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血红的妖月当头照下,映得世间万物都是红艳艳的,仿佛整个虚空都笼罩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红色纱帐里,大地似乎渗满了猩红的鲜血,绵延起伏的阳虚山,广袤无边的林木,都染上了一层潋滟的血色,甚至树下婆娑摇曳的影子,都隐隐透着一股阴暗的潮红,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山顶静得可怕,似乎连往日猎猎的山风也被这妖异的氛围吓住了,再也不敢横行。突然,一阵缥缈清脆的笑声传来,仿佛一袭朦胧氤氲的薄纱萦绕在山头。继而,又是一阵轻笑,声音虽不甚响,可是在这静夜里听来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深埋黄泉的恶鬼在沉睡中醒来,在这暗红的夜色里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阳虚山顶的双阳观。
宝殿内灯火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照的忽隐忽现,仿佛憧憧鬼影一般。三清神像下赫然停着一座黑黝黝的棺材,细看之下,那铁棺竟然是用生铁铸成的!四名道士和一老一少两个俗家居士团团围拢在铁棺之前,各人脸上或惊或惧,似乎在看着什么一般。
原来那铁棺中竟躺着个红衣妙龄女子,细看其眉眼,居然俏丽无比,面似桃花,琼鼻樱口,肌肤胜雪,只是面色略有苍白,肚腹高高隆起,竟似怀有身孕,她手足均被铁钉牢牢钉住,一柄长剑插入心口,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其中一位紫衣金冠老道对那老者沉声说道:“叶居士,便是这妖物!”那女子见有人来,咯咯一笑,道:“紫阳子,又来给你祖师奶奶换首饰么?哦,今儿怎么青阳子那娃娃没来?”她神情极为轻松自然,丝毫根本觉察不到胸口的长剑和钉住四肢的铁钉。
那女子转眼忽然看见叶寒声和叶千寻祖孙,不由的满脸堆笑,媚眼如丝,慢声细语的道:“看了三百年的臭道士,今儿终于让你祖师奶奶见到两个人。佳客远道而来,小女子不胜欣喜,无奈行动不便,难以远迎,望两位恕罪则个。”
那女子接着道:“紫阳子,是不是青阳子知道今儿是血月之期,你祖师奶奶就要功德圆满,逃出生天,他贪生怕死,丢下你们自个儿逃的无影无踪了吧?唉——”那女子笑嘻嘻的叹了口气:“你师祖收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连青阳子这样的蠢材也收了进来。今晚双阳观烟消云散,留在这里不免尸骨无存,嘿嘿。。。。。。就算他逃出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你祖师奶奶的手心!”她笑嘻嘻的说着,神情中却混无半点凶狠之意。
叶寒声心道:我若不是见她身受铁钉钻体之苦,长剑穿心之噩,却毫无生命之忧,谈笑自若,浑然不觉痛苦,必定以为她是被这四个道士掳掠来的可怜女子。
那女子又对叶寒声祖孙道:“小女子姬雨妾,两位远来,无以飨客,待会我可先杀两位,以酬贵客远来之意。却不知两位贵客如何称呼?”这原本满是凶戾威胁的话,她款款道来,便似寻常女子说一件家务事一般。
叶寒声心中一动,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晚辈叶寒声,见过姬前辈!晚辈虽然愚钝,但为天下苍生计,却也绝不敢惜命,这项上人头,前辈若是要,就便相送也无不可。只是我这孙儿千寻,他却什么也不懂,是被强掳山上来的,晚辈立刻让他下山,还望前辈不要与小儿一般见识。”
姬雨妾咯咯一笑,道“妾身三百年没杀人了,今儿好容易要开开张,你却让我饶了这小娃娃,你说我是肯不肯呢?”
叶千寻见那女子温婉柔美,对爷爷说话斯斯文文,虽然话语间要似要杀自己,但却绝无凶狠之色,只眼中两道冷光扫过来,直瞧的他心底突地一跳,仿佛全身精血都要被她目光吸了出来。
丹阳子忽道:“师兄,子时将近事不宜迟,快动手罢!”紫阳子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四根黑黝黝的七寸钢钉,那钢钉雕满了各种花纹符咒,钉尖锋利无比,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紫阳子冷笑道:“妖女!本来今日血月之夜,阴气弥漫天地之间,正是你脱笼而出的大好机会。幸而上天怜我世人,不忍视生灵涂炭。双阳观历代祖师三百年来呕心沥血,千百次失败之后,终于在今天让我们炼成这四根阴阳锁魂钉,从此内有离虚剑镇你魂魄,外有锁魂钉噬你阴气,且看你今后如何作恶!”
姬雨妾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道:“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罢,三百年来,你祖师奶奶受的罪不计其数,四个杂毛加上四根破烂钉子能耐我何?”她对叶寒声爷孙二人说话极为和缓,完全就是一个小女子对待贵客的神态,对四道却疾言厉色,毫不客气。
紫阳子不答,转身对叶寒声道:“叶居士,你的真气属寒,刚好可以顶替那个鼠辈青阳子,镇住离虚剑,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万万不可使离虚剑有一丝移动!切记,切记!”
叶寒声点点头,道:“道长放心,叶寒声就是血溅当场也绝不敢有一丝移动!”
紫阳子透过天窗看了看血盘一样诡异的圆月,沉声道:“动手!”
金阳子踏步上前,挥钉向姬雨妾左足刺去,钉子却只刺穿了姬雨妾裤脚,便停止不前,彷佛刺上了一块铁板一般,再也难以移动分毫。
姬雨妾娇声笑道:“金阳子小娃娃,你真是笨的可以啊!每半个月都要干一次的活,几十年下来都干了几百次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这样不行,快用混金功。唉。。。。。你这么蠢猪一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被你师父看上的?”
金阳子脸色一红,左手扶住阴阳锁魂钉,右手以拳当锤,猛喝一声,向下砸去,砸的数拳,只听扑的一声,钉尖终于刺进姬雨妾肌肤寸许。
姬雨妾又颤声笑道:“用点劲啊,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比你力气大些。咯咯。。。。。。你是在给你娘瘙痒么?”金阳子满脸通红,忽然向上跃起,双拳擂鼓般向下猛砸。
叶寒声见这个又矮又胖的金阳子势若猛虎,双拳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每一下都有千钧之力,那铁钉却只是慢慢向下钻去,过得一盏茶的功夫,铁钉终于完全没入姬雨妾的左足。虽然如此,姬雨妾却无一丝鲜血流出。
叶千寻心下有些害怕,心道:这几个臭道士都不是好人,和这个又美丽又怕人的妖怪倒正好相配。
姬雨妾笑颜如花,毫无痛苦之色,不住对金阳子冷嘲热讽,又道:“钉个钉子还要用上风雷掌?我劝你还是别当道士,莫如去做个铁匠,好歹也能挣口饭吃,却不好过在这里丢离虚子的脸?”
金阳子满头大汗,胸口不住起伏,听而不闻,不理她讥讽,只顾盘腿调息内力。原来刚才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风雷掌,消耗了他大量功力,需得调息一番方可。
叶千寻直瞧的一阵阵发憷,但他恼怒丹阳子将他掳掠上山,便丝毫不肯在他们面前示弱,脸上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眼珠却悄悄转到一旁不敢看。
接着其余三道也依次将锁魂钉钉入姬雨妾四肢,姬雨妾似是早已习惯,不住嘲笑四道,铁钉入体却似浑然不觉满不在乎。
此时已经是亥时三刻,再过得一刻便是子时了。
紫阳子轻轻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喜道:“叶兄,多亏你仗义相助。最艰难的时刻终于熬过去了,再过得一会咱就要大功告成啦!”
叶寒声一愣,道:“这就成啦?兄弟还以为要费多少波折,原来却是。。。。。。却是如此简单。”几人合力将姬雨妾钉住,不禁大感亲近,便称兄道弟起来。
丹阳子为人极为谨慎,对紫阳子询道:“师兄,往日咱兄弟每隔半月,就要给这妖女换次钢钉。这妖女趁机相攻,哪次不是生死相搏?师兄弟几个人人灰头土脸,便似大病一场。怎么这次倒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难道是阴阳锁魂钉太过厉害?”
紫阳子沉吟道:“为兄也百思不得其解。先前为兄还怕叶兄内力与我等并非源自一脉,难以水火交融,齐心合力。只道这次必是九死一生,谁知竟然如此顺利,难道真的是上仰苍天之佑,下依祖师之德,咱们终于得以成就大事?”
赤阳子道:“师兄,切不要理会这个,正事要紧。”
紫阳子点了点头,道:“二师弟所言甚是。取钉!”说着,四人将原来的钢钉从姬雨妾身上起了出来,交到赤阳子手中。那钢钉径逾寸许,一经取出,姬雨妾四肢登时露出四个孔洞,里面白骨森森,直可看到底下黑黝黝的棺底。
叶千寻吃了一惊,这几个臭道士果然凶狠,这个妖怪果然道行高深,这样她都不死?
只听紫阳子喊道:“二师弟,火龙炙天!”说着三道将手掌一齐抵在赤阳子后背助他运功。叶寒声乃是老江湖了,自不待人言,也立刻出掌相助。
赤阳子取出一根钢钉,夹在掌中,双手一错,只听嗤嗤作响,竟然已经将钢钉融化成铁汁,一滴滴洒在姬雨妾露出的森森白骨上。
姬雨妾却依然神色自若,只是脸色略有苍白,却兀自笑道:“乖娃娃,知道你祖师奶奶几百年没喝水,这么有孝心伺候你奶奶喝水么?”
叶寒声心下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眼见白骨青烟袅袅,竟似要燃烧起来。这铁水炙骨之酷刑,其痛可想而知,便是大罗金仙恐怕也难以忍受,而这妖女竟然不哼一声,真乃可惊可佩者也!
赤阳子融完一根,又融一根,大殿内满是皮肉焦糊的味道。丹阳子见叶寒声脸色稍有异样,便知他心下不忍,解释道:“叶兄,不是我们师兄弟心狠手辣,故意想出这恶毒的法子折磨她。虽然她是蛇虫一般的妖物,但我等乃是出家之人,却也决不会故意折磨她取乐。只是锁她的钢钉难以长久承受这妖女的巨力挣扎,每隔半月就要换过。而这妖女自愈能力又极强,万不得已才用铁水灌注其伤口,以减缓其伤势愈合的速度,待到下次换钢钉之际,我等才有机可乘,否则她数日间便能复原,下次再换钢钉便千难万难啦!”
说话间赤阳子已经开始融化最后一根钢钉,往姬雨妾右手的伤口滴去。姬雨妾渐渐抵受不住,双目紧闭,咬紧了牙关苦撑。
姬雨妾忽然惨呼一声,脸上黄豆般的汗水涔涔而下,口中喃喃自言自语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在娘肚子里三百年了,难道就要在这血月之夜出生了吗?”
赤阳子却似见未所见,闻未所闻,铁水仍是一滴滴向姬雨妾滴去。姬雨妾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呻吟回荡在大殿里,四肢不住抽搐,牙齿咬的咯咯直响,继而以头撞铁棺,砰砰有声,静夜里听来更觉凄惨。
叶千寻从自出生以来,那里曾见过如此凄惨恐怖之事,脑中一阵阵眩晕,不由浮现起半日之前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