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刑斌一惊,忙道:“属下表面上是朝廷的官员,但真正的身份却是天道圣教的执天使,自然是为我教主做事,属下执掌两江军政大权,只等教主一声令下,便率两江军民揭竿而起,谋求大事,慕容氏正是我教不共戴天的仇敌,两者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陆亭轩冷哼一声,道:“这道理原来你还知道啊?我且问你,古来争天下者,是民不聊生,群雄并起时易为呢,还是国泰民安,海内靖服时易为?”
霍刑斌道:“自然是灾祸横行,天下大乱时易为啊,若是人人安居乐业,谁还肯扯旗造反?”
“照啊!”陆亭轩一拍大腿,接着道:“那你还修什么堤,筑什么坝?江淮之地先是大旱,继而大涝,眼看灾祸便成,民无隔夜之粮,军无蔽体之衣,这原本正是咱们谋求大事的大好机会,谁知你先是开仓放粮,使银赈灾,后又亲率军民围堵堤坝,灾祸竟消于无形,咱们几十年好容易等来的机会也付诸流水,百姓可不知你是天道圣教的人,他们只道这是朝廷用人得当,为两江选了一个青天父母官呢!”
云恪心中大不以为然,慕容氏**透顶,不可救药,咱们为天下黎民计,这才要高举大旗,共镶义举,若是圣教为官者亦不为百姓做主,只顾一己私利,那和慕容氏朝廷里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又多此一举的推翻燕朝干什么?几次三番的要出言驳斥,只是他心中对陆亭轩极为敬重,强自忍住了不开口。
霍刑斌做梦也没想到此中竟还有这么一番道理,直听得张大了嘴何不拢,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喃喃得道:“属。。。。。。属下该死,竟然会。。。。。。会错了教主的意。。。。。。”
陆亭轩摇了摇头,接着道:“教主此次派我前来,原本是让我传下号令,利用这个天赐良机促成两江民变,浙江,江苏乃是慕容氏的银库,慕容氏近一半的税收均来自这里,只要两江出了乱子,燕朝之根本必将动摇,到时候只要教主义旗一举,天下豪杰必将群起响应,以教主的英明神武,以我圣教教众的精锐勇猛,何愁大事不定?谁知竟让咱们的霍大人。。。。。。”
陆亭轩一席话讲来,霍刑斌直听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没。。。。。。没想到,教主几十年的心血,竟尽毁于我手。。。。。。陆左使,请你上禀教主,霍刑斌没脸见他老人家,先走一步了!”挥掌便要想自己顶门拍去,云恪忙伸手将他抱住,转头望着陆亭轩叫道:“二叔!霍伯伯向来恪尽职守,入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为教中做了不少好事,你。。。。。。”
陆亭轩心想:霍刑斌虽然有些木讷不通事务,但他自任江南道节度使以来一直正直忠勇,极富军略,几十年来鞍前马后的操劳,也确实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教中高手虽多,但既懂军法又对教主忠心耿耿的,可就少之又少了,否则教主也不会讲这么一个重任交到他肩头。再者慕容氏飨国三百余年,树大根深,起事的时机的确不成熟,自己这么说意在敲山震虎,让霍刑斌明白教主的苦心,如今也吓的他够了。便假意气呼呼的说道:“既然是少主为你求情,话已出口,我也不好驳回,若是原原本本的禀告教主,恐怕你性命难保,看少主面上,老夫少不得要替你将此事隐瞒下来,以后你需谨慎行事,好自为之!”
霍刑斌唯唯连声,又拜谢云恪求情之恩。云恪忙把他拉起来。
陆亭轩又道:“听说你将杭州刺史李邵全革职查办了,有此事么?”霍刑斌躬身道:“李邵泉为官横征暴敛,贪赃枉法,又纵容其侄横行不法,欺男霸女,属下这才。。。。。。”霍刑斌忽得想起陆亭轩刚才一席话,心道:糟了!这种贪官污吏正是我教需要大力培植的,我竟然。。。。。。忙改口道:“属下被猪油蒙了心,先前领会不到教主的意图,现在已然明白,待属下回去立即将他官复原职。”
陆亭轩微微点了点头,道:“霍兄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两江这重担你还得好好替教主挑着啊!”霍刑斌偷偷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应了几个“是”,退到一旁。
云恪再也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小侄亲眼所见李知府之侄李衙内,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教唆恶仆打伤人命,如此奸恶小人若不惩办,我圣教真妄称侠义二字!”
陆亭轩一愣,道:“恪儿,刚才我一番话难道你全没听进去么?我圣教利用的便是这等恶霸,天下百姓若有一丝活路,谁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跟着咱们杀官造反?贪官恶霸恰好可以为我教走狗,逼得百姓不得不反,到时候教主得了天下,自然会反过头来铲除贪官污吏,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云恪摇摇头,道:“爹爹和二叔从小教导于我,我天道圣教部众务必济世救人,拯救万民于水火,如何能做此倒行逆施之事?何况爹爹他老人家常常言道,侠义中人武功才智均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一身浩然正气,上无愧于天日昭昭,下无愧于黄泉冥冥,这才不忘了天道济世玄穹圣尊教诲保佑咱们一场。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乃是我辈份所应为,否则学此一身武艺又有何用?若二叔所言,咱们尚未解救万民倒悬之危,却先助贪官恶霸逼迫天下黎民,岂非违背了侠义二字的本意,侠字何在,义字又何在?此为其一;再者即便圣教借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之际得了天下,此时官官皆贪,吏吏皆污,从上而下尽是些厚颜无耻,贪赃枉法之徒,即便尧舜复生,恐怕亦回天乏术了,此时若再有一二仁人君子,再登高一呼,必将万民景从,横扫宇内,到那时我圣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此是小侄的一点浅陋薄见,还请二叔细思之。”
云恪口若悬河,将利害一一道来,直听得霍刑斌等人均微微点头,偷眼向陆亭轩看去,只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隔了半晌,方冷笑了一声,道:“数月不见,你倒学得伶牙俐齿起来!嘿嘿。。。。。为人处事需得脚踏实地,只顾拿大帽子压人又有何用?我且问你,教主与你二十万两银子,让你交与霍执天使打造兵甲器械,那事做得怎么样了?”霍刑斌一惊,那二十万两银子不是教主让我救济灾民所用吗?怎么陆左使又说什么打造兵甲?
云恪咬了咬嘴唇,直陈道:“启禀陆左使,事有轻重缓急,两江百姓春日大旱,颗粒无收,甚有易子相食者。那二十万银子让我付与霍执天使赈济灾民了,这是我一人的主意,与执天使无干。”谈及共事,云恪便以教中职位相称。
霍刑斌见陆亭轩面沉似水,赶忙打圆场道:“陆左使息怒,且听属下一言。那二十万两银子确已赈济灾民不假,但江南道十万府军皆是两江子弟,家中也都遭了灾。属下执掌江南这几年来,府军中十之七八都已暗中入了我天道圣教,少主赈济灾民即是赈济我圣教部属。大伙儿提起来教主和少主来,都是感激涕零的。少主此举虽属不当,但毕竟安定了军心,功过似乎。。。。。。似乎。。。。。。”霍刑斌偷眼看了一眼陆亭轩,见他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便不敢再说下去。
陆亭轩冷笑道:“好,好!你竟还知道轻重缓急四字!”顿了一顿,又道:“你嘴上说的倒好听,什么侠义,什么解民倒悬,侠义便是贪生怕死,做缩头乌龟么!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你身为我天道圣教少主,为避区区一外道邪魔,竟然龟缩于此,连大门也不敢出,这不是乌龟王八是什么!”
陆亭轩越说越气:“我观你平日慷慨侠义,也不似贪生怕死之徒,怎么真到了生死关头,竟如此把持不定?武功之道学无止境,一山还比一山高,艺不如人,那还罢了,但好男儿死则死而,临阵怎能后退半步?苟且偷生,做妇人状,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也亏得适逢我有要事途经此地,若是我始终未来,难道你要在这净慈寺呆一辈子不成?”他虽是疾言厉色,眼神却似乎不经意瞥了云恪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竟似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这小子是真的一根筋克己为民呢,还是在不动声色的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
云恪低头躬身聆听陆亭轩训斥,一句话也不说。
霍刑斌见陆亭轩似乎更加生气了,小心翼翼的说道:“非是少主贪生怕死,少主原本是不愿托庇于净慈寺羽下的,都是属下死活非逼着他。。。。。。”微瞥到陆亭轩刀光一般凛冽的眼神,心里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将下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旁边几人见陆左使训斥少主,既不敢劝,又不敢站一旁看笑话,早找借口退了出去。霍刑斌站在一旁讪讪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