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刑斌见他身不满五尺,满脸金毛,一双绿眼如豆,全身都裹在一领金灿灿的斗篷里,三十年来竟似毫无变化,心里微微发怒:陆左使在我们天道圣教地位仅次于教主,何等尊崇,便是面见教主也只是拱手而已,何曾见过他给谁一躬到地过?这个迦楼罗说的好听是天龙八部众之一,说的难听只不过是岐妖族一叛徒而已,竟然如此狂妄,大刺刺受了陆左使一礼。迦楼罗瞥了云霍两人一眼,便似没瞧见一般,径自在主位上手坐了。云恪也觉玄法甚是平易可亲,这个迦楼罗虽然威名甚大,本领通天,但未免骄狂过甚,二叔对他似乎也过于敬重了。
其实陆亭轩却并非安着什么好心,天道圣教和般若寺虽然同气连枝,一向并肩御敌,但暗中亦有较量,般若寺向来主张中正平和,以维护天下百姓平安为己任,若是让他们得知天道圣教暗中策划谋夺天下,两边必将发生摩擦,甚至翻脸成仇,而迦楼罗势力强横,在空中纵横无敌,实乃是圣教的心腹大患,他素知迦楼罗骄横狂妄,早晚有一天要吃大亏,陆亭轩未雨绸缪,便故意越发对其恭敬过甚,以骄其心,将来万一对敌,也好有机可乘。
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空中千丝万缕落雨如箭,颜素问周身都被一层白蒙蒙的光晕笼罩着,大雨落到她身上就如同穿过了烟雾,竟然毫无阻碍的落了下去。她双脚踏在尺许深的积水上,毫不下沉,脚下虚点水面,便犹如御风滑行一般向五藏经楼掠去。
大雨里一个胖大的和尚从墙角转出来,蹑手蹑脚的也向五藏经楼走去,落雨打在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水花四溅。颜素问吃了一惊,佛衣去五藏经楼干什么?忙闪身在廊下柱子后面,远远的瞧着。
只见佛衣四下打量了一会,便迈步走了进去。颜素问数月以来暗中打探,已将五藏经楼路径探的极为熟悉,身形闪动,便上了二楼,挑开窗户,翻身上了屋内房梁,楼下脚步声响,佛衣也上了二楼,只见他轻轻翻开玄法素日所坐的蒲团,在地板上按了几按,“唰”得一声,地板翻开,赫然露出一个尺许见方的小洞,佛衣微微一笑,将手伸进洞里,摸索了一会儿,也不知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轧轧”数声,楼板竟然向两侧移开,露出个一人多高黑漆漆的洞口。
颜素问一颗心“砰砰”直跳,心想:佛衣大师武功精湛,若不是月华镜轮将自己的气息掩盖住,两人离得这么近,自己早就被他发觉了。催动月华镜轮,颜素问的身形像薄雾一般渐渐透明起来,便似融进了周围的空气中一般,继而竟然完全消失不见了。颜素问叹了口气,自己若是早些时候参透隐身决的秘密,当初又何至于被玄法大师擒住?紧跟在佛衣身后进了洞口。
洞里静悄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水滴滴下的声音,佛衣似乎对此处洞穴甚为熟悉,毫不停留的沿石阶盘旋而下,左转右转,颜素问默念着隐身决,借助月华镜轮的力量缓缓飘行在佛衣身后。
约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一亮,两人进了一间两丈方圆的石室,四壁灯火如织,将这间石室照的亮如白昼。中间放着一只蒲团,四壁堆满了佛家经文典籍,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佛衣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师父白赐了迦楼罗王这么多宝藏经文,他竟一本没读。”他将蒲团移开,在蒲团底下捣鼓了一会,四壁却平静如初,除了偶尔滴落的水珠外,并无异样响动发出。
佛衣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来回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喜道:“有了!”忽然飞身绕墙而走,边走边向墙壁挥掌拍出,“啪啪啪啪”四声响过,佛衣身形加快,又绕一圈,如此随奔随拍,他越奔越快,出掌也越来越急,颜素问只见一道灰影盘旋在石室之中,耳边只听一阵落雨般的掌声。
佛衣正转七圈之后,又反转七圈,身形一晃,停住脚步,静静地侧耳倾听。颜素问心中暗自佩服,般若寺武功果然非同一般,适才佛衣身法竟似犹如浮光掠影一般,自己借助月华镜轮倒也能勉强做到。但他说停便停,嘎然而止,气定神闲,竟没多奔一步,这份功力便远非自己可及了。
隔了半晌,头顶上突然“咯”得一声轻响,佛衣低呼道:“成啦!果然和方寸殿的布局一样!”继而“咯咯”连声,顶壁上竟然缓缓落下一尊铁罗汉来,那铁罗汉高约七尺,右臂前伸,拇指中指环扣,指力隐然,似乎便要弹出,左臂抚胸,竖掌如刀,浓眉阔口,龙形虎步,双目精光灿然,栩栩如生。颜素问一愣,这铁罗汉的姿势怎么如此熟悉,到似在哪里见过。
佛衣嘿然一声,伸掌在那铁罗汉右臂曲池穴轻劈一掌,铁罗汉腹内突然“咔”的一声,左臂横扫直击佛衣太阳穴,佛衣一矮身,右腿踢出,点中铁罗汉左膝膝眼穴,铁罗汉右臂下击,猛砸佛衣顶门,佛衣身形转动,伸指戳中铁罗汉左臂尺泽穴,同时脚尖微动,已然踢中铁罗汉右腿足三里穴。铁罗汉双臂内圈,向佛衣抱去,佛衣却不闪避,双目与铁罗汉眼睛直视,嘴角含笑,一动也不动。
铁罗汉双臂合在一处,将佛衣圈在胸前,却不向内挤压,只听它腹内“咔咔咔”连声响动,突然向下沉去。随着铁罗汉不住下沉,地面也裂开了一个洞口,恰好便在佛衣脚下。颜素问直瞧得呆了,这机关竟造的如此巧妙,今日若非恰逢佛衣在前领路,便给自己十年,恐怕也未必能找得到这洞口。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还是岐妖族历代祖先保佑,在暗中指引?
颜素问却不知道,佛衣和这铁罗汉所使招数正是三界众生功,两人共出六招,佛衣分别击打铁罗汉四肢四处不同的穴道,取的正是天地**,上下四维,我佛至尊之意。而佛衣最后与铁罗汉直视微笑,却是当日迦叶尊者捻花微笑之典。来人若非般若寺高僧,绝不可能会使三界众生功,也绝不可能领会佛家真意,便将铁罗汉打得粉碎,这地下洞口也不会出现。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进了地下洞口,扑鼻一股潮气迎面而来,里面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佛衣也不似先前那样轻车熟路,只用手摸索着洞壁缓缓前行。颜素问跟在他身后丈许,感觉这段地道必先前那段直了许多,但却也陡峭了许多,潮气越来越重,洞壁上湿润润的都是水珠,吧嗒吧嗒的滴着,便似下着一场小雨。颜素问心中一动,我已走了百余丈,这地道又如此陡峭,此时至少也已深入地下几十丈了,难道这地道竟是建在西湖水底么?两人转了几道弯地道坡度渐缓,又走了百余丈,地势一平,佛衣却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半截蜡烛用火折点燃了,火光跳跃着,一下子便将周围照亮起来。
只见地道尽头黑漆漆一扇铁门,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佛衣用手指敲了敲,声音甚是沉闷,看来极为厚重,佛衣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有一道铁门?”四处敲敲打打了半晌,只见这铁门严丝合缝,竟无半点空隙,佛衣低喝一声,右掌推出,只听“当”的一声闷响,四壁灰尘簌簌而下,铁门却纹丝不动,只正中一个浅浅的掌印。佛衣惊道:“玄铁的?”将蜡烛粘在地上,气沉丹田,将左掌叠在右掌之上,大喝一声,猛力一掌,正击在原先的铁门掌纹上,这次却是无声无息,地面上灰尘被他雄浑的掌力所逼,扑的喷溅起来,哗啦啦几块石头崩裂,蜡烛应声而灭。
佛衣摸索着将蜡烛重新点燃,只见铁门上掌痕又深了数分,却依然纹丝不动。佛衣急的抓了抓光头,自言自语道:“这铁门怕不有数尺之厚,这么打,便打一年也打不穿啊!”却不知佛衣着急,颜素问更比他着急了十倍,心里期盼着佛衣能够鼓勇再击一掌,自己便可离娘又近了几分。
佛衣急的在门旁转来转去,将光头拍的啪啪直响,眼见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万一师兄和迦楼罗王回转,那岂不是糟糕透顶?颜素问避开佛衣,将铁门从上而下一寸寸细细的观瞧,突然在铁门底部发现了一朵指甲大小的小花,只因年岁久了,铁门锈迹斑斑,铁锈将小花掩住,倘不是颜素问极为细心,若佛衣这等粗豪之人,便再找十遍,也未必能发现。
颜素问见这小花雕刻的甚是精美,花瓣细狭修长,内三瓣外五瓣,中间细细的一根花蕊,形状极为奇特,正是东海流波山水月寒潭旁生长的水月妃花。颜素问心下奇道:这里怎么会刻有水月妃花?脑中一闪,忽然想起那个铁罗汉摆的姿势分明就是女娲宫里侍奉女娲大神的流波仙子的姿势。女娲宫中一直是用水月妃花来祭奠流波仙子的,颜素问心念陡转,伸指在在那朵水月妃花内层三瓣花瓣上连点五遍,又在外层五瓣花瓣上连点三遍,只听“咯”得一声轻响,花蕊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钥匙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