“他奶奶的。。。。。。”抬头一看,见眼前之人身着月白色锦袍,剑眉入鬓,丹目含威,凛凛然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气,便硬生生将后半截骂人的脏话咽了回去。
云恪却瞧也不瞧他,朝那戍卒身后拱了拱手,笑道:“怪道有这般好身手呢!原来是玄蛛长老。”
那人衣白似雪,冰眸云黛,四名玄蛛氏黑衣女子贴身护卫,正是玄蛛秋萤。她是长老堂四长老,有监管皂隶采矿之责,今日第一次来石山便与云恪相遇。
玄蛛秋萤冷冷说道:“这些戍卒都是阁下的下属吧?长老堂和三隶司虽然互不统带,但我还是要奉劝阁下一句:长豕族皂隶纵然再卑贱,却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大伙儿都是女娲后裔,做事最好留三分余地才好。”说完也不理会云恪,从身手药箱中取出金疮药,亲自替那皂隶擦涂了起来。那皂隶被打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不住低声呻吟着,好在他用手臂护住要害,倒没有性命之忧。
云恪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辩解,只微微点头道:“玄蛛长所言甚是。”转头问那戍卒:“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这皂隶?”众岐妖见堂堂长老堂四长老竟俯身为一名最卑贱的皂隶疗伤,一时都惊得呆了。那戍卒竟没听见云恪问话,只张大了嘴眼睛一眨不眨的敲着玄蛛秋萤,浑然不敢相信。
猪邙上去便给了那戍卒一个响亮的耳光,喝道:“你聋了不成!巡察使大人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