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防卫北门的赵瑞统领刚刚吃完小灶,正躺在箭楼下层换岗的小炕上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中午的菜炒得还不错,尤其那三两竹叶青,乃是城中最大的酒楼合顺居掌柜专门送来的,清醇甘洌,余香袅袅,看来以后巡街查防时还真得去合顺居多坐坐。他伸了个懒腰,将四肢摆成个大字,打算先舒舒服服的睡个午觉再说。又梦见三姨太雪白的大腿了,赵瑞伸出手,惬意地向上摸去。。。。。。
门帘一挑,亲兵跑了进来,大叫道:“统领,大事不好了!”赵瑞吓了一跳,甩手给了那亲兵一个响亮的耳光,恚怒道:“大呼小叫的做甚么!什么事这么奔丧似的?”亲兵被打了个趔趄,捂着红肿的脸颊,喃喃的说道“灾。。。。。。灾民们造。。。。。。造反了!”
赵瑞吃了一惊,抓起佩刀便奔了出来,扶着女墙往下面一看,只见黑压压的灾民潮水般向护城河涌来,冲在前面的已经趟进河里。赵瑞直吓的面如土色,高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还不快放箭!”
众兵卒早就张弓搭箭做好准备了,听统领大人下令,顿时弓弩齐发,冲进护城河抢包子的灾民立时给射倒了十几个,纷纷呼号着往回跑去。灾民们远远地避了开去,惊恐的望着城头。五六个受伤的灾民倒在地上,尖声痛叫着。
赵瑞哈哈大笑,下令停住弓,亲自抄起一张硬功,嗖嗖嗖几箭下去,便将这几个受伤的灾民射死。灾民们远远瞧着,一个个双目直欲喷出火来。
云恪大怒,这狗官如此昏聩,查也不查便下令放箭,直视人命如草芥一般,有心上前教训赵瑞一番,但又暗自思道:事已至此,胡乱莽撞行事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还是且先静观其变罢。
接连射死几个叛逆,又是一件小小的军功。赵瑞心情大好,下令守军严加戒备,自回箭楼继续他的春梦去了。
过了一会,远处一个荒草掩映的土堆上忽然一阵骚动,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蓝袍汉子朝着城楼指指点点,土堆离城楼甚远,云恪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灾民们初时三三两两散坐在一起,也不知那中年文士说了些什么话,渐渐的灾民们竟围拢在土堆跟前,聚精会神的听着。
那中年文士约莫讲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灾民们似乎感同身受,稀稀拉拉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来,围观者越来越多,将那土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那中年文士走下土台,继而又有一个黑袍汉子登了上去,须发疵张,似乎在破口大骂,说到激动处,那汉子偏袒了右肩,振臂高呼,灾民们群情涌动,也跟着呼喝起来,继而群相感染,灾民们一齐高呼起来:“*,破城取粮。。。。。。*,破城取粮。。。。。。”数万人的声音和在一起,犹如惊雷横空,潮奔浪涌,似乎连钱塘县城也剧烈的震颤起来。
云恪吃了一惊,这中年文士和黑袍汉子分明是圣教众分天执天使齐思和住峰天执天使裴邵,他们混迹于灾民之中作甚么?再仔细看时,只见土台下最里面那群汉子目光凛凛,神情肃然,似乎正在警惕着什么,那神情动作外人看不出来,云恪一瞧便知是圣教的教众。
“二叔,你也太小觑我云恪了。纵然我无权无势,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该支会我一声才是。”云恪心里似乎有一丝火焰被点着了,“你现在瞧我不起不打紧,但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云恪心里暗自发誓,脸上却毫无表情。
赵瑞早从梦里惊醒,直吓的面如土色,难不成这群刁民真的要一起造反?慌忙派人向陆涟青禀告。移时,陆涟青亲自率领五百军卒火速赶来支援。陈涟清扶城往下看了一阵,笑道:“他们无兵无甲,无弓无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便来百万,吾又有何惧?”顿了一顿,拍着赵瑞的肩膀说道:“赵兄弟,你且准备好。一会儿他们若是找死,竟胆敢攻城,便给我狠狠的教训下这群叛贼。这平叛首功,可就是你的啦!”赵瑞大喜,忙跪下叩谢制使大人栽培之恩。
燕朝因与北方夜嗤族交战百余年,故及其推崇军功,奖赏最重,立下军功可是升官发财的捷径。但夜嗤骑兵弓强马快,冠绝天下,燕朝与其交战十战九输,军功可不是那么好立的,弄不好连小命也丢了。但城下这群灾民手无寸铁,可比夜嗤精骑好对付了百倍。有坚城利弓依为屏障,赵瑞彷佛看到了一片如锦的前程和白花花的纹银,不由的心花怒放。
灾民们却并未急着攻城,只见那蓝衣文士模样的齐思站在土台上纵声高呼了一会,灾民便乱糟糟的动了起来,老弱病残聚集在一处,缓缓向后退去。剩下万余青壮男子分为两部分,五千余人留下挖壕筑沟,以防官军骑兵出城偷袭;另一部分则在那裴邵的率领下逶迤而去。赵瑞心中疑惑,不知这群叛贼在搞什么名堂,但他们既然不来攻城,自己便也乐的歇息一会儿。
颜素问眼尖,低声道:“云大哥,你看那边。”说罢伸手一指。云恪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齐思领着几十个人骑马绕城而走,向东门驰去。
云恪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必是去游说其他三门的灾民。看此情景,其余三门的灾民也不会比这里少。四门灾民加起来怎么也不会低于十五六万,青壮男子估计在三四万左右,若有一半肯跟随他们造反,这钱塘县只有三千多兵卒,恐怕要保不住了。”
颜素问道:“一会儿打起来,咱是帮这文士呢,还是帮官军?”云恪笑道:“咱谁也不帮,咱帮百姓。”颜素问抿嘴一笑。
等到傍晚,城下的灾民却依旧没有攻城,只一个劲儿的构筑堑壕。陆涟清心下稍感意外,此时他手中可用之兵只有不到一千,当然不敢自履险地出城冲杀。
直等到半夜,乱民还是在卖力的构筑壁垒。陆涟清也有些累了,便在此时,县令李复来至城头接替。陆涟清便命李复好生在北门城头巡视,他自驱马望别处去了。兵卒们也强忍着睡意,撑着刀枪往黑漆漆的城下张望着。
快到四更了,官军们终于再也强撑不住,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赵瑞裹着条棉被斜靠在女墙上呼呼大睡。睡梦中他似乎又爬上了三姨太的床,正要压上去。三姨太却忽然翻了个身,将他扑倒在地,面容一变,忽然化作一头饿狼,白森森的獠牙向他脖颈咬来。赵瑞大叫一声,翻身而起,赫然发现自己再也吸不进一丝空气,脖颈上粘糊糊的,用手一摸,竟是一支长箭洞穿了他的咽喉。眼前一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死尸便从城头直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城楼下突然金鼓大震,喊杀声连天,直似焦雷行空,通天彻地的鼓声直冲霄汉,似乎连夜空里的繁星也要震了下来。李复从睡梦中惊醒,提剑便奔了出来,只见远处火把点点,绵延数里,密如静夜繁星相似,知道那便是灾民们的堑壕。
李复扶住垛口细细观看,见那火光虽多,但前后左右各按章法,竟是一座极为严密的军营,心下不由吃了一惊,他虽是文职,但闲暇时却也常看兵书,习练武艺,对于战阵可说毫不陌生。这帮乱民原本无纪无律,人心涣散,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半日间竟指挥他们摆成这么一座极合兵法的连营?
“嗖”得一声,城下黑影闪动,一支羽箭裹着股劲风朝他咽喉射来,李复“啊'得一声惊叫,将头一甩,冷飕飕一股锐风贴着他脖颈掠了过去,贯入他身后一名衙役的额头。那衙役惨叫一声,从城头上直摔了下去。与此同时,旁边城墙也也有几声惨叫,看来又有人遭了冷箭。
李复忙命点天灯。百余个麦斗大的灯笼升了起来,将城上城下几十丈方圆照的得亮如白昼。马蹄急响,明灯影下,沙尘障里百余骑兵绝尘而去。李复大惊,这群乱民竟然还派出了斥候暗探!这哪里是陆制使口中的乌合之众,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叛军!命兵卒将那支冷箭取来,就着灯光仔细观瞧,是只三棱透甲箭,箭长三尺三寸,冷幽幽的三道血槽凝结着暗红色的血浆,箭杆上赫然印着一个朱红的‘燕’字。李复心下更惊,这是朝廷的制式羽箭,这帮乱民却从何处得来?
城下鼓声越来越急促,两条火龙从叛军连营里蜿蜒而出,人喊马嘶,杀声震天,顷刻间便来至城下,李复举目望去,只见乱民清一色偏袒右臂,刀枪剑戟密如林椽,队形虽然略显散乱,但一个个奋勇争先,竟然大有劲旅之象。一面一丈五尺多长的白底粗麻帅旗,上面用浓墨写着“奉天大将军”,中间一个斗大的“裴”字。旗下一人黑袍黑马,满脸虬髯,手中提着一杆门扇大砍刀,正是白日里那个袒臂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