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云魔听的清清楚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和尚却不是九罡祖师。虽一阵懊恼,心中一块大石却也落了地。九罡祖师名震慑天下,云魔虽未见过,但耳中所听旁人所讲,九罡竟似犹如大罗神仙一般,几乎无所不能,故此他虽与迦楼罗等人相斗,心中却将七分精力放在远远端坐的“九罡祖师”身上,否则陆亭轩要想一举偷袭成功,却也没那么容易。
陆亭轩冷笑一声,双掌一错,便要上前了结这个魔头。忽听迦楼罗急声喝道:“快退!”他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似忽然爆出了一轮皓月,将半个净慈寺都照的白茫茫的一片,气温一下子便降了下来,犹似到了寒冬腊月,众人只觉心底一阵恶寒。
与此同时,青森森的光芒暴涨,无数把飞刀突然劲射而出,刀光披照,密如急雨。陆亭轩身形闪动,刚避到一堵影墙后面,只听嗤嗤连声,墙面上竟密密麻麻插了一层利刃;迦楼罗擎着一面金光闪闪的巨盾,盾面上就像下了一阵冰雹,“当当当”火花四溅。其余众人忙伏在地上躲避飞刀,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利刃纵横,寒彻刺骨,大雨被寒气所逼,纷纷凝结成冰凌,从半空里落将下来,砸在人身上生疼。几个听到动静偷偷跑出来看热闹的小和尚被乱刃射中,转眼之间便化成了一滩滩冰水。
这套寒冰刀乃是云魔看家绝技,是他从水月寒潭里淬炼出来的,一共三百六十把,刀锋上附着水月寒毒,这寒毒霸道无比,号称天下三大奇毒之首,人只要擦破一点儿皮,便立即化为一滩冰水,无药可解。云魔本想留着对付天魔,却没想到今日竟用在了这里。
俄而,风消雨住,连下了数十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边颤巍巍挂着一弯钩月。院子里云魔摔倒的痕迹犹在,可是却空荡荡的,竟失去了他的踪影。适才那阵刀雨实在是过于猛恶,措手不及之下,人人只顾躲避格挡,云魔什么时候逃走的,竟无人知晓。
墙上,房上,地上,全是明晃晃的冰刀,水滴点点往下落着,正在慢慢融化。
迦楼罗急的将两对金翅拍的哗啦啦直响,狠狠地瞪了陆亭轩一眼,和法玄自回五藏经楼去了。
陆亭轩却似没瞧见一般,吩咐霍刑斌立即率人四处搜查云魔的踪迹,一有情况立即回报。霍刑斌连应了几个是,自去派人安排。
陆亭轩叹了口气,转头间忽然发现自己衣襟下摆上竟赫然显出一个小小的刀洞,想起那几个小和尚的惨状,一时竟惊得呆了。
陆亭轩深知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杀不了云魔,将来他必定会十倍奉还于己。杭州乃是天道圣教势力最大的地方之一,光精锐教众怕不下三万人,除有重要职司者外,霍刑斌将之尽数派出,令暗中查访。他还嫌不够,令霍刑斌将节度使府衙,杭州刺史衙门,守备司衙门的密探全都派了出去,就差将杭州郊外大营里的五万府军也给调了出来。自然不会明言捉拿云魔,只说严加盘查相貌异常,形迹可疑之人,尤其要严搜密林山涧等处。
天道圣教教规严酷,霍刑斌又一直约束属下不许扰民,再加上只能暗中行事,故此倒还好一些。衙门的大爷们可就大大不同了,原本就明火执仗,无理还要闹三分,现如今被上司半夜从娇妻美妾香喷喷的被窝里拉出来吹雨后风,心中愤懑怨怼之情自不敢对上官有半分显露,但得了这“相貌异常,形迹可疑”八字箴言,若不趁机打捞一把,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官差们一窝蜂跑向各商家富户,银庄客栈,挟隙报复者有之,威逼利诱者有之,公报私仇者亦有之,中饱私囊者更有之,整个杭州城内直闹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凡交钱不及时,迎送不热情,谄媚不潮涌者,均属“相貌异常,形迹可疑”之人。
直闹了一夜,天亮时官军渐渐搜完富户,渐次轮到平民百姓,挨家挨户搜查,百姓们既不似富商大贾那么有油水可捞,也不似银庄客栈多少在官府有那么点关系,官差们又闹了一夜,脾气自然好不到那里去,打人骂人那是平常,稍不顺意便铁链一锁,抓到大牢里去,甚至当成盗匪当场格毙者也大有人在。一夜之间便抓了数百人,杭州府大牢一时人满为患,热闹犹如菜市场。
至于密林山涧,沟壑旷野,那里既没有白银美酒,也没有软玉温香,路上又泥泞难行,夜风凄冷,等到上面逼得急了,再去搜查却也不迟。只有天道圣教的一部分教众,在夜摩天各坛坛主的亲自督率下,一处处搜索杭州附近的荒野。
节度使府整夜都灯火通明,霍刑斌亲自坐镇,一起起的探子不住飞马回报,却哪里有云魔的半点影子?
霍刑斌来至后堂,将搜查之事详细禀告了陆亭轩,又欲将错抓之无辜百姓尽数放回,陆亭轩笑道:“霍堂主,你怎么还是不开窍?老夫亦知凭你手下那些饭桶怎么可能抓得到云魔?抓错了便抓错了,反正大牢里有的是位子。这么好的挑起民怨的机会,咱怎么能轻易错过?”拍了拍霍刑斌的肩膀,又道:“你且去下令,杭州城戒严三日,凡在官府中有职司的本教教众,全都派出去,大肆搜刮银粮。反正好处圣教得了,慕容氏却替咱们背黑锅,这么便宜的买卖你到哪里找去?”霍刑斌眉头微皱,还想再说什么,陆亭轩摆摆手,自去歇息去了。
霍刑斌心中虽然不愿,但教规森严,如何敢违抗?只得叹了口气,按陆亭轩吩咐的去办。
一连三日,杭州府城内城外,村村店店,家家户户,均被官差搜了个底儿朝天。其间贪赃枉法,勒索强逼之事,非止一桩,也难以备述。霍刑斌暗中派人打探,非但平民百姓怨声载道,便是士绅富商也对朝廷颇有微词。心中自然暗暗高兴。
云恪和颜素问因云魔未死,血魔和艳姬去向不知,节度使府人多眼杂,霍刑斌又忙得焦头烂额,是以暂且留在净慈寺。
这日晚间,佛衣又过来找云恪弈棋,颜素问焚了一炉醒神紫檀线香,泡一壶绿幽幽的西湖龙井,在一旁笑吟吟看两人对弈。原来佛衣生平两大嗜好,其一是吃食;其二便是弈棋。至于替人卜卦,那只是才学之技,发研新试而已,算不得嗜好。佛衣生性磊落不羁,豪爽直率,原本不对弈棋的路子,谁知他无师自通,天生便是国手。
云恪惯于筹划,也深爱黑白之道。两人偶然下了一次,佛衣棋力雄健,以堂堂之阵,纵横捭阖;云恪风格细密绵延,极擅后发制人,两人一下之后,棋逢对手,竟然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一见如故之感,自此便不可收拾,佛衣一有空闲便来找云恪下棋。
两人下了数十子,云恪微感奇怪,怎么佛衣大师今晚棋力不似往日那么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竟然破天荒的优柔寡断起来,这才数十招便落于下风。两人又下一会,佛衣颓势更显,落子接连出错,白子长龙蜿蜒,奇正相合,已将腹地好大一片黑子围困起来,佛衣见中原势危,忙分兵来救,不数子,连救兵也陷了进去。颜素问虽不大会下,但亦看出佛衣将要大败亏输,笑意盈盈的望着云恪。佛衣捻着一枚黑子,抓耳挠腮,连连拍着油乎乎的光头,愁眉不语。
云恪微微一笑,衣袖展动,将棋盘拂乱,笑道:“佛衣大师,你我相识日子虽浅,但一见如故,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云恪虽然不成器,但总还能稍尽绵薄之力。”
佛衣叹了口气,将棋子投回盒内,道:“云施主,我是汉中人士,那一年汉中大旱,先是爹爹,再是娘,接着几个兄弟姐妹一个个都饿死了,家里只剩下我自己,饿的我连眼皮都睁不开。那时候若不是师兄恰巧路过,将我救到般若寺,又得蒙师父收我为徒,和尚早就变成孤魂野鬼啦。又传我佛法,敦促我修行,师兄于我实有天地再早之恩。后来他不幸身受晨昏善恶蛊的煎熬,我找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得高人指点,可算找到一个方子可解他受的蛊。可是。。。。。。”
云恪道:“佛衣大师,你与令师兄情同手足,好生令人相敬。但凡有能用到云某的地方,尽管开口。”颜素问心里大喜,果然一切尽在母亲算中。忙在一旁也跟着连连点头。
佛衣道:“方子是有,可是还差两味药材。其一便是流波山水月寒潭畔的水月妃花;其二乃是南疆招摇山里的烈火炁焽兽的角。颜施主自流波山来,可知这水月寒潭么?”
颜素问点点头,道:“那水潭边我曾去过两次,深有百丈,极为阴寒,即便是赤日炎炎的夏日,数百丈外也冻的人一身鸡皮疙瘩,我每次去都穿着棉衣皮袍,即便如此,走到离潭边十几丈远时便抵受不住了。寒潭中央有数丈方圆的一块空地,那水月妃花就生长在哪里,每十年才开一次花,屈指算来,今年恰好是它的花期。可这妃花是专门供奉女娲大神的,寒潭周围守卫森严,等闲人根本就难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