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院内。
烛火跳跃明灭,孟韶躺在床头大睁着眼睛。
曹元庆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因此暂时安排了春娘在隔壁外间睡着,春娘此刻已发出明显的鼾声,窗外夏虫唧唧,四周更显空旷寂静。
虽是盛夏,但因曹园草木甚多,旁边又有一池荷花,有风挟裹着清香徐徐而来,屋内并不闷热,但孟韶就是辗转着睡不着。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年少的她有些无法消化。
曹园,自然是好的,比起孟家的条件不知好多少,她喜欢这里,也并不讨厌曹元庆,甚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命运给予的安排,但是,一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再见到李义山,她的心中便惆怅不已。
也仅仅是惆怅,并不难过。
他们之间,从来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很残酷,也很幸运。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时家道没落而已,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的,而她,没有爹,娘则是厨子出身的下人,全赖孟家收留她们母女还给了她一个姓。
娘临死前曾交代:锦儿,孟家对咱们有恩,将来你要找机会报答他们。还有,你要记住,等你长大了,就算有机会,也绝对不要与贵族男子交往,找个本份的平民嫁了便好。
平民。
如此看来曹家简直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只是她心中有一个存疑,依着今日看来,曹家是极其注重身份门第的,何以对她这样的人会如此看重?元庆大哥对她好便也罢了,曹家舅舅竟然也不论身份门第如此友善,周氏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呀,因为她没有家世,没有身份,甚至也不是孟家的孩子……只能说,一切都是元庆大哥坚持的结果。
这是世间待她好的第一个男子,大概也是唯一的一个了,她心里感激他,也很珍惜这份难得的情。
孟韶在清晨的花香中醒过来,看见床头放置着一直琉璃花樽,里面是一株凝露的荷花。春娘含笑在她面前展开一件水绿色底色绣着荷花的簇新衣裙。
孟韶惊讶地看向她,“这是……”
春娘笑道:“公子连夜着人替你赶制了这身,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连夜……这人,昨晚他离开时却什么都没说。
孟韶起身套上衣裙,不想,腰身衣袖,大小长短,竟是合适之极。
春娘不禁双掌一合,欢喜道:“公子的眼力果然独到!姑娘可知这衣裙的尺寸都是依据公子自己的揣测呢。”
孟韶一顿,少顷面色便红了,怕春娘看到,忙转身快步走到窗口。
窗外“三醉”的枝叶摇曳着,有鸟在西侧桂花树上跳跃,阳光洒满了整个园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琵琶声,声如珠玉,婉转流泻,端的美妙动听。
一定是采薇的琴声。
孟韶顿时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春娘,什么时辰了?不想我今日竟睡得这般死。”
从前在孟家,她每日都是寅时便起,从未误过事。
“这有什么,少年心性罢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总是觉得睡不够呢,”春娘顿了一下笑道:“不过公子倒是来瞧过你一回,现下他正在书房和紫玉姑娘一块读书呢,你先洗漱一下再去花厅用早膳,碧玉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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