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问心下不忍,扭头朝云恪看去。云恪眉头紧皱,却微微摇了摇头,暗自思道:山下猪鬣卫怕有千余名,又有虾须翁,阴烛等高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冲过去,那简直是自蹈死路,若是人族也就罢了,此是岐妖族自相残杀,与我们又有何干?
鹿无谑却只顾趴在地上磕头,尖锐的山石直撞的他满脸鲜血。颜素问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且起来,我助你救他!”银针闪动,将鹿无谑身上封住的经脉尽数解开。云恪一愣,张了张嘴,眼中满是不解,似乎在说:“素问,你何必为了一个妖孽犯此大险?”
颜素问却似没有看到,身形闪动,和鹿无谑急冲而下。云恪叹了口气,拔腿追了下来。从山上往下看去,那庄园便似在山坡不远处,其实离他们尚有数里之遥。
鹿无谑等人还未奔出山顶密林,只见猪滐突然伸臂一扬,他背后那面巨大的轮锯“嗡”的一声飞了出来,直奔那孩童而去。急速旋转的轮锯在半空中切出一片炫目的光华,锋锐的锯齿撕开空气,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嘶吼。只见一团白光闪过,那孩童上半截身子便飞了出去,双腿却又跑出数步,这才跌倒。
淋漓的鲜血从半空里洒落下来,仿佛下了一场血雨。那轮锯却余势不止,兀自在空中“呜呜”转着圈子,似乎在择人而嗜。猪滐哈哈大笑,手臂又扬了扬,轮锯这才缓缓飞了回去。云恪心里倏然一惊,好凶恶的兵器!
那孩童一死,立即变成了一头小小的麋鹿,两截稚嫩的身躯倒在尘土,兀自微微颤抖着。两个猪鬣卫跑到近前,一叉捅将过去,将尸体穿在叉头,又摇摇晃晃的挑了回来。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眼之间,鹿无谑瞧的清清楚楚,他大张了嘴,却一丝儿声音也发不出,只那么瞪眼睛死死盯住那两段幼小的鹿尸。半晌,口中突然喷出一股血箭,仰面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颜素问赶忙蹲下身,试了试鹿无谑脉搏,方才轻舒了口气:“他没事,只是急火攻心,血脉不畅而已。”神色间却有些黯然,颜素问虽鄙夷鹿无谑昔日为人,但今日流波山岐妖又少一族,她如何能不悲伤?心里越发盼着早日盗取水月妃花,将母亲解救出来,到那时励精图治,岐妖族方能东山再起。
云恪心里也满不是味儿,勉强说道:“素问,咱们且先把他带回山洞。一切等他醒了再说吧。”颜素问轻轻点了点头。
到了晚间鹿无谑才苏醒过来,灭族的悲伤痛苦似乎在一刹那间便消失了,脸上只剩下平静坚毅的神色:“云公子,我鹿无谑从今日起弃暗投明,加入天道圣教。此生为牛为马,终生侍奉公子,只盼有一日能报此血海深仇!”他双手双脚张成一个大大的“大”字,紧紧压在土中,行的是岐妖族五体投地的大礼。若不依靠外援,单凭他一己之力,灭族的深仇大恨那是永远也不必想了,因此鹿无谑其意甚诚。
云恪心中暗自沉吟,自己在教中根基太浅,死心塌地支持自己的只有一个霍刑斌。齐思,裴邵虽然对自己甚为敬重感激,但其心未坚,此时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这鹿无谑奔行神速,如光如电,若真的能为我所用,倒是一件美事。只是他昔日淫邪成性,不知糟蹋了多少无辜人族女子,若是轻易便答应了他,未免显得我天道圣教是藏污纳垢之所。
云恪脸上不露丝毫痕迹,只淡淡的说道:“虽然岐妖族叛归中土早有先例,譬如般若寺的迦楼罗王、乾达婆等。但他们对人族本身却并无甚劣迹,而鹿先生昔日所作所为却大大不同,如今云恪虽有求于你,双方合作尚可,但鹿先生想要入我圣教,这个恐怕。。。。。。恐怕不大容易。”
颜素问看了趴伏在地下的鹿无谑一眼,抿了抿嘴唇,在云恪耳边悄声说道:“云大哥,这个鹿无谑虽作恶多端,如今却也遭了报应,他足少阴肾经被阴烛的流波真气所伤,再也。。。。。。再也。。。。。。”脸上一红,神情甚是扭捏尴尬,“再也行不得。。。。。。行不得房事了。”说道后来,声音低若蚊蝇。
云恪却只是不语,半晌方缓缓摇了摇头。鹿无谑叹了口气:“我自知罪孽深重,又是岐妖外族,实在难以取信公子。”顿了一顿,忽然沉声说道:“鹿无谑以此目立誓,此后若再妄害一人,或者有半分违逆公子之处,愿受抽筋剥皮,万蚁嗜心之刑!”手指如钩,竟将左目挖了出来,他眼中鲜血崩流,却一声不吭。
云恪大吃一惊,没想到这鹿无谑竟如此坚忍,心中不禁又惊又佩,忙上前将他扶起。颜素问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棉纱替他包扎。
“鹿先生,云恪亦有肝胆,你麋鹿一族的遭遇乃我亲眼所见,如何不同情愤慨?既然你已诚心改过,我便答允你入我天道圣教。云恪在教中人微言轻,虽然此举日后必被别有用心之徒所诟病,我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你只能先做一名普通教众,无职无权,若以后为圣教立下大功,方可酌情封赏。你可愿意?”
鹿无谑眼中泪珠莹然,立即跪下颤声道:“少主仁心侠胆,甘冒大险将属下收留。此恩此德,大逾天地,属下怎敢不肝脑涂地,誓死以报少主!”云恪点点头,伸手将他扶起,笑道:“鹿先生,从此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鹿无谑将身上的红袍金带一把扯下,撕得粉碎,躬身道:“属下从此与岐妖族再无任何瓜葛,再用这鹿无谑的名字便不妥当,还请少主为属下赐名。”
“不错,你今日洗心革面,加入我天道圣教,便如新生一般,的确需要改个名字。”云恪抬头望着洞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史记》有云:‘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好男儿自当跨吴钩,骑劣马,逐鹿天下!且你又奔行如神,便叫‘逐天’如何?”
“逐天?追风逐日,逐鹿天下!哈哈。。。。。。好名字,好名字!”鹿无谑大喜,连声说道,忽又想起惨遭屠戮的全族,神情又黯然下来。
云恪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逐天,你既已入我天道圣教,你的仇便是天道圣教的仇。当务之急是要盗取那水月妃花。云恪在此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必定铲除岐妖族,为你报仇雪恨!”逐天甚是感激,重重的点了点头。
颜素问望着云恪,见他脸上神色又坚毅又沉静,显是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心,心底不禁一颤,云大哥,难道真的有一天咱们会刀剑相向吗?
逐天躬身道:“少主,既然咱们打定主意要取那水月妃花,属下对娲神岛布置了如指掌。事不宜迟,趁着他们还没重新布置,咱们今夜便出发!”
“话虽如此,可是你的伤——”云恪皱了皱眉。“大事要紧!有颜姑娘这等神医妙手,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属下尽挺的住。”逐天咬了咬牙,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既然如此,咱们连夜便走!”云恪望着洞外泼墨一般的黑夜,沉声说道。
今夜恰是九月初一,夜空中一丝儿月光也没有,只几颗昏黄的孤星在天幕上摇摇欲坠的闪着,夜黑成了一个无底洞,以云恪的功力,也只勉强看出去数丈,再远处便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幸而逐天是走惯了的,便闭着眼睛也走不错。三人翻山越岭,翻过几道山梁,前面显出一片万丈深渊。山风吹的云恪衣衫猎猎作响,一根铁链从夜色里延伸过来,只有小拇指粗细,黑黝黝的链身仿佛是这夜色凝结而成,阵阵潮声在风中若隐若现。抬头看看天幕,已近三更时分了。
逐天低声说道:“少主,过了这百丈崖,前面便是娲神岛。”云恪一喜,说了声:“好!”便要当先向前。逐天忙将他拉住,神情甚是为难:“少主,这绝壁是两山相夹而成,高逾千丈,中间只用一根百丈铁链相接,故称百丈崖。底下海浪滔天,暗礁密布,若是失足掉下去,绝难生还。”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对面有百余名猿犼族守卫,一旦发现敌人,便开弓放箭,危机时便挥刀斩断锁链。”
云恪冷笑一声,说道:“不过百张弓箭而已,我等又有何惧?咱们出其不意,他们想要斩断锁链,也未必能够得逞。”逐天喃喃说道:“可。。。。。。可是对面崖上还有一架天煞年弩。”
云恪一愣,还未及答言,旁边颜素问脸上却变了一变,惊道:“阴九虺什么时候将它从不死宫移到这里了?”整个流波山只有一架年弩,号曰‘天煞’,乃是镇宫之宝。原先布置在不死宫,此时却出现在这里,颜素问自然能想到是阴九虺下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