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某些人的爱情
没有感情的眼神,冰冷无情的剑芒,西门飞霜不敢置信地看着对自己拔剑相向的元无极,他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
“无极,你究竟怎么了?”
西门飞霜试图拿开指向自己的剑,但是却被元无极犀利冷漠的眼神给逼得松开手。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使得西门飞霜意识到这其中肯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把目光投向元无极身后的拓跋胭脂,她一脸的坦然,俨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胭脂,他怎么了?”
“离公主远一点!”
剑再一次抵上了西门飞霜的胸膛。
“无极,我是西门飞霜啊,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公子认错人了,我是公主的侍卫雪鹰!”
疏离的语调,不客气的扫视,“雪鹰”干净利落地与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划清了界限,从始至终,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只锋利的箭,瞄准了西门飞霜意图靠向拓跋胭脂的脚步。
“拓跋胭脂,你到底要把这场无聊的戏演到什么时候,大元的皇帝什么时候成了你北齐的侍卫?或者你所谓的一月之期只是推托之词吗?”
“你竟敢对公主无礼!”
“雪鹰,稍安勿躁!或许你只是和西门将军的那位故人真的长得很像,他才会误会的,来者是客,可不要说我们北齐怠慢了客人!”
“拓跋胭脂,你最好给我一个听得过去的解释!”
雪鹰?侍卫?长得像?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他和元无极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他怎么可能认错人!
西门飞霜义愤填膺地看着“雪鹰”身后的拓跋胭脂,他不明白这个表情漫不经心的女人究竟对元无极作了什么,才让一个那么桀骜不驯的帝王心甘情愿地成了卑躬屈膝的奴仆。
这其实一定有诈!
“好了,雪鹰,你的身子刚刚复原,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
“难道公主要和这个奸诈的大元人单独相处吗?你就不怕——”
“雪鹰,你今天的话太多了,我不喜欢!”
“是,属下告退!”
拓跋胭脂撩起长长的裙摆,盘腿坐上铺着虎皮的蒲团,微微沉下脸色,元无极见状只得按下心头所有的不愿,弯下身子,退出了大殿,将这个巨大的空间交予剩下的二人。
西门飞霜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这些微妙的变化,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显然,这位侍卫对公主的操心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个侍卫应尽的职责,“雪鹰”对公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得说明了一个问题,不管元无极喜欢的是谁,眼下雪鹰喜欢的却是自己的主子拓跋胭脂。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问题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飞霜,坐吧,我命厨子做了一些大元的吃食,你应该会喜欢!”
拓跋胭脂击掌,两列妙龄少女头顶着食盘,妖娆而来,送上精致的食物和香醇的美酒!
酒是京城醉仙坊的陈年女儿红,菜也是极正宗的大元菜式,那么熟悉的香味,闭上眼,会让人有种重回京城的错觉!
只可惜,元无极不是贪杯之人,再醇的美酒也引不起他丝毫的食欲。
他还是坚持着自己刚才的问题:“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见他这么执着,拓跋胭脂也就毫不避开,放下酒杯,开诚布公地说道:“其实,这真的命中初定!在京城的时候,我本来的打算是杀了元无极再夺大元天下的,可是,当我你和元无极在生死关头的表现时,我就知道了那样做的后果,无疑是与你彻底的决裂,而后便是同你们西门家无休无止的战争,那不是我希望的。所以我留下了元无极的一条命!但可笑的是,他竟然失忆了,就像是草原上还没睁开就被遗弃的小狼,对睁开第一眼看见的动物会充满了依赖和信任!而我就是那个元无极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人!”
“所以,你就卑劣地说谎,伪造了他侍卫的身份,还有那个见鬼的名字?”
西门飞霜拍案而起,酒杯中晶莹的液体泼洒了一桌,沿着朱漆的桌面滴到了白色的毛毡之上。
事情的真相果然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元无极只是被这个心机沉重的女人给骗了。
“卑劣?如果你知道这十年中他对我的折磨,你就不会这么说我了!我现在所做的,只是他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千分之一而已!看着那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我真的觉得很可笑,让一个那么高傲的人心甘情愿地接受奴役一种多有趣的场面啊!”
难怪小蛮从前总是念叨,得罪大人,小人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得罪女人!
她说女人复仇的忍耐力比这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都要坚韧,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她们虽不会一直表现在脸上,但是却会牢牢地记在心底,在某个风和丽日的天气里来一道晴天霹雳!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复仇心吧!
相比起来,西门飞霜还是为自己爱上小蛮这样的女人而感到庆幸,外表虽然张牙舞爪,但是内心却充满了温暖,和她待在一起,至少不会担心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管你和无极的恩恩怨怨,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知道,作为朋友,作为臣子,我有义务确保他的安全。按照我们的协议,一个月,不,二十七天后我将带他回大元!希望你到时不要阻拦!”
“你还真是归心似箭,看来你这日日夜夜都是在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啊!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承诺从来都是兑现的,二十七天,你大可以带他走,我绝不阻拦,但若是他自己不肯,我也就没办法了!”
“你就对自己的谎言那么有自信吗?不要忘了,我和元无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既然你那么自信还在担心什么?”
说罢,拓跋胭脂起身,高贵的背影带着一种王者才有的孤独,转身消失在重重沙帏之后。
这种背影,明明很单薄,但是却又充满了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力感。
在某种程度上,它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无极的背影,高傲,孤独,寂寞,疏离的表情像是一层厚厚的盔甲,阻止别人的窥视,也断绝了同外界的联系!
高处不胜寒是所有王者的通病,拓跋胭脂的身上也有!
西门飞霜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感受着穿过纱幔吹来的和煦的风,先前的自信不知不觉中打了折扣。
曾经有个男人告诉她,说时间可以抹去伤痛,所以忘了他,也忘了所有的一切。
但是,十年过去了,南宫不语却发现原来,时间只会让伤痛加倍。
经过时间的陈酿,那些伤烙的伤更深,它们铭刻在灵魂,伴随自己的生命存在而存在。
在每个寂寞的深夜,或者狂欢的瞬间,那些记忆像是幽灵一般突然涌上心头,蓦然间,堵在胸口,痛得几乎发狂。
站在那些历历在目的刹那中,冷眼看着那些片段中的自己,或快乐,或痛苦,或煎熬,它们看起来只是飞絮一般飘过的回忆,却将南宫不语的人生压抑到几乎沉入海底。
当时间过去了十年,当她和他再次面对面,于千军万马之中时,她以为一切可以回到从前。
但是,事实证明了,过去的始终是过去了,就像是我们日日经过的那条河流,它的名字千百年都不曾变过,但其实,其中流淌的河水,每时每刻都不一样!
谁还能放声大笑,说自己追回了自己失去的呢?
没有人!
物是人非,何必强求?
当南宫不语在半梦半醒之中,有另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视线,抢走了她手里的酒杯,将它扔进了日日不同的河流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血色残阳中,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说道——物是人非,何必强求?
从不流泪的南宫不语流泪了,一滴泪珠,顺着她看起来就很坚强的脸庞掉进了那个男子的掌心。
至于为什么会流泪,直到南宫不语第二天酒醒之后也没有弄得清楚。
也许是因为那个永久不灭的伤疤的疼痛,也许是因为那个黄昏中莫名的感动,也许只是一个酒量八两却喝了三斤女人的醉酒行为吧!
总之,当酒醒后,南宫不语忘记了一切,唯独记住了夕阳中那个模糊的怀抱。
翌日清晨
平静的东海海面辽阔清旷,广布轻雾,沧波窈霭。
浩瀚的海水将我们的视线拉向远方,水天交界之际,几点白色孤帆隐于漫漫薄雾之中,一轮柔和的红日,跳跃着升起,在碧水之上折射着温和的光芒
我,墨儿,ko,南宫不语四人站在码头上等待着两日才有一趟的海船。
南宫不语,一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朋友没有一个,敌人据说倒是有很多,我倒真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主动要求留下来,加入我们。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我的适应能力也是超一流的。
“不语!”我走上前,状似熟稔地搭上她的肩!
“刁帮主,我不记得和你有那么熟吧?”某人很不客气地挪开一步,远离了我的“骚扰”。
“哎,不要那么冷漠嘛,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自然就是朋友了!”
“谁和你是朋友?”
这下,南宫不语把分水岭分得更加清了,但好在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我嬉皮笑脸地继续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着:“从常见的军事观点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拥有共同目标的人也是朋友!你我的目标都是降服裴羽辞,不让他继续危害社会,对吧?所以,不可否认,我们确实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老是南宫小姐长南宫小姐短的,你不嫌烦啊?”
其实,我心里对南宫不语要跟着我去北齐的事情一目了然。
这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裴羽辞现在活着完全是为了复仇,要找到他并不难,因为他一定会再去找元无极报仇,所以她只要跟着我们就一定会再遇到裴羽辞!
我清楚这一点,就不知道ko清不清楚这一点!
南宫不语迎着风,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不置可否地掉头就走,在经过ko的身边,突然放慢了脚步。
由于前天晚上那充满暧昧的粉红一幕,不由得让我竖直了耳朵!
只是听到的内容却让我差点脚底不稳。
南宫不语毫不掩饰说道:“原来这个世上还真的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闻言,ko不以为然地一笑,立刻卑躬屈膝地跟随着冷漠美人到码头的另一侧看风景去了。
留下我和墨儿面面相觑。
眼前不断晃过两个不同的身影,一个是嘴角噙着冷笑,抬手将目标爆头的冷漠杀手,一个是一脸奴相,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笑得花枝乱颤的花痴,这变化也太大了一点吧?
“裴丞相的意中人,真的好有个性啊!”
墨儿在一旁,看着独立特行的南宫不语,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崇拜!
自从上次皇宫前的惊鸿一瞥,墨儿就对南宫不语这种独立到让男人心寒的女人充满了深深的崇敬和向往。
冷若冰霜的表情,深不可测的武功。不苟言笑的个性,怎么看都像是同西门家族绝配的类型。
墨儿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西门寒星便会对他另眼相看!
“别幻想了,你觉得西门家的冰山已经够多了,要是再多一座,就要变成万径人踪灭的北极了!”
我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墨儿的幻想,开玩笑,对着一屋子不哭不笑的人吃饭,也不怕消化不良!
“哦,来了,快看,船来了!”
墨儿指着海面上一张巨大的白帆,兴奋地像个好不容易等来公车的小学生。
是啊,终于来了,等了两天了!
“喂,墨儿,你想清楚,真的要和我去北齐,先撇除危险不说,这可要一阵子见不到西门老大了,你真的受得了!”
临上船时,我再一次给了墨儿选择的机会,但是墨儿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寒星重要,你也一样很重要啊!我要陪着你!”
“啊,墨儿,爱死你了,波儿一个!”
码头上,我抱着墨儿比我矮几乎一个头小巧玲珑的身子,低头狠狠地亲了一口。
却没想这一举动却引来一阵呕吐声。
我看看东侧,南宫不语专心盯着咸蛋黄似的旭日发呆,而ko又盯着南宫不语发呆,两人压根没那个美国时间来理我,那发出这作呕声的是——
“喂,我说你这个老女人,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每次一看见你我就吃不下饭!”
清脆的声音像是风中的铜铃一样悦耳动听,但是吐出来的话语却让人觉得刺耳。
听声音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令人头痛的小魔女来了!
一回头,果不其然,那丫头,穿着一件火红的小袄,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落进了我的视线中。
“喂,你怎么来了?”
我很是惊讶,因为除了她,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雷二娘不在,就连超级保姆加跟班的赵成也不在!
“你以为我想来吗?”
丫头不屑地朝天哼了哼鼻孔,在码头上套绳的木桩上坐下,自顾自地脱下小小的马靴,倒了倒靴子里的泥沙。
“我说司空凌,你跟来干嘛,我们不是去玩,不能带你!ko,今天我们不出海了,先把这丫头送回去!”我以目光指使ko带走司空凌。
此去北齐,凶吉未知,带上一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有些不妥。
可是谁知,ko却头也不回,懒洋洋地回答我:“楼小楼付我钞票是让我当你保镖,可不来当小孩儿保姆的,你自己搞定吧!”
“司空凌,我们现在去的是北齐,那里没有糖葫芦,也没有桂花糖,更没有花美男,你回去到雷二娘那儿好不好?”
我露出狼外婆式的笑容,讨好地靠近司空凌。
但是一点奏效的痕迹都没有,那丫头冷笑着:“偶尔换换马奶酒和牛肉干也不错,再说文弱的花美男看多了,来点惊爆的健硕的尝尝鲜也未尝不可!”
“好了,司空凌,我不和你开玩笑,我们此次北上也许会有危险。那里可不是你的桑州,你可以随意呼风唤雨,听我的话,回家去好不好?”
“不好,正是因为有危险,我才要跟着你!”
听那孩子那么说,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
原来,这丫头和我一样有颗善良的心,凶狠的只是她的外表而已。
“如果你死了,那么你只会一辈子住在小远哥哥的心里,所以我要你好好活着,直到小远哥哥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我比你好为止!”
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在男女之事上的确早熟。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已经明白了活人斗不过死人的真理。
“再问你一次,真的要跟着我吗?”
司空凌点点头!
“那就跟吧,但我警告你,给我乖一点,否则立刻给我滚蛋!”
船终于在我的恐吓声中靠了岸,司空凌第一个跨上甲板,丝毫不理会我的警告。
老天很随我的意,一整天顺风顺水,载着五个人的船在碧水蓝天之间平稳地北上。
日升日落,我们在海面上迎接来了第一个夜晚,第一个海上明月。
幽雅寂静,润湿的空气虽然带着些许海潮的腥气,但却显得特别清新,夜色活着浪花,一层层地涌着,笼罩住茫茫的大海,一轮满月从海上缓缓升了上来,玉璧冰盘,纤尘不染。目下的海浪似雪一般的奔涌,盛放,飞溅,退去,接连不断。
我靠着木制围栏上,眺望着远处的夜色,思量着未来的对策。
随着时间的沉淀,先前的意气用事渐渐散去,我的心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联想起拓跋胭脂在山洞中和在信笺上的恐吓,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其中必然与元无极有关。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能让西门飞霜抛下我,义无反顾地离开的理由想来想去也只有元无极了!
“恶,恶——”
从甲板的另一头传来呕吐的声音,我循声走了过去。
哑声失笑,竟然是老气横秋,不可一世的司空凌!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此刻竟趴在甲板上,像一只吃了毒老鼠的猫,利爪也伸不出来了,奄奄一息。
“来,丫头,喝点水,会好一点!”
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又转身倒了一杯凉水。
“不用你那么好心!”
“可惜我偏偏是个很好心的人啊,怎么办呢?”
我好笑地看着那个倔脾气的小丫头,明明就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却还在那儿装强悍。
“喝点冷开水,会舒服一点,你放心,我不告诉任何人你晕船!”
司空凌看着我,还是像母鸡防着黄鼠狼一样的眼神。
但最后,还是给了一个面子,喝了点水。
即便是再凶再任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快,就靠在我的身上,睡着了。
细软弯曲的头发,婴儿肥的小脸,非常的眼睛,浓密的睫毛,睡着的她比醒时的可爱多了,就像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让人有点爱不释手!
这样的孩子,配小远,怎么看都很合适啊!
夜深人静,劲风疾草,一个轻快的身影,像是夜幕中翱翔的鹰一般,穿越过了重重的护卫进入了大公主的殿房。
西门飞霜,穿着夜行衣,以凌厉的身姿,躲闪过一列列巡逻的士兵,在一间间大同小异的建筑中寻找着属于元无极的那间。
终于,在拓跋胭脂隔壁的那间,点破窗户纸,他看见了元无极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油灯,他正对着一条手巾之类的东西,发着呆。
西门飞霜干净利落地踢开翻窗,跳入房间中。
“谁?”
元无极迅速抓起桌上的佩刀,摆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无极,是我!”
西门飞霜落下黑色面罩,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怎么又是你?不是和你说过了,认错人了吗?”
见来者是白日里那个让他极度不快的男人,元无极厌恶地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佩剑。公主似乎很重视这个大元的将军,明令不准任何人伤他,真是让人郁闷!
“无极,不要傻了,你肯定是上了拓跋胭脂的当!我告诉你,你,不是什么侍卫,更不是北齐的猛士,你是大元的皇帝,是大元万万人之上的君王元无极!”
“够了,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说这漏洞百出的笑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相信我好不好?说这样的谎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无论你说什么,我是不会离开公主身边的,现在,你有两条路,第一,自己走出去,第二,我把你丢出去,你选吧!”
提起元无极,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渴望。
自从昨日,那个大元的将军一顿胡搅蛮缠,雪鹰就找了个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侍卫兄弟打听了一下有关于这个元无极的事情。
这不打听还罢,一打听他恨不得杀了那个昏君。
听说,这个男人曾经弑父杀弟,篡夺皇位,不但野心勃勃,而且极为阴险。
这还不是最让他气愤的,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这个无耻的昏君居然还以某种条件为要挟,强逼他们尊贵的胭脂公主下嫁,并且夜夜凌虐。
他看到的公主身子上怵目惊心的伤痕想必也是那个昏君造成的!
而今,这个大元将军竟然说他就是那个给公主造成莫大伤害的昏君,真是有够异想天开。
那么特别而又美丽的公主,他想好好保护他一辈子都不够,怎么会舍得去伤害她一点点,纵然他真的和那个大元的皇帝拥有一摸一样的样貌,他们也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无极——”
“有刺客!”
雪鹰在平静的夜中丢下一句之后,邪笑着上了床,安心地谁自己的觉。
反正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还不如丢给巡夜的那几只小猫练练爪子!
由于老天的配合,我们在海上只待了四天三夜,便顺利穿过气候多变的洛海海峡,正式踏上了北齐的土地!
一踏上北齐的领土后,我们立刻发觉展现在面前的人土风情和大元发生了迥然不同的变化。
湛蓝湛蓝的天空,一朵朵好似棉花一样洁白蓬松的白云就像是画上去似的。放眼平视而去,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充满了生机和惬意,高低起伏中,镶嵌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河流,像是一条通彻的玉带,缠绕着流过,从远方雪峰上融化的雪水,化作生命之泉,灌溉了整个草原,让去年的冰寒变成来年的生机!
沿着河流,不时能看见北齐人的帐篷和马车,成群的牛羊,散落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鲜嫩草叶!
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了外蒙古,迤逦迷人的风光,站在天与地之间,仰张双臂,拥抱蓝天白云,烦恼在此刻什么都不是!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与这份安宁和谐相悖的地方。
越是走近北齐人聚居的地方,越能感觉到一种全民皆兵,秣马厉兵的紧张气氛。
老人们一面虔诚地磨着刀,一面唱着向神祈求胜利的赞歌,孩子们骑着小马驹,手中拿着小一号的木制刀剑,吆喝着扮演着两军厮杀的游戏,毫无疑问获胜的自然是代表北齐的一队。就连里外忙碌的妇女都是脚下生风,匆匆忙忙的样子!
幸亏我们一行人在下船前,都已经事先换上了西域商人的行头,行走在北齐的国土上,并没有招来太多的引人注目。
“小妹,怎么,又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吗?”
今天刚好是一个部族举办摔跤大会的日子,附近几十里地的年轻男人竟然一下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习惯使然,司空凌又撩起马车上的纱帘子,开始拿她挑选商品的目光,挑剔着一个个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光膀子男人们。
年轻,精壮,结实的肌肉,充满力量的线条,还有紫外线下浑然天成的古铜色肌肤,再加上微微弯曲的黑色长发,一种让人窒息的野性奇袭而来,我依然忘记了胎教,尽情欣赏着。
但是,看她不屑的表情,大概,暂时还没有什么男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喂,谁是你妹妹啊,不要乱认亲啊!”
初上岸时,为了掩饰身份,ko替我们一行五人重新换了一个身份,我,现在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公子,身边带着一个妹妹,一个侍女,以及一男一女两个保镖!这侍女一职自然由心细如发的墨儿担当,而一男一女两名保镖自然是ko和南宫不语,剩下的那个妹妹,想也不用想自然是司空凌。
宽大的男装刚好可以遮掩住我微微凸出的小腹,不至于引人侧目,倒是十分合我的心意。但司空凌却始终一副踩了牛粪的表情,让人相当不快!
都说人心是肉做的,但是我怀疑女娲造司空凌时,往她身上填的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怎么就这么不通人情,好歹在她晕船的那几天,我也是精心照料过她的吧,怎么一点涌泉相报的意思都没有呢?
“不语,你在看什么?”
就连南宫不语的目光都放在那些光着上身的北齐汉子身上,这就让我有些奇怪了,这个女人除了裴羽辞,从来不拿正眼看男人的,今天是怎么了!
“很奇怪!”
她丢给我一个没头没脑的回答!
“什么东西奇怪?”
“按照北齐的惯例,一般摔跤大会是在秋高气爽,牛羊肥美的秋天才举行的,目的是挑选最勇猛的战士,可是现在怎么春天就开始了?”
听南宫不语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没错,历史上北方的游牧民族一般南侵的时机都选在秋季,因为经过三个季度的休养生息,战马肥壮,士兵勇猛,粮草充足,是谓天时地利人和!
而现在,是春天,经过一个冬天冰天雪地的消耗,现在人困马瘦,并不是一个适合发动战争的季节!
“难道,他们近期会有大的战事?”就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司空凌都参与了进来。
“或许人家只是最近什么事情做而已,你们不要想太多了!”这是墨儿的天真想法!
“小蛮,你觉得现在北齐,西凉,大元以及一干小国的情形,像不像北宋时期?”
对于ko的问题,我点点头,深有同感,北宋与金南北对峙,形同现在的大元和北齐,而西边的西夏则相当于现在的西凉,南面的大理则类似于沿海的毋国。
只是,现在大元的综合国力要比北宋稍胜一筹!
“那些北齐人该不会又想南下进攻我们大元吧,如果是这样我得赶快写信通知寒星早作准备才行啊!”墨儿已经开始有些紧张了,她最怕打战,每次战事一起,她就担惊受怕,唯恐西门寒星成了那些回不来的人中的一员。
“应该不会,上次偷袭京城不成他们元气大伤,应该不会再挑战事!”我摇摇头,示意墨儿安心。
虽然脑中多有疑虑,但我并没有多花心思,这些千年之前的战争,对交战两国的人来说或许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对我和ko来说,却还是自家兄弟的窝里斗,我们这两个来自未来的人,并不是太适合参与太深!
翌日
风尘仆仆的我们,终于踏进了大都——北齐的国都。
繁华如梦,盛世明珠,大都的繁荣富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大都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京城的十分之一,建筑风格却是东西融会贯通,具有西域大胆明快的色彩,也有东土严谨对称的格局,街道宽敞,市集热闹。
川流不息的各国商人,形形色色的各种物产,不同肤色的人在这里自由地交易,这儿俨然成了买卖的一个中间港口。大都开放尺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我以为北齐是个很穷的地方!”墨儿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流,赞叹道。
大元对于贸易采取的态度一向是谨慎又谨慎,在元无极登位前,对外贸易是被严令禁止的,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甚至于会牵连九族。
如此一来,自然造成了大元人的闭目塞听,整日以天朝自居,颇有些夜郎自大的味道。
但在元无极登位后的十年,他也意识到闭关锁国的危害,屡次想要开放市场,重修同西域各国的贸易通道,但是均被王公大臣们竭力反对,收效甚微!
“所以说,这个天下很大,要看的东西很多啊!”我从小摊上随手捡起一个产自西域的琉璃碗,把玩着。
“这里的变化可真大!十几年前这儿还是一片荒地,真想不到拓跋胭脂的构想真的实现了!”
南宫不语告诉我们,本来,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惯,北齐的王庭其实就是一座豪华的帐篷,追逐着水草和季节而行,他们没有固定的国都,更没有与他国通商的习惯。
这一切的改变始于十几年拓跋胭脂的一份奏章!
年纪尚轻的公主给了当朝国君和所有贵族一份计划书,目的是将峡谷后的一片空地建成北齐建国以来第一个固定的王都。
她预言,这个王都不但会成为北齐的军事,精神象征,更会在未来十年中成为东西方商贸的中心地点,改变北齐放牧,掠夺这两种单一的经济来源!
一开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十几岁女孩子的异想天开,所有的贵族,族长都不愿意出资修建大都,他们更愿意把钱放在购买奴隶和牛羊上,在北齐人看来,那才是财富的象征。
见求人无望的拓跋胭脂带领骑兵突袭了一个小国,掠来了修建大都的第一笔资金!
十年后,拓跋胭脂,用事实说明了一切!
大都的繁荣,还在进一步的发展当中,谁敢保证哪一天不会超过大元的京城?
“看来你的情敌是个很有脑子的女人,你要小心了!”
ko朗朗一笑,雪白的牙晃得有些刺眼,看得我有点像给他一拳。
是啊,拓跋胭脂,的确聪明!
这个女人,无论是胸襟,智慧还是胆识,都过人一等,如果不是我们之间还横着一个西门飞霜,我还真想有种和她交个朋友的想法!
可是现在,我们暂时还是敌人!
“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点儿的客栈,我们一行五人要了三个房间住了下来,我和墨儿一间,司空凌和南宫不语,剩下的ko就是单间了!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本来应该抓紧机会好好休息的,但是我却急于想知道西门飞霜的消息,拉着墨儿出了客栈,直奔大都最大的酒楼——飞云阁!
酒肆茶馆一向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在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小道消息满天乱飞!
如果想要打听消息,那么来这种地方坐坐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坐下来,点了两个稍微清淡一点的小菜和一壶清茶,我和墨儿开始吃了起来。
鲜香的牛肉刚一入口,我便有了呕意,墨儿忙倒了一杯清茶给我压压胃中的酸水。
“怎么样,好点没有?”
“没事!”
“吃点蔬菜吧,会好一点!”
墨儿拿起筷子,想夹一筷子蔬菜到我碗中,谁知,汤汁一甩,却落在经过的一名男子衣袍上。
那男子穿着一袭银灰色的衣袍,胸口还绣着一只狼头的纹饰,面容虽谈不上俊美,但却也极具阳刚之气,更难得的是,他身上那份沉静大气的气质,令他在一干人中出类拔萃!
“对,对不起,公子对不起!”
墨儿连声道歉。
对于墨儿的抱歉,那男人倒没说什么,反而是从他身后跳出一个华美的少女,挑着双眉尖声谩骂了起来:“该死的贱婢,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你弄脏了谁的衣服?”
“姑娘,长得如此标致,怎么一开口却是如此地不雅,真是可惜可惜啊!”
我不动声色将墨儿拉到自己的身后,挺身挡住了少女对墨儿的攻势。
“你是什么人,竟也敢阻挡本郡主教训人!”
这下子,骄纵的少女更加生气了,抽出侍从的马鞭,朝着我们两人挥了过来。
索性我的反应还足够灵敏,一把抢下了马鞭,丢了出去。
“小姐既然身为皇族,那就该起到表率的作用,为万民敬仰,为百姓歌颂才是正途,怎么可以随意出手伤人?这行为实在是不相称于郡主您惊世的美貌啊!”
在我夺下马鞭的那一刻,那女孩子的脸的确很难看,似乎将我们五马分尸的冲动。
但是当我说完全部之后,她的脸色却又由阴转晴,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其实,在我刚才听她自称是郡主的那一刻,一个念头便浮上了我的心头。
郡主和公主的关系,应该是很亲的吧?
“公子请原谅舍妹的无礼!”
同华衣少女的无礼不同,那位银衣男子倒是显得温文尔雅许多,主动向我们赔礼道歉。
游牧民族供奉狼神,能在胸口绣狼头的自然非寻常人,于是,我也立刻回礼!
“哪里,令妹天真浪漫,长得又聪慧可人,怎会无礼?”上帝原谅我的谎话,千万不要让我生个匹诺曹出来!
“阿哥,人家都说了我没有无礼,你干嘛要向他们道歉呢?”
“住嘴,芳意!”
看来,这位芳意郡主还是很惧怕自己的这位哥哥的,被呵斥了之后,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用很委屈的目光看着我!
“好了,公子请慢用,我们先行一步!”
银衣男子朝着我点了点头,拉着那位芳意郡主欲出门。
“不嘛,阿哥,你答应陪我来吃罗厨子的菜的!”
“明儿吧,我得回去换件衣服!”
“那不准食言哦!”
“知道了!”
当那对兄妹的身影消失于人群后,我拉着墨儿坐了下来,继续吃喝。
我没听错的话,他们明天还会来!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在这里恭候他们好了!
皓月破云而出,皎洁如玉,清辉静静寂寂地泻满整个水泡子,水面纹丝不动,如一面镜子反射着耀眼的银光。水边的大杨树下,安静地依靠着一个人,眺望着远方,巨大的伞状树冠在他的身子上罩上了一层深沉而浓重的树荫,只是隐约看见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不远处,一匹快马,正低头,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草叶,不时昂起头,连打两个响鼻。
在这片漆黑的阴影之中,西门飞霜抿紧了嘴唇,目光深邃悠远,似要穿透万水千山,直达另一片天地!
十五天,就好像十五年一样漫长,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小虫,它们轻轻一咬,伤感就弥漫在他的每根神经。
虽然身子总是站得如一把枪般挺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累!
国家,百姓,家族,友情,他的身子上压满了一块块的大石,每走一步,脚步都沉重得要留下一个重重的脚印,胸口,更是窒息得让人发疯!
多少次,他都想就此扔下一切,带着小蛮一走了之,走进莽莽群山,再也不问世事。
可是,如狼般窥视中原的外族,按耐不住,虎视眈眈,他不忍;父亲头上发丝染霜,渐渐泛白,他不能,尤其是无极陷入生死劫难之中,他更不能放任不理。
每次看着街头市井那些为了营生而苦苦奔波的小民,他的眼中总会有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羡慕。
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或许,这一切就都不关他的事了!
正因为背负了如此多的枷锁,所以这份心力交瘁是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逃脱不了!
当金缕绣鞋踏着蓬松的草叶渐渐走近的时候,拓跋胭脂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很多年以前,当一个乌衣少年,迎着纷扰的刀光剑影,将自己从叛军头目的马背上抱下来的时候,她的那颗心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跳动了。
从此,爱的蛊毒在心中深种,爱得如此深切,如此刻骨铭心、融入骨血!
一直以为,自己的聪慧和容貌足以征服这个天下,但是在西门飞霜的身上,她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无论是恩,还是情,她只能得到他的感激!
他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都留给了那个姓刁的女子!
虽然,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但是却也有些倦了!
屋檐下的水滴,尚能在石头的心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但是十年来,她却一步都没能走进他紧闭的心中。
草原上的族人,都叫她铁血胭脂,可是,唯独在情爱之上,她软弱,胆怯,患得患失!
遇见他,拓跋胭脂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之巅,明了他的心后,她却被推下地狱之门!
等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拓跋胭脂的双眸,像旭日下的湖泊,清澈明亮却又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上去既美丽又忧伤。
白嫩如玉的脚,从精致的绣鞋中伸出,踩着落地化为碎片的自尊一步步向树荫中人影靠近。
“你——”
西门飞霜回头,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给惊呆了。
银色月辉下,拓跋胭脂裸着身子,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光着脚,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第一眼是震惊,第二眼是回避。
他立刻转过身子,面相水泡子:“胭脂,你这是做什么?”
“我也是女人啊,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她能够带给你的快乐,我一样可以!”
无视他的回避和排斥,拓跋胭脂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走向西门飞霜。
寂寞的深夜,旖旎的月下,一个空灵、细腻,温婉,高贵的美丽女人,光着身子,以近乎卑微的乞求着一个男人的爱。
女人因爱而渴求性,而男人则是因本能而追求性!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比巨大的诱惑,换做其他人,也许结果都是暂时忘却一切,一把抱住自己面前的温香软玉,沉醉一回温柔乡!
西门飞霜闭着眼睛,解下自己的外袍,用自己宽大的黑色袍子,将那具白玉一般的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目光清冽,眺望着远处水面的水鸟:“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呢?我有什么好,我只是一个畏首畏尾,顾此失彼,让自己女人不断伤心的男人而已!”
“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哪里比不上她吗?”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比较挑选之后得出的结果吗?如果是那样,你应该喜欢的人是无极,是裴丞相,或者是其他许多人,而不是我!”
心平气和得就像是饮茶,谈天,西门飞霜用自己的平静告诉拓跋胭脂一个事实,他对她没有动心,一点都没有!
“可是,我遇上你了啊!”拓跋胭脂痛苦地看着这个不为所动的男人。
“是啊,正是因为遇上了啊,所以我喜欢她,还需要什么理由呢!拓跋胭脂,你是一个何等聪慧的女子,你该明白的,把时间花在我的身上,等同于浪费!我之所以愿意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换你一个承诺,一是想带回无极,二便是想要解开你的心结,正因为欠你太多,我更不愿意看你就此沉沦,清醒吧,我对你来说,只是过客,不是归人!”
只是过客,不是归人!
有时候,言语的力量要大过刀剑。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可造成的伤害却往往要比血流如注更加厉害。
那是一种看不见的伤口,正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会长久地无法愈合。
当拓跋胭脂,终于从西门飞霜的嘴里得出了最后的答案时,这个笑傲三军,面不改色的女子终于崩溃了!
这比在战场上的失利更让她难以承受,好像整个天地在瞬间完全抛弃她而去,光亮从她的世界消失,黑暗换而统治。
她,无力地瘫坐在草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出生以来,第一次哭得如此悲伤,此刻,她不是铁血胭脂,不是北齐的大公主,只是一个被爱情伤了心的女人!
财富,身份,地位,家世,也许人出生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不公平的,但是至少有两样老天是公平的,那就是爱情和死亡!
无论是权倾天下还是富可敌国,一样会为情而殇,会不治身亡!
泪光朦胧中,西门飞霜的身影如风一般离去,消失。
生命中,当有人消失离开时,自然也会有人走进。
当元无极披着霞光站在拓跋胭脂的面前,看着他笨拙地解着自己的衣服,眼中流露出的担心时,拓跋胭脂,真的就差点误以为,这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男人真的就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雪鹰了!
“是谁干的?公主,是不是那个大元人?我去杀了他!”
看着一地凌乱的衣裳,元无极暴跳如雷。
拿着剑,很想转身去追杀西门飞霜,但是却有放不下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的拓跋胭脂,这样脆弱的她,落在他的眼中,让他有种莫名的心痛!
“不要抛开我!”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很冷,需要温暖!
雪鹰也好,元无极也罢,只要一会就好!
拓跋胭脂靠在元无极的怀中,蜷缩着身子,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对与错,是与非,那么重要吗?
他们只是凡夫俗子,谁都有累到不想去分辨的时候!
“一大早鸡鸭鱼肉的,真佩服你的好胃口!”
墨儿大惊小怪地看着我,以及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发出了惊叹!
“这阵子,肚子里的宝宝跟着我受苦了,现在开始,我要给他进补啦!”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不知道当年我老妈,是不是也是这样捏着鼻子面对着一堆猪蹄,鸡腿之类填鸭的?
哎,将来要是生出来聪明又漂亮的宝贝也就算了,要是没达到我的标准,一定退货!
“对了,咱们今天真的要继续去飞云阁吗?”
墨儿想起昨天那个任性野蛮的郡主就有点头皮发麻,想着今天还要同她再打一天交道更是有些胆战心惊,尤其是她拿在手里的那根马鞭,好像随时会抽向别人似的。
她猜,这位郡主的爹妈在郡主小的时候一定没有教她女诫之类的必备读本!
“你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去就好,对了,和你简风大哥保密啊,那男人一出场,保证冷场!”
忍着吐意,解决到一盘酱牛肉,我又把手伸向了旁边的熊掌!等等,这玩意儿会不会太补了,生出个猪头三怎么办?还吃点别的吧,于是转向一边的狍子肉!
“不行,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啊?”
“墨儿,你去了我才不放心吧,凭我的聪明才智,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啊?再说了,你去了,那野蛮郡主又该找你的茬了!”
“那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是,我保证!”
一再保证之后,我换上男装,挽起头发,乘着ko不注意时,出了客栈。
轻车熟路,再次来到昨日相遇的酒楼,没想到的是,郡主和那位银衣贵族,早已到了,只是,看样子不像是喝酒吃饭的。
飞云阁,一地狼藉,客人早就作鸟兽散了。
除了郡主所坐的那张桌子之外,其余的全是四脚朝天,而店中伙计,偕同老板,老板娘,全部排成一排,贴着墙壁站着,全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骗子,骗子,大骗子!该死的库伦居然敢悔婚娶了东昆的丑八怪郡主,不可饶恕啊!阿哥,你发兵,你去把东昆和白鸟两部给我灭了嘛!”
“芳意,你觉得我为了你拿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险这合适吗?”
“骗子,你也是骗子,你说要疼爱我的,呜呜呜,男人都骗子!”
我站在门口,听了七八分,原来这位野蛮郡主被男人给悔婚了,所以这儿才会这么翻天覆地!
飞云阁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了,今天一天生意是别想做了!
真是罪过啊罪过!
“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这位郡主的词汇量有些少,怎么说来说去都是男人是骗子这一句!
其实,要骂男人,说法有很多种!
例如:
非洲人搞上黑猪的后裔
阴阳失调的黑猩猩
科学家也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种
找女朋友得去动物园的怪物
想要自杀只会有人劝你不要留下尸体以免污染环境
等等
好像哪一句都要比男人是骗子来得更具威力吧!
“男人都是——”哎,又来了!
“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是骗子,没一个例外!不管是漂亮还是不漂亮的女人都会被骗。有所不同的是,幸运的女人找到了一个大骗子,骗了她一辈子,不幸的女人找到了一个小骗子,骗了她一阵子。郡主,既然知道那个什么伦的是骗子,为什么还要为他伤心呢?放眼天下,什么样的美男,猛男没有,为什么要为一个欺骗自己的男人伤心伤身呢?要知道,你在这里生了一个时辰的气,那就是少了一个时辰的快乐时光,不值当啊!”
我接过郡主的话头,连顿都不打地说了一长串话。
当我吐沫横飞地说完,摸摸嘴停下来的时候,这位哭天号地的郡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而昨日的那位银衣男子则是一脸感激地看着我,感谢我将他从深重的苦难中解救了出来。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
芳意郡主停止了哽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当然了!你想啊,真正值得你流泪的男人怎么舍得你为他流泪,所以说了,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你的命中注定!”
“好,说的好!看在你如此能言善辩的份上,本郡主赐你一个与我同桌用餐的机会!来人,上菜,添筷子,上好酒!”
要不怎么说草原儿女爽朗呢?
才被我两句鬼话一蒙,就俨然已经推心置腹的朋友,不但大度“赏赐”我与高贵的郡主殿下同桌吃饭的大好机会,还命人将店中最贵的酒菜全数搬上来!
“我是芳意郡主,这是我们白狼族的族长,也就是我的哥哥海烈!”
芳意郡主热络地跟我介绍着自己和她的哥哥,尤其是在谈及这位海烈族长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起少女炫耀哥哥时的骄傲!
“见到你们很高兴,我叫简风,来自逍遥岛!”
没办法,谁叫我的名字那么拿不出手,只能偷了ko的本名拿来借用一阵子。
“是吗?可是据我所知,逍遥岛是座海岛,生活在海岛上的人常年受海风和日光的侵袭,肌肤颜色一般会比较深,可是我看公子却好像白皙得很,不但白皙还很嫩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子是个女人呢!”
海烈若无其事地执壶,为在座三人均斟满美酒,眼角却不时撇过我,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么犀利敏锐的观察能力,让人骇然!
说句很老土的话——此人绝非池中物!
“是啊,听阿哥一说还真有点像呢!”
“哈,例外,例外!我只是个例外,天生晒不黑,没办法啊!”
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打哈哈道,端起一杯酒,很男人地一饮而尽,但却并未吞下肚,而是趁他们兄妹不注意,全部吐在了帕子上。
“哦,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可惜公子既然逍遥岛的人,怎么穿着西域人的服装,有些怪异呢!”
“咳咳咳咳!”
彻底被呛到了!
今天算是遇到对手了!
我这个没方向感的破脑袋,西域在西,逍遥岛在海上自然是东,这服饰怎么可能一样呢?
但幸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族长有所不知,此次我是前往西域寻找故人,所以才换上这身衣服,这不——”
眼角中飘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个俊秀的身影,跨在马上,在闹市飘忽而过。
是,西门飞霜!
我打翻酒杯,匆匆起身,追了出去。
“飞霜——”
待我追出去时,人海已经恢复到先前的模样,大街上你来我往,却独独少了刚才那个身影。
难道是幻觉吗?
“小心!”
身后,一匹快马,以目测速度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直直撞向我,而我,却因为黯然神伤而没有察觉到!
惊马越来越近,在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我唯一的动作便是双手交叉于小腹前,闭上双眼,时间快得我几乎来不及祈祷!
但幸好,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紧要关头,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扣住了我的腰。
海烈右脚踢在马头上,接力在空中做了一个回旋,以自己的后背挡在我与马匹之间,一场血溅当场的悲剧因为他的出手相助,化解了!
我惊魂未定看着歪倒在地面上口吐白沫的惊马,忘记了自己应该从海烈的怀中下来。
而海烈也定定地看着怀中的我,忘记了要将我放下,更忘了要把手从我胸前移走,他的表情,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鹰爪抓中的兔子,来不及有任何的变化便僵在那里了。
“阿哥,快放下简公子吧,你们两个大男人眼对着眼,抱着不肯撒手算怎么回事啊?”芳意郡主走出人群,拉走了还在我胸前的那只禄山之爪。
“看看看,看什么,你们这帮庶民,再看本郡主把你们的眼睛统统挖掉!”
乘着芳意郡主四处发脾气的空档,海烈搓手,低声道歉:“对不起,姑娘,海烈无疑冒犯!”
“不,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见我非但不恼,反而出言感谢,海烈非常惊讶,他抬首,惊愕地看着我。
见他这么吃惊,我不禁扑哧笑开了:“怎么?我非得哭哭啼啼地给你两巴掌这样才显得正常吗?如果是这样,我可真要打了啊!”
说罢,我装模作样地撸起袖子来,露出与男子身份极为不符的纤素手腕,但刚一伸手,还没用上力,腹中便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遭了,这小崽子又不安分了!
在身子下坠的那一瞬间,我像是看见浮木一般,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抓住了海烈的手,恳求他:“帮帮我,求求你!”
没有丝毫犹豫和为难,他左手反手紧紧握住我,右手穿过我的腰,迅速将我横抱而起,施展轻功,踩踏着大都街市上百姓接踵的肩头,飞驰起来。
“拜托你,海烈,请救救我还有我的——”
“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我府上有位起死回生的神医,他一定会让你平安的!”
海烈认真的模样,让我不安的心,有了一点安慰!
在他剧烈起伏的怀中,我放心地睡了过去,我想象一醒过来,就会得到一切平安的消息。
但是,直到我再次醒来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噩梦,绝对的噩梦!
陌生的房间,北齐色彩浓重的布置,我被安置在铺着白色羊毛软毡的榻上,身上盖着一条五彩的手编毛毯。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我最不想见的人,正坐在我的面前,含笑看着我,那份笑容与从前并无不同,但是在我眼里,却比地狱的炼火更加可怕!
难道他就是海烈口中所说的神医?
不会那么倒霉吧?
“醒了啊,你的体质真的很不错,现在的女人很少有这么好的身子了!”
裴羽辞拿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来回炙烤着,那份从容让我更加不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从这个房间逃出去,然后把南宫不语这个如来佛叫来收服这只可怕的笑面虎。
可是,我的身子根本无法动作,我试着张了张嘴,结果让我更加绝望,我连声音都发不出一点。
现在,全身上下,眼珠子是我唯一可以动的地方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羽辞将那根银针插入我的额上,那一刹那,我的心底里充满了恐惧。
这个唯一让我一次又一次看走眼的男人,总是做着让人意向不到的事情,这次,他又会对我做什么?
是我,还是我的孩子?
“在担心吗?放心,我只是想替你保住你腹中的胎儿罢了!你总是让我意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都,我都能遇见你,真的是太神奇了!对了,你怎么会和白狼部族的族长认识的?”裴羽辞自说自话着,平淡从容的脸,看不出任何他心里的所想。
我转动着眼珠,盼望着海烈的出现。
海烈啊海烈,这次你可害死我了!
你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真好奇,这个海烈会不会爱上你?你就像是一朵乱世桃花,扰得每个男人都心神不定。西门飞霜,元无极,楼小楼,他们无一不为你钟情,无一不为你颠倒,你搞得这个世间没有宁日,你让一切远远地脱离了本来的轨道。而我,成也因你,败也因你!”
语调渐渐开始变得阴沉,裴羽辞抬起自己的手,流连于我的脸颊之上,那种令人鸡皮疙瘩直冒的摸,实在是让我不寒而栗!
“容颜依旧,物是人非!你还是十年前的你,但我却不是十年前的我了!受尽人间冷暖,尝遍世间百态,我纵然对你有心,却也已经是无力了!所以,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痛恨的事情,那你也不要怨我,怪只能怪命运的不公了!”
说罢,裴羽辞从袖中摸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捏开了我嘴,灌了进去。
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的液体顿时同细线一般滑向我的五脏六腑。
而我却眼睁睁地,无能为力!
这该死的裴羽辞,这个混蛋,我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的眼神愤恨,充满怒火,而裴羽辞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裴羽辞不疾不徐擦拭去了我嘴角的粉末,临危正坐,恢复成正人君子的模样。
“裴先生,这位姑娘情况如何?”
“族长请放心,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她只是身子太虚,再加上孕期劳顿,才会体虚气亏!”
“是吗?那就有劳先生了!”
海烈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很快便隐藏于温和的笑容之后。
或许是为了避男女之嫌,他甚至都没有走近我的床边,可怜我拼命地眨着眼睛,但是却始终没有被注意到。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唯一的救星飘逝而去。
“看到海烈脸上的失望神色没有?看来,果真如我预料一般,他对你也是有过遐想的。从前,看着那么多人为你生,为你死,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后来,你失踪的十年,我开始渐渐明白了!你不是最聪慧的,也不是最美丽的,但却是绝无仅有的!自由得像风一样,没有任何压抑和被雕琢的痕迹,正因为这份真实和轻松,你让我们这些身上都背负了种种包袱的男人感到向往!靠近你,就好像走进了阳光,黑暗无所遁形!怎么?西门飞霜有没和你说过这些吗?”
阳光,那种能带给人光和热的美妙光线!
我吗?
我有那种力量吗?
西门飞霜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心境的人,有些幼稚,有些可笑,他爱我的方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种强烈的占有欲。
他就像一个放风筝的小孩,因为线曾经断过一次,所以每天总是提心吊胆,牢牢地捏着手里的线,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也许从他的角度看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便是让女人衣食无忧地活在自己视线可以抵达的范围内,不用忧虑,不用奔波,不用烦恼,安心便好。
“我猜想你不远千里来到北齐,一定是为了寻找西门飞霜是不是?这次我就当一回好人,安排你们见面好不好?”
裴羽辞的目光中透着一种难言的兴奋。
一个有趣的棋局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在心中成形了。
“为什么要用那么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怎么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裴羽辞笑得惊心动魄,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阴谋之花盛开时散发出的味道,弥散了整个房间。
这肯定又是一个阴谋!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给你吃的药对你不会有害,所以,不要担心!”
对着我挥了挥手,裴羽辞垂首缓缓走出了房间,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俊美如玉的脸庞显得阴冷不比!
真的不会有害吗?
说实话,我不相信,这个男人太不值得信任了!
我现在特别后悔自己单独出来了,要是ko在身边的话,事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糟!
我就像是躺在石膏像中的灵魂,即使思想再活跃,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