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8-26
云恪点了点头,道:“既然《流波律》言之凿凿,在下若误了时辰香,受那刖足之刑倒也合情合理。”狼疾狞笑道:“你肯认罪伏法,那再好不过。”‘月离’来流波山没几天,狼疾其实与他无冤无仇,按常理本不应如此幸灾乐祸,但他久伺典狱,嗜好酷刑,时间久了,心性未免扭曲。每每看到犯人在刑具下辗转反侧,痛苦哀嚎,他心中便不自觉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这刖足之刑虽具其名,但岐妖大会十年也开不了三五次,谁会傻到以身试法的地步?因误时辰香而受刖足之刑者,便数百年也难遇一遭。狼疾任血狼卫百余年,今天也还是第一次碰上。他早就心痒难耐了,寻思着虾须翁毕竟是长老,后台颇硬,结怨太深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便给他个痛快。
若论到这个‘月离’时,待会不妨亲自动手,用那又钝又糙的石锯慢慢的锯上三五个时辰,再以洗锯为名,以辣椒合着浓盐水沿锯齿细细浇下,啧啧,那滋味,必定是舒服的紧啦!想到此处,狼疾迫不及待的向阴九虺请令道:“启禀宫主,虾须翁,‘月离’两人误了时辰香,按律当受刖足之刑,还请宫主裁决。”因虾须翁是长老,位高权重,便犯了天大的罪过,未得阴九虺示下,狼疾也不敢轻动。
虾须翁一听此言,知道事情已然无法挽回,呆愣愣的瘫倒在地上,只顾一个劲的哭叫‘宫主开恩’。鹤孤鸿眉头微皱,这个老三平日里大言不惭,总是一副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样子,没想到还未动真章便吓破了胆,不过只是刖足,倘若要砍你的脑袋,你岂不是要活活吓死?平日与长老堂相近的宗族见虾须翁这般熊样,脸上均惭惭的,甚感无光。血魔艳姬等人在一旁看笑话,神情甚为得意。
长老堂的四长老鹿无谑已然被灭了族,阴九虺实在不愿因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再废掉三长老虾须翁,再者他对自己也算是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这老小子精擅地脉矿藏,挖洞探宝的本事天下无双。流波山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面临一场亘古未有祸患,正是需要虾须翁出力的时候,如何能轻易便丢了他?
正自沉吟未决,忽听‘月离’说道:“狼统领,在下在伏法之前尚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狼疾心底颇不耐烦,但当着这么多人却也不好发作,勉强应道:“你且说来听听。”
“这《流波律》是千秋万代,永世不变呢?还是朝令夕改,随意妄测?”云恪不慌不忙问道。
狼疾一愣,说道:“《流波律》自姬氏第三代宫主制定起,到如今已有数万年历史,此乃金科玉律,一个字也休想变动,如何能改?”
听他如此说,云恪把握便又多了三分,说道:“好,既然如此,倘若不是岐妖大会,若有人误了时辰,是否也要刖足?”
狼疾生怕他巧言诡辩,便冷笑道:“倘若这不是崇神殿岐妖大会,休说误了时辰,你便不来,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又或者你到时,时辰香尚未燃尽,你自也安然无事——可这两条你一条也占不上啊!这分明便是岐妖大会,时辰香也确是在你们来时已经燃尽。”
云恪长舒了口气,心想:废了这许多口舌,好歹让你坠入彀中,争得了一分生机。笑道:“这里当然是崇神殿岐妖大会,但时辰香是否已经燃尽这条,属下不信,却还请狼统领验证一番。若果真如此,属下这才心服口服,甘愿受刑。”
云恪此言一出,众岐妖无不愣了一愣,人人均道这个‘月离’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那时辰香半个时辰前便熄灭了,他此时竟还要再看一看?北宫玥忽闪着一双玲珑若水的大眼睛,呆呆的瞧着‘月离’,心中又感激又不忍,暗想:自己以前倒错怪‘月离’了,他其实是蛮好的一个岐妖,要不是他,我恐怕也要。。。。。。唉——他变成了残废,以后我得多去找他说说话才是,免得他再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狼疾心想: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此时正是向阴宫主,向各宗各族表现自己刑律端严,铁面无私的大好机会。便假意慨然道:“来人,将那铜鼎抬上殿来!让‘月离’自己亲眼看一看,那时辰香是否已然熄灭。”
殿外早有血狼卫士卒答应着,将那四足小铜鼎抬了上来,放在众人面前。狼疾故作大方,朝那铜鼎一指,说道:“各宗各族的前辈且请上眼,这时辰香是否已经燃尽?”众人心想:过了这许多时候,便两根也早烧完了。大部分碍于长老堂的面子,都默不作声,只七八人叫道:“狼统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的清清楚楚,时辰香早就烧完啦!”
狼疾甚是得意,背着双手向云恪道:“月离,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云恪道:“狼统领,《流波律》中确实是说必须时辰香燃尽,方才算误时么?”狼疾心知自己胜券在握,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便耐着性子道:“不错,《流波律》中确实是这么写的。”
云恪微微一笑,在鼎中那摊香灰中摸索了一阵,食中二指忽然夹出半寸多长一段淡绿线香,笑道:“这时辰香只不过是熄灭了而已,何时又曾燃尽?”指尖微一用力,香头上突然腾起一股火光,在袅袅青烟中化为了灰烬。“统领大人,你瞧,这才是燃尽呢。”云恪接着说道,“直到此时,属下才体会到当年制定这《流波律》的前辈是何等严谨,何等深谋远虑。诸位试想,若是那位前辈将律法中此条的‘燃尽’改为‘熄灭’,那么万一时辰香燃了一小半,突然从中折断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要刖足?”
云恪此言一出,不禁狼疾,整个崇神殿上人人均自目瞪口呆,一片死寂,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月离’竟然钻了这么个漏洞。岐妖族数万年来因误了时辰香而受刖足之刑的虽然不多,那三四十例总是有的,从来都没有谁在这上头提出过异议。细细想来,‘燃尽’和‘熄灭’虽确有不同,但以此作为开脱自己的借口,未免太也牵强。
狼疾不屑道:“你绕来绕去,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嘿嘿。。。。。。大胆月离!你当宫主和各位宗族前辈都是三岁小儿么?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的无稽之谈,谁会信你!”
虾须翁本已心灰意冷,瘫坐在地上,只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谁知‘月离’竟忽然搬出这么一番说辞。他心下虽觉的确有些耍无赖,但此时的虾须翁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只要有任何一根稻草,他也会死命的抓住,至于这根稻草是好是歹,是美是丑,那是全不相干了。他腾地一声跳了起来,指着狼疾的鼻子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夫跟着宫主打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片林子里猫着呢!凭你说强词夺理便是强词夺理了么!我倒觉得‘月离’所言字字珠玑,‘燃尽’是‘燃尽’;‘熄灭’是‘熄灭’,如何能混为一谈?”又转头对阴九虺哀求道:“宫主,你可得替属下做主啊!属下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今日被狼疾这个乳臭未干的后辈欺侮。宫主若不提属下做主,属下倒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便弓着腰向石柱撞去。
旁边众人忙把他拉住。鹤孤鸿瞪了他一眼,喝道:“这是崇神殿,一切有宫主定夺,岂是容你肆意喧闹的地方!咱们长老堂虽然与世无争,但别人想要骑在咱们脖子上,嘿嘿。。。。。。却也没那么容易!”虾须翁忽听鹤孤鸿如此说,言语中大有回护之意,心中欣喜,便也安静下来。
狼疾见鹤孤鸿双目如电,似乎不经意间扫过自己,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唯唯诺诺退在一旁。
阴九虺缓缓说道:“北宫先生,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她声音依旧阴寒冰冷,竟没有丝毫波动。
云恪所赌的,当然不是‘燃尽’和‘熄灭’的区别,他所赌的,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所依仗的是长老堂和镇宫氏压倒性的实力。从一进崇神殿起,他便发觉至少有五成宗室都或明或暗,倒向了长老堂和北宫忌;而天魔那一方顶多之占两成,剩下的都是阴九虺的心腹和中立的岐妖。他从小在天道圣教耳闻目濡惯了,心中明白,无论善恶,道理永远只掌握在实力占优的一方。先前鹤孤鸿之所以舍车保帅,那是因为他缺少一个借口。在‘车’与‘帅’之间,北宫忌和鹤孤鸿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帅’,但若有这么一个连‘车’也不用丢的借口,他们一定会牢牢抓住。现在这个借口云恪已经找到了,尽管并不高明,但实力的优势,却完全可以抵消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