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专属的烙印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看了那么久的电视,从未见过哪个将军过得像西门飞霜这么寒酸。一件不到三十平米的旧屋,除了一张小圆桌两把旧椅子再加一张床什么也没有,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遇!
关上门,我坐在圆桌上喝着热茶,第一夜我来时,屋子里还没有火炉,但是从昨天开始这里就不声不响多了一只炉子,除了温暖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二十四时可以喝到热乎乎的茶水!
我边喝茶,边暗自观察着西门飞霜的动作。
今晚他大概也会像从前那样到别处去睡吧,拜托让他快点走,本小姐已经很困了!
但等了很久,都不见他有要离开的意思,最后,他竟开始解扣子,脱衣服,一副准备上床睡觉的模样。
我有些急了,走到他面前:“喂,你的意思是打断今晚睡在这里吗?这里可只有一张床!”
谁知,西门飞霜倏然一笑,不以为然地问我:“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不然你认为我该去哪里?”
这一笑不要,可怜的是我那不堪重负的小心肝,顿时一下子从70猛窜至150,几乎停止工作。
这个男人如果肯多笑笑的话,走在大街上,那绝对能起到美化市容的功效,可惜啊,像现在这样的时机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他的脸,就像是塞外的白雪那么纯净无暇,那一汪清澈中有一双墨色的双眸,盛满了天空一般的宽广,让人忍不住想要在那片宽广中翱翔!
我有点迷失了!
“时候可不早了,你要磨蹭到天亮吗?”
说话间,一根黑色的腰带如灵蛇出洞,横空飞来,精准地缠上我的身子。
下一秒我已经拔地而起,落入西门飞霜的怀抱。
他的身子就像是天然的火炉,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热力,即使只有薄薄的一条单被,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但该死的自尊心却让推搡着他的身子,和这个一心把我当成别的女人的男人保持应有的距离。因为我很清楚,这样的暧昧是很危险的。
他是一个容易让女人动心的男人,我是一个很容易对男人动心的女人,如此的搭配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骄傲如我,如果沦落到做别人替身,那岂不是太可悲了,所以,为了自己能够潇洒地活着,我必须和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保持距离。
一想到这儿,我就更加急于和西门飞霜保持距离。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躲着我,唯独你不行!”
我怀疑这个家伙是铁臂阿童木投的胎,不管我怎么挣脱始终在他的钳制之下,惹恼我,一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下去,结果却是差点崩掉两颗门牙!
在使尽各种方法之后,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颓废地败下阵来,萎靡不振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
妈的,大不了就是睡一晚,他要是敢怎么样,明天我就让整个冥风关的士兵知道他们的主帅是个强暴良家妇女的色狼!
“喂,不要抱那么紧了,我都不能呼吸了!”
“这次你不会再消失了吧?”
突然,让我吓了一大跳,西门飞霜猛地翻身,双手困住我的身子,男上女下地看着我,说实话那种姿势真的真的很暧昧,暧昧到让我脸红心跳,胡思乱想!
“说话啊!”
他急促地呼吸让我几乎晕厥,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而他却误以为我在犹豫不决,顿时心急如焚,摇晃着我的双肩,为了保持身子的平衡,我只能伸出双手抱住他。
“西门飞霜,别晃了,再晃我要吐了!”
男人之疯狂十之**是为了女人,我算是见识到了!想不到沉静如水,波澜不兴的大将军西门飞霜也有焦急如毛头小伙的时候。
他看着我面上痛苦的神色,顿时松开了手,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他翻身,默然从我身上下来,侧躺在我身边,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肯离去。
“小蛮,你知道吗?十年前,你看着我时,我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安顿下来!但是当我满心欢喜计划我们的未来时,你却像天边的云彩一样飘走了!十年,整整十年,我的心一直在流浪中等待,那种没有根的感觉让我惶恐极了!这样的寂寥我尝过一次,断然没有勇气再试第二次!”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很轻,也很柔,同白日里发号施令的将军不同,他此刻是一个用真心来诉衷肠的男人。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是我却从中看见了漫长无边的寂寞,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将立于水中央落落寡欢的男子慢慢淹没,直至不见。
明知他说的另一个女人,也明知道我不该为他的倾诉而动心,但是到了最后,我却还是忍不住为之流下一滴晶莹的眼泪!
我不知道这滴泪是为了谁,总之那泪的酸涩全部流进了我的心底。
“小蛮,这次,不管你说我霸道也好,说我无耻也罢,这次我要在你的身上烙下专属于我的烙印!”
“什么烙印?”
我还没反应过来,西门飞霜说的什么意思时,整个人已经被翻了个个。
我被他按在床上,整个人面朝下趴着,他单手按着我的背部,使得我无法回头,也无法得知他要对我做些什么!
“喂,你要是敢对我心怀不轨,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感觉到他粗糙的大手撩起我的长发,抚过我的脖子,撩开宽大的衣领,伴随着织物离开我的皮肤,我的呼吸也顿时离开了我的身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啊——”
痛,真的好痛!
晕厥之前,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那是皮肉碰到烙铁时散发出来的轻微糊味!
那该死的混蛋,竟然真的拿烙铁烙我!
混账家伙!我掘你家十八代祖坟!
呢喃不清的话语都不来蹦出口,我就很不争气地昏过去了,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发誓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据说,雄性动物的领域性都很强,例如公狗会在自己经常活动的区域内撒尿,为的就是以自己的味道来确立地盘归属,警告其他同类不要侵犯。而男人虽然不会傻到抬起后腿撒泡尿的地步,但就实质而言,他们并不比公狗好到哪里去!
“我诅咒西门飞霜你这个兔崽子生儿子没!”
大年初一,本该说着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我,咒骂着从床上爬起来,床前的火炉已经被人添了柴火,显得热力十足,但是我却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地孤单!
“啊,这个该死的!”
刚想伸手穿衣服,脖子后面传来火辣辣的阵痛,**!
模糊不清的铜镜里,雪白的皮肤上一个鲜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楷书“霜”字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手指轻轻摸上去,有一层清凉的浅绿色药膏,看来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总算还有点良心,使我避免了感染细菌而死的下场!
我算是明白昨夜西门飞霜所说的烙印是什么意思了,给我的脖子上来个犯人刺字似的专有宣言,他以为这样,别的男人就不敢对我有兴趣了。他大爷的!
“老天爷,那么多背叛你改投上帝怀抱的叛徒你不捉弄,偏偏对我这个忠诚的信徒下手,你这是典型的挑软柿子捏啊!”
我揉着头发,发出愤愤不平的怒吼。
“笃笃笃!”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混蛋,没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咦,是你啊,司空大夫!”
原本以为是西门飞霜,正巧满肚子火没处发,准备爆发一下小宇宙,但是气势汹汹地打开门之后,才发现,是超尘脱俗的军医司空远。
他双手托着一个红色的锦盒,有些忧愁地站在门外,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抬起头,盈盈若水的眸子对上我,让我为之一震。
“呵呵,我还以为今年一定不会有新年礼物了呢?”
手中的方盒,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从司空远捧着它时那极尽小心的样子看得出,它的主人对它的关爱程度非同一般!
这不禁让我想入非非,难道司空远要送给我的是绝世奇珍?
“姐姐,打开看看吧,也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好处!”
司空远双手递了过来,面容清雅秀丽,如高山之巅的那抹流云,空灵飘渺!
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撇过屋内唯一的一张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虽然我有请他进屋一坐的意思,但是他却始终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还记得吗?”
“我的?”
我将信将疑地打开锦盒,当我的目光落在盒中之物时,我的手哆嗦了一下,整个盒子翻落在地,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我们二人之间回响开来。
不可思议,不,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我的劳力士钻表,我的zippo打火机,我的狼眼手电筒,还有我的迷彩服,天,这些东西不是十几天前我和ko露营时的装备吗?
出了意外之后,我曾经找过,但是再也没找到,它们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似的。
我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会从司空远的手里再次见到。
我惊讶地几乎无法出声,看着这些东西,我觉得我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一望无际的黑暗后面,隐藏了一个我无法解释的答案,我极力地想寻找,却如一只无头苍蝇,没有方向。
我将司空远拉进房间,关上门。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又给司空远一杯,我需要冷静的逻辑思维,以及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来好好地想想这件事!
“司空大夫!”
“姐姐还是叫我小远,我习惯你那么叫我!”
ok,现在不是计较名字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小远,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东西你真的保存了十年之久?”
“是的,这十年,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盒子,寸步不曾离开过!”
司空远绝对不像一个会说谎的人,再说他没有必要拿这个来骗我,可问题是,这几样东西我买回来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年,它们哪里来的十年历史?别的不说,就说那只价值几十万的钻表,是今年的限量款,打死我也不相信它会有十年的历史。
这里面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我拿起盒子中的东西一件一件看过去。
我拎起已经有些褪色的迷彩服,这是我刚刚费了大力气弄来的美军沙漠风暴三色bdu,耐磨度和色牢度是绝对过硬的,可是现在,它竟像一个六七岁的老头子,奄奄一息,毫无生机。
才短短十天,手电没电,打火机没气,这个虽然可以勉强说的过去,但是接下来看到的,就要让我怀疑究竟是我神志不清,还是老天疯狂了!
我的钻表此刻显示的时间竟然是2019年xx月xx日!
我的神啊!
如果我还算正常的话,现在还是2009年的秋天吧,但是按照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2019年了!
这只手表明明才买了小半年,哪来的十年走时?
如果,司空远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么这些东西的确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了十年之久的历史,而他们从我的手边消失不见,也就十天的时间。
十天和十年,这中间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姐姐,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当然苦恼了,就算是如来也得发愁得掉光一坨坨的卷卷毛啊!小远,我打个比方,你不见了一样东西才十天的功夫,十天后你找着了,但是它却待在另一个地方已经有了十年的时间,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捧着头,郁闷到几乎发狂!
解开这道难题的话,诺贝尔也该颁个奖给我了吧?
“姐姐,你所说的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生啊!”司空远不以为然地笑笑。
“问题是它真的发生了!”
“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解释,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硕士都无法理解的问题,如何能让一个还以为天圆地方的古代人明白呢?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司空说时,有急促的敲门声,等不及我开门,就有一个铁山似的大汉闯了进来。
是昨晚遇见的伍辉。
只是,现在他没空像昨晚那般耍宝,他一脸血污,手里提着一柄钢刀,口中大口大口地呼着白气!
“夫人,西凉国独孤城城主协同月氏国来犯,此刻正在城下恶战,请夫人待在房中不要出门!”
说罢,伍辉门神一般提刀横在门口,大有一夫当门,万夫莫进的气势。
一听有敌兵来犯,司空远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大年初一,楼小楼都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楼小楼?是谁啊?”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很有名吗?
“你连他也记不起来了?忘了也好!好了,姐姐,我要到城头去看看了,希望这次的死伤会轻点!”
“哎,等等,谁是楼小楼啊?”
没有空回答我的问题,司空远飘然而去!
“喂,伍辉,谁是楼小楼啊?”
我凑近门口,搬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既然出不去,就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来做,例如打听打听八卦新闻!
伍辉像是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我:“独孤城城主啊!”
“哦,独孤城?好伤感的名字啊?我认识他吗?”
听司空远的口气,我,不,是那个大婶好像和他也是关系匪浅的样子。
“认识,你们岂止是认识啊?你们还是——”
说到一半,伍辉突然捂住嘴,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说啊,我们还是什么啊?”
听人是非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尤其是像这种听到一半嘎然而止的,简直就好比是吞了一颗枣子不上不下似的。
只可惜,无论我如何威胁利诱,伍辉再也不肯开口。
鉴于他的此种表现,我更加坚信,这个独孤城城主定然也与刁大婶有一腿,或者有可能还是长长的一腿!
听着外面震天的炮响,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也已经有了火药土炮。
炮声隆隆中,地动山摇,战鼓声声,急促的鼓点像是锤在城内所有人的心底,紧张、焦急、忧虑!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一身黑袍黑甲的男人,一大早就不见他的踪影,此刻他是不是站在城墙之上指挥着战斗?
我想象着他指挥若定,剑指苍天的模样,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突然我有种想要到城墙上去看看的冲动。
“伍辉,听声音,外面打得很激烈啊!”我故意慨叹道。
“是啊,这次独孤城纠集了三万精锐,协同月氏二万骑兵,可以说是倾巢而动,而我冥风关历年来被皇上屡次抽调,目前只有区区一万而已,这次是场苦仗啊!”
五对一,难道伍辉会露出如此矛盾的神情,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好在冥风关很坚固,牢不可摧,只要避而不出,坚持一段时间等待援军还是可以的。
“伍辉,这么困难的时候,你身为副将不待在战场上说得过去吗?”我接着怂恿伍辉。
“不行,将军说了,要是这次我还是看不住夫人你,就让我回家种田!”
看得出,伍辉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但是碍于君命难为,却还是苦苦撑着。
“笨蛋,你们将军直说让你看着我,又没说在哪里看,现在我同你一起上城墙,你既可以打仗又能看着我,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样成吗?”
“成,怎么不成啊?”
伍辉带着我,冲过小街,往城门赶去,破旧的街头,不见一个士兵,唯有几个老百姓打扮的人,焚着香在祷告上天,求战火早日结束!
重忙之中,我扫过那些潜心求神的老人家,破旧的皮袄,灰黄的脸色,浑浊的眼珠子,口中念念有词!
我猜想,也许年轻的,有力气的都已经早早地离开了这儿,唯有这些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家留了下来,苟延残喘地过着余下的日子。
对于不远处的火光,和炮声,他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木然地仰望着天空,木然地跪拜!
“夫人,要是让将军知道我把你带上城墙,一定会处置我的!”
“小伍子,放心吧,有我在,少不了你一块肉的!”
按照我们刁家祖传的理论,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首要的任务就是培养心腹,培植羽翼!整通俗点儿就是,狗腿得先找好!
我决定了,伍辉是很恰当的人选,就他了!
“夫人,到了,待会你可能小心,独孤城的响羽弩很厉害,射程远,很容易伤到人!”
伍辉从一名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捡起一个犀牛皮的盾牌,替我挡着身子。
我低头看了看倒地的孩子,那孩子很年轻,眉宇之间满是稚气,一根白羽黑箭正中他的心脏位置,一箭毙命,可怜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非常的眼中盛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伸手替这孩子阖上双目,默念了一声阿门!
“看,将军在那里!”
顺着伍辉手指的方向,我果然看见了西门飞霜!
独孤城向来以制造优良兵器而闻名天下,尤其是最近十年,新任城主莫测高深,举无遗策,短短数年,独孤城已经由当初夹缝中求生存的穷苦小镇摇身一变为天下名城,北方众国无不忌惮三分!
传说中,独孤城城主是个貌美如仙的绝世男子,他的美,如熊熊烈火一般灼痛人的视线,使人不敢直视,但却又似飞蛾扑火,使得见过他的无数女子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双手奉上自己的一切。
他行事风格变幻莫测,亦正亦邪,做事只凭一时兴起,毫无规律可循,就如麦田上的风,看得见,摸不着!
人们谣传,他有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狭长的眼眸中透着火红的魅光,但凡见过这双眼的女人都深深沉迷于此,甚至溺毙其中。可是,再美的天仙绝色在这个男人眼里都是胭脂俗粉,无法分得他的半分注意力。
此刻,传说中的男人,红衣如血,端坐在马车之上,撩起纱帘,看着百丈之外激战的战场,俊美如画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西门飞霜,你不会想到我会选在如此大雪纷飞的时候来犯吧?
炮火,带着纷飞的石子,在这个万家齐贺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清洗着风雪中的冥风关。
极速飞行的黑色弩箭,千万齐发,如漫天压顶的乌云,齐刷刷地射出,齐刷刷地落地,它们有的直接穿过人体,有的射穿屋顶落进屋中,有的深深地嵌进石缝,数发之后,白石筑成的冥风关像是刺猬一般耸立着,千疮百孔!
“将军,他们天一黑就要攻城了,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副将左亮捂着受伤的胳膊,跪在了西门飞霜身后,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喷涌而出。
“众将士听令,以死守关!”
西门飞霜,手持大弓,一马当先,立于城头,黑色的盔甲在夕阳中闪着点点墨光,他的声音就像是冬夜里的一把热火,点着了每个困乏饥渴的心灵,使得每个精疲力竭的士兵又重新斗志满满!
他刚毅的眼神扫过没一个士兵,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
高举手中的檀弓,他的声音飘荡在冥风关的上空:“我要你们撑下去,哪怕是撑到最后一口气!这里的重要性你们比谁都清楚,过了冥风关,我们的身后便是大元王朝绵绵数万里的大好江山!所以,我们不能死,也不能败!我们的君王,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人,需要我们的支撑下去!这个关,我们必须要守,而且是死守!”
“守关,守关,守关!”
瞬间,挨靠在一起取暖的士兵们鱼跃而起,原本有些悲凉的气愤被激昂的士气所取代!士兵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的,全都高举长戟,震天的呼喊让整个塞外为之颤抖,这就是北疆战场上不败的神话!
边军的士气顿时沸腾了,黑衣黑甲的士兵站在西门飞霜的身后,连接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我站在边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西门飞霜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环,才明白这是一个注定属于战场的男人。
如战神一般,他高高屹立着,带给属下希望和信心!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在落后荒蛮的古代社会,死亡每天都在发生,疾病、饥饿、甚至是一个小小的伤寒随时都可能要了这些士兵的命!
但是,正因为西门飞霜的存在,他们都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
满目疮痍中一群为了家国天下舍生忘死的男人,此刻他们是最动人的!
我远远地看着,心中有一种满涨的感觉。
风云过界,夜色渐浓,无星无月,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月牙山,月氏和独孤城的军队退居两里之外,隐于黑暗之中,蛰伏不动。
这个夜晚,将会是一个丑陋多桀的不眠之夜!
西门飞霜用他那满怀忧思的眼神眺望着夜幕中的冥风关,那眼神是如此之熟悉,我捧着脑袋几乎想破,却还是想不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伍辉!伍辉!你连女人都看不住吗?”
就在我苦思冥想究竟自己何时曾经见过这双眼睛时,西门飞霜发现了我的踪迹。
空中几个漂亮的转身之后,他气急败坏地落在我的面前。
伍辉很识时务地站在了我的背后,谁让我当初夸下海口说要罩着他的呢!
“不关伍辉的事情,我自己想上来看看!”
其实看了之后我才明白,战争真的是很残酷的昨天还对着我笑的小兵,现在已经僵硬地躺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刁小蛮,你从前的那股聪明劲儿去了哪里?这里有多危险,你到底明不明白?”
怒吼声,劈头而来!
连还嘴的机会都不给我,西门飞霜直接将我拎下了城墙,那样子,就像是厨师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鸡!
“你差点变成刺猬知道吗?”
走下城楼,他摸了摸我的全身,确认无恙之后,语调稍稍平缓了一些!
本来,我是打定主意要乘其不备暴打他一顿以报昨晚的深仇大恨,但是,看到他为我紧张到手脚无措时的样子,我的心中又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心情复杂地低垂着眼,火光中,视线扫过他的手,有鲜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地面。
“啊,你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不用大惊小怪!”
西门飞霜抬起手看了看,冲着我笑了。
他甚至连包扎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将我推到了另一人的身边:“司空,好好看着她,这场仗打完了,我要你完完整整地把她还给我!”
直到西门飞霜出声,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地专心,以至于自己就站在司空远的身边都没有察觉!
司空远点点头,轻声道:“那将军得保证这场仗会赢才行!”
“我不会败!”
没有手指苍天、睥秜天下的动作,但是那轻轻一句却是同样大气磅礴,气壮山河!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有些慌,我好怕这个背影会不再回来。
“姐姐,不用担心,这些年,他已经身经百战了,不会有事的!”
司空远拖住了我的手,语气是那么无奈苦涩!
十年前,年幼的他,看着喜欢的姐姐走向别的男人,束手无策,他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
但是,十年后,当没有了记忆,一片空白的她再次出现时,他绝望地发现,她的眼里还是只有西门飞霜。
或许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就像是一颗种子,早已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了!
“呜——”
联军呜咽的号角在夜幕中响起,如魔鬼的低吼!
攻城开始了!
“垒石,烧油,支弓!”西门飞霜镇定地发布施令!
“是!”
巨大的锅中,翻滚着,冒着黑烟的热油,如地狱中架起的油锅,等待着受刑者的来到!
跳动着的火光映透了每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他们坚毅和执着的眼神在黑夜中闪烁!
漫天飞舞的箭雨,沸腾的热油,不断滚落而下的巨石,有效地缓解了联军攻城的压力!但是源源不断的人海战术让毫无准备的边军有点招架不住了!
“全力攻城!”
独孤城城主一声令下,催动人心的号角声再起,联军又是一波视死如归的攻势!
长长的木梯之上,一个又一个的士兵滚落,但是毫不畏缩的后来者继续补上。
联军顽强地一点一点向冥风关上靠近,最近时,双方士兵已经可以明显看见对方的长相!
马车之上,独孤城城主看了一眼夜幕中的火光闭上眼,从满耳的喊杀声中寂静了下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发黄的锦帕,轻柔地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裹,终于,露出了一束女人的发丝,在寒夜里闪着栗色的光泽。
他轻抚着发丝,喃喃自语地说道:“小蛮,他们欠你的,我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那声音寂寞得让人心痛,飘碎在寒冷的夜里,但是话音中的那份独孤却始终包裹着这个俊美如神的男子!
十年了,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妖娆一笑,他还是当初那个人人着迷的小楼,唯一不同的是心境的苍老!他的脸比他的年龄来得年轻,但是他的心,却远比他的年龄要老得多了!
“城主,天冷,添件衣服吧!”
“冷了好啊,至少让我知道自己还有点知觉!”
侍卫拿来披风,却被小楼挥手挡下了!
猎猎寒风中,他就这样面朝南坐着,看着,思着,念着!
黑夜中,连绵的火把点缀着夜空,远远望去,就像是黑丝绒上一颗颗明亮的珍珠,滚动着,闪耀着。
愤怒的嘶吼持续了整整一夜,火光,刀光,映着满城的萧条,飘扬的旌旗染满鲜血沉重湿透,厚重的暗红色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呼呼地招展了整夜。
旗下,守的一方死守,攻的一方强攻,双方玩命地拉锯着,不断有人受伤或者死去,但是,死亡或者受伤却停止不了他们手中的动作。
有时候,杀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活着这么简单!
受伤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被送了下来,城楼下临时的救护场所不一会就被填得满满的,从屋里排到屋外,浓重的血腥气,配合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残酷无情。
这一切,就连自小见惯了流血场面的我,也隐隐有点作呕的感觉!
“给他止血!”
“他的手保不住了!”
“清洗伤口!”
一身白衣的司空远,此刻已经是满身鲜血,他弯着腰,快速穿梭在伤者之间,白皙透明的额上不时有汗水滴落,整整一夜,他一直这么忙碌着,拼命挽救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当所有人都在迫切地喊着司空远的名字时,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皱着眉,眉宇之间有隐忍着的痛苦!
他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休息一会,不然先倒下的是一定是你!”
我抢下他手里的纱布,强行将司空远按在一边的石凳上。
“不行,没有时间了!”司空远面无血色,摇了摇头,耳边此起彼伏的哀号声让他拧起了眉。
“小远,谁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休息一会,精神好点的话可以救治更多的人,这么简单的账你都不会算吗?”
“可是,眼下?”
司空远担忧地看了看眼下这一拨伤员,始终无法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交给我吧!”
“你不会离开吧?”司空远抓着我的手,漂亮的大眼睛仰视着我,渴望得到我的保证!
“我不走!”
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我直接就承诺了他!
生长在黑道家庭的唯一好处就是,在别的女孩子练习给洋娃娃穿衣服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碘酒的消毒作用和如何在伤口处包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所以,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倒是难不倒我!
司空远真的是累了,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使得他疲惫万分,在见到我熟练的手法之后,他放心地进入了梦乡!
我脱下身上的白狐披风盖在他羸弱的身子上,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看着他的睡颜,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我的一诺不必像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值钱,我完全可以趁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一走了之!
但是,我的脚迈不开,我的手停不下,我的心放不下!
我认命地像个陀螺一般忙碌着!
直到东方吐白,晨光微熹!
“大夫,大夫呢?”
我听到伍辉的大嗓门,在嘈杂中凸显。
会让这个魁梧凶悍的男人着急成如此,只有一个原因,难道是他的主帅出了事情?
思及此,我来不及擦拭手上的血迹,拨开人群,冲了出去:“伍辉,伍辉,飞霜怎么了?”
话音刚落地,我就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
为什么我会如此自然地称呼那个冰山似的家伙为飞霜,我们很熟吗?
但是很快,我就告诉自己的答案,当然不熟了,充其量我们也只是睡过一张床的陌生人而已!
伍辉看见我,像是看见了救星:“夫人,快,快去劝劝将军,他受伤了,不肯——”
在听见受伤二字开始,我的身子已经不归我的大脑控制了。
我提着裙摆,穿过重重箭雨,踏上石阶,向着西门飞霜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将军,我军已无可用之材了!”
“那就守好城墙,上来一个杀一个,势必将这波攻势打回去!”
“遵命!”
弹尽粮绝,可谓得上是行军打仗的最大悲哀!
西门飞霜眼中隐藏的忧虑,在寒冷的晨光中不小心泄露!
已经一天一夜了,按理说,最近的蒙礼关应该早就接到飞鸽传书火速驰援了!
但是今天已经是初二了,蒙礼关出奇地安静,想象中的增援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眼下,他以少敌多,虽可以挡得了一时,但却挡不了一世。如果楼小楼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而来,那冥风关危矣!
西门飞霜挥剑,斩下一个爬上墙头的月氏士兵的头颅,顿时,血雨喷涌,溅了西门飞霜一身,他抹了抹被鲜血模糊的眼睛,继续战斗!
那身首异处的月氏士兵,四肢依旧紧紧匍匐在木梯之上,而他的脸,带着惊悚的表情,坠落到了城墙下的尸堆中,隐没不见!
右手传来的刺痛,让西门飞霜皱了皱眉,豆大的汗珠不停淌下。
深埋在骨肉之中的箭头,时时刻刻啃噬着他的神经,可是眼下,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感觉身子的疼痛了!
“给我放箭!”
忽略了手臂上的伤口,西门飞霜放下手中的剑,拿出背上的檀弓。
这把三石之弓,自西门飞霜十五岁初次拉开之后就一直随西门飞霜南征北讨,死在这把弓下的鬼魂数以千计!
他抽出箭筒里的剑,拉弓搭箭,箭头旋转而下,飞速如电,两个独孤城的士兵连串而倒,顿时气绝!
我飞快地跑着,长发迷乱双眼,淡淡白袄上血迹斑斑,我在刀光剑影中忘我地奔跑,寻找。
血流成河的厮杀,使得人变成了最疯狂的野兽,原始而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麻木不仁的眼神中,倒映着一片血红!
我的周围,不断有人倒下,嚎叫,咽气,最后化为寂静的灵魂消失。
我不敢看,不敢想,因为想象永远不及现实的残酷!
我捂着胸口,看着城上的血,化作条条细流,粘稠鲜红的溪水沿着城楼的裂缝,怵目惊心地向下挂去。
跌倒时,我看到了一个引弓厮杀的男子,他立于朝阳中,如一尊神,不败的战神。
五根银箭,犹如五条有生命的灵蛇,从他的弓中丝丝而出,很快,五个人体应声而落,从高高的木梯上,犹如深秋的落叶,飘然而坠!
一此次开弓,一次次用力,西门飞霜的右臂,淌下了一条红色的丝线,在旭日东升中灼灼生辉!
“西门飞霜,你的手再这么用会废掉的!”
无法跨越那重重叠叠的尸体,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艰难跋涉到了他的面前。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手臂,被拔出的箭头带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被丢在一边,他就这么放任自己不停流血!
“谁让你来的?你这个女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听我一次话啊?”
见到我的到来,西门飞霜勃然大怒。
原本冷漠的俊脸,溅满鲜血后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冷魅,他的眼睛闪烁着令人惧骇的精光。
他挥剑再次砍杀了两个试图跃上城墙的敌兵,将我扑到在地。
“该死的,你受伤了?”
看到我被浸染成红色的白袄,他的眼中有了从未见过的恐惧。
他摸索着我的身子,直到确认我安全无事,才再次继续刚才的怒火:“司空远死了吗,我不是让他看着你吗?”
我艰难地爬了起来,从怀中摸出纱布,拉过他的手:“先别急着骂人,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你到底知不道这里有多危险,你随时会送命的!”
就在西门飞霜上火地指着遍地的尸体教训我时,一个拿着弯刀的敌军乘机挥着刀跳了上来,很明显他的目标是西门飞霜。
我甚至来不及示警,因为那实在是太快了。
危急时刻,已经容不得我想太多,我操起手边一个死去士兵的大刀,双手握住,横砍了过去,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我的脸上,我呆若木鸡地站住!
我好像杀人了!
“该死!”
西门飞霜回过头,看着已经断气的敌兵,一脚将之踢下城楼,紧紧抱住了我。
“小蛮,小蛮,没事吗?”
“没事,我没事!”
我丢下手中的刀后退了一步,就像是想要湮灭证据似的。
“小蛮,对不起,说好再也不分开的,但是现在我必须送你走,因为我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我不敢保证一切这里是安全的!不过,如果这一仗之后我还活着,我一定去找你!”
西门飞霜猛地低首,吻住我的唇。
冰冷的唇,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传递给我这个男人内心的悸动。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一个纯白的世界,没有战场,没有鲜血,没有厮杀,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雪,宁静的空间离,干净的我和他,我们拥抱着。
虽然不舍,但是他还是很果断地结束了这个吻,将我推入伍辉的怀中,转身再度投入厮杀中。
“夫人,快走吧,这是军令!”
伍辉本指望这个女子能劝动西门飞霜,但是到了刚才他才发现,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他不该让将军最深爱的女人陷入危险!
“不,我不走!”
在西门飞霜将我塞进伍辉怀中的时候,我的内心世界涌起了一阵无边无际的恐慌。
他要让我离开吗?
那么这个离开是不是会成为生离死别?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离别很可能意味着今生的再不相见,我的心就痛得要爆裂开来!
那样奇袭而来的痛,让我心脏麻痹,无法呼吸!
“不——
我冲上去,拿起刚才被自己扔掉的那把刀,拼命摇着头:“不,我不走,飞霜,我不走,我不能离开!
一轮红日穿过戈壁的风雪,跳入小楼的眼帘中。
当光明再度回归大地,战场上的惨烈状况毫不掩盖地展现于每个人的眼前。
小楼不动声色地饮着茶,透过望远镜当初小蛮留在抱翠山庄的看着城墙上负伤厮杀的西门飞霜,绝美的脸上充满了无情的鄙视。
西门飞霜,如果当初,他要是能拿出战场杀敌的强悍来保护自己的女人,小蛮也不会死,他的腿,也不会——
右手轻轻拂过自己早已没有知觉的双腿,小楼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充满灵气的女子面庞。
十年前,他抱着小蛮,跳下高高的悬崖,他以为上天会眷顾他们,但是结果却是,他不仅失去了双腿还失去了小蛮!
他不信小蛮这样的女孩子会死,深秋的江水中他整整寻找了三天,但是一无所获,后来昏厥在江边被婉秋带回西凉。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承认了小蛮已死的事实,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看女子的脸,他害怕会有一双相似的眉眼勾起他痛彻心扉的回忆!
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小蛮一身是血沉在江底哭诉!
醒来后,楼小楼哭了,捧着她留下的那一缕青丝,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哭得声嘶力竭!
哭完之后,小楼已经换了一个人。
他高调地做回西凉王的王弟,成了独孤城的城主,为西凉的壮大复兴出谋划策,处心积虑蚕食着周边的小国!
十年,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做了一回哪吒,剔除骨肉,死而重生,成就了独孤城和西凉国今日的辉煌!
十年后,时机已到,他开始步步为营联合北齐,月氏,包围大元!
他要元无极和西门飞霜为自己的作为和不作为付出代价!
突然,望远镜镜头中,跳入一个重重白衣的女子,迷乱的黑发遮挡了她的容颜,但是,那身影,那感觉,分明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小楼不敢置信地捏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那女子果然而决绝地握紧了手中的刀,优美的弧线划过一名试图偷袭西门飞霜的士兵,鲜血下,那张玉颜,分明就是——
“城主,按照你的吩咐,神威大炮可以点燃了!”
有属下挥舞着军旗,引导一尊黑色的大炮进入所有的人的视线。
这是独孤城的最新兵器,虽然才有两三枚炮弹,但是威力之大,所有见过人都瞠目结舌!这也只是月氏国为何冒着得罪大元的危险与西凉联合的原因!
神威大炮一出,即使再坚固的城楼一样倾塌化为碎片!
本来,那样的场面是小楼十分乐于见到的,但是现在,小蛮就在上面!
“不——”
小楼双手一拍马车的车厢木板,整个人横空飞了起来!
“停下!”
楼小楼的声音同清晨第一缕阳光一同飞舞在战场之上。
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停留在了当下的动作,高高举起的刀,拉弓搭箭的手,怒目圆睁的眼,仰头长吼的口,都停止在了这一刻!
楼小楼耗尽全身的内力,让自己尽量落在离冥风关近一点的地方,满地的黄沙残雪,染上了他鲜红如杜鹃啼血的衣袍,俊美优雅如神一般的男子,难堪地落在了满是血污的地上。
但是,他却似乎并不在乎身上的污渍,也不在乎自己此刻是如何地狼狈!
“小蛮,小蛮!”
楼小楼伸出手,笑颜如花,宽大的衣袖如天边绚烂的朝霞,挥舞着。
十年了,他从没有笑得像今天这么发自肺腑。
拖动着两条不能动弹的腿,小楼用一双手,艰难地向冥风关爬行着,雪地上两条重重的痕迹,引领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着城楼上长发纷飞的女子!
“将军,是独孤城城主!”
伍辉指着在冥风下挣扎靠近的红衣男子,欣喜地拉开弓。
西门飞霜目光复杂地看着匍匐在雪地上的身影,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伸手拦住了伍辉拉弓的手,默然将他的弓接了过来!
楼小楼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无名小辈的手中!
西门飞霜自牛皮箭筒中抽出三只金箭,金色的箭头光芒四射。
第一箭,深深地射进小楼面前的雪地上,地面上银白的箭羽在金色的晨光中闪耀着清冷的光辉。
小楼似没有看见一般,避开箭,继续往前!
第二箭,擦着小楼的指尖再次落地,溅起雪花,但是依旧没有挡住小楼的靠近。
第三箭,当西门的手指勾着箭尾时,我突然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那个望着我的红衣男人,欢天喜地地挥着手,寒风呼啸中他的口中似在呐喊着某个名字,他在说什么,又在看什么?
为什么他的目光看着欣喜,却又充满浓烈的悲伤?
双手捧着头,我倒退了一步!
我的心,已经痛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为什么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些陌生的人会让我如此地痛苦?
“小蛮,怎么了?”
西门飞霜放下第三只金箭,插回箭筒,拥住我虚软的身子。
辰时,风雪大作,块状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几乎只是一盏茶不倒的时间,血流漂杵的世界很快被这一望无际的白色所覆盖!
原本三里可闻的血腥被冰封在晶莹的白雪之下,触目惊醒的血色溪流也不复存在,被淹没在这呼啸的风雪之中,城下的厮杀,城上的搏命,都在这狂肆的风雪中深深淹没!
唯有那抹鲜红的身影在雪地里缓缓蠕动,虽然艰难,但却坚持不懈!
“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独孤城今日不同往时,如果今天不杀他,这无疑等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伍辉走上前,指着茫茫风雪中隐约可见的红色身影说道。
西门飞霜看了我一眼,久久没有出声。
“将军,此时此刻,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常说,我们是国之利刃,民之坚盾,可是现在你却犹豫了。若是因为你这次的犹豫而放走了楼小楼,那日后若大元毁于楼小楼之手,我们还有何面目面见泉下的前辈?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
伍辉带头跪在了西门飞霜的身后!
随之,边军全体上下齐刷刷地也跪了下来。
风雪之中,我和西门飞霜站着,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身影,他们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压得西门飞霜透不过气来。
他紧咬着牙关,铁青着脸,一动不动!
最终,他挺直了背,抽出了刚才被放回箭筒的第三只金箭!
金箭,是他请大元最有名气的兵器师傅精心打造的,它们只用于那些受到他尊敬的对手,楼小楼就是其中之一!
箭刚上弦,独孤城的士兵已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人盾,挡在了小楼的身前!
重重叠叠的身影,坚毅护主的眼神,他们用自己的身子为自己的城主铸成了坚不可破的城堡。
突然,空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鹰啼,一只苍鹰振翅翱翔在冥风关的上空。
它张着翅,迎着风雪,以最雄健的姿势优美地飞翔着。
久居边关的士兵都相信鹰是天神的儿子,它们传达着神的旨意,是圣物!所以,无论是边军还是联军,在看到了这只盘旋而下的苍鹰后,一个个全都将手捂在了胸口,表达自己对神的敬意!
那只鹰,在空中盘旋了三周后,突然弓起了身子,向着冥风关的城头俯冲了下来!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不骇怕地睁圆了眼睛!
那鹰似乎是冲着我来着,西门忙将我挡在身后,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俯冲的苍鹰。
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对动物没有什么爱心的我竟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鬼使神差地从西门的身后走出,立于高高的城头上,伸出了右手!
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蓝色天宇之中最桀骜不驯的动物,竟然乖巧如一只家雀,落在了我的右手臂上,温顺地垂下了它高贵的头,锐利的鹰眼中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敬意的眼神!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只对我莫名示好的动物,赫然发现,它的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布包。
我伸手解下,打开,是一缕女人的头发,栗色的卷发,柔软而柔亮!
我拿着那缕发丝,仔细看后,才发现,那颜色,那卷发,是那么熟悉!
这卷发,并不像是天生的。
这颜色,是这么特殊,在日光下折射着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这,不是我在法国最有名的造型师那里挑选的宝石之光吗?
可是这缕头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只鹰的腿上。
这只鹰的主人是谁?是城下的那名红衣男子吗?
他想告诉我什么?
难道他和西门飞霜、司空远一样,都是想告诉我,我就是他们寻找了十年的那个女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属于我的东西,却都被指成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呢?
“小蛮,下去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杀死楼小楼这一幕!”
西门飞霜的声音如一柄尖刀——杀死楼小楼!
不!
不要杀他,不准杀他!
城头,是我坚定的声音在回荡!
“你说什么?”
西门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
他盯着我,唯恐从我的脸上遗漏什么表情似的!
“住手吧,就此停手!”
全世界都在旋转,唯有我一个人立在原地,它们晃得我头痛,眼花!
“小蛮,你想起他了,是吗?”
西门走近我,看着我,对上我的眼,他的目光如炬,让我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慌乱地后退!
“你一定是想起什么了?快说啊!”
“我根本没忘过什么,从何想起呢?”
“那为什么我要杀楼小楼,你脸上会有那么骇然的表情?”
“我,我,不要逼我——”
西门飞霜无数的为什么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羽毛!
我软绵绵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蛮——”
“小蛮——”
北疆的战场上,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终是怎么结束的,我只知道,当我倒下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好多:狂奔的江水,一个紧紧抱着我,保护我的男人,他说即使是地狱也会毫不犹豫地陪着我!
泪水,从我的眼角,忍不住滑落!
为他的痴情,为我的不忍!
当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冥风关已经恢复到除夕之前的模样,没有遍地的死尸,也没有了鲜红的血迹!除了风雪还是风雪,唯一不同的是,城内的空地上多出了不计其数的坟头。
那座座新坟在雪地上的隆起,连绵蜿蜒,我数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数清!
面对他们,我有种莫名的愧疚!
握紧了手中的发丝,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寻找到这个答案!
料理战火中死去士兵的后事,休憩损坏的城墙,重编行伍序列,联军撤退的五六天,西门飞霜忙得分身乏术,焦头烂额!
但是,他每天还是会抽回半个小时陪我吃晚饭!譬如现在!
我和西门飞霜面对面在他那间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的屋子里吃着晚饭!
一荤一素一汤,同士兵完全一样的晚膳,他似没有味蕾一般大口吞咽着,而我,习惯了精致菜色之后,短时间很难适应这么粗糙的饭菜,也只是象征性地拨拉几筷子!
不过没关系,司空远每晚待西门飞霜出门后,都会端来他亲手做的可口小点心,味道相当不错,而且每一样都十分合我的胃口,我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请了私家侦探调查过我的饮食爱好。
“头还痛吗?”
自从那天我在城头头痛得昏过去之后,西门飞霜在我面前刻意回避着楼小楼三个字,而我也聪明地不再追问!
我想,我要的答案他是不可能痛痛快快地给我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司空远或者别的什么人之口。
可是,伍辉虽然非常咧咧,口无遮拦,但是他知道的却不多,利用价值不大!
而至于司空远,除了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姐姐之外,对于当年的事情也不肯多说,尤其是当我问到,“自己”到底喜欢谁时,更是一脸受伤的模样!
“不痛了!”
我喝了一口汤,差点吐出来,哎,这么难喝的玩意儿,那厨子也做得出来,真是太让人敬佩了!不过更让敬佩的是正面无表情大口喝汤的西门飞霜!
“怎么?不合胃口?”
他抬起头,看着俨然无心用餐的自己问道。
“你说呢?我要是你,立刻换个厨子,这样的饭菜,简直就是减少战斗力嘛!”
三天了,他终于发现我不爱吃这厨子烧的菜了,真是谢天谢地!
“小蛮,这里是边关,物资匮乏,我们得身先士卒,等过阵子回了京城,我一定好好弥补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要起表率作用嘛!”
如果嫁个将军,每天只能吃飘着菜叶的清水汤,那我宁愿被人抢去当压寨夫人,起码还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啊!
“那是什么?”
西门飞霜眼尖地从我的袖口瞥见一个白色的小角,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抽了出来,动作之快,我连拒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你还留着这个?”
某人捏着那缕卷发,咬牙切齿地狠狠盯着我。
先前,平静宁和的气氛顿时变得波涛暗涌!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我摸着自己一头已经被拉直的长发,怯懦地迎了上去。
只要一看到那种恨不得把我生吞下肚的表情,我身子的某个部位就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于是乎,本来肥嘟嘟的胆子一下子,就减肥了!
“你还好意思说不关我的事情,背着我偷偷割发赠男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行为吗?”看西门大将军此刻的表情,活像是丈夫捉捉奸在床后的证据确凿!
“什么样的行为?”
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缕头发吗?去一趟理发店,谁知道会留下多少啊?
“不守妇道,浸猪笼!”
西门飞霜将手中的发缕重重地放在桌上,力道之大,就连汤汤水水都溅了出来。
“你这个大男子主义的典型代表,就算要浸猪笼也是你的那个老女人去浸,别扯上我!”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找错了人?”
“难道没错吗?”
“你真是不可理喻!”
西门飞霜以为这些日子我不吵不闹,是已经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谁知现在却发现我一点西门夫人的意识都没有,原先的温顺只不过是一种伪装时,顿时整个脸色都变了!
他墨黑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站起身,走了过来。
我也站了起来,只不过是后退了一小步而已。
在这个时候,伍辉突然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看他的脸色,似乎又发生什么比较重大的事情了!
难道,又要打仗了?
“伍辉,你年纪大了,怎么脑子却一点没长,不知道进别人的屋子之前要敲一下门吗?”
西门飞霜转过身,目光如剑,刺向伍辉!
说实话,我真的是很感谢伍辉,出现得十分及时,使得矛盾焦点顺利转移。
“将,将军,皇上,皇上来了,不是,应该是驾临!”
伍辉气喘吁吁,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帝,哪个皇帝?
我不禁在脑子里,将历史上的皇帝挨个儿理了个顺,最后才想到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皇朝,自然这个皇帝也是不曾在史书上存在过的!
想想我这机遇也是够神奇的,一穿来,见到的不是大将军,城主就是皇帝!
“他,怎么来了?”
皇帝是一国之主,万金之躯,冒不得半点风险,按理说,没有大事,皇帝是不会出京城一步的。
如今,皇帝冒着被人刺杀的巨大风险纡尊降贵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视察,这可是无限的光荣啊!但是,我看西门飞霜的反应,似乎惊喜没有,惊讶倒是很多!
他皱着眉,沉静了两分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他对伍辉说:“封锁夫人在这里的消息,派重兵把守这儿,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是你还有第三次失责的话,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可是,将军,似乎皇上早已知道夫人寻获的消息,特地嘱咐将夫人带去相见!”
“什么?”
西门飞霜不敢置信地看着伍辉!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到来不过七日时间,但是远在京城的皇帝却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冥风关中已经有了皇帝的眼线!
这只是其次,更让西门飞霜忧虑的是皇帝此次出巡的目的,会不会是?
“看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小蛮,你换件衣服,一会儿随我面圣,记住不可多说一句,多行一步!”
西门飞霜换了衣服,又吩咐婢女替我更衣!
我像个木偶一般任由侍女摆弄着,心中却在猜测着这个让西门飞霜都如临大敌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从小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被埋没在美女堆中的肾亏患者,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吧?
元钦,字无极,十五岁继承大统,年号神武,是大元历史上鲜有的少年君主!
大元本就富庶,资源充足,土地辽阔,人口众多,经济发达,自开国之后,历代皇帝高床暖枕,乐于守成。
但是十年前,大太监杨锐篡位未遂,弑主后**,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元无极荣登大堡,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励精图治!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
现在的大元,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雍容大国,现如今的大元就像是一匹充满了攻击性的狼,虎视眈眈地看着四边的国家,随时会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的喉咙!
“西门飞霜,你别把我的手抓那么疼好不好?”
一路上,西门飞霜都牵着我的手,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看法。
从他过分用力的手,我可以体会到他内心的紧张!
他其实不愿意那个皇帝见到我是吧?
也许,当年那个皇帝也曾经狠狠地追求过“我”?
破落的边关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狭窄的道路两边插满了明黄色的腾龙旗帜,在寒风中迎风飘扬!
旗帜下,是穿着华丽,一脸盛气的御林军,他们一个个都鲜衣怒马,鼻孔朝天,同边军的破旧,伤残,沧桑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我和西门飞霜,走在御林军护卫的通道里,心中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在城外的管道上,有一挂十六匹马拉的巨大得像是房子的马车,金色的夹棉绸面将寒风和冰雪隔开,形成了一个宽敞的温暖的空间!
“来了吗?”
一个明朗的年轻男子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如同冷翠敲击一般的清明!
“回皇上,西门将军以及刁小姐,都来了!”太监手持拂尘,尖嘴猴腮的模样倒和电视里演的差不多!
太监谄媚地掀开马车帘子,一双黑色暗金绣花马靴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