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对方回应,曹三娘便絮絮地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来,转身快速塞到孟韶手中,“你往日不是爱吃孙家的胡饼吗?顺便也买些回来,动作快点,再晚怕要卖完了。”
孟韶捏着铜钱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地快步向前走去,经过曹文彬身旁时,她的鼻翼间隐隐闻到一丝檀香的气息,明白采薇的舅舅这位将酱生意直做到长安洛阳去的荥阳大商人一定是学着长安的那些贵族在衣衫上熏了香。
孟韶虽说才十三岁,身材却似翠竹一般比普通成年女子还要修长,走路时的那种大步流星,却又全无女子婀娜之态,曹文彬扭头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身浆洗得发灰的深蓝色襦裙从前屋门口完全消失,他这才回过头来,神色颇为怅然,低语喃喃,“这锦儿身上怎么一点云卿的影子都没有呢。”
曹三娘没好气道:“可不是,长得不像云卿便也罢了,这脾气也跟云卿差了许多,你看她刚才那什么态度?倒像我还求着她呵着她似的!”
孟采薇走到曹文彬身边笑道:“舅舅,其实锦儿挺好的,人勤快,长得也不难看,皮肤比我还白呢,倒是娘,一天不骂人就难受似的。”
曹三娘瞪了女儿一眼,朝自家兄弟和那老道讪讪道:“说起来确实是个勤快丫头,只是……不怕道长笑话,不知怎的,有时她看着我的那眼神,我会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冒到头顶,我曹三娘什么时候怕过谁?想到这个就来气,所以总忍不住要骂她,偏那丫头不管你怎么骂都是无动于衷,真能被她活活气死!”
曹文彬像是没听到姐姐的话,将期许信赖的眼神投向老道,“道长以为那孩子如何?”
老道一身的仙风道骨,只见他将拂尘往肩上一洒,揽须沉吟道:“清秀二字也还当得,只是……额高、眉粗、鼻直,身长步健,若为男子,将来必定可身入庙堂匡扶社稷,这女子吗——”老道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女生男相,持家自然是没话说的,富家也属容易,只是将来这姻缘方面恐怕就不能圆满了。”
曹文彬的眼神顿时一亮,伸手便按住老道的一只胳膊,“此话当真?”
老道面色陡然有些难看,拂尘朝胳膊处轻轻一甩,冷然道:“曹老爷这是不信我袁隐居的相术?”
曹文彬差点被摔得一个趔趄,这要在往常,他早就变脸了,此刻却面带笑意忙不迭的躬身赔礼道:“我信我信!袁道长的话谁还能不信?此刻日头大了,道长还是先请进室内歇着吧。”
“不必了!”袁隐居余怒未休,转身欲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回转过身来,两眼精光四溢,朝站在曹文彬身侧的孟采薇上下打量着,不住地点头又摇头,小姑娘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脸色都变了,咬着下唇,下意识伸手扯住了舅舅的衣袖,。
袁隐居突然笑了,“不想这孩子倒是个贵人命,明年若是能好好把握少不得的富贵加身,只是以后——哎,多说无益,多说无益啊!我走了!走了!”说着,他不管不顾径自转身便踏进前屋朝门外走去。
曹文彬顿时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句话陷入巨大的喜悦中,见袁隐居已经走了七八步远他才醒过神来,连声呼道:“道长!袁道长!你还没用早膳呢!”
袁隐居脚不停顿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朝后摆了摆。
曹文彬有些急了,他还有些未明的话没问呢,“道长!银子!给你的银子!”
“免费!白送!”袁隐居飘然出门而去,曹文彬追出门去,如何还能觅得他的身影?空气中却依稀听得他的吟唱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笑看风云变,胭脂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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