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听说要等人,服务员添了茶水就走开了,田成业看着盛了寡淡茶水的白瓷小茶盅,孤坐无趣,拨通了师德家里电话。
听筒里嘟嘟嘟响了七八下,才听到师德有气无力的声音:“谁?”
“不肥也不瘦。怎么半天才接电话?”
“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师德声音亮起来。对朋友尤其是田成业的电话,师德是抱着某种期望的。
“没去听花儿?”
“汪石菊被人拐跑了,往哪儿听花儿去?”沮丧的语气。
“怪不得这时候窝在家里看电视睡觉呢,汪石菊被谁拐跑了?”
“一个从外州县退休的阿爷给她多挂几条红,她就跟上走了,几天不见面。”
“没找那个阿爷拼命去?”田成业调侃一句。
“我巴不得她走掉哩,除了会唱几句花儿,啥情况都没有。要象你的苗青,人材是人材,身材是身材,我就花钱雇几个打手把那阿爷的腰子挤掉哩,。最近我认识了一个退伍兵,在部队上是扛机枪的,一米八五的个子,‘巴掌一伸菠箕大,手指头不不愣愣棒捶长,’”师德抑扬顿挫地念了两句,又说“他有一帮哥们,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我劝你免了吧,别招惹是非。”田成业清楚师德在夸口,仍顺嘴劝了一句。“你刚才念的那两句是从哪儿听来的,挺有意思。”
“刚才看电视,近海台上有一段快书,说的是武松。我听了这两句重复一遍,就记住了,这叫活学活用,懂不?”
“成,有出息了。我是闲着等人,打电话与你说说话。好,我挂了。”
“你在等谁?苗青是不是?”
“嗯。”
“在哪儿,在你俩的炮房里吧?”
“不,在饭馆里。我约苗青来饭馆说个事儿。”
“饭馆里?要不要我去凑热闹?”
“你想来就来。”田成业客气了一句,师德却追问;“哪个饭馆?”
“我哄你哩,其实我在炮房,等苗青来了过年哩。”田成业要与苗青谈正经事儿,师德来了只会干扰。
收起手机喝了一盅茶,看见苗青春风满面走进饭馆。穿着军绿呢子短大衣,灰色竖条直筒裤。最惹眼的是把一向盘起来用发卡固定在脑后的发型改成了小波浪披发,又焗成了葡萄红色,平添了许多的妩媚。落座时说:“这饭馆是不是我俩头次见面吃了饭的地方?”
“就是。”田成业应着。苗青身上撩人的美色让他对自己将要推行的计划产生了怀疑,踌躇起来。从近海回来加上过年,他没找到机会与苗青会面。伟伟两口离去后,他约苗青去了一次爱巢,双方都在勉强应付对方。从那次后他就打定主意要与苗青分手。找个适宜的机会把该说的话说明白,好合好散。此刻,见到苗青焕然一新的装扮,他的原以为已经确定的心思又摇摆起来。他提醒自己不要重复以往的错误。苗青的外表固然动人,可他追求需要的不只这一个方面。这样一想,便用冷静的口气说:“你想一下,我今天为啥要把你约到这个饭馆来。”他希望一向不用心的苗青靠直觉判断出他的用意。苗青说:“这饭馆的小炒比其它饭馆便宜。”
服务员拿来菜单要求点菜。田成功把菜单传给苗青。苗青扫了几眼,“我点一个酸辣土豆丝,别的你点吧。”
田成业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点了两个菜。等菜的工夫,又试探着问道:“你真想不出我为啥把你约到这个饭馆来?”
“想不出,我也不想。吃完饭,我俩过去就是了。”往常都是先去租借的房屋**,而后找地方吃饭。对苗青来说,这大约就是今天与往天的不同之处。这样没情没绪的回答让田成业由于见她的美丽而高胀的情绪一下子回落了。她的“吃了饭过去就是了”的话就象是去完成一项可以完成也可以不去完成的差事。对爱情她总是这样不疼不痒的态度。难怪师德要把他认为是“受巢”的小房间称为炮房。一个炮字,把他与苗青的两性关系划定到茶屋小姐与嫖客打炮的层面。田成业不禁没好气的说:“去不了了,我已经把房间退了。”
苗青盯住田成业看了一阵,“啥时候退的?”
“上午,退了房我才打电话约你来这儿的。”
苗青偏头看着坐在一侧捏弄衣角的服务员,眉头皱了一下,回头时说:“退了也好,一个月六十五元房费,加上十元电费,太贵了。我们去了只呆上半个小时,划不来。退掉也好,另寻个便宜的地方。”
“我不是嫌房费贵。而是觉得有那么一个放心的地方,你仍旧是老样子,每次去了,急慌慌的,躺倒了办事,办完事走人。这样子,要那房子有啥必要?”
苗青张了张嘴,欲说不说地犹豫着。
田成业提醒自己心别软,“我们是从这个小饭馆开始的,今天约你来这里,是想从这个开始的地方结束。”
“为啥?”苗青定定地望着田成业的眼睛,望了足有三分钟,好象掂量出了这句话的份量,脸上浮出疑惑恐慌的表情。“为啥要结束?”
“等菜上来我俩边吃边说,好吗?”
“你现在就说!”苗青妩媚的面孔被一层气怨遮盖了,把端在手里的白瓷茶盅生重地放回桌上,茶水闪出盅口溅在桌上。
田成业心里隐隐地难受着,“你没觉得我俩一直在互相应付吗?尤其是你,从来没有主动给我表达过爱意。两人到一起,总是象完成一项差事,没一点情绪。你不让我亲你的嘴,说你一亲嘴就恶心,好,我尊重你的这种洁癖。可你**时抱过我吗?好几次你都是怕把头发弄乱,连头也不肯放在枕头上,翅着脑袋与我办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压根没接受我。你跟我这样应付,只是为了……”田成业在说到钱时顿了一下,觉得一个钱字说出来,太刻薄了。但不能说钱字,又提不出原则来,就放缓语气说:“我从开头你开口向我借钱就看出来了,你与我好是有目的的,说白了就是为了钱。说实话,刚认识第二次吃饭,你就向我借钱,我当时十分反感。可为了不扫你面子,答应给你一百元……”
苗青打断田成业的话,那是姚乐教我往你借的,我说刚认识我开不了口,她说男人的钱不要白不要,再说……”
“你别说了。我从开头就想把我俩的关系往情感上面引导。说实话,当我确保我俩是用情感维系在一起,钱算什么?我有义务帮助你,可你始终把利益放在首位。为了得到利益勉强与我往来,与我发生关系,这样的关系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苗青垂头抚弄着短大衣的襟角,耳轮和脖子都红了。许久,抬起头来,眼眶里闪着泪光,“我就这么个人,对我老公我也是这样,不让他亲嘴,不抱他,每次都由他,完了就完了。他说我是性冷淡。跟你在一起,我好多了。与你有了关系,见老公心里就烦,怕他向我提出要求。见他有这个意思,我就跑到院里找人聊天,等他睡着了再回去……”
田成业听着,心里老大不忍。他相信她说了实话。她这般无助地数说自己的委屈,他真想上去抱住她说:“别再说了,我俩好下去就是了。”可一想到再去爱巢**,她又会是那种不痛不痒的姿态。又灰心起来,“不论怎么说,我俩好了二年多,趁我俩还没把关系弄僵,分手后还会有些美好的记忆。要是继续这样勉强下去,把关系弄僵了分手,连回味的意思都没有了。”见苗青用手绢擦着眼角,静默地倾听着,又说:“我们的岁数都不小了,都有自己的家庭。从你往日的说话中,听得出你老公对你是够意思的,我老婆也是个贤妻良母,每次与你约会后回家,一见她我心里就装满了愧疚。为了与你好,给她撤了那么多的慌,花了那么多给她都没舍得花的钱。可我并没得到我向往的东西。你也一样。既然目的在获取一些利益,可从我这儿得到的却十分有限,我想了很久,才下决心把你约出来说这些话的,你……”
苗青把手绢放在腿上折叠成小方块装进大衣口袋:“你要散,我也没办法,我不会死皮赖脸地求人的。”说着起身要走。田成业慌忙说:“才上了一道菜,你要的酸辣土豆丝还没上,等上来吃了再走吧。我说的是好合好散。你这样走掉,我心里不好受。”催服务员快上酸辣土豆丝。
苗青眼望门外犹豫一阵,坐下,再不正眼看桌上的菜和茶盅。只抚弄自己的衣角。也不说话。等土豆丝上来,在田成业再三礼让下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说:“我得去了。”快步离去。
田成业呆坐着,眼前总是苗青走出饭馆门的那个委屈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痛又有点轻松的惬意。胡乱吃了几口,付帐离开饭馆,去公交车站乘车去绵柳村退房。等车,想着往日同苗青等待乘车的情景。坐在车上,又想起两人一起乘车的情景。到了村口,心里空落倍觉孤单。往日来这里,从村口到院子的这段田间小路,两个人说着笑着。遇到阴天下雨,苗青下土坎总要让他拉着扶着。脚上沾点泥就大呼小叫地抱怨天气抱怨他选的日子不好。她是心直口快肚里不藏话的人,头脑简单。除了家属院和自家婆婆妈妈的琐事,不关心别的任何事物。田成业想到这里就审问自己,这样要求苗青是不是不切合实际?这样对待是不是委屈了她?她能够与他交好并频频与他交媾,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出格的事。虽然她不能象他希望的那样多情温存,可与她**,他总有着饱满的激情,过后心身爽快,这种情绪在孟慧身上没有的。他渴望苗青风骚一点,而苗青显著不是那种风骚的女人。要求一个习惯收敛和保守的女人象风骚女人做出万种风情,显然是违背了她的秉赋和习性。如此一想,又后悔不该这么轻易地做出分手的决定。苗青含泪走出饭馆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小院里静悄悄。东家的房门开着,没人。田成业上楼打开小房间门锁。进房、关门坐在床沿,一幕幕往事潮水般涌过脑海。这些让他倍感甜蜜从而留恋的往事中,总是加杂着让他无法灰心的那些判断。那些判断总是由苗青对钱财的举动而引发,也是让他对两人关系产生怀疑,进而下决心分手的主要原因。田成业左思右想,前后对比,希望出去的东家慢点回来;也希望,并相信苗青会打电话求他再考虑考虑。如果苗青真打电话来,那怕冲他发脾气、抱怨、指责他无情,他也会放弃分手的打算,与她同归于好。他需要有女人做为生活的添加剂和精神的加油站。与苗青分手后生活和精神一旦变得乏味空洞,他会后悔的。
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田成业的心跳骤然加快。一定是苗青来电话冲他诉说委屈,指责他薄情。想忍住不接,以防止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又调头走回去。可不听使唤的手急切取出手机打开机盖摁下接话键,声音抖着问:“是苗青吧?”
“苗青?谁是苗青?”孟慧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找朋友问个事。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不该给你打电话吗?你快回来吧,田健有事找你。”
“田健?他找我什么事?”
“他要借钱,要借好多的钱。”
“他借那么多钱做什么?你没说我们的钱全花在伟伟的喜事上了?”
“我说了,可田健要我们想办法给他转借一些,又不说要做什么,你快回来吧,回来让田健给你说。”
“我……我得等朋友回来办完事才能回去。这样吧,你把家里的那两千元现金给他,再把那张五千元的存折也给他。不够的,叫他再找别人借去,我办完事就回来。”
这个电话把田成业心里因苗青而动荡的情绪冷却了。正好房东在院里与房客说话。田成业下楼给东家说另找了一个比较近的过渡房,与东家结算了房费,声明三天内过来把几样东西拉走。离开小村坐车回家。
孟慧不在家。田成业脱掉外衣,倒杯茶坐在沙发上。家里的温暖和空静让他倍感安全,终于摆脱了一件扰心的事。从些再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在某个时刻等着让他倒霉,他欣赏自己的果断。除了一点淡淡的空虚,他没有那种失去了不该失去的东西后的切肤之痛。苗青从一开始把两人关系定位在交易的层面,倒是一件好事。要有,两年的纠缠、编织的情感网络不是能轻易挣脱的,田成业扫视虽然狭窄却被孟慧收拾得有条有理的家室,急切想知道孟慧去了哪里。往日与苗青幽会回来他怕见到孟慧,总担心被她觉察到什么,今天他不再担心。因苗青而脱离躯壳的灵魂已经归位。可以同以前一样,用真实的心态面对妻子。
孟慧回来了,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田成业接住塑料袋,“去哪了?”
孟慧边解外衣纽扣边说:“我把田健送出去,见二单元老彭的媳妇,她说,高品超市举办开业一周年有奖购物活动,很多商品低价出售。她买了一大兜东西,算下来,比平时少花二十几块。我就去高品超市买了几件让利的商品。”
田成业一样一样把买来的洗衣粉、牙膏、洗洁净、酱油、豆瓣酱取放在茶几上。等去卧室挂衣服的孟慧出来,笑着说:“你咋这样轻信?你以为商家说减价就真减价了?八成是春节前进的货,卖不出去积压的,你以为真捡了便宜。”
孟慧拿起一袋洗衣粉,“这种牌子的洗衣粉别的地方九元五角,超市只卖七元五角,便宜两块钱。”又拿起五小袋扎成一捆的低盐鲜香榨菜丝,“这榨菜五袋三块六,其它地方卖四块。”
田成业不再说啥。女人们在购买上的心机,男人是无法比拟的。省是给家里省。他除了暗暗地感激她的精打细算,没理由说别的。
孟慧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钻进厨房不见出来。田成业走进厨房,见他蹲着,将一捆菠菜一朵一朵地分开,把叶子上有水的凉在一边。对站在身后的田成业说:“从早市买来的菠菜洒了水,一两顿吃不完,得凉干,不然捂黄烂掉哩。凉干水份再放进冷藏柜里。”
田成业心里又涌出些悔疚来。问道:“田健借钱没说原因?”
“急急慌慌地来了,说急需一笔钱,要我借他两万。我问他借这么多钱做啥?他只说有急用,不说实话。我说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钱,存下的钱跑一趟近海给伟伟办喜事,花完了。他说有多少就给他凑多少。我做不了主,就给你打电话了。”
“你给了他多少?”
孟慧望着手下的菠菜,“你不是叫我把手头的两千,还有那张五千的存折都给他吗,我都给他了。他拿上钱就走了。我思谋,是不是闯了啥祸,拿钱补窟隆哩。”
田成业把擦手毛巾递给妻子,“田健的脾气瞎一点,做事毛糙点,可从没惹过是非。没工作晃荡了几年,没闯过祸。如今有了工作,能闯啥祸?大概是朋友伙里有谁买房子买车,向田健借,田健没那么多,替朋友转借的,这尕娃爱干仗义的事。”
“我看不象。”孟慧边淘毛巾边说,“给朋友借钱用得着那么急急慌慌的。我俩得去老三家看看。老三两口知不知道田健借钱的事。要不知道,就是田健瞒着家里人借钱哩。我们把七千借给田健,得叫他的大大妈妈知道才对。”
十分钟后,田成业夫妇锁了房门,步行走来。经过天堂巷买了五斤羊肉,几样新鲜蔬菜。拐进民生街,一眼看见新建的商住楼齐刷刷地立在街边。已经封顶,脚手架和安全网也已拆除。只等天气回暖进行墙面和房内的修饰安装。两人站在街边看了一阵,设想一到年中就能回迁进新房居住,心里又添了一种喜悦。
赶到民权街二十一号院,老三家没人开门,再敲,身后房门开了。对门邻居老鲁笑咪咪地说:“老田去市场买菜了。去前给我叮嘱,有人敲他房门叫我说一声,等一阵,他一回回就回来。”看下手表,“估计快回来了,你们先进我房里坐坐吧?”
“不打搅了,你忙你的。”田成业等老鲁关了房门,对孟慧说:“临做饭才去买菜,莫道是吃一顿买一顿,不事先备些蔬菜?八成是老三整天只顾搓麻将,忘了买菜,要做饭才想起没菜,紧着买去了。”
孟慧却说:“你的手机响着,没听见吗?”
田成业慌忙取手机看一下来电显示, 师德打来的,意识到与苗青有关,当着孟慧不好说。便佯装糊涂看一下手表,“今天的天气预报咋这时候发送了,早了半小时。”收起手机担心师德又会拨过来,说:“站在楼道里闷得慌,我去院里等老三。”下楼刚出楼门,手机又响了,师德气狠狠地问:“为啥老半天不接电话?”
“不方便,有啥事?”
“你这个老杂毛是不是把苗青玩腻了,想甩掉?”自田成业双鬓出现灰白头发,师德就开始叫他老杂毛了。
“你怎么知道的?”
“苗青给我打来电话,拉着哭流声儿。问我你是不是又找了一个女人。我说说不定,这老杂毛心花得很。”
“你别没正经!她还说了什么?”
“再没说啥,只问我你是不是又找了一个。”
“你给他怎么说的?”
“我说不可能!田成业狠不得把你当成一颗糖心噙在嘴里呢,哪舍得与你分手。她听我这样说,就挂了电话。你老实说,为啥要与苗青分手?”
“现在不方便, 等刁个空儿给你细说。”
“你真想与她分手?”
“嗯。”
“为啥?”
“一两句说不清,说了你也不懂。”
“你老杂毛心太花了。有了苗青还不知足。告诉你,我心里早把苗青烫火着,你不要了,我就跟苗青好去。”
“你想跟她好?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挂了。”收起手机心里溢满了莫名的酸楚。见田成才垂着脑袋走进院门,一手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田成业迎上几步,田成才发现迎过来的竟是老二,不痛不痒地问道:“你啥时候来的?”
田成业答非所问:“就你一个人?军军奶奶呢?”
“走,到家里再给你说。”
走进家门,却对田成业说:“你开电视看电视吧,我得快点做饭,要往医院送饭哩。”
田成业与孟慧对望一眼,怪不得田健急慌慌地借钱呢。“谁病了?”
原来,这星期军军被姥姥接过去了。昨晚上,军军在院里玩着,同院一个大几岁的男孩穿着新买的旱冰鞋在院坪上滑冰,玩得快乐。军军眼热,要姥姥给他买一双旱冰鞋,而且要立马买了叫他穿着玩。姥姥说天已晚了,到明天一定给他买,军军就使性子不肯回家。姥姥没法,把那小男孩叫过来,叫他把旱冰鞋脱下来让军军穿着玩玩。那男孩便脱下旱冰鞋让军军穿在脚上。军军小两岁,脚小鞋大,又不让姥姥扶,非要自己站起来滑,一伸脚便摔倒了。坚持着站起来,又摔了一跤。脱鞋说脚脖子疼得不成。姥姥以为拐了一下,揉揉就好了。那料越揉疼得越厉害,疼得军军眼泪汗珠一同往下滚。慌忙叫车去医院拍片检查,踝骨骨折。
“真他妈倒霉!”田成才骂一声,要进厨房。孟慧抢在前面说:“饭我做,你兄弟两个喧吧。”挽袖子进了厨房。田成才退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地给田成业数说起来:“娃娃摔伤了,大人跟着着瞎气。今早田强打来电话,要军军奶奶去医院,孙雅萍就火了。到医院不分青红皂白把亲家母抱怨了一通。差点吵起来。刚才我回家让她一同回来,她说:‘你想回就回,我不回!我得守着孙子。别人守着不好好操心,让军军从床上滚下来,把另一条腿摔折了咋办?’气得亲家亲家母转身走了,我只好一个人回家来做饭。到家一根葱也没有,又去买菜了。”
田成业安慰说:“事情已经出了,抱怨生气全是干蛋!娃娃们好得快,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没那么容易!听医生说,踝骨粉碎性骨折,那个部位又不好固定。闹不好要留下终身毛病。”
“怪不得田健来家里借钱急急慌慌的,又不说实话,是怕我们心慌哩。”田成业说。
“啥?你说啥?田健去你家借钱了?”
“嗯。”
“他借钱做什么?借了多少?”
“他借钱不是给军军住院用的?”田成业反问。
“他几天没回家了。军军摔伤的事还没告诉他,他借钱做什么?”
田成业不禁纳闷起来。
田强、李怡蓉下班回来,田成才板着脸说:“你俩不直接去医院来家里做什么?快去医院把你阿妈换回来。”
田强说:“我来取钱儿。昨天住院把军军姥爷手头的二千元交了押金,我得向阿妈要些钱儿。”
田成才哼了一声。
李怡蓉进厨房帮孟慧做饭。一时饭好。几个人胡乱吃了几口,田成才寻出保温饭盒盛了饭菜,打发田强两口快去。房门开了,回来的竟是孙雅萍。“你怎么回来了?”田成才审度孙雅萍的神色。
孙雅萍不出声,拉着脸把外衣脱下挂在门侧的衣钩上。用脚拨来小凳,坐下脱皮鞋换拖鞋,把脱下的皮鞋很响地扔进鞋柜,黑着脸进了卧室。片刻出来,田强上前好言问道:“阿妈,你回来了,谁在医院守着?”
“你想把我累死呵?!”向儿子翻几下眼皮,“军军姑姑来了,说今晚上她守,叫我回家休息。”斜一眼儿媳妇,“动不动就把军军领过去,领过去又不好好操心着,这下安心了吧?”
田成才说:“你少说多余的话吧,娃娃摔伤了受痛苦,大家好好地操心娃娃就成了,说这些有啥用!”
“你少给我装好人!”孙雅萍针尖对麦芒地瞪住男人,“娃娃是我们田家的人,我们叫过来耍几天,就要轻飘飘地叫过去哩。好象我们家里少吃少喝把娃娃亏下哩。叫过去就叫过去吧,那就好好地操心着,一个娃娃几个人看着,稍留心点,咋会把娃娃摔下哩!有心要娃娃滑溜儿,就给娃娃买一双旱冰鞋呵!干嘛要借别人的鞋鞋哩!心疼娃娃也不是这样的心疼法。要是娃娃要天上的星星,你们难道也要上天摘几颗不成?”
李怡蓉脸上起了色。田成才担心婆媳争吵起来,紧忙打圆场,“这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没人乐意家里出这种事情。意外发生的事情,不该埋怨这个埋怨那个,要紧的是给军军好好治伤。”
“治伤!治伤得花钱儿。反正这次军军住院我一分也没有。谁把军军摔伤了,谁把军军治好。”
李怡蓉胀红着脸对田强说:“田强,我叫你下班直接去医院,你非要先来家里。叫我来家里就是听这些骂我李家人的话吗?听见了没有?军军是我阿妈没操心好摔伤的,治病的钱就该我李家人出。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见田强左顾右盼地犹豫着,李怡蓉披上外衣摔门出去了。
田强原本是来向母亲要钱的。听母亲这般说,估计一时要不出来,扔下手里打算盛饭的碗,边穿外衣边说;“阿妈,你说话太那个了,不是我偏向李家人,李怡蓉的阿大阿妈没有亏待过我们。这次军军摔伤纯属意外,你这么说话就不怕伤了人家?”
孙雅萍立在厨房门口说:“我的憨肉儿脚巴骨断下了,我说他们几句不该吗?”见儿子摔门走了,气鼓鼓坐在沙发上,生自己闷气。
田成业发现孟慧进厨房给他使眼色,借口舀饭跟进厨房。孟慧低声说:“我看今天这阵势,再要问田健借钱的事,怕是火上烧油,我的意思是先别问,反正钱已经拿走了,过几天,等她气消了再说。”
“你说的对。”田成业忍不住在老婆的屁股上拍了一下。