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听到叫名声,一股按捺不住的惊喜涌上田健心头,没事了?要释放吧?当号子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死,从昏暗中出来被明亮天光刺得眯缝的眼睛睁大后,田健嘲笑自己的幼稚。姓瓦的管教脸上没一点友善的表示,只用提着一大串钥匙的右手比划一下,转身前引,把他领到监房门外一排平房的拐角处,“去103号提审室。”田健走到提审室门口,喊了报告,推门进入,姓瓦的管教走开了。
民生街派出所所长展望坐在一张杏黄油漆的单桌后边,桌上摊着一沓材料,一角放着黑色皮革夹包,夹包和材料间放着一盒纸烟,一只打火机,桌前一张椅子空着。展望在田健进门后不置可否地笑一下,指一下空椅子让田健坐下。田健咽一口唾沫。桌上的烟盒、打火机太诱人了,让他在屁股挨住椅子时禁不住说:“能给我一支烟吗?”
展望抽一支烟,起身绕过桌子,把烟塞在田健嘴上,打火点燃,退坐到桌后等田健狠劲地吸了几口,问道:“进来几天了?”
田健心里说,进来几天你应该知道,因感念展望给他纸烟又给他点燃,庄重地说:“十几天了。”
“有什么感想?”展望自己点了一支烟。
田健苦笑一下。感想太多太多,无从说起。最突出的就是号子里空气污浊,十二平米的一间号子挤了十一个人,吃喝拉撒全在里边,屎臭尿骚汗腥屁臭混和起来能把好人熏成病人。可他不想说。一说,只会招来幸灾乐祸的嘲弄。
“想好了没有?”展望玩弄手里的一支钢笔,用两个指头夹着它来去转圈子,很熟练。
烟头烫着田健手指,他吸了一口,把不能再吸的烟屁股不舍地扔在脚前,望着,不说话。
“你打算一直这样待下去?”展望语气硬起来,“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样再三再四给你机会你不把握,有你后悔的日子!”
“我不是都说了吗?还让我说什么?”
“动机!你不把偷窃藏匿枪支的动机说出来就过不了这一关。听人说,你的家人正四处活动,又请客又送礼地托人找关系为你开脱,可他们这样做只会把问题搞得更糟。倘或是一次小小的入室偷窃,一次诈骗别人钱财,一次打架斗欧误伤,你的家人请客送礼托关系说情也许能把你弄出去。可这案子性质不同。自阮世仁丢失手枪被开除出公安队伍,这案就成了省厅的督办大案,全省公安系统都知道这案子的严重性。没有哪一个人敢出面为你开脱罪责。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得由你自己来解决。尽快把偷窃藏匿枪支的动机讲清楚,让所有办案的人都认为你讲得合乎情理,合乎逻辑,案子才能往下一个环节上移送,你要不把动机讲清楚,只好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地呆在号子里……”
“我已经说了,我只为玩,真的没什么动机。要说有动机,就是见了自己喜爱玩弄的枪,又是明晃晃沉甸甸的真枪,舍不得丢手,一时糊涂就藏起来了,别的什么也没想过。连藏下来以后怎么办也没想过,只为喜爱就藏下了。”
展望冷笑笑,“喜爱?喜爱别的什么玩具,别的什么稀罕东西,甚至喜爱女人的胸罩裤头什么的,一时冲动藏匿起来,以满足某种心理需求,都能说得过去,也符合生活逻辑。可藏匿枪支是说不过去的。因为喜爱一支枪就把它偷来藏匿,没有别的企图,给三岁娃娃说也不会相信的。”
田健用手铐链子磨蹭膝盖下方发痒的地方,眼望着脚尖,心里胀满了怨恨懊悔。无意间做下的事,到如今自己也无法说清了。当初真要有什么动机企图,如今倒也好办,说出来也就了了。可当时真的什么也没想过,叫他说什么?编一个动机出来?编轻了,展望不会认可;编重了,就是给自己头上加罪。思前想后,还是要坚持,就是因为喜爱才藏匿的。你们认为说不过去,不符合逻辑,那你们就把说得过去,符合逻辑的理由找出来吧。这样一想,觉得再说再辨都无益,便咬口不说了。任展望变换花样软硬兼施地套问,一声不出。惹得展望几次想发作,又碍于法规,只能瞪眼盯住田健出粗气,毫无办法。
僵持了一阵,展望放松表情,用和缓的语气说:“这样吧,我俩做个交易成不成?”
田健疑惑地等待展望的下文。
“我明白,你不肯说出动机,是有更大的顾虑。我现在把我的一些心思明白告诉你,你要觉得我说的都是实话,是真诚的,你再决定下面说与不说,好不好?”展望点燃两支烟,一支给田健抽,自己刁了一支,“阮世仁是民生街派出所上任所长,丢失枪支被开除那一阵,正好是我从警校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我主动要求到民生街派出所,并给市局分局领导保证,尽快侦破阮世仁丢失枪支的案子,把枪支下落查清。公安上上下下就盯着我,观望我的做为。如今枪出来了,可当时丢失枪支的原因细节还是个迷,如果我不拿出合乎逻辑的理由,上级还是不满意的。这关乎我的前途,也关乎我的办案质量。你要说出动机,让我尽快了结这个案子,后面的事就好办了。你帮了我,我不会对你坐视不管。”停下来审度田健的反应,见田健认真地听着,便把他认为最有效的一张牌甩了出来:“我爸爸是省上政法委的,你大概也会想到,我上警校、毕业分配工作,都沾了老爸的光。今后你的案子移交到检察院,我爸最铁的一个战友就在检察院。法院也有他的关系。我保证让老爸出面,把你的案子以最轻的方式了结,能不起诉就不起诉,能不判刑就不判刑, 你认为怎么样?”
听语气看神色,田健认为展望说的是心里话,是真诚的。做为查办自己案子的民警给自己交心,让他心存感激。可一想到自己的轻信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一想到百分之百信任的吕铃把他说骗得落了这样的下场,便对展望的承诺产生了怀疑。该不该相信展望?相信他,照他设计的办,也许能借他老爸的权力给自己争取到好的处理结果,但……田健提醒自己不能再犯轻信的错误,却又不想错过这一线希望,便态度诚恳地说:“让我想想,好不好?”如果听从展望的安排,他就得编造出一个动机,一个叫展望和所有办案人员都认可的动机,这需要认真地想一想。
展望有点兴奋:“成!你想好了尽快叫管教通知我,三天怎么样?”田健点点头,展望打电话叫来管教,把田健送回号子。
枕着被褥仰躺在属于自己的五十厘米宽的铺位上,望着由于光线昏暗而显得时远时近的青灰色水泥预制屋顶,田健努力调集散乱的思绪,为自己编造偷窃藏匿枪支的合理动机。他清楚,要想尽快脱离这可恶的地方,就得按照展望的说法去做。可编造怎样一个动机才能让展望他们认可呢?说偷枪是为了准备枪杀一个仇人,这个仇人是……是什么人?因何成了非杀不可的仇人?不行,不说出这个仇人的名字,不说清仇杀的前因,公安是不会相信的。即使相信,找不到仇人取不了证,也是白说,闹不好还会被认为愚弄办案人员而加重自己的罪行。要不就说吕玲骗他钱财,让他丢了工作又失去了老板的信任,他偷枪想报复,可这动机有着明显的缺陷。他拣枪藏匿二年多了,与吕玲认识才半年,时间对不上。要是公安找吕玲取证,等于无形中给吕玲打了招呼,吕玲会警惕起来。左思右想,都找不到要领。加上号子里一分半秒也不得安静。同号还有十个拘押的犯罪嫌疑人。他身边这个姓宋的蜷成虾一样呼呼大睡,鼾声比雷还响。有五个人在靠门的通铺上耍扑克“挖坑”,一阵一阵大呼小叫,嘻笑、咒骂。姓柯的靠门板站着,借门洞小窗透进的光亮看书,也一眼一眼扫着打牌喧闹的号友。其余三人在最里边的铺位上聊天,唧唧哝哝像一群烦心的苍蝇。田健真想大吼一声,喝令打牌的不要吵闹,让他安心想事。可他清楚,他们不会在乎他的存在以及他的要求。尤其那个姓张的大块头司机,是不会服从号子里任何一个人的任何合理要求。这个因酒后开车撞死路人又逃逸被拘留的司机,在田健刚进号子的头几天,总要摆出号子老大的架势,证明自己在号子里不一无二的地位,要给田健一个下马威。却被田健一个大背撂倒在铺下。虽然不再对田健喝五幺四地当老大,可不服气的火焰总在眼窝里闪着,等待时机扳回失在田健手里的面子。。田健不想与他正面冲突。其余的人见田健撂翻了司机灭了他的霸气,总是低三下四地对待田健,田健不忍心扰了他们的兴头。
田健被嘈闹干扰得心绪烦乱,索性坐过去看那五个人耍牌。俗话说,人没轻重,放在一两上也成,放在半斤上也成。在这昏暗,骚气冲鼻的号子里,他们凭借小窗射进来的一束散光,打牌打得十分投入,好象都在等待领奖受勋而非等待审讯判刑,没有一丝一毫忧愁烦恼。这让田健也无所谓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动机来,于是集中心思只看他们耍牌,心里反倒平稳下来。
张司机是个“挖坑”好手,加上蛮不讲理,把其它四人手里的烟全赢到自己脚前,又一人一支发给牌友,牌友便象受了恩惠,张哥张哥叫得满嘴喷沫。张司机嫌赢烟不刺激,提议改换方式,输了的要“刮碗子”、“看电视”、“喝啤酒”。牌友不想响应,张司机一人一掌搧在肩上,都吡牙裂嘴地表示悉听尊便。于是“三打一”,一轮下来,姓余的输了。张司机叫他下铺,“刮碗子”、“看电视”二选其一。姓余的说,刮碗子吧,先把左腿绞在右腿前,缓缓下蹲,做右腿单独支撑身子的下蹲姿势,还得把左腿搭在下弓右腿上做成二郎腿架势。两手不得扶墙挨铺,还得做出手掌三台盖碗喝茶的动作。姓余的支持几秒,后仰倒在地上,众人便哈哈大笑,张司机说他刮碗子不潇洒,浑身哆嗦样子不雅观,得重来一次。姓余的只好重做,仍旧支持几秒倒坐地上。
第三轮姓那的输了,自告奋勇也刮碗子。张司机说:“小余刚刮碗子,不准重复,你看电视。”姓那的显出为难之色,司机手拍铺沿喝令:“快!不然小心捶你!”姓那的只好取一支吃饭筷子,到角落放马桶的地方,直腿弓腰,把筷子一头支住马桶沿,一头支住自己额头,顿时被屎臭尿骚熏得干呕几声。司机说:“开电视!”姓那的嘴里说声咔哒。司机说:“选体育频道!”姓那的连续咔哒数声,模仿出掌声雷动的嗡嗡声。司机说:“宋世雄点评足球!”姓那的就鸡声鸭调地学起宋世雄的声音。司机和另外几人都喊叫:“这不是宋世雄,这是李洋。”闹了一阵,姓那的求饶,“张哥,求你了,我快被熏晕了。”得到司机同意,头一抬,筷子掉进了马桶。蹲在一边干呕几声,上铺继续打牌。
第七轮司机输了。众人要让司机看电视。司机说要喝啤酒。别人犟不过他。姓那的便倒了半盆自来水,放一把洗衣粉在水里,摇晃几下,水上冒起泡沫,说:“正宗的天堂啤酒!”递给张司机,司机不含糊,咕嘟咕嘟几口喝下大半,大喊一声痛快!众人也拍手喊好。
田健看得兴起,决意伙进去玩它几把。经他观察,除张司机善于“挖坑”,其余全是臭手。只要留神,凭他在俱乐部练的几手,与司机打平手不成问题,争取要让司机看看电视。司机同那几位挤一下眼睛,让出位置让田健抓牌。玩了两把,发现田健玩得比司机还精,便给田健频递眼色,共同对付司机。几轮下来,果然司机输了。司机要喝啤酒,田健要他看电视。司机见田健成心要看他洋相,不想服从,又怕失去面子,硬着脖子下铺,取一支筷子走近马桶,弯腰时,田健说;“张哥,你是个爽快人,你那块头,不把马桶压倒就是把筷子戳进脑门,免了吧。”众人巴不得讨好,齐声说:“对!田哥说得对!压倒马桶,号子里咋呆?免了吧。”
张司机直起身子对田健抱一下拳,“我谢了!”田健趁机说:“张哥,我建议我们号子里废除看电视节目,都是同道的,谁是谁呀!别人欺辱我们,我们别再自己欺辱自己了,行吧?”
“行行行!”司机高声附和,众人呐喊!就听号子门被重重敲响:“安静安静!嚷什么嚷?”等众人屏息收声,管教又说,“107号,有人探视。”
田健怔了一下,比他反应快的张司机拍一下田健肩头,“有门,今日不是探视的日子,准许探视你,八成是你家人走通了路子,要放你出去了,快把头发梳一下,别让家里人看见你这副德行。”说话间两手十指从脑后伸进田健头发,替田健梳理凌乱的头发,借机使劲抠田健头皮。田健躲开司机的手,号门开了,姓瓦的管教退后一步等田健走出号子,铐住他双手,领他到监房外的探视室。
一进探视室田健呆住了,站在隔离窗外的竟是阮世仁。
自觉没脸面对阮世仁的田健想退出去,却被极大的好奇心留住步子,阮世仁怎么会来?来做什么?田健不由自主走近隔离窗,随后进来的瓦管教说:“半小时。”退了出去。
站在阮世仁后边的一个管教也退出门去。阮世仁笑容可掬坐在隔离窗另一面,拿起话筒。田健迫不及待拿起话筒,听到了阮世仁的声音:“没料到是我吧?”
“没料到。”田健的声音抖着,“你不是在富强市吗?”
“我丢失的枪找到了,局里派人去富强市对证,才知道是你小子把我的枪藏起来了,就想回来看看,枪有了下落,我该回来一趟。”
“阮哥,实在对不起,我恨一念之差,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这辈子再没脸见你了。没想到你倒来看我,我真该死,不值得你来看我。”
“说真的,当年我被开除,真要知道枪是你捣的鬼,非把你捶死不可!如今我倒要好好地谢谢你哩!要不是你捣鬼,我哪有今天?”
田健迷茫地看着隔离窗间隔的阮世仁,不明白他此话从何说起。
阮世仁笑着说;“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呵!是你搞了鬼,给我一个脱离公安队伍,重新找到更理想的生存地位的机遇。我其实早不想在公安上待了,挣的钱不多,担的风险却不小,总是加班加点担惊受怕地工作,却又得不到重用。跟我一起参加工作会来事的那些人,有的在分局当了科长,有的在市局当了处长,还有的提拔到警校当教导员。我拼死拼活地干,给我个所长,股级干部。想走,又不让走,想自找点事儿退出公安队伍,又怕污了名声。受处分后,去外地另谋出路,没料到一步一步越走越顺,如今成了一个合资集团公司的安全顾问,一月四千多工资,不包括时不时的奖金红包。我感念老天爷给了我这个运气,把我从难堪的境地一下子抛进了幸运中,你说,我不感谢你感谢谁?这次市局派人来向我取证,我听说是你把枪藏了两年多,丢失的枪没惹出祸端,把我高兴得不得了。要是那天我喝醉酒气头上开枪打死了同事,那就不是开除的事了,是你紧要时刻把枪推开,免了我一场大祸,接着又把枪藏起来没拿它闯祸,又给了我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
田健激动起来,截断阮世仁的话说:“我当时也是喝得稀哩糊涂的,只想着你们平时称兄道弟,喝几口黄汤就翻脸吵架,满脑子的气,就以为拣你丢掉的枪,该着。没料到让你受了大处分。我害怕你和公安上的会进一步追究,更不敢把枪的实情说出来,只想着把枪藏好,别丢失在别人手里闯出人命大祸,弄来弄去倒把我个家害下了。”
“事到如今,反而不好说了是不是?”阮世仁的神情友善又诚恳,“我就是为了排解你的难题才赶回来的。”
“哦。”田健想了想,说:“公安上知道我藏的枪是你丢的那一把,又知道我俩以前的关系,人家让你见我,这里边……”这里边什么,田健没说,也说不出所以然了。
“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我如今有钱,花几个钱什么办不到?你没见电影电视上,那么高贵有品位有身份的人,不论男女,只要看见别人给自己送东西,就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看守所我原本有几个熟人,再花几个钱,还能见不着你?怎么样,我来得及时吧?”
田健苦笑笑,“人家再三再四问我藏匿枪支的动机是什么。我说只是为了好玩,没什么动机,他们压根就不相信,我想编个动机,又不知怎样才编得合理,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我早估计到了,没有合理的动机,不会轻易给你结案的,今天我来见你,就为这事。我给你说,他们到我哪儿落实取证,我一口咬定枪是丢的,因为我不知道你这面是怎么交待的,估计也是咬定拣的。即便是拣的,拣了国家制式武器藏匿不交也是有罪的。我想了一条理由,只要我俩把口径统一起来,就成了。他们再问你动机,你就说是我不想在公安上干了,又走不脱,就想出丢枪的计策,背个处分脱离公安队伍,枪实际没丢,是我交给你藏匿保管,只许你妥善藏匿而不准拿出去惹事生非。你两年来保管着枪支,没拿出来的事实足以证明这一点。这样一来,为朋友讲义气藏匿枪支就成了你的合理动机,而且是我设计让你替我藏的,藏了两年没造成什么恶果。这样一来,主要责任在我而不在你,你的罪就轻了。”
“不成不成!”田健神经质地甩着头说:“我已经害了你一次,这样说,又把你拉进来了。”
“我已经被开除了,不是公安上的人。关键是枪找到了,又没造成什么危害。他们只为找个合理动机结案,尽早了结这桩烦心的事。你照我说的做,出不了差错。”
田健心里深深地感激着阮世仁,“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出去恐怕还不能。案子了结移送到检察院,单藏匿武器一条,就能起诉你。不过我会想办法,托关系弄个缓刑,你就能出去。”
如此这般商计好一些细节和关键词,阮世仁最后说:“你再耐活几天,我保证尽快让你出去。我今天只给你带了两条烟,等你回号子管教会给你。”示意田健可以回去了。田健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走出了探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